初止也不急,只是站在殿下静静地等着,看着白帝的神色一点比一点凝重,眼中的疑虑一次比一次多。

就在这时候,太监碎步跑进来,尖声尖气地说:“国君,石公子在殿外求见。”

白帝回过神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拂袖道:“不见!”

初止合了下眼,脸上微露笑意,悬着的心也悄然放下。

他知道,他成功了。

殿外的石凤岐听得太监的回禀,看了一会儿这大殿,他知道初止就在里面。

太监站在他跟前回话心里有点慌,他一直是伺候白衹国君的,但是国君是个仁爱的人,从来不会对下人怎么样,所以下人平日里也无甚惶恐。可是今日他站在这位石公子跟前,竟觉得内心发抖,惊惧万分。

他身上的杀气与戾气真的太重了。

等到石凤岐转身离去时,太监才觉得笼在他头顶上的层层重压骤然散去,能呼得一口侥幸逃命般的幸福空气。

当日,白帝下旨,暂停五城之事。

鱼非池听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的神色,虽然,她的确有点意外。

白帝下了旨,季瑾便一定会照办,因为不管怎么说,季瑾都是白衹的大将军,是白帝的人。

而且白帝后来私下跟她说过,不得与鱼非池走得太近,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多看看窦士君,补偿一下以前一直不能陪在他身侧的亏欠。

这样一来,季瑾便能知道白帝的意思了。

白帝准备将鱼非池排挤出去,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鱼国相,很快就失去了帝王的宠信。

后果是十分可怕的,她在白衹得罪了太多的人,之前是因为有白帝的百般信任与扶持,才能与他们对抗,无所顾忌。

一旦失去了白帝的信任,鱼非池最好的出路是卸去国相之职重新做回一个闲人,尚还能保得平安无事。

如果她要继续坚持她的所作所为,不肯罢休的话,她要面对的报复将是铺天盖地的,整个白衹都容不下她——这人好像走到哪里,都很难讨所有人欢喜。

这也正是初止的目的,他要阻止住鱼非池,既然看不清她的打算,就让她的打算胎死腹中,防患于未然。

攻于心计,是所有七子都擅长的事情。

只在片刻之间,鱼非池就猛地清闲下来,所有的事情白帝都不准她再插手,以前允她随意翻看的奏折也不再许她过目,五城之事立刻停下,她不能再有所调度,她在一瞬间就变回了之前那个闲散无事,天天看热闹就好的鱼非池。

南九抽了空从窦士君那里回来看她,看他的小姐不过一月多的时间都累瘦了一圈,背尽骂名不说现在还不得白帝信任,心中觉得有些不忍,便跟鱼非池说:“小姐,既然白衹不领情,要不小姐你也就算了吧,下奴陪小姐等着这里的一切结束,然后就保护你离开。”

鱼非池背靠在南九的胳膊上,闭着眼睛晒着并不暖人的秋阳,并未说话。

南九的话自是对的,做了好事人还不领情,实在不必再操心。

可是鱼非池并不是为了白帝,为了白衹做这些事,她只是为了窦士君,所以,只要不是窦士君命令她停下,不是大师兄也如白帝一样放弃她,鱼非池就不会停下来。

别人怎么看她,怎么想她,有什么要紧呢?自己珍惜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南九见她不说话,便知道他家小姐怕是铁了心肠要跟白衹一起耗到最后,所以他也就不再多话,只静静地坐在这里,让他家小姐可以靠着自己休息片刻。

现在所有的人,包括石凤岐都跟鱼非池是隐约的对立面,鱼非池身边好像已经只剩下南九跟迟归了。

过了好一会儿,南九轻轻拉了下鱼非池的衣服:“小姐,石公子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这么能耐你咋不上天

鱼非池在荒凉苍白的里秋阳里睁眼,入眼看到的是枯叶离树的荒芜景象,这白衹的气数是真要完了,连宫中这些景儿,都快要败了。

她坐起来,理了理南九肩膀上的衣服,笑声道:“你回去大师兄那里吧,你小姐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南九迟疑地看了看石凤岐,他是习武之人,越发能感受到石凤岐身上并不温和的态度与气场,再加上之前他还跑来跟自己打了一架,越发有点不放心他跟鱼非池独处,所以显得犹豫。

“去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鱼非池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让他安心。

“那小姐小心。”南九说,“有事记得叫下奴。”

待南九离开,鱼非池拍了拍身下长椅空着的一半,对石凤岐道:“坐吧。”

石凤岐没有走过去,只站在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长身而立,气质高贵,鱼非池看着他,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虽说我并未答应你五城改道之事,但白衹如今停下此事,可是有准备给我一个交代?”石凤岐不看她,只望着别处。

鱼非池听着一笑:“按说,我应该叫你去问白帝这个问题的,反正这事儿他叫停的。”

“白帝无能,这种搪塞的话你就不必说了。”

“嗯,有道理。”鱼非池靠在长椅上,半闭着眼睛:“初止师兄看来是另有准备,就是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你能掐会算,何不算算?”石凤岐说。

“如果我不猜错,西魏在调兵吧?”鱼非池眸子半眯,轻声说道。

石凤岐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她,她是不是长了千里眼,那么远的事她也猜得出来?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并不难猜。”鱼非池感受到他的动作,睁了睁眼睛看着他:“很明显我是准备让大隋和商夷在五城之道上争个你死我活,商夷如果想要有必胜的把握,就必须有后手对付大隋的大军,很明显,西魏是有这个地理优势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让西魏整肃军力,所以,他要暂缓我的计划,为他们争取时间。”

石凤岐听罢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那么石…石师兄,”鱼非池叫他的名字叫顺了口,很难改过这习惯来,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了才换掉,她继续说,“石师兄,你是希望我依他行事,还是希望我立刻续上五城之道的计划呢?”

“你说呢?”

“你当然是希望我依他计划行事的,这样,大隋就有借口对西魏动手了,不管西魏来多少人,你都会像包饺子一样把他们全部围住,到时候,你不仅得到了白衹,还可以顺手拿下西魏。”鱼非池直起身子坐好,叹了声气:“我说得对吧?”

石凤岐看着她有一晌没说话,从来他行事,鱼非池都是猜得出原由的,就像他猜得出鱼非池所有的心思一样,这种默契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该死,彼此都藏不住秘密。

“我可以帮你稳住白衹之外的其他力量,那么相应的,你该给我些好处。”最后,石凤岐说道。

“能稳住白衹以外,其他力量的人不是你,不是我,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鱼非池抬起头看他,“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动,没有人敢去做那根导火索,也没有人敢第一个挑事,大家都承担不起这样做的后果。不管是你,还是隋帝,商帝,蜀帝,又或者是燕帝,哪怕你们这些无比希望现在须弥大陆战事爆发,你们可以一展雄心壮志,但你们都不敢做第一个惹事的人。”

石凤岐却觉得她的话很是可笑,三步距离他拉近,走到鱼非池跟前,弯下腰来看着她,对着她这双平静得该死的眼睛:“谁跟你说我的野心是一统天下了?谁跟你说我盼着须弥战事爆发了?鱼非池,你真的了解我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吗?”

重点错了啊大哥,重点是现在七国谁也不敢妄动,不是你想不想一统须弥这种问题,不是这里啊!

鱼非池对他这样重点全错的话有点无语,所以眨了眨眼睛,颇显尴尬地说:“那就除开你嘛,其他人不敢妄动就好了啦。”

你不是就不是咯,这么凶巴巴的是做什么,白瞎了一张好脸皮。

再说了,就算你以前不是,现在还由得你说不吗?

鱼非池她还担心自个儿小命再过几年就要玩完了呢,你石凤岐就不担心?你骗鬼啦!

所以鱼非池的面色有点郁闷,向后缩了缩了身子,近来石家后生他火气实在是旺得可以,鱼非池万万不敢沾火上身。

石凤岐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欺着身子就往前,继续逼近鱼非池的脸,口气也依然不善:“其他人?你是觉得,我没有本事平衡住他们吗?”

这个人最近真是太不讲道理了,说的这叫什么话,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嘛!

“有本事有本事,你本事大着呢,你这么能耐你咋…咋不上天啊?”鱼非池结巴了一下,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这暗戳戳的风凉话,可千万不要听懂,听懂了又免不了要被他问个三五六。

但是他这话也的确没有说错,若不是他,后蜀跟南燕也不会纷纷倾巢而出,更难以促成现在这样暂时稳定的局面。

石凤岐把鱼非池逼得只差贴在长椅背靠上翻到地上去,逼得她一动不能动,鱼非池心里暗暗恼,这人突然间转了性子实在让人暂时无法接受,需得很长一段时间习惯,还是以前那个后生比较好调侃。

见鱼非池一脸避蛇蝎般的神色,石凤岐心头火气更旺盛,自己在她眼里就这么可怕,这么烦人不成?

两人各有各的小暗恼,石凤岐冷哼一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瞥着鱼非池:“你若是不将五城改道,我或许可以帮你去跟白帝说一说,让他继续允你做白衹国相,完成大师兄心愿。”

鱼非池心想着这家伙什么时候学到的这一套,都开始学会要挟自己了?

但是他提出的那城真不能随便给,鱼非池改道过后的五城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他明明都知晓,又何必要跟这儿与自己为难不是?

鱼非池坐起来,诚心诚意地说:“石师兄,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不敢劳你大驾,你也不必在这儿心急,跟我置气,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这五城给清出来,这是诚信问题嘛。”

石凤岐越看她越来气,她就看不出来是自己是在给她台阶,她随便服个软都可以顺着下吗?

她要改道就改好了,她随便说说自己不也就答应了吗?

这么蠢是要作死啊?

所以他气得额头青筋都跳。

鱼非池向来也是个体贴人,懂说话的,更是对年轻人心中那点小九九都门儿清,知道这个爱啊情的容易把他们搞得头脑不清,她便想着,大概这个石凤岐,也是被搞得头脑不清了。

所以,她继续诚心诚意:“好吧,既然你这么着急的话,我这两天就去跟白帝把这事儿解决了,你那边的进度不必停下,耽误不了太长时间的。”

石凤岐愤愤然,甩袖而去。

鱼非池站在那里,莫名其妙。

她见对面房间里的音弥生正坐在窗前,状若看书,实在发笑,无辜问道:“我又说错什么了?这不都是顺着他的意吗?”

音弥生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她,笑容清润:“他想听什么话,你真不知道?”

“眼下这关头,难道不五城之道的事比较重要吗?这也应该是他想听的话才是呀?”鱼非池诚然知道石家后生想听自己服软的情话,可是刚刚她说起五城之道的事也不算过错,顶多没有完全如他意而已,但也摸着了五六七成啊,他咋就能气成那样,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一般?

音弥生好生无语地看着她,正打算说什么,旁边的苏游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那石公子明显只想听鱼姑娘你说软话嘛,这五城六城的,哪儿是他操心的?比起这点小事,鱼姑娘你一句服软的情话顶过所有,结果你偏偏一个字都不提,你说石公子他气也不气?”

鱼非池白他一眼:“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懂得这么多,怎么不见你把你家表姐拿下?”

苏游这就不干了:“我这是一番好心为鱼姑娘你解疑答惑,你怎么反而跟我呛上了?”

“五十步笑百步,你还牛气上了!”鱼非池拍拍裙子起身不理他。

道理她都懂,但关键在于鱼非池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跟石凤岐和解嘛,这要让她怎么跟石凤岐服软?

这两人的关系,就像是最近的天气似的,越来越冷,越来越寒,好像石凤岐的好脾气都用光了。

有时候音弥生看着书会想,鱼非池倒还在他意料之中,本来她也就是这性子,不喜欢的人也不吊着,能跟石凤岐假假地在一起那么长一段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可为什么石凤岐也变了,以前不管鱼非池什么话,什么事,石凤岐都吃得消,接得住,但最近却如此反常?

第三百四十七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可是男女之间的这点小事吧,在这种时候,根本提不上台面。

再怎么看重感情,那也比不得眼下白衹之事重要不是?

所以这些你猜我瞒的感情琐事,都只是插科打诨一笑而过,正事他们都操心不完,这些事转眼就可以暂时放下。

石凤岐莫名其妙发完脾气之后的第二天,鱼非池叹着沉重的气,去与白帝相见。

见面的地方也挑得别致,正是在窦士君的房中。

白帝根本不给鱼非池见他的机会,他认定了鱼非池是要害他,所以连见她都不想见她,鱼非池不得不趁他去看望窦士君的机会,强行堵门。

说来白帝也是个重感情的,窦士君都病成这样了,换个帝王早就抛弃这粒废棋了。

可是白帝他却并没有就此放弃窦士君,良医好药都往他这里堆着,不管是为了白衹还是真的关心窦士君,一国之君做到这份上,都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看在这份上,鱼非池也就能原谅白帝的目光短浅,脑子不好使。

白帝见着鱼非池的时候,起身就要走,鱼非池淡淡道:“南九,留客。”

一把剑便想也不想地架在了白帝脖子上。

敢这么果断,毫不犹豫就对一国之君拔剑相向的,也只有南九了,小阿迟在一边深感佩服。

白帝自然生气,搁谁谁都生气,他气得抖着手指头指着鱼非池:“大胆!”

鱼非池苦着眉头,万般无奈:“您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你放肆!”白帝拍着桌子,南九把剑压一压,冰冷的寒芒激得白帝脖子上的鸡皮都起来了。

“嗯,就当我放肆吧,反正你也不是头一个被我大胆放肆的皇帝老儿了。”论资排辈,鱼非池这一路下来不知跟多少位帝君叫过板,白帝他实在算不得什么。

鱼非池施施然坐下,端端地看着他,“不管我初止师兄跟您说了什么,他都只是希望拖延五城借道之事的进度,再这么拖下去,商夷与西魏一旦通气,白帝,我可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白帝气得脸色煞白,瞪着鱼非池:“你妄图出卖白衹,还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想您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没有搞明白,我从来没有忠于过白衹,我甚至没有忠于过任何其他人,我只是忠于我自己,所以,要背叛的话,我也只能是背叛我自己。而且此事我是因为我大师兄病重,才接过来的,大师兄一日不起,我便一日不会放手。白帝,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也太瞧得起白衹了,不论是你或是你的国家,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份量。”

鱼非池不再跟白帝兜圈子,说得直白坦承,这话其实蛮重的,有点像是在打白帝的脸,所以白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也没想听他说什么昏头的话,鱼非池便继续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真正打算,但是我绝不会违背我大师兄的心意,这几年来大师兄将白衹整治得井井有序,我就不会毁了他的心血,任何敢阻止我做这件事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些人,包括你。”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寡人乃是白衹国君!”

“那又如何?如果你的愚蠢足以毁掉大师兄所经营的一切,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南九手中这把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割下你的脑袋。你说,在大师兄心目中,是白衹为重,还是你这位国君为重?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为重,还是你一个人的命为重?”

鱼非池目光平静地看着白帝,神色坦然至极,她甚至懒得说什么漂亮话来恭维一番白帝也是为了白衹好,只是用错了方法。

在这种大事上犯错,本来就是愚不可及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原谅的?

“你勾结大隋意欲出卖白衹,你敢不认?”

“废话,我当然不认!”鱼非池骂道,“我要是跟大隋勾结我早八百年前就嫁给石凤岐了,我用得着跟他…”

鱼非池一时语塞,话头生硬地转过来:“我用得着跟他这么你来我往地暗中相斗,我犯得着非要将他定下的五城改掉两处?你脸上那两窟窿眼是摆着好看的是吧?”

白帝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过,鱼非池如此说他他自然是怒不可遏,气得全身都在发抖,眼睛像是长了刺一样的盯在鱼非池身上。

鱼非池偏过头看了看里屋里还躺着的窦士君,说:“看在我大师兄的面子上,白帝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对,虽说须弥大陆上好像还没有出过哪位帝王被人软禁的事,但我也不介意开个先河,行一行挟天子以令诸候的事。”

她说完,眼神转瞟,瞟回在白帝的身上,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和漠然,看得让人心惊。

“你到底想对白衹怎么样?”白帝仍不甘心,握紧了双拳追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不知情的人是幸福的,好好享受你所剩不多的幸福吧。”鱼非池说着,冲南九点点头,南九收了剑。

“明日起,白帝你就身体不舒服,不便上朝了,微臣将代您暂掌国事,白衹上下听我调遣。”鱼非池说。

白帝猛然起身:“你想夺权!”

“我夺…你大爷。”鱼非池突然知道为什么无为山上的司业们不乐意下山跟普通人玩了,这种智商上的差距很令人失败,让人难以有继续相处沟通的欲望,简直是让人活受罪。

白衹还有个球的权可以夺啊,鱼非池夺个球啊!

第二日,鱼非池身着国相玄色宽袍,重新出现在了大殿之上,狂欢还未够一天的大臣们立时惶恐,纷纷问白帝何在?

“病了。”鱼非池随口道。

“你竟敢戕害国君!”

张嘴就来,胡说八道这习性,大概是白衹国从上到下都有的毛病,所以鱼非池根本懒得搭理,只是举着手里一道圣旨,上面写着白帝命鱼非池全权处理朝中大小事物的旨意,还盖了玉玺印记。

当然了,这印记,是鱼非池自己拿着玉玺戳上去的。

大臣们一时惊恐一时愤怒,不相信一向勤勉于政的白帝会下这种圣旨,所以纷纷要求觐见白帝以求真相。

鱼非池刚准备跟他们叨叨一番的时候,见得大殿门口进来一人。

这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瞥得她周身发寒,又冷冷地瞥着金殿上各大臣,凉嗖嗖地声音说:“大隋既然派兵入白衹,白帝令我来与鱼国相商讨此事,各位大人是否要一并前来?”

“大隋派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臣子们惊慌,没听说过这消息啊!

石凤岐心道白衹的人都是蠢得可以,又说:“难不成大隋出兵还得先向你们报备一声,早早告诉你我大隋要攻打白衹了,让你们先把脖子洗干净,沐浴焚香戒斋三日,做好准备再受死?”

这人说话刻薄起来真是无情得很,听得鱼非池闷头发笑,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转着大拇指,很是轻松的样子。

正当她轻松之时,又听得那凉嗖嗖地声音叫自己:“鱼国相。”

“啊?”鱼非池下意识抬头,蓦然想起乃是国相,当有国相气质,所以又端起了架子:“咳,何事?”

石凤岐瞧见她装模作样的架子就烦燥,拉长着一张脸说道:“据白衹所探情报,商夷已调兵数万,准备自白衹南境打开缺口进入,不知鱼国相对此事可知情?”

鱼非池当然是知情,本来鱼非池就是等着他们来嘛,如何能不知情?

石凤岐这话不过是说给这金殿上的臣子们听的罢了,意思是说,你们白衹都要快被人一口吞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跟鱼非池意气之争,简直不知死活!

鱼非池立刻做出沉痛的表情,悲愤地说道:“商夷行事卑鄙,偷袭我白衹之事,我定不会咽下这口气!”

石凤岐心里就更鄙视鱼非池这作戏的样子了,脸上都是不带掩饰的嫌弃与戏谑:“哦?那在下就等着看鱼国相的雷霆手段了。”

“早有安排,不劳阁下费心。”他一脸嫌弃,鱼非池还一脸不屑呢!

“好好好,希望鱼国相安排得当才好!”石凤岐咬牙切齿,鱼非池满脸的本国相很严肃。

这个该死的臭女人!

先不管这两人暗中较劲置气,先把正事儿说了。

正事就是,石凤岐虽然嘴上骂着鱼非池不知好歹,但总归是替她解了围,不然鱼非池今日在朝堂上怕是少不得要一番唇枪舌剑,跟这些仅有忠心没有脑子的大臣人好好说道说道,虽然鱼非池不惧,但跟傻逼说多了话,很容易把自己也拉到傻逼的智商线上。

石凤岐替她省去了这麻烦,以一招声东击西成功分散了大臣们的注意力,暗中还让鱼非池能够继续推行五城借道的事。

大隋跟商夷都已经派兵来了,白衹再不腾个战场出来,死的可是白衹百姓,不是他们的人,大臣们最好是闭上嘴,全力支持鱼非池的想法。

所以,当日鱼非池重归金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季瑾继续将五城清空,越快越好,再晚,可就真来不及了。

至于白帝?白帝在他自己的宫殿里糟蹋着梨花酿,喝得烂醉如泥。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迟归之错

但管晏如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再怎么废他也是做过皇帝的人,爬上帝王的这条路总归是他自己一路拼过来的,所以,他也绝不可能就这般简简单单地被鱼非池制衡住,而没有丝毫反应。

给管晏如每日送饭的宫女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放在人群里根本不会引起人多看一眼。

这样普通无奇的人,是最适合做细作的。

她一双精妙的手为白帝陛下递上吃食,细长的手指为陛下送上一双筷子时,轻轻地碰到了那九五之尊的手掌,宫女的手心里就多了一道纸条儿。

宫女儿觉得这是她功成名就为国争光的时候了,这票大的干完她也算是为国为民付出过的人了,所以她的内心很是激动。

早就有人在等她,只要她把这纸条儿递到那人手中,就可以送出宫,送到季将军手里。被奸人蒙蔽的季将军一定会清君侧,杀奸相的!

她抓紧了这小小的纸条儿她一路惴惴,穿过了曲折的回廊与昏暗的过道,就像是穿过了阴霾重重的诡计一般,只要突破这些,光明便在眼前,白衹就会有救。

然这小宫女儿一步没走好,一头撞进了国相大人鱼非池的怀中,国相大人向来都是个懂得心疼人的,连连扶起这宫女左看看右摸摸,声声问着摔着没,万分的殷切。

小宫女儿吓得小脸青白如同白日见鬼,抓紧了双手就往后退,生怕被眼前这恐怖的国相大人生吞活吃了一般。

鱼非池有点无语,明明自己生如此美丽动人,怎么这小宫女儿见了自己却这般害怕。

于是她叹叹气,说:“关下去吧,等时候到了再把她放出来,挺可人的丫头,别把人家磕着碰着了。”

迟归有点奇怪地看着鱼非池,不解地问:“小师姐何不杀鸡儆猴?你今日放过这个,明日就还有那个,总是没完没了。”

鱼非池反手敲他脑袋,苦心教诲:“她做错什么了,你就让我把她杀了?各为其主,她也只是为了白帝为了白衹,小孩子别想太多。”

迟归撇撇嘴不说话,上去就要架起那小宫女儿,小宫女儿一番铁血豪情被激发,激动得涨红了脸对着鱼非池骂:“你出卖白衹,不得好死!”

迟归哪里能听这话,自家小师姐那是心肝肝心尖尖,岂容外人如此放肆?所以他抬起手,就要一掌拍在那小宫女脸上,好好教她说话。

“住手。”鱼非池淡淡喊一声,定住了火气蹿到头顶的迟归,迟归气得瞪着小宫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按下迟归的手,鱼非池看着这小宫女:“死就是死,分什么好死坏死?”鱼非池好心教导,“所以,活着比较重要,活着才能看到别人是怎么死的。”

小宫女哭得泪流满面,愤恨憎恶地瞪着鱼非池,像是要在她身上瞪出两个血窟窿来。

鱼非池手背擦擦她脸上的泪,不知是跟她说,还是跟谁说:“活下去,不计代价,不惜一切地活下去,然后看着我死,不是比这样犯蠢更有意义吗?”

迟归怔住,不是很明白鱼非池的话,但他觉得,他的小师姐好像很难过。

鱼非池抬抬手,迟归押着小宫女就下去了,沿路可听到小宫女儿的怒骂声,骂得声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用词也极尽恶毒之能事。

鱼非池站在那里,默默听了许久,那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漏地听进去。

她听到的是白衹真正的声音,那些一个个,一条条卑微的生命对绝望的命运的控诉,对无救的白衹的不舍。

像小宫女儿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他们并不是真的有多恨鱼非池,他们是恨自己对将死的国家的无力挽救,对沦为亡国奴的命运的无法抵抗,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口。

鱼非池这个站在风口浪尖的人,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泄愤,泄恨的对象。

等到小宫女儿的声音也消失,鱼非池才寻了把椅子坐下,抱着双臂,靠在栏杆上,扯扯嘴角似笑非笑:自作孽,不可活,接了这白衹的烂摊子,被骂得再难听,也是自己活该,怨不得旁人啊。

小宫女事件发生的这一夜,白帝管晏如正在王宫里等着宫外的消息,他坚信以季瑾对他的忠诚,对白衹的忠诚,一定会来见他,救他。

他来回踱步地在宫殿里走着,等来的人却是他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