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需知道我听谁人所说,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有此打算,若你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怨为父进宫向陛下禀明实情!”初止治应该是气坏了,所以身子都在发抖。

初止扔下书,抬眼看着他父亲:“无凭无据之事,父亲便如此信口胡说,你宁可听信外人馋言,也不信你的亲生儿子,父亲,你这样做合适吗?”

“西魏本就不是那大隋的对手,若是两方强拼,大隋早晚会攻破西魏,你还向陛下进献此计,你还敢说你不是包藏祸心!”初平治气得指着初止的鼻子骂。

初止冷笑一声:“西魏与大隋开战,乃是陛下的意思,我不过是提了个意见而已,依父亲此话所言,莫非是说我可以左右陛下,妄动朝政了?难道陛下就如此无能,连我这样的奸臣逆贼都分不出吗?”

他把纪格非搬出来一堵,初平治就不知道该如何反口,若是应了,那就是讥讽西魏陛下是个废物,任由初止牵着鼻子走,若是不应,那就说明初止并无出卖西魏的意思。

左右不好说话,初平治便气得呆在那里,嗫嚅了半天的嘴唇,也没说出个字来。

初止见状,总是怜惜老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起身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放缓了脾气说道:“此事我是与陛下商量过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大隋将战事挑起,西魏自有万全之法,父亲你就放心吧。”

“那…那商夷呢?”初平治端着茶杯,又紧张地问了一声。

“商夷?看来挑拨父亲与我之间关系的,果然是我那好师弟。”初止笑了一声,“父亲尽可安心,商夷那方我也有准备,不会让大隋与西魏相争,商夷这渔翁得利的。”

“你是说真的吗?”初平治放下茶杯,抓住了初止的手:“儿啊,你是西魏的人,你要时时记得,凡事以西魏为重!”

对这样的陈词滥调初止本是极不屑去听的,可是说这话的人是他的父亲他就不得不仔细应对,他说道:“这是当然,儿子不敢忘。”

初平治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安心,可是不好再说什么,初止再状,又安抚着他:“父亲你怎可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相信儿子呢?商夷肯定会有所动,不过我与陛下早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儿子在你心中,就这么比不起石凤岐吗?”

“你有所抱负为父不是不知道,自小你心就大,去了无为学院更是光耀门楣,我哪里会不知道你的本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总有些不安心,想进宫与陛下商量商量。”初平治叹着气。

“也行,父亲若是觉得与陛下说一说才能定下心来,尽可去吧。”初止笑道,反正他与纪格非什么都谈过了,商夷会有什么样的动向也谈过了,就算他的父亲去了宫里跟纪格非长谈一夜,得出来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见初止如此坦荡的模样,初平治反倒静下心来,拍了拍初止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驼着背离开。

等到初平治走远了,初止慢慢端起桌上那杯茶,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茶杯四分五裂,温热的茶水也溅了一地,他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低声道:“若不是我提前有准备,石师弟,这一招我还真的险些就输给你!”

初平治倒是一番真心实意为西魏好,他儿子初止嘛,有点说不准。

其实以石凤岐的脑子,要想到初止提前有准备,他故意挑拔初止与初平治之间的父子关系,本就是会做一场无用功这件事并不难,但他依然做了,原因说来也比较可笑。

他并未向天下人隐瞒他现在在西魏性命有点危急这件事,从大隋使臣转变为大隋人质,这个身份的转换极为凶险。

大隋与西魏开战早晚的事,他这个人质的性命将会被如何处置,完全要看大隋拿什么来换他,或者说,他有没有本事自己杀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石凤岐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安分守己,不要再惹出什么妖蛾子,如此才能平稳地等到大隋的大军到来。

主动去捅了初止的马蜂窝,他自有他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是:他还就不信了,当他小命都危矣,一路把自己往死里作的情况下,鱼非池还能忍得住不现身!

这赌气般的念头十分幼稚可笑,但是他做来认真无比,于是越发显得幼稚可笑。

虽然鱼非池跑归跑,但是石凤岐他自己内心深处坚信,鱼非池不可能放得下他,她肯定喜欢自己,这种古怪的自信让他有了作死的勇气和胆量。

而且他是,一路作死,越作越死,往死里作,他恨不得让自己身上被捅上十来剑,小命都要玩完了才好,他越是危险,鱼非池冒出来得越快。

找不到她,就逼她现身,等她来找自己。

这个想法…还是比较别致的。

果然现在的年轻人思想都比较特别,常人摸不着他出牌的套路。

在经历了初平治事件之后,他继续作死的事件有,没事进西魏王宫在魏帝眼皮子底下晃悠,跟他聊一聊天气如何,人生如何。

没事去再次“偶遇”初平治,聊一聊当初在白衹旧地的时候,初止是如何一心一意帮商夷,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更不把自己当西魏臣子的。

没事同小跟班吹一吹大隋的兵力有多强,西魏这样找死一般地跟大隋打仗肯定落不到好处。

没事假装要逃跑,被人半夜抓回来关回行宫里,禁足好几日不得出门,原来的小跟班们也换了,换成了更加黑脸黑面的人监视着他。

没事…

他反正是没事找事,十足的害人精,搅得初止跟纪格非心神不宁,成日里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他哪天又要作出什么妖蛾子来。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底线,至少他在作死的路上从来不去撩拨薛微妙,这种利用他人感情的事还是不要做得好,免得这个孽作得太狠,到时候反噬到自己身上,有点遭不住。

这一路作死的后果便是,他在西魏的处境毫无意外地越来越凶险,凶险到纪格非好几次都动了要砍他脑袋的念头,若不是忌惮着大隋这会儿跟西魏还没正式打起来,以后拿石凤岐还能换点好处的原因,石凤岐已经死了无数回。

他作也就算了,他还满世界传播自己作死的光辉事迹,叶藏那瑞施钱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本来好好一个做银子买卖的钱庄,莫名其妙多了一项业务,帮着把石凤岐的作死故事迅速传遍天下。

这个快有多快呢,基本上石凤岐第一天在西魏惹出乱子,不出十日,就能传遍须弥大陆各个角落,叶藏经常看着这位石师兄的“壮举”背后发寒,骂着:“你要死就死痛快点,你这是凌迟!”

在这种情况下,开着小面馆的鱼非池就算是想掩上耳朵不去听这些事,也挡不住七大姑八大姨的话直往她耳朵里钻,说一说啊道一道,那位被西魏囚着的大隋贵人有天大的胆子,一直跟西魏对着干,也不怕掉了脑袋小命不保。

她有意无意地听着石凤岐这位作死小能手的种种英勇事迹,想象了一下他坦荡荡地在远方对自己喊话:鱼非池,我就是在找死,你再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这痞子流氓行径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

鱼非池搅着碗里一碗快要糊掉了的面条想了老半天,想到末了,她忧伤地叹了声气。

“小姐,怎么了?”南九见鱼非池眉头不展,觉得奇怪。

“没事,就觉得,这面糊了,可惜了。”鱼非池放下筷子,笑声说道。

“小姐你糊掉的面又不止一碗。”南九笑着接过这碗已经难以下咽的面条,倒掉后又转身看着鱼非池趴在桌子上的背影。

这些日子,鱼非池睡得好吃得好,调理得好,身子渐渐复原,脑子里也不成天想着那些累人的事,她脸上也有了红润。

其实,如果真的能这样一直平静地把日子过下去,也是很好的,面馆的生意不是顶好,但也不坏,邻居也都很热心,小姐也开心,这样挺好。

至少,对小姐是很好的。

鱼非池靠在桌子上,手指头轻轻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的轻响,她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已经开始消融的积雪顺着屋檐落下,滴滴答答。

晴好的阳光灿烂得夺目,已有耐不住的小姑娘头上簪了一朵小花,她在想,是不是春天快要来了?

不是的,更凛冽的寒冬将至。

第三百八十八章 苏于婳在大隋

作死小能手能不能把鱼非池逼出来尚还不得而知,但是他十足十地把他家先生给吓得有点坐不住。

如今这情况是这样的,石磊没回大隋,直接从白衹旧地领了兵往西魏而去,但是他得了公子的信,不用去得太快,慢着些,没事多看看沿途的风光与山水,长长见识,犯不着火急火燎地赶去。

于是石磊生生压着满腔的热情,不得不放慢了步子,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慢着些,也想不通公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后来又听说他在西魏搞三搞四搞出了许多的事,一副不把自己搞死绝不罢休的架势,石磊便坐不住了,想着不能由着公子这般胡闹,写信一封求问上央先生,公子这是何意啊?

上央一琢磨,琢磨了出些门道,大概他家公子是准备看看商夷的动向,果然听闻了商夷准备收拢兵力不再骚扰大隋,意图往西魏方向去的消息。

但是世上也没那么好的事,这数十万的大军你说撤就撤,两境交手数次你说走就走,总没有这样的好事。

除非,咱大隋这边的人也同时停手,并不准备对商夷的大军加以拖延。

本来若石凤岐只是让石磊走慢一些,那还不是多大个事,可是突然之间石凤岐开始作天作地作得一手好死,上央也就有点恼火了。

恼火之下的上央先他在半夜上了马车,大隋的冬季格外漫长,这个时候了还在扬着纷纷小雪,马车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印子。

马车来到一家客栈前,上央他看着这客栈的名字,想起了几年前,这里曾经住过的那些贵客们,无为学院的司业们还有那五个孩子,那可真是一段好时光,那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又天资绝顶的孩子们,怕是以后再难看见了。

他轻轻敲了两下客栈紧闭的大门,开门的人却不是店小二,而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像是等了上央多时,一见着他,便笑道:“恭候多时了,上央先生。”

“苏姑娘如何料定我就一定会来找你?”上央笑问。

苏姑娘,苏于婳,久未露面,消声匿迹许久的苏于婳。

苏于婳侧身请上央进去,里面正温着一壶酒,她素手煮酒笑意盈然:“石师弟在西魏作乱,无非是想把非池师妹逼出来,可我非池师妹是个心狠的,未必会如他意,这种时候,若是大隋不能牵制住商夷的韬轲师兄,怕是石师弟危矣,上央先生你自会来找我。”

上央双手烤着炭火,暖洋洋的火光照得他一双修长匀称的手十分好看,他笑道:“都说苏姑娘之智令人赞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苏于婳抬头看上央:“上央先生也很厉害,知道在何时用怎样的棋子,最是合适。”

“苏姑娘这是在说我将你雪藏许久,未将你举荐给隋帝了?”上央笑道。

“不敢有此想法,现如今的大隋上下一心,国强兵壮,我便是早早见过了隋帝陛下,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反倒是如今,却有了用武之地,时机很重要,不是吗?”苏于婳却是对自己的身份如何利用更为彻底有效,看得很明白。

上央笑了一声,收回已经暖和了的双手,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对西魏之事有何看法?”

“这是给我的试题吗?”苏于婳反问道。

“你若要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上央点点头。

“西魏是北境最后一块地方,于大隋看似可有可无,其实十分重要。整个北境的安稳就看此次石师弟能否拿下西魏,北境一统,加以整合,加上已经得到的那一半白衹旧地,大隋的国力不说陡增,也能说是再上一个台阶,如此一来,对日后大隋南下多有益处。上央先生,也是对西魏势在必得的吧?否则不会容忍石师弟孤身一人前往西魏,只为找到我家非池师妹。”

苏于婳说话的声音并不重,甚至很轻,轻得跟外面飘着的落雪一般,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有份量,这是西魏之事的真相本源,而能看清这真相本源的人并不多。

上央与石凤岐这对师徒,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上央听罢笑了笑:“这样的分析于旁人来说或许有些困难,但是对无为七子而言,不过是易如反掌,苏姑娘觉得,眼下西魏之事如何解决为最妥?”

“西魏有我初止师弟在,初止是个擅借势之人,凭他与商夷之间的关系,我并不认为他真的会为西魏想一条后路,毕竟谁也不像我们的大师兄窦士君那般宽厚忠诚。所以,他在给大隋设局,或者说,他在给石师弟设局,设了一个大家都看得明白,但是石师弟不会逃的局。”苏于婳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神色端庄从容地看着上央。

面对着上央这样深不可测的人,很少有人能如此气定神闲,自信从容地说话,因为太容易出错,一旦在上央这里出错,就可能错失很多东西,比如苏于婳现在最紧缺的好时机。

“说得在理。”上央点头道,别的不说,只说石凤岐就算看穿初止打算,却也不准备离开的这一点,就是很对的,那个臭小子真的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初止师兄要的是大隋攻打西魏,商夷从后包抄,一举歼灭大隋的大军不说,还可以重夺失去的那一半白衹旧地,以及侵吞西魏,重新形成对大隋的包围之势。所以这场较量中有两个重要的地方,一是战场的选址,石师弟故意让石磊大军慢行,还滞留在白衹旧地,就是故意吸引初止师兄与韬轲师兄的眼光,让他们觉得此时出手是最佳时机,二是…大隋二皇子,石牧寒。”

她说着目光陡然一亮,眸中映进了跳动的红色火焰,她落字坚定:“上央先生此次来找我,应该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上央看着眼前的苏于婳,很是好奇当年的无为学院下山游方五人中,为何没有她一席之地?

以她之才,绝不可能输给商向暖,只能是她当年藏拙,并不想过早暴露,只等最后一刻一鸣惊人,也可省去学院中诸多麻烦。

就像她此时,无为七子下山三年,一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意图归属哪一国,也就是在暗中观察天下各国的势力与动向,挑选着最适合她的地方,她选择了大隋,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能在大隋呆上一年之久,都不急不燥之人,其人心智,着实可怕。

而这一年,也算得上是上央对她的历练,如今看来,苏于婳通过了上央的考验。

“既不能让石牧寒彻底掌握兵权,也要让他信任你,你要助他缠住商夷,必要时刻,两军大战也在所不惜。”上央给出了任务,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但若是容易,也就不配无为七子出手了,还是无为七子中,最为可怕,最不讲情面,最以利益至上的三师姐苏于婳。

“好。”苏于婳并未多想,立刻应下。

“石牧寒与你韬轲师兄认识,是怎么样的认识法,我想我不用跟你多说你也明白,别让他死在边关。他的命,是公子的,只有公子可以取。”上央喝了第二杯酒,酒有些凉了,喝进腹中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暖和起来。

聪明如苏于婳,明白有些问题她还没有到有资格问的地步,所以只是点点头,并未再追问原由。

“客栈外面的马车里备下了干粮与衣物,苏姑娘若是方便,今夜就启程吧。”上央放下酒杯,对苏于婳说,“另外,我希望苏姑娘你继续低调,我想,以苏氏游侠一族的能力,要隐藏住你的行踪并不难。”

苏于婳一物未带,得了上央的话的便出了客栈,果然见客栈外边有马车在等,不止有马车,马车旁边还站着个可爱的小姑娘。

“苏姑娘好。”豆豆冲她点点头。

“你是豆豆吧?刚刚为何不进去?”苏于婳对豆豆有几分眼熟,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时候先生说事情,我不可旁听的。”豆豆笑着说,她眼睛真是好看,不见得有多大,也不见得有多明亮,可始终如一汪三月里春水,温柔可人。

在大隋这样寒冷的地方,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双眼睛了。

送走了苏于婳,豆豆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上央先生,她奇怪地问道:“先生,你不怕苏姑娘并不忠于大隋吗?”

“放心吧,你家先生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上央笑着走过来,包住豆豆一双有些发冷的手在掌心里搓了搓,又呵了口热气,问她:“冻着了吧?”

“还好,出门的时候穿得多,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豆豆笑眯眯的。

“走,去玉娘那里吃碗面我们再回去。”上央牵着她往回走,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红色的平安灯笼印着白雪摇摇晃晃,摇曳着它寂寞的风情。

偶尔能听到豆豆软软甜甜的声音问上央:“先生,你不是说公子想借此机会把鱼姑娘逼得现身吗?你让苏姑娘去边关,不是坏了公子的打算?”

“若鱼姑娘真的是因为此事而现身,她以后怕是一辈子都入不得邺宁城了。”

“为什么呀?”

“傻豆豆,怎么总是这么多问题…”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只饵罢了

早先时候隋帝下过一道令,便是命令上央不得插手大隋南方石牧寒的事,变相着不让上央插手大隋与商夷的战事。

隋帝的本意不再让上央给石凤岐看住石牧寒,利用石牧寒的崛起把石凤岐逼回大隋来,结果一个弄巧成拙,石家那公子他真的是个奇葩,完全不理隋帝老胖子暗戳戳的阴谋,大刀阔斧地在西魏闹了个痛快,用胡作非为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这事儿上央又不能跟隋帝说,说了怕是隋帝又要气得半死,开始怒砸御书房里的各式珍宝,而且对鱼非池大为不利。

他家公子喜欢鱼姑娘那是喜欢进了骨头里,刀子刮骨都刮不出来,鱼姑娘跑了他连命都敢不要就跑去西魏闹出这么多事,本来已经足够让隋帝愤怒了的,再加上石凤岐最近这玩命的玩法,怕是隋帝更加不喜鱼非池。

隋帝不喜,他家公子可是娶不到鱼姑娘的,那才是真正的要石凤岐的命。

说良心话,以前的隋帝老胖子还是十分喜欢鱼非池的,这姑娘她生得漂亮好看,脑子又是顶呱呱的好使,最重要的是能让石凤岐这个浪子定下心来,隋帝如何能不喜欢?

可是后来的事,实在是令老胖子痛心疾首,本来老胖子眼儿巴巴地等着石凤岐从无为学院下山后,就能立刻回到大隋的。

结果鱼姑娘拐着石凤岐跑去了后蜀,跑去了南燕不说,在旧白衹的事情上也着着实实地没让大隋占尽便宜,石凤岐为了她已经是连谁的话都不听了,现在更是不得了,石凤岐都到了大隋脚边边上了,就为了鱼非池,得,他一拍屁股又跑了!

跑得还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可能再痛快,鱼非池这位老胖子越看越喜欢的姑娘,也开始大大减印象分。

如果再闹上一出石凤岐为了鱼非池把他自己往死里整,就为了让她现身的戏码,那老胖子那圆滚滚的身体,真的是要气炸了。

这也实实怨不得老胖子发脾气,换谁谁不发脾气?

上央这也是实在拿石凤岐没办法了,也拿那位鱼姑娘没辙,才动用了苏于婳。

鱼姑娘什么时候找到都不算晚,最多是他家公子再等上一等,把隋帝的火气彻底点炸了才是大麻烦,以后这大隋国都邺宁城的大门,鱼姑娘都怕是要踏不进来。

年轻人啊,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种事情也不多作考虑,实在是辛苦了上央先生,操心着国家大事,还要操心这些小年轻们的情情爱爱,实在是不容易。

夹在隋帝与石凤岐中间两头不是人的上央先生,在玉娘那里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子面,这才算是平缓了内心的无奈与郁气。

“他再不滚回来,我看隋帝真的要把太子赶出东宫,用这一招来逼他了。”玉娘听完上央的话,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叹着气。

“我也觉得,唉。”上央也跟着叹起气。

“那鱼姑娘也不知道藏去了哪里,臭小子一万个不好,对她还是好的呀,掏心掏肺连命都不要,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玉娘也不知埋怨鱼非池的心狠,还是怨石凤岐的不懂事,都这么大的人,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么任性,真是越长越回去了,小时候的石凤岐比起现在可要可爱多了。

上央听着发笑,说:“放心吧,她早晚会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玉娘问他。

“她是无为七子,你听说过哪个无为七子可以避世过一生的吗?就算我们都找不到她,无为学院的人也会找到她,她是鬼夫子最为看重之人,悉心栽培三年,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鱼非池。”上央笑说,关于无为七子怎么回事,他再清楚不过,那十年之期,别的人都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越是知道,越是着急啊。

“听你这么说,唉,那鱼非池这孩子也真是够可怜的。”玉娘心思软,也不是真的怪鱼非池,听得上央的话,又觉得这姑娘怕是惨得很,死活逃不过无为学院,过不成她自己想过的日子。

她想了会,摆摆手道:“算了,不想了,反正我们帮着公子找就是了。豆豆啊,我那里有些做好的面条,你带回去,明天早上煮来当早饭。”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厨房的方向,豆豆听了连忙起身,笑嘻嘻去包面条。

见得豆豆离开,玉娘才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给豆豆一个名份?不清不楚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个大老爷们不在乎,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让别人怎么看她?”

上央看向正包着面条的豆豆,眼神很温柔,也很无奈:“再等等吧。”

“等等等,姑娘家等得起几年啊?你有没有良心了?”玉娘骂道,“我看现在这大隋上下也就她敢跟着你,你有胆子白日里一个人上街走一圈试试,你看看谁敢搭理你?你是什么,你是毒手上央,谁见了你不是跟见了鬼物似的?”

上央听着一笑:“我这么可恶,你们为何不怕我?”

“你!”玉娘让他话一堵,刚想说什么,又见豆豆装好了面条走出来,玉娘白了上央一眼,理了理豆豆的头发,眼神疼爱:“豆豆啊,回去了早点睡,别整宿整宿地陪着上央熬,他是男子熬得住,你是女子,熬夜熬多了身子不好。”

“知道了,谢谢玉娘。”豆豆声音真是甜。

苏于婳日夜兼程前往边关,沿路有一人跳上她的马车,这个人笑得一脸的坏小子模样,瞧着苏于婳的眼神里满是欢喜:“表姐。”

“找到她了吗?”苏于婳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地翻着手里的闲书。

“找不到。”苏游摇头,有些挫败之色,“天下很难有苏氏一门找不到的人,她能去哪里呢?”

苏于婳将手中的闲书轻轻一合,抬起一双淡漠无奇冷酷得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苏游,苏游极怕苏于婳这双眼睛,所以连忙垂下了双眸不与她对视,只低声道:“是我无能。”

“如果我想在大隋立足,就必须找到鱼非池,此事办不好,你也就不要在苏氏一门里呆着了。”苏于婳淡淡的声音,却令得苏游身子一颤。

苏游是个少年游侠儿,最是潇洒快活不过,挑着嘴唇一笑,坏得让小姑娘们难以把持,他跟谁也都聊得起来,就连音弥生那们的玉人他都说上几句。

可是他一到苏于婳面前,却觉得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不对,也不是他害怕苏于婳,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苏于婳的时候,总是从骨子里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敢问道:“可是如果鱼姑娘到了大隋,岂不是要与表姐你平分大隋朝堂,更不要提,还有一个石凤岐,这对表姐而言,并不是好事。”

“她能不能在大隋留下还是另说,但是有一点很明了,如果她不出现,石师弟就绝不会回大隋。而现在大隋的一切,都在等着他回来之后才会开始行动。我没兴趣帮着大隋强大,我只对大隋南下征伐各国感兴趣,现在大隋已是万事俱备,只欠石师弟这缕东风了,等找到非池师妹,他自会回来。”

苏于婳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是很平静,所有的事情在她口中说出来,都只是很简单的陈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如她为人。

“那石牧寒是什么情况?”苏游又问道。

这一回,苏于婳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不过是冷笑:“一只上央与隋帝圈养多年的饵罢了。”

苏游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石牧寒如果是饵,那谁是咬钩的鱼呢?

他想了半晌没想出个头绪来,又道:“我让苏氏门人继续打听,表姐你既然想让鱼姑娘出现,何不顺着石公子的意思来?上央只是让你牵制住商夷,并没有说,怎么牵制,如果既能完成上央的任务,又能达到石公子的目的呢?表姐是不是可以一箭双雕?”

苏于婳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苏游,虽然神色依旧是淡漠,但至少说话没那么刻薄伤人:“正有此意。”

这对苏游来说,已经是好的待遇了,足以让苏游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后边去,往日里苏于婳都不带拿正眼看他的!

“那我先去加派人手寻找鱼姑娘下落,表姐你自己当心。”

“嗯。”苏于婳又执起那卷闲书,不再多看苏游。

便是苏于婳的神色如此淡淡,苏游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动作麻利,兴高采烈地退出了马车。

苏游唤苏于婳表姐,但是两人却同姓,实在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也不知,只求日子过得太太平平自由自在的鱼非池,若是知道大家伙儿这么费心费力地要把她找出来,逼出来,会做何感想。

不过依着她的性子,大概会说一句:“阿弥你的佛,慈悲你的怀,我是作了几辈子的孽,才摊上你们这群货色?”

第三百九十章 娘了个腿的

因为上央有意把苏于婳的事瞒了起来,所以石凤岐也没有得到风声。

他只知道,商夷不知为何遇到了难缠的对手,石牧寒突然爱了国,忠了君,要跟韬轲师兄杀他个不死不休,活生生把已经快要撤走的商夷大军,又活生生地拖了回去。

这个时候,石磊的信也到了,他问呐:“公子诶,都准备好了,打还是不打?”

石凤岐有气无力,找到了初止,甚是委屈地问他:“你不是说上央被隋帝下了令,禁止插手石牧寒的军队吗?”

初止看着他一脸的委屈,莫名好笑:“是啊,我并未瞒你。”

“那石牧寒什么情况啊?他脑子突然被开了光?他没事跟韬轲打个什么仗啊!”石凤岐这话说得就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还要怨人家没眼睁睁地看你去死,你很是不乐意了是吧?

初止大概也这么觉得,所以看着石凤岐这副委屈神色越发好笑:“现在应该郁闷的人是我吧,石师弟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来给添堵的?”

“谁要给你添堵了,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把非池逼出来,我都拼成这样了,他们就不能配合一下吗?打什么啊!来包我饺子啊,来把我置于绝境啊,你们打什么嘛!”

他只差坐在地上哭嚎一番自己心中的憋屈了,但是这模样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欠揍,远比他郁闷得多的初止还没说什么,他倒是先嚎上了!

嚎的还是大家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怎么不来害他,你说不揍他揍谁?

所以初止真的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笑骂道:“你够了啊,这会儿韬轲来不及赶到西魏,我得硬着头皮继续让西魏与大隋开战,我这会儿还没想好退路呢,你倒是叫唤得厉害!”

说来初止,他的内心的确是有点崩溃的。

他先是左瞒右瞒地瞒过了魏帝与他父亲,让他们相信韬轲一定会将商夷的大军带过去,跟石凤岐的大隋大军打个你死我活,然后西魏可以趁机杀出重围。

可是没想到,韬轲居然被缠住了脱不开身。

不是说商夷没有其他的大将,没有其他的大军,可是韬轲敢派谁来与石凤岐做敌手?

就连韬轲自己跟石凤岐来一场战事,他都要全神贯注才有底气,换个其他人来,怕还没摸着大隋的屁股就被石凤岐一股脑给灭了。

因为韬轲的临阵退出,令得初止的处境极为尴尬,他给韬轲去过信,信中为何会有此变故。

韬轲回信说:“商夷主事之人已变,无法探得是谁,手段不输自己,料是七子中人,又或是上央不顾皇命坐镇军中。”

七子中人,七子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三个明面上,三个不见了,还有一个早已作故人,要找也就是从那三个不见了的去找。

但是韬轲更倾向是上央,因为不管是七子的任何人,都很难让石牧寒那么听令。

石牧寒几乎是一改往日调性,对商夷大军进行了猛扑,那不要命的架势看着让人心寒,以石牧寒现在的处境来说,他绝不会这样折损手中士兵,在隋帝那里落得骂名,于他日后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