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西魏王后的宫中突然吹进了一阵阴风,吹熄了屋中点着的蜡烛,飘动的纱缦影影绰绰,看着甚是骇人。

薛微妙还未睡着,正坐在宫里想着西魏的事情,屋中一黑,她陡然一惊。

“来人啊!”薛微妙喊了一声,下人却没有一个应答。

她起身点了火折子子亮了一盏宫灯,却猛然发现宫灯后面站着个黑衣人。

薛微妙吓得手中的火折子都掉落,喊了一声:“你是谁!”

来人不说话,只稳稳接住火折子,逼进一步,把薛微妙逼得倒退。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薛微妙好说也在宫中这么多年,虽有惊慌,但不至于失态。

笼罩在斗篷之下看不出身形的黑衣人还是不出声,只是一步步逼近,逼得薛微妙退到了墙角,喊了半天也无人应声之后,黑衣人才扔了一封信给她。

薛微妙捡起信看完,愤怒地骂道:“无耻!”

黑衣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好像颜色,连灯火都照不进,翻出袖中的纸笔写道:“做,西魏有救,不做,西魏必亡!”

薛微妙脸色一变,颤抖着嘴唇半天不出声,只是极其愤怒地盯着黑衣人:“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像是懒得对这样的问题做出回答,黑衣人根本不予理踩,指了指她手里的信,漠然地看着薛微妙。

薛微妙抓着信的手抖得厉害,像是克制着什么极为激动的情绪,细长的狐狸眼中有愤怒还有绝望:“你怎么知道,这么做一定对西魏有用?”

黑衣人写道:“你不做,一定没用。”

薛微妙不理黑衣人这番装神弄鬼,鼓起勇气猛地伸出手来,想一把抓掉黑衣人面上的黑纱,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但黑衣人只是轻轻巧巧一抬手,就把她推翻在地,然后欺身跟上去,手指掐住了薛微妙的脖子,薛微妙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又害怕又紧张,只能愤恨地瞪着黑衣人。

见薛微妙不再乱动,黑衣人这才松手,戴了手套的手指拍了两下薛微妙这位西魏第一美人的脸,示意她听话,否则吃不到好果子的人是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西魏?”薛微妙一边与黑衣人说话,一边想着脱困之法,更惊诧于外面的侍卫宫女怎么一个也不见。

黑衣人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漠然地把头扭到一边,等着她答应信上所写之事。

“你是初止吗?”薛微妙又问道,“如果是你,你这么做就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但是偏头看了看她。

薛微妙又恨道:“不管你是不是初止,你都当知道,我乃西魏王后,怎么可能答应你的事!”

“亡国之后,你不过是阶下之囚。”黑衣人懒懒散散写下几个字,带着不屑一顾的味道。

薛微妙无法反驳,只能愤恨地看着薛微妙,无能为力的感觉爬满她全身,因为紧张而充满了力量僵硬着的身子慢慢软下来,她瘫坐在地,目光渐渐认命,神色从一开始的激动愤怒也慢慢变成无奈和绝望,甚至流下眼泪来。

黑衣人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能感受到黑衣人淡淡的戏弄之色。

“就算我肯,他怎么会答应?”薛微妙冷笑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管你是谁,都打错算盘了。”

“我自我的方法,你只需去做。”黑衣人写下。

“你到底是谁!”薛微妙逼问。

“能救西魏的人。”黑衣人写着。

黑衣人离去,屋子里重新回归了寂静,继续摇曳着的纱缦似不知疲惫,半遮半掩着孤独坐在角落里的薛微妙。

独独一盏亮着的宫灯灯火微弱,薛微妙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不稳,半天才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外面的宫女侍卫全都晕到地,看样子是被人下了迷药,难怪她怎么都不应。

天上的月亮孤寂,惨淡的白月光照在薛微妙这位美艳妇人的脸上,她突然惨然一笑。

第三百九十七章 是你吗,非池?

这天晚上,石凤岐仍在想着鱼非池信上所说之事,她所担心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而一旦发生之后,大隋需要拿出足够准确的反应,他需定下心来仔细谋划一番。

可是他脑子里满满都是鱼非池的音容与相貌,半天都集中不了精神,他笑骂一句:“你说你磨不磨人,又不出现,又要折磨我?”

他笑骂一声,干脆搁了纸笔,喝了口酒之后准备睡下,再过不了几天,石磊就该要到了,到时候,怕是会与西魏有一场恶战,战场都定好了。

他刚闭上眼,一阵风吹来,他皱了皱眉头起身,发现房间的大门不知怎么打开了。

石凤岐坐在榻上,冷笑一声:“什么人,不用装神弄鬼了,你爷爷在这里。”

门口无人应声,石凤岐也不急,这种事情他遇到得多了,无非又是刺杀呗,谁怕谁啊,搞得跟谁没遇过几十百来次刺杀似的。

他只是捏了捏拳头,发出噼啪的骨节脆响声,说:“快点,打完了你爷爷好睡觉。”

他一边说还一边扭着脖子,想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打一架也无妨,就当是练练拳脚了。

结果他脖子活动到一半,他一瞥眼瞥见了门口的人,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门口站着的是个女子,模样那是天下无双,眨一眨眼就是满目的狡黠光芒,唇边永远挂着万事无所谓的懒散笑容,说起话能把人气得半死还不能拿她怎么着。

她迈过门槛,一边直直地看着石凤岐,一边走进来还反手关上了门,声音轻柔:“石凤岐。”

石凤岐揉揉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她在一片白月光中慢慢走来,身上的衣服轻轻飘荡,美好得似梦境里才会有的画面,石凤岐眼中酸涩:“非池,真的是你吗?”

“是我。”来的人抬手抚过石凤岐的脸,指尖有温热的触感,“我来了。”

石凤岐看着这张脸,只觉得自己什么也想不了了,每次遇到她,再怎么足智多谋的自己都像是个傻瓜,笨得不知如何爱她。

他握住那只手合在掌心,万般感慨只化作一句:“你终于来了。”

来的人她轻轻一笑,像是笑话他痴痴傻傻的样子,抽出手来,推着石凤岐倒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地解着他衣衫,一点点袒露出凸起得刚刚好的锁骨,还有结实有力的胸膛。

指尖划过他胸口的时候,石凤岐心口都一颤。

他看着这张脸,日思夜想,想快要发魔成狂的这张脸,百般的留恋与贪婪,一刻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她开始解开她自己身上的衣衫,背着石凤岐,一直褪到只剩下薄薄的绯色里衣,隐约可见她若隐若现的肌肤。

墨色的长发披在腰下,几缕发线挠啊挠着她的腰,像是邀请着石凤岐伸手过去搂住她,生起了无端的风情与暧昧,在暖色的灯光之下,撩人心魄。

这像极了那一晚在客栈里,她宽大的斗篷下面藏着无尽的风情,强装不在意地羞涩着。

她躺下来,靠在石凤岐胸口处,手指一路下向滑去,吐气如兰,声音带着丝丝绕绕缠着的魅惑:“你想不想我?”

想,怎么不想,想得快要死掉了,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见到你的那么想,想得恨不得毁天灭地把所有人杀光也要找到你的那么想。

石凤岐不说话,只是抬起她下巴,慢慢地俯下身去,要吻住那张诱人又丰满的红唇,一解相思之苦。

她像是有点紧张,呼吸也渐渐重起来,胸口有着紧张的起伏,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等着石凤岐吻下来。

有两件事同时发生,一件事情是房间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有个人他阴沉着漆黑的脸色走进来,看到了这场春光。

另一件事情,是床上的女人她并未等到石凤岐的吻,她等到的是被人重重摔下床榻,像是扔掉一个枕头,摔出去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只有嫌弃与厌恶。

地上的人被摔得不轻,骨头都几乎断了,抬起头来睁开眼,看到石凤岐一掌拍在他自己胸口,震得他自己吐出一口漆黑的血,冰冷的目光像看着一个死人地看着地上的人,声音也冷得令人透骨生寒:“薛微妙!”

“石凤岐!”门口来的人是纪格非,他看到了他的王后,在这里与另一个男子衣衫不整的私会。

石凤岐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挑过衣服罩在自己身上,看着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望着纪格非哑然,半天说不出话的薛微妙:“你知道,鱼非池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薛微妙却来不及跟石凤岐说什么,只是惊恐地看着纪格非,她想解释,但是她没办法解释,在她美艳的脸上,一时之间竟然疯狂地写上了媚俗的姿色。

石凤岐冷哼一声,看着纪格非道:“带她滚出这里,我看见就恶心!”

纪格非突然拔出手中的剑,猛地冲石凤岐刺过来,石凤岐侧身避开,手指一并夹住了剑身,冷眼看着纪格非:“就凭你?”

石凤岐是真的动了火气,对谁都不会给好脸色,这会儿就算是隋帝和上央来到他跟前,他也不会有半分好语气在,更不要提纪格非了。

鱼非池对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至高无上,意味着一切,意味着不可亵渎,可是薛微妙竟然给他下幻药,让自己差点把她当成了鱼非池,险些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如果不是他自制力过人,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强大,死守着鱼非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这里的念头,险些就要顺着幻药的作用,放任自己沉沦下去了!

到时候,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鱼非池?

连身子都守不住,还说什么守住心?

所以薛微妙这种做法无疑是触了石凤岐的逆麟,彻底激怒了他,敢利用鱼非池对他做出这种事情,就不可能指望他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一句: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是被利用的。

现在他们两口子居然还有脸来冲自己发脾气?!

猪一样的脑袋做出猪一样的事情,他们居然还有脸跟自己闹?!

可是纪格非好像是疯了一般,抽出剑身疯狂地朝着石凤岐劈过去,石凤岐轻松闪过,眼中带着冷意:“纪格非,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如何!”

他说着,猛地一抬掌,拍在了纪格非的胸口上,打得他倒退出去数步。

他给了自己一掌,不过是为了逼出体内那些幻药,并未伤到根本,要对付纪格非这样的花架子依然轻松。

其实以石凤岐的性子来说,他平时是绝不会与纪格非闹到这等地步,撕破脸皮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他一直都懂。

虽然他对纪格非每次说话都看似极不尊重,但至少从来没有轻视过他西魏帝君的身份,这与初止打从心里看不起魏帝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给予魏帝这位君王相应的尊敬。

如果不是这次薛微妙的事做得太蠢,蠢得他几乎无法忍受,染指鱼非池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也绝不会跟纪格非闹到这般田地。

不知好歹大概就是在说纪格非这样的人,他红着眼,一副一定要杀了石凤岐的样子,大叫着向他冲过来。

好在冲到半道上的时候薛微妙一把抱住了他,不然石凤岐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一巴掌把纪格非拍飞出去。

薛微妙抱着纪格非,哭道:“是我来找他的,是我,陛下,是我的错,跟他没关系!”

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越是让纪格非震怒,他越是伤心欲绝。

不说纪格非作为一个国君,只说他作为一个普通男人,他给了薛微妙那么多的爱,倾尽一切地对她好,不在乎她跟石凤岐的过往,依然真心真意地对她,世间已难见这样的情深,所谓帝王盛宠也不外如是。

结果只是换来这样的下场,简直是个笑话,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落得如此田地,薛微妙居然还是要背叛他!

所以纪格非的眼神都涣散,惨笑着看着石凤岐,推开了抱着他的薛微妙,举起手来本是想一掌打在她脸上,可是扬了半天的手只是重重放下,他终究只是个软弱的人,是个懦夫,无法对她动手,但也无法再原谅她,只惨然道:“薛微妙,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王后,你想找谁找谁去吧。”

他踉踉跄跄着步子走出去,背影得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被欺骗了的男人,而薛微妙跌坐在地,哭得无声无息,只是痴望着纪格非的背影。

这种时候,石凤岐实在生不起半点对薛微妙的可怜来,更懒得去体谅纪格非的痛苦,神经病啊,他什么都没错险些被人占了身子,他还没地方诉苦说委屈呢,指着他去体谅别人?谁来体谅他?

所以他看都没看薛微妙一眼,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出去,留得薛微妙一个人坐在那里,单薄的衣衫不能御寒,她冷得如坠冰窖。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这一夜格外漫长,长得好似没有尽头,薛微妙鬓发散开,脸上的妆容也被泪水冲开,眼神空洞,光着脚走在西魏国都怀川城的街道上。

街道空无一人,连星月都黯淡,微弱的光堪堪照在地面上,衬得薛微妙越发孤寂无依。

她大概走过了两个街道,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是破碎的风筝,转过一个巷口,她看着站在那里的黑衣人。

她突然升起恨,冲黑衣人冲过去,像是要撕碎黑衣人那般凶狠,哭着喊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黑衣人轻松避开,漠然地看着她的身子扑倒在地上,额头撞在了地上,撞出了一大片淤青。

“为什么要把他引过来?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还要把陛下引过来?为什么?!”薛微妙大声地质问着,带着浓浓的哭音。

黑衣人只说让她去找石凤岐,可是没有说,会把纪格非引来看这场好戏。

黑衣人这样做,会把纪格非伤成什么样子,会把石凤岐置于何地,又让她如何自处?

以纪格非的性子,会不会直接杀了石凤岐都难说,西魏又该怎么办?

纪格非刚刚才与石凤岐达成协议,如果商夷对西魏不利,大隋将与西魏联手共同抗衡商夷,如果商夷不准备再动手,石凤岐也会给纪格非最高的尊重,让西魏保存最后的尊严,如今,什么都不可能了。

“你想杀了石凤岐,对吧?你是故意的,对吧?”薛微妙惨笑着看着黑衣人,“所以你利用我,让我去勾诱石凤岐,引来陛下,陛下震怒之下,必会除掉石凤岐以泄心头之恨,你的目的,是这个,对吧?”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写下:“凭你们也想杀了他?”

薛微妙怔然无语,是啊,凭纪格非如何杀得了强大的石凤岐?连他一招之敌的对手都不是,除非动用侍卫把他缠斗累死,否则,凭纪格非自己,如何杀得了石凤岐?

可是那样,对纪格非来说,更像是一种侮辱吧?

她觉得再问下去也觉得无益,反正事已至此,一切都挽回不了了。

她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泪水,站得直了些:“我已经做到了你要我做的事情,你也该兑现承诺了。”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叠稍厚的信封,里面像是装着很多东西一般,扔在薛微妙怀中,便未再多看薛微妙一眼,身子一闪,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薛微妙像是得到了什么救命良药一般,快速打开信封里的东西细细看去,她的眼神急切而紧张,目光迅速扫完信上所写,最后苦笑一声:“陛下…”

容不得她多作感概,趁着天未明,时辰刚好,她再次穿过街道,快速地往一个地方跑过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样多的路了,以前是千金小姐,去哪里都是软轿接送,后来是一国王后,更是身份显贵,轻易不会走太远的路,所以这一路走来,她竟觉得辛苦万分,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又担心着时辰不足,一路上不敢有半点停歇,喘着粗气她终于赶在了初平治上早朝之前拦下他。

初平治此时还并不知道王后跟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多少令人震惊的事,一见到薛微妙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跑过来的样子,初平治惊得赶紧跪下去行礼,不敢直视薛微妙稍微有些不能蔽体的衣物:“微臣参见王后娘娘,娘娘千岁!”

“初大人,初大人你起来,听我说。”薛微妙一把扶起他,把信塞进他手里,急切地说道:“你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陛下手里,不要说是我给他的,就说是大人你的主意,初大人,西魏存亡,就在你手上了!”

初平治听了她的话,震惊地抬起头,他不明白以王后跟陛下之间的关系,如果要给他什么东西,怎么还需要自己这个外臣转交?

也不明白这封怎么就关系着西魏的存亡了,所以初平治万般不解地看着薛微妙,问道:“王后娘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薛微妙摇头:“初大人别问这些了,只是一定记得,要按我说的话做,千万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这信与我有关。”

她说着猛地跪下去,给初平治磕头:“初老大人,你就答应我吧!”

初平治岂敢受薛微妙这一跪,连忙扶起她点头应下:“老臣答应便是,娘娘这万万不可啊!”

“那就辛苦初大人了。”薛微妙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那时候打更声一响,初平治该去早朝了,怀揣着那封饱含着薛微妙屈辱与辛酸的信。

信中写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能不能决定西魏存亡暂且另说,但是绝对有着足够重的份量,至少经昨夜之事被打击得不轻的纪格非,看完这封信之后,都能暂时忘却昨夜里的不愉快,召集了臣子研究起信上所写。

虽然初止的事做得很是不该,令人嫌弃厌恶,但是纪格非并没有把这种反感情绪延伸到初平治的身上。

纪格非的确是挺无能的,有时候都分不清忠奸之辈,但是也没有牵怒这种毛病。

当然纪格非也对这信乃是初平治所写抱着怀疑态度,信上所写的谋略与计策可谓是上上之道,精妙绝伦,怎么都看不像是初平治这个迂腐书生想得出来的,可是鉴于初平治平日里个忠憨老实的正真臣子,而眼下情况又十分危急,纪格非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其实昨天晚上的事有古怪,就算纪格非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他的王后心中念着旧爱不惜主动去勾引石凤岐,但是石凤岐却是知道有蹊跷的。

薛微妙不可能是自主地做出那样的事来,她跟纪格非这些年夫妻情深,不会一吐当年的怨气就跑来色诱自己,纪格非也不可能在那么刚好的时机赶到,还未带一个下人,只自己只身前来。

这就说明纪格非是知道薛微妙来找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来捉奸的,他的王后爬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这种事不管出于任何理由,他不会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令他君王颜面扫地。

所以,到底是谁促成了这一局,指使薛微妙来找自己的,与通知纪格非的人必定是同一个,谁有这样的胆子,这样的本事,可以做成这样的事情。

石凤岐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初止。

他是因为自己揭穿了他的老底,才在纪格非那里失宠的,也在商夷那边失去了利用价值,如果能挑拨得大隋与西魏再次激战,最有利的人依然是商夷。

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他。

有些可惜,石凤岐并不知道黑衣人的存在,如果他知道,大概会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黑衣人最早出现是在南燕,苏于婳间接地承认过黑衣人是她的人。

后来在旧白衹再遇黑衣人,苏游直接承认黑衣人是他苏氏一门的人,但是因为他们内部的问题,造成了许多误会。

那么,现在黑衣人出现在西魏,又该怎么解释呢?

当苏于婳与石凤岐已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时候,她真的还会派黑衣人做出这种事,把大隋的处境变得如此不利吗?

明明知道利用幻药,让石凤岐把薛微妙看成是鱼非池,对石凤岐与鱼非池都是一种巨大的侮辱,苏于婳真的还会做这种事?

冷静些的做法,是石凤岐在当时就质问薛微妙受谁人指使,目的是什么。

但是石凤岐那时候根本不想跟薛微妙多说一句话,所以也就懒得多问一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他没有一剑捅死薛微妙,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了。

不管薛微妙的目的是什么,石凤岐都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再也在怀川呆不下去了,他跟西魏之间脆弱的友好关系也宣告结束,西魏与大隋要彻底进入不死不休的状态。

所以,他不能再在怀川多做停留,以前留在这里,是为了稳住纪格非,让大隋得以顺利推进,但是现在看来,这计划是要失败了。

现在别说稳住纪格非,纪格非不对他下九十九道追杀令,都是天大的仁慈了。

所以石凤岐昨夜连夜出城,趁着暴怒的纪格非还没有想到派人把他看住,在最混乱的时候,他离开了怀川。

同样离开怀川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近来低调了好些日子,失宠于纪格非之后,初止已是连上朝的资格都不再有,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入泥中,只需帝君一句话。

对于他的失踪石凤岐倒是颇为留心,主要是防着他再去哪里作乱,四下的人到处打听,但是初止作为无七子,若是他想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追踪得到的。

带着这样重重的疑虑,石凤岐在瑞施钱庄的帮助下,顺利地离开,前去与石磊会合。

自此,在西魏这块地方,任何阴谋诡计,人心揣摩都再也无用了,纪格非视石凤岐为死敌,视大隋为死敌,两方再见面只有一种情况——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她快要杀死的人只有自己

西魏这地方的近来已经成了趣事与悲事的发源地,所有趣味横生的故事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有的人听着忍俊不禁,有的人听着连连唏嘘。

那里好像变成了一个万花筒,色彩斑斓中演尽着万种人世情态,美好的,丑陋的,激动的,古怪的,再平淡的事情在那里都会演绎出别样的风采。

而夫人出轨,给丈夫戴绿帽子这种事,在那个地方发生得也格外的与众不同。

出轨的人是王后,戴绿帽子的人是魏帝,出轨的对象是大隋的那位贵人。

怎么听,怎么都是个值得咀嚼百次仍不失滋味的好故事。

有人说,那魏帝当真无能,保不住西魏不说,连自己女人都看不住,十足十的废物窝囊,身为男人都为他的无能懦弱感到羞耻。

有人说,大隋那位贵人当真是奇葩,前些日子不停地惹怒魏帝不说,这会儿连他的王后都一块睡了,就只差往魏帝脸上甩几个大嘴巴了。

还有人说,是王后自己不知廉耻,已是有夫之妇,还巴巴儿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不守妇道,不遵礼数,这样的女人就该拉出去浸猪笼。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大家搅动着碗里的汤面,呼啦一口面条,再畅抒已见,说得好生热络,津津有味。

这些花边趣闻,是佐餐最好的调料,听着这样玄妙惊奇的故事,都能多吃两碗面条。

“黄老板,你怎么看这事儿?”有人招呼一声正坐在一边算着银子的老板娘。

老板娘在柜台后面头也不抬,只啐一声骂道:“这么大一碗面条都堵不住你们些爱说闲话的嘴,下次我给你们往面汤里放两勺辣椒油,看你们还多不多话。”

食客大笑,端着面条转过身子看着老板娘:“黄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本来那大隋的贵人都是个人质身份了,还把魏帝的王后给睡了,能不是个天大的乐子吗?”

“是是是,他闹出来的乐子还少吗?没把魏帝睡了就什么也不算,有本事他睡魏帝去啊!”老板娘笑骂一声。

食客一贯知道这老板娘说话的泼辣作风,但也吃不消这么明晃晃地打趣魏帝,说起了这短袖之好,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着面,跟桌上其他的食客继续讨论着这桩趣事。

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把头一低,眼中漫过些复杂的神色。

她正想着什么,听得迟归笑道:“小师姐,小师父回来了。”

鱼非池赶紧起身,见到一身风尘的南九,南九脸上又戴上了面具,背后的包袱里背着别的地方买的面条,递给迟归说道:“这是小姐想要的新食材,迟归你放到厨房里去吧。”

等迟归走开,南九笑看着鱼非池:“小姐,都办好了,你放心吧。”

“辛苦你了。”鱼非池对南九做事很放心,都不需问他一路上有没有按自己的安排行事。

“下奴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些事,小姐你…”南九想问一问,石凤岐真的跟西魏的王后发生了什么吗?真的如传言那样吗?小姐她听到之后,是不是也很难过?

鱼非池摇头:“没什么,你去帮迟归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我们早些打烊,你一路上辛苦,我做些好吃的给你。”

南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钻进厨房里去给迟归帮忙,就像他真的只是去买些新花式的面条一般。

鱼非池真的不为石凤岐的事情而自己难过,她只是想着啊,石凤岐他是个骄傲得要死的人,以前许清浅碰一碰他身子,他都恨得牙根发痒,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也不知他难受成什么样子。

他在这种事情上,几乎有洁癖,平日里看着倒是洒脱大方得很,跟谁都有说有笑,可是不喜欢的人连碰都碰不得他。

鱼非池甚至相信,石凤岐跟那位西魏的王后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是传出这样的话来,还说得言之凿凿,那最少也是险些发生了的,也就说明,有人利用了他。

她想,石凤岐他应该很难过。

有人利用他做了他最讨厌,最不喜欢的事,可是他还不能阻挡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他还要担心自己听到了那些事,会不会不再相信他,他应该真的会难过。

鱼非池不嚼舌根不生气,更不可能埋怨石凤岐,她只是,想一想石凤岐难过的样子,也跟着难过。

虽然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难过。

所以在夜间的时候,迟归与南九都睡了,她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提了一壶酒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桃花已经开了,大概春天真的到了。

平日里照料得好,这一树桃花开得甚为艳丽,朵朵粉嫩的红花满枝桠,地上还铺了厚厚一层的落花。

起先她只喝了一半,还算勉强坐得住,后来喝得有点多,身子又软又烫,干脆倒在地上躺着,手里提着的酒壶也倒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