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生见她情绪激动,连忙说道:“不是燕帝让他去的,是他自己要去的,燕帝本想派另外的将军前往军中,可是挽澜说…”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十岁的将军

“臣乃挽家之子,将帅之后,此等关头,绝无退缩之理,臣身为挽家独子,自幼便习军中之事,只为有朝一日为南燕效忠,为陛下效力,先父为国殉葬,臣不敢不孝,背弃父训,不敢不忠,临阵脱逃,臣若此时避祸,便是不忠不孝之辈,纵死无颜面对泉下先父,故恳请陛下恩准!”

挽澜今年十岁,依旧是稚气未脱的小孩儿模样,不过比起小时候软软绵绵一团,已经长高了许多,裁剪得当的衣服贴合地穿在他身上,过不了几年,这又是一个美好的俊俏的好少年。

他手缠着孝纱,头带着孝巾,年少稚嫩的脸上强忍着泪意。

眼泪啊,就在他眼中打转,可是怎么都不肯落下来,就跟他小时候似的,明明渴望跟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玩闹,也要强迫着自己学那些无聊的军事一般,他现在,明明想哭,想为他的父亲守丧,他也要站出来,担起挽家千钧重担一负。

十岁的肩膀,扛不扛得动这千万大军,扛不扛得动南燕江山,那样柔嫩的一双肩膀,会不会被这样的重担压得皮开肉绽,白骨见红?

那日他在朝堂,铿锵有力地说完这席话,满朝俱寂,无人敢出声,有人掩面而泣,有人字难成句,有人哀婉叹惜。

燕帝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挽平生,看到了挽平生的另外早年战死沙场的两个儿子,这是挽家一门的独苗啊…

久不动情心深似海的燕帝,坚毅又刚强的脸上,直挺挺地划下两道清泪来。

最后,他准了挽澜的请求,允他前往边关接替他父帅之职,他是南燕新的大将军,挽家一门新的大人。

他的盔甲不用临时特制,打从他记事起,将军府里就一直在为他量身打造着适合他的铠甲,十岁这年的铠甲,他穿上了。

离家之前,他把藏在冰窖里的那个糖人拿出来再看了看,糖人有些残缺了,他小心地放在一起拼凑着完整的样子,下人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但下人知道,每次小挽大人有不开心的事情时,都会来冰窖里看看这糖人,也不吃,只是看着。

那糖人,是鱼非池离开南燕之前,留给挽澜的。

少年将军,头也不回,跨上了高头大马,身着冰冷铠甲,坚定着神色,一路往北。

鱼非池听完音弥生的话,抬着头不想哭,她觉得她应该为挽澜骄傲,那样了不起的孩子,那样坚强勇敢的孩子,足以让她觉得自豪,世间能有几个少年,如他这般?

可是不知为何,她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划过她鼻梁的泪水不论怎么擦也擦不尽。

石凤岐想上去抱住她,却被她拦开:“我没事,我不为挽澜难过,我只是…我只是…我过一会儿就好,我没事。”

鱼非池想去看一看挽澜,再带着他出去胡闹一番,让他知道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没有长成大人,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忍,大人世界里的无耻倾轧和阴奉阳违不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应付得来的。

她很想去抱一抱现在的挽澜,他已经十岁了,该长了不少个子,自己只怕背不动他。

她不明白这世上的事为什么总是来不及,永远来不及,她已经很努力地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跟她开玩笑?

当她觉得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为什么要突如其来的给她一个如此沉重的打击。

石凤岐看着背对着他们拼命想忍住哭声的鱼非池,心酸地把她揽在胸口,他能体会鱼非池的难过,他也知道鱼非池有多喜欢那个孩子,他还知道鱼非池现在有担心挽澜。

南燕刚刚跟苍陵打了一仗大的,日后各种小摩擦不会少,挽澜再怎么早熟也才十岁,要怎么熬得过去?

熬过去了这里,以后还有更多的战争,他又是否真的提得动长枪?

战场上,并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年幼,就手下留情啊。

他刚刚把鱼非池抱进怀中,一阵天摇动动,就像大地都要裂开了一般,石凤岐紧紧地把鱼非池护在胸前,看着四周:“地动!”

“音弥生,去角落!”石凤岐高喊了一声,牢牢抱着鱼非池跳到城墙脚根边。

鱼非池还没来得及让自己接受挽澜的事,立刻又遇上这样的大变动,她听着外面轰轰隆隆的声音,石凤岐把她整个人都护在胸前,鱼非池连看都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尽量地往里缩,往墙角缩,让石凤岐也可以靠进来多一些,免得被碎石块砸到。

“别担心,我没事的。”石凤岐感受到她的动作,低声说道。

过了许久,这阵地动山摇才停下来,鱼非池赶紧翻看着石凤岐有没有受伤,神色很是紧张。

“只是手上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你没事就好。”石凤岐后怕地擦掉鱼非池脸上的灰尘,她刚刚哭过,又沾了灰,这会儿倒是跟个花猫一般。

“南九,阿迟。”鱼非池想到他们两个,连忙大喊起来,“南九,阿迟!”

“我们没事,小师姐放心,我们没事!”远远的地方传来迟归的声音,她又看到音弥生从角落里站出来,也不见受伤的样子,鱼非池松了口气。

“小师妹,石师弟,你们没事就好。”韬轲倒是受了伤,腿上有一道很大的口子,看到鱼非池他们无恙,他长吁一口气,“我要进宫去看看绿腰怎么样,你们自己当心。”

他说完就瘸着腿往宫里跑去,这种时候,韬轲不在她身边,绿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鱼非池想着商帝怕是不会让韬轲见她,连忙拉着石凤岐跟上去,果然到了宫中他就被商帝拦下。

宫中也没有什么好景象,这地动可不会分场合,王宫照样给你震得一片狼藉,韬轲正跟商帝僵持不下,眼眶都红了,可是商帝却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不让韬轲见就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陛下!她在后宫无依无靠,臣只是想确认她有没有事!”韬轲难得一见地跟商帝大吼道。

“孤会派人去看,有消息立刻告诉你!”商帝拦着韬轲,铁血无情。

“陛下!”韬轲声嘶力竭,看样子是要快要跟商帝打起来了。

“师兄,师兄你等等,我去帮你看绿腰,你等我。”鱼非池心想着韬轲怎么受重用那也是商帝的臣子,如果真打起来了,那商帝一怒之下治他个死罪,可就完了,然后她又对石凤岐小声道:“你在这里稳住师兄,别让初止钻了空子挑拨离间。”

她说完看了一眼就站在不远处的初止,然后提起裙摆就往后宫跑去,路上到处都是碎石还倒着七七八八的柱子跟大树,这短短的一段路的距离,让鱼非池走得好生辛苦。

好不容易来到了绿腰常住的地方,却风门窗都已经被堵死了,鱼非池想进也进不去,只得在外面大喊:“绿腰,绿腰你还好吗?绿腰!”

里面没有声音传来,鱼非池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绿腰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了事,韬轲师兄该怎么办?

她实在是不想一日之内听到两个坏消息,开始扒着门前的木头和石块,又喊着人来帮忙,还喊着绿腰的名字:“绿腰,你听到了回答我一声,绿腰!”

宫女们本来不想过来帮忙只想逃命,但是架不住鱼非池一阵强硬的怒喝与命令,不得不过来帮着搬开堵在门口的石头,鱼非池一直喊着绿腰的名字,一直喊着,不要死,绿腰,活下来绿腰,那么多的风浪都过来了,不要死啊。

“鱼姑娘…”隔了很久,终于传来绿腰细弱的声音,鱼非池一颗紧绷的心陡然一松,欣喜若狂,“绿腰,绿腰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绿腰没有死,先前一直没有回应是被木架子砸到晕了过去,所以回应才晚了许多,鱼非池打来清水给她擦了脸,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确认没有其他的外伤之后,才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韬轲师兄说一声,让他不要担心。”

“他还好吗?韬轲还好吗?”绿腰一把拉住鱼非池问道。

“他很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养两日就好了,你别心急。”鱼非池按着要坐起来的绿腰赶紧说道。

“伤得重不重?伤到哪里了?叫他不要来找我,不要触怒商帝,我没事的,你告诉我没事。”绿腰连声说着。

鱼非池看着她心急韬轲的样子,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全都涌上来,手掌抚着额头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挽澜的事,突如其来的地动,韬轲与绿腰明明隔得这么近却怎么也不能相见,这种危急关头也只能靠别人来传信,彼此牵挂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所有一切,让鱼非池心口堵得太难受了。

“鱼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韬轲出事了?”绿腰见鱼非池不对,紧张地问道。

“他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有些难过你们不能相见,没事,我现在就去跟他报平安,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动,免得有余震。”

鱼非池绿腰安放在墙角的位置,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去给韬轲报平安。

第四百八十六章 你们误会了,老子不听圣旨

这场地动来得突然,但好在并不是很强烈,除了有些人受了皮外伤,没有造成什么人死亡。

鱼非池给韬轲说完绿腰无事后,商帝当着他的面下了旨,派了人去照顾绿腰,不能让她出一星一点的事。

韬轲听完他的颁旨只觉得可笑,这种时候他都不在绿腰身边,在她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要商帝这样一道旨意有什么意义呢?

他神色怆然地谢过商帝,步履蹒跚地下去。

“陛下,韬轲他…”初止不失时机地想说话。

“韬轲的事,不用你多嘴,做好你份内之事。”商帝转头冷冷地看着初止,他与韬轲之间的关系,不止君臣,不是初止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可以撬得动的。

鱼非池暗道一声初止活该,与石凤岐双双退下。

南九跟迟归武功好,轻功高,见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跑远了藏起来,并没有出什么事,鱼非池见到他们两个也就松口气,打了盆清水给石凤岐清洗着伤口。

“这场地动这里不是中心,不知中心在哪里,金陵都已经这样了,真正地动的地方怕是很严重。”石凤岐有些担忧地说道。

鱼非池给他伤口上了些药,细细包好,说:“我去看看绿腰,这会儿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怕是孤独得厉害,我去陪陪她。”

石凤岐见她脸上的疲惫之色难掩,头发也有几缕松散,心疼道:“那你呢?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比她要好。”鱼非池苦笑一声。

“如果太辛苦,就不要强撑,休息一下吧。”石凤岐轻轻捏着她双手,她不可能好,接二连三的事让她连缓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在商向暖出嫁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事一直压在她心头,她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压了这么久,这么多,换个人早就该崩溃了。

也就是她,这种时候还有精力想着别人,体谅别人的不容易。

“没关系,我去去就来,你小心点伤口别碰着了。”鱼非池勉强着笑道。

鱼非池走后,石凤岐立刻起身,去了苏于婳那里。

苏于婳在这场地动中毫发无伤,衣衫整齐,见到石凤岐过来便问:“有事?”

实不怨她这番冷淡神色,而是之前那些事,石凤岐可以说是处处与她作对。

“大隋是不是有哪里地动了?”石凤岐的话单刀直入。

苏于婳眉头一挑,看着石凤岐:“是又如何?”

“你竟然瞒着我!”石凤岐怒道,最令他气愤的地方在于他自己的情报也没有传过来,那就证明是上央把他的情报掐断了,只有上央才能找到他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事,他们居然把这么大的事瞒着自己?

苏于婳一脸古怪地看着石凤岐:“便是大隋真的有地动,也有朝中官员前去处理此事,安抚难民,你是太子本就当坐镇朝中,统筹大局。如今隋帝还在朝中,这些事自有他去安排,你该做的事情一样未做成,本是该今日启程回大隋向隋帝请罪,所以,此事你知道与否,有何关系?”

她说得十分在理,她总是在理。

“我身为大隋太子,大隋国内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我自当知情,否则有何颜面自称大隋太子?有何颜面担起万民叩拜!”石凤岐喝声道。

“这种时候,你倒记得你是大隋太子了?”苏于婳尖刻地相对。

“苏于婳!”石凤岐咬牙切齿。

“等今日路上碎石清理干净,我将与太子你一同返回大隋,向陛下请罪。”苏于婳神色不动,依旧刻薄的样子。

她被石凤岐与鱼非池一路拖累至此,一事未成,回到大隋之后自是无法向隋帝证明自己的能力,她也不是没有脾气。

石凤岐气得甩袖而去,走到门口听到苏于婳的声音:“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隋帝有旨,小师妹不得再入邺宁城。”

听到这话,石凤岐反而笑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苏于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觉得我跟鱼非池是把圣旨放在眼里的人?”

苏于婳眉头轻皱,不太明白石凤岐这话。

石凤岐一步步走过来,目光死死地看着苏于婳:“只要是非池想去的地方,刀山火海我也能铺出一路来,何况一个小小的邺宁?让老胖子收起他那些把戏,老子不把圣旨当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刻的石凤岐,便是大家初识的石凤岐,桀骜不驯,年少骄纵,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没办法,肆意骄傲得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光芒万丈。

鱼非池去绿腰房间绕了些路,本是准备去拿点清淡的吃食给绿腰送过去的,提好食盒路过苏于婳的房间,正好听到石凤岐与苏于婳这番话。

她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起来,眉眼也舒展开,是啊,他们什么时候是把圣旨当一回事的人?

什么时候习惯受他们威胁行事?

什么时候把别人放在眼中了?

顾及得太多,便给自己套上了枷锁,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吧,她鱼非池从来也不是个习惯低三下四的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隋太子已经委屈够久了,她喜欢的又不是大隋太子,喜欢的是石凤岐而已。

近来实在是太憋屈了,得好好撒个野才能找回点心理平衡。

既然大家都看他们不顺眼,那他们最好早些把他们的眼睛戳瞎。

“小哥,陪我去看绿腰?”鱼非池挽上他胳膊打着招呼。

“好啊。”石凤岐倒一时没察觉鱼非池过来了,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鱼非池。

鱼非池冲苏于婳笑了笑,笑得明媚而骄傲,就像以前的她,洒脱不羁。

两人看过绿腰后,石凤岐觉得有必要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一遍,免得日后大家再有什么事情互相隐瞒,彼此心酸。

“隋帝不满我们两个胡作非为,坏了大隋的好事,所以不准你进邺宁城,甚至要把你认作义女,让你成为我义妹。”

“嗯,这事儿知道。不过我这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不太习惯做天之娇女,所以他下了旨想让我做义女的话,我是可以抗旨不遵的吧,我不遵那我就不是你妹了?至于不让我进邺宁城这件事,容易,只要他不怕我把你拐跑了,他尽可拦着我。”

胆子大过天的鱼非池逐一分析,口气狂妄得根本不把隋帝的圣旨当回事。

不过,他两的确是从来没把隋帝的话当回事过,真不是一次两次了。

“行,就照你说的。他要是不准我们两个成婚的话,怎么办?”

“我虽然觉得太子妃这名号挺金贵的,可是我个人的话真的一点也不稀罕,听着就挺累人的。要不这样,咱两就暂时不成婚,等了哪天你当了隋帝,你直接封我做王后得了。”鱼非池说得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害臊。

石凤岐听得闷声发笑:“我还指着老胖子多活几年呢。”

“那我就多等几年呗,多大个事儿?”鱼非池无谓地摊手,在她的角度看来,真没多大个事。

“大隋发生了地动,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但是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这些年我从来没在大隋呆过,我这太子挺不合格的,是时候为大隋做点事了。”石凤岐又说道。

“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进步青年,值得表扬,不娇生惯养,更值得表扬,支持,我陪你去,我对这个地动什么的,还是有一点经验的,虽然不是很多。”

鱼非池拧着秀眉想一想,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这个道理除了用在接吻和滚床单上,应该也可以用在别的事情上。

“你也要去?那行,带着南九迟归,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可以保护你周全。”石凤岐说,有南九和迟归在,鱼非池不会出事,可以让她跟去,“我知道你很担心挽澜,但是想一想,在短时间内南燕不会跟苍陵,或者说跟商夷有冲突,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我也会跟音弥生说,让他多派些人在挽澜身边保护他周全。你以后要是想哭就哭,反正我不嫌你丑。”

“你才丑。”鱼非池骂一声,不过他能为挽澜想得这么周到,鱼非池的内心依旧很暖。

“你丑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丑。”石凤岐见她情绪好了不少,心情也放松下来,“我把我心里压着的事全说了,现在轮到你了,你肯定有事没告诉我,说好了坦诚,你就不瞒着我。”

鱼非池“嗯…”了老半天,没“嗯”出个啥来,眼珠子乱转,头也乱动。

“看着我,老实说。”石凤岐故意板起脸严肃的样子。

鱼非池还是到处转头脑袋,没打算说。

石凤岐一生气,手指捏着鱼非池的脸就扳过来,结果鱼非池的脸不是那种瘦瘦的脸,而是有肉的,石凤岐这一捏,力气有点大,把鱼非池脸上的肉全挤在了一起,鱼非池嘟着一张嘴,嘴两边全是肉乎乎的。

石凤岐本来还想装正经,结果一看这,立马忍不住笑喷了。

鱼非池拍掉石凤岐的手,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的确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你要听好。”

“嗯,你说。”

“我很难有身孕。”

第四百八十七章 那你一定很难过吧

鱼非池说完这话后有些紧张,甭管在哪个世界,无法有后代这事儿,他都挺严重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不要提石凤岐堂堂大隋太子,未来的大隋帝君,像这种出身的人越发看重子孙后代,想想燕帝一口气生了二十多个女儿才放弃,就能知道了。

所以,鱼非池并不知道,石凤岐会如何应对这一记重锤。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石凤岐不能接受,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这事儿怨她,怨不着别人。

石凤岐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很难过的样子,他久久地看着鱼非池不说话。

鱼非池想着,他大概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所以才这么长久的沉默。

她是个很洒脱的人,不必这样为难石凤岐,于是鱼非池换上轻松的口吻道:“如果你觉得…”

“那你一定很难过吧?”

石凤岐声音温柔得好似江南女子的柔荑素手轻抚过价值连城的好锦缎,也像是初春的暖风吹过了花林深处。

鱼非池有些怔住,不是很能理解石凤岐这句话。

石凤岐低着头牵起她双手,微微低沉的声音说:“不能生孩子的话,你一定很难过吧?”

“石凤岐…”鱼非池有些哑然,这人是不是弄反了,该难过的人是他才对吧?

“你既要为自己的身体担忧,也要担心我知道之后会不会不好受,还要担心如果你不能有孩子的话,能不能嫁给我,所以,你一定很难过,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石凤岐轻声说,细细揉着她一双小手,“早一点告诉我,我就可以告诉你,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有孩子,我喜欢你,又不是喜欢你帮我生孩子,非池,为什么早些不告诉我?”

鱼非池这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之间竟然笑出来,偏着头她看着石凤岐,该是自己积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这样一个人?

“你不怕你以后不能有孩子承欢膝下,不怕你石家后继无人,不怕隋帝怨你吗?”鱼非池问他。

“不怕,有什么好怕?我们在一起,这么不容易,为什么还在意别的人别的事?”石凤岐笑声说,只是看着鱼非池的眼神很心疼,她一个人悄悄地藏着这件事这么久,怕是夜间也睡不好吧?

她总是害怕对不起别人,她最怕对不起石凤岐。

后来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石凤岐问过她身体为什么会这样,鱼非池没说。

早先那次小产,是个意外,如果石凤岐知道之后,怕是会更难过,不如不要说,倒不是自己自私怕他怨怪自己,他从来也不会怨怪,他只会心疼。

他心疼自己已足够多,实在不需要再多一些。

这一晚他们二人开诚布公,坦然相对,都不再藏着心事怕对方为自己担心,莫名觉得浑身清爽,就好像再遇上天大的事,他们也不会有过不去的坎。

夜间睡着的时候,鱼非池支着额头看着离睡中石凤岐,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脸颊,想着晚上说过的那些话,内心总有些愧疚的感觉。

他不在意,鱼非池有些在意,在意的不是不能生孩子,在意的是对他有所亏欠。

像是被鱼非池闹醒,石凤岐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一口:“不要想了,大不了我们找大夫好好给你调理身子,能有就有,没有的话就是上天的意思,我不觉得有什么,你也不要想太多。”

他半睁眼,似醒似梦的眼中盈盈一抹情深,看得人心底发软。

“不过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呢,不如…”石凤岐握着鱼非池的手顺势把她拉过来压在身下,肌肤相亲,含笑的眼睛看着她,“不如我们多多努力,说不定就中了呢?”

鱼非池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近,越近越好看的脸,忍不住笑道:“你个色胚子!”

“你骂我色骂我下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就是喜欢我下流吗?”石凤岐说着朝鱼非池脖子下方凑过去,不安份地双手也在她身上游走,从前到后,划过光洁细滑的后背,一直到她柔韧细软的腰身,抱着她细腰往上一抬,她贴着自己的身子更紧一些。

不喜欢穿衣睡觉有诸多好处,这个…勉强也算是其中一个吧。

他熟悉鱼非池身体的每一处,他喜欢这每一处,宽大的手掌握着鱼非池笔直匀称的大腿,修长的手指稍微有些用力,在她饱满的肌肤上握出一道道凹下去的纹理浅沟,莫名透着性感与靡靡,年轻而丰盈的肌肤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心底的欲望,炙热疯狂。

他也喜欢听鱼非池说话的声音,白天说俏皮话,说正经话的声音,还有晚上说情话,说迷离胡话的些许嘶哑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和无处安放的燥动,就连她鼻翼里发出的激烈呼吸声,连绵不绝地萦绕在他耳边,也都好听。

所以他喜欢的只是鱼非池本身这个人,她的灵魂她的身体她本身的一切,至于鱼非池能不能生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呢?

石凤岐贪婪不已地占有着她,放纵着自己所有的欲望,就算这时候,有人跟他说他的灵魂已经堕落得无可挽救,他也会欣喜沉沦,甘心受死。

两人未理会苏于婳,或者说是隋帝的警告,只是简单地与音弥生告别,又与韬轲喝了次酒之后,便轻车简行地离开了商夷王宫。

说到音弥生,石凤岐虽然小气巴拉得要死,不让鱼非池跟音弥生说话,离开的时候倒没有拦着鱼非池跟他道别,鱼非池想了想,跟音弥生在这座商夷王宫里一起呆了这么久,好像真的没有跟他正经聊过几句,每每都是刚说没几句,石凤岐就把她拦开了。

鱼非池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说什么,盼着音弥生早日死心,由着石凤岐霸道得没道理。

他们离开商夷的第二天,音弥生也走了,走到半道他遇到了苏游。

苏游问他:“世子殿下可是死心了?”

音弥生反问:“那你呢,是否已经死心?”

苏游笑了笑,没有以前那样痞帅痞帅的感觉,带着微微的苦涩:“没有,所以世子殿下你也没有吧?”

“她现在过得很好,只要石凤岐不变心,我便不会再打扰她。苏游,你与我不一样,苏于婳…并非良人。”音弥生叹息一声,苏游的也曾是个张扬的少年,何苦为了苏于婳一直放低自己。

如果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尊严都失去,那真的还有必要吗?

苏游只笑道:“她的确不好,唯一使她变得迷人的,不过是她不喜欢我。”

音弥生看着苏游远去的背影,看他取下腰间酒壶喝一口酒,唱着豪迈洒脱的歌儿离开,许久未收回眼神。

他在半道遇上了苏游,石凤岐也在半道遇上了一位奇怪的人。

那位衣衫始终朴素到破烂的老人,依旧是那身土黄色的衣服,背着书篓,正要翻开笔墨再书一笔《帝王业》时,手里的书让人拿了过去。

石凤岐细细翻来一看,啧啧两声:“你这老头儿跟了我们这些人不止一日两日了,今日看你写这些东西,可是字字诛心,不讲人情啊。”

老头儿枯瘦如树枝的手指握着笔,笑看着石凤岐:“老头儿我可有写错一个字?”

“没有,挺对的,就是刻薄尖酸得厉害,像你这种人,应该着眼于我苏师姐,她符合你的味口。”石凤岐笑道。

“的确,她是最有可能完成天下一统霸业之人,无情无欲之辈,方能屠尽苍生为王。”老头儿他说,与年纪不相符的,有着精湛目光的双眼看着石凤岐,“不过你与鱼非池若是能放下情爱,倒也不输于她。”

石凤岐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我可没兴趣成为跟她一样的人,你爱怎么写怎么写。”

他把书丢回给那老头儿,问他:“敢问贵姓?”

“玄,玄妙子。”老头儿这名儿一听,就挺玄挺妙挺玄妙的。

石凤岐回头,对着扒着马车窗子上的鱼非池喊了一声:“问到了,他说他叫玄妙子,什么怪名儿。”

鱼非池下巴枕在手臂上,看着这位神秘的玄妙子,笑一声:“玄妙子先生准备如何写此次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