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上这样细细弱弱的中原人,也鄙视着中原人的狡诈阴诡,他们喜欢爽朗豪放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崇敬天神,珍爱自由。

鱼非池明显感受到他们对自己两人的恶意,凑过去对石凤岐说:“看来你要征服他们,可不容易得很啊。”

“小看我?”石凤岐笑看着她,他看着鱼非池的时候,永远在笑着。

“倒不是小看你,是咱两再聪明,他们不吃咱这套也还是挺麻烦的。”鱼非池撅一撅嘴,有些犯难道。

“打个赌吧,我要是把他们拿下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如何?”石凤岐笑说道。

“不赌。”鱼非池回绝得果断,摆明了是个套,她才不会往里面踩。

“你这是怕了?”

“随便你说咯,反正我不跟你赌。”

“唉,我还想着,我若是把他们拿下了,你就答应我,再也不会把我强睡了,看来…唉…”他欲言又止,神色惋惜。

“…”

鱼非池发誓,她要是再去摸一下石凤岐的肉体,她就剁手!

石凤岐也不管她这些小心思,拉着她跳下马,走向正围着篝火边唱歌的乌那明珠。

乌那明珠得过他们两人口风,没对外说他的身份,只是叫他石大哥,说是以前的朋友。

她邀着两人一同坐下,倒了羊奶酒,又让人把篝火上烤着的羊肉切了些过来,很是热情。

石凤岐看着这些一个个面相凶神恶煞的苍陵人,笑声道:“听闻苍陵男儿最是勇敢善战,我途径阿曼陀大军的时候,倒是见识过,觉得也不过尔尔,明珠妹子,难不成我记错了?”

鱼非池嘴里咬着羊肉,朝他丢一记白眼,您这开场白,是把您自个儿往死路上整啊。

明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好了,虽然她对鱼非池与石凤岐多有亲近,但也仅仅止于过去的一些情意,还出于苍陵人本身的热情好客,可没想过要让他们侮辱自己!

所以明珠说:“石大哥这话,是看不起我们苍陵男儿了?”

“倒不是看不起,只是一直无缘见识,实为憾事。”石凤岐还是细致地给鱼非池片着羊肉,笑声说道。

“石大哥,在我们苍陵,想要见识苍陵男儿的勇敢,可不是靠眼睛,你知道是要用什么方法吗?”明珠抬起下巴,十分倨傲的样子。

“哦?明珠头领不妨说说看。”石凤岐一脸的好奇之色。

“靠的是力量,石大哥,你若是想见识,不如上场比试一场如何?”明珠啊明珠,果不其然中了石凤岐摆得明晃晃的陷阱,鱼非池简直为这个种族心塞,如此好的天赋,却没有足够多的智慧支撑。

“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也想看看,苍陵男儿,到底有何厉害之处!”石凤岐凤眼一扫,看着四周早已坐不住,提着刀握着斧,怒视着石凤岐的苍陵人。

骄傲又野蛮的苍陵人最听不得挑衅,基本只要一用激将法,他们就会中计,石凤岐这番近乎轻蔑的话语他们如何忍得?

这下可好了,石凤岐彻底撩拨起了苍陵人的怒火,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凶狠地盯着石凤岐,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冲出来了。

石凤岐洒然一笑,细致地解了外袍放到鱼非池手里:“还是不与我打赌吗?”

“赌!”

“那好,等我拿下他们,你就亲我一下。”

“…我们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啊。”石凤岐笑意狡猾得如同一只狐狸,转过头去看着对面已经站出来了的五大三粗的苍陵人时,眼神又冷厉得像把钢刀。

他起身,跨出身前的矮桌便要迎战,鱼非池拉住他衣角:“小心啊。”

“我还等着你亲我呢,不会有事的。”石凤岐笑声道。

“你去死吧你!”鱼非池气得骂道,把他的衣服胡乱地搅成一团团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他。

说实在话,苍陵勇士的力气是真不小,天生大力,就是缺了点战斗技巧,遇上石凤岐这种四两拔千斤的高手,总是有点吃亏。

对面的苍陵人他是怒吼着往上冲,面色凶悍,可是石凤岐却始终淡然沉稳,一招一式都利落潇洒,既有凛冽的气势,也有灵动的飘逸。

但见他手掌一拍,拍在了对面勇士的胸口上,看似也没用多少力气,就拍得那人连连后退,提着刀斧再往前时,石凤岐侧身避过,脚下一绊,就将他绊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明珠看着,气极败坏,这也太丢苍陵人的脸了。

那勇士从地上爬起来还要怒吼着向前,明珠已经娇喝一声:“够了,败了就是败了!不要丢人现眼!”

勇士恨恨地钉住脚步,死死地看着石凤岐:“你们中原人,都是些只会用花架子的花花公子!”

“哦,花架子?”石凤岐朗声一笑,看着四方众人,微压眼皮,压着凛凛的威势,还带着些不屑:“不妨你们一起上试试,让你们苍陵人好好见识一下中原人的花架子,是不是真的华而不实!”

这就是在火中浇油了,刚刚败在他手里的人已有三五个,这番话再出,就是把已经憋屈了半天的苍陵人再打一记重棍。

“啊!”从旁边跳出来一个又矮又壮的人,冲着步子就向石凤岐挥过拳头,石凤岐单手相接,还能防住后方的攻击,带着些傲然的气势。

他以一人之躯力战八方,围攻他的人足有七八个,他本也是高大修长的身躯,可是被这么多苍陵人围在中间的时候,竟只能隐约见他身形,若不是他身形灵动,真要被围在中间难以脱身。

鱼非池抱着衣服往看得正紧张的明珠身边挪了挪,小声说:“你们赢不了他的,阿曼陀都输给他了。”

“什么?”明珠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鱼非池:“天神之子败给了石大哥?”

“对啊,不然你以为米娅为什么会给我她的戒指,阿曼陀得天神赐神也不是石凤岐的对手,现在早就归顺了他,这枚戒指就是信物。”鱼非池开始了满嘴胡说八道,瞎编乱造,还把手里的戒指递给了乌那明珠看。

明珠更加诧异,都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天神之子是大地的英雄,不可以会输的!”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祭祀大人米娅,不过这种事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他们不是很想对外宣传,怕是会伤了苍陵人的心,你若是去问,她怕也是会尴尬的,毕竟,她可是侍奉天神的祭祀,而阿曼陀又是天神赐福过的天神之子。”鱼非池笑说道,“明珠,如果连阿曼陀都已经归顺了他,你有没有归顺的想法呢?”

“鱼姑娘,苍陵人是绝不会向外族屈服的!”这话说得跟米娅一样,看来自由真的是融入他们骨髓的东西。

鱼非池却只是轻笑,曾经,自由这种东西,也融在自己的骨血里呀,后来呢,后来她连自由是什么,都忘记了。

如果自己放得下,别人也会放得下的,她有信心,让苍陵人,臣服于大隋!臣服于石凤岐!

所以她笑看着正与苍陵人战得酣畅淋漓的石凤岐,又对乌那明珠说:“苍陵人信仰天神,信仰力量,信仰自由,所以你们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可是明珠,如果你们的力量不足以保卫你们的信仰呢?你们要面对的是整个须弥大陆的战乱,不是小打小乱的内斗,你不能否认的是,你的军队连阿曼陀都敌不过,他们是得上天赐福过的部队,而你们只能虔诚地跪拜天神。如果连阿曼陀和祭祀大人都已经明白过来,只有靠他,才能保护苍陵,你是不是要与天神作对?”

她笑看了一眼明珠,继续道:“祭祀是可以触摸天神意志的人,我想,她对石凤岐的臣服,也是天神的意思,明珠,你难道要背弃天神,背弃你们苍陵人的信仰吗?”

第六百二十三章 乌那明珠,归顺于他!

乌那明珠面色呆滞地看着鱼非池,她没有想到阿曼陀的大军已经归顺的大隋——事实上也的确没有。

她对这个事实显得难以接受,虽然她跟阿曼陀多有不和,但是大家至少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捍卫苍陵,如今,他们怎么背叛了呢?

鱼非池趁着她迷茫的时候,又说道:“你带着这五六万大军,与南燕,与后蜀多次交战,死伤无数,其实以你们的力量,如果好好安排战术,好好规划战局,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你们甚至有可能击败南燕与后蜀,结束南方三国的战乱,你的子民也不会死在战火中,你的大地不会被涂炭得长不出新鲜的嫩草,你们的自由,依旧是在风中轻唱的歌谣,无拘无束。”

“你们缺一个勇敢而且有智慧的首领,少一个能够带着你们杀出困境的英雄,不管是你,还是阿曼陀,你都不可否认,你们不具备这样的智慧。天神之子,他会是大地的英雄,但是英雄如果没有富足的谋略,只会英雄气短,他有,他可以。”

鱼非池望着越战越勇,已经大汗淋漓,但是笑得肆意快活的石凤岐,他与苍陵勇士们之间的战斗已经从一开始的充满了不满和怨恨,到现在变成惺惺相惜的过招与讨教。

你看,他从来都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收服人心,哪怕一开始的出发点充满了恶意,他也可以用豪情洗礼。

他天生便该成为王者。

万心归一的王者。

明珠还沉浸在米娅与阿曼陀已经归顺了石凤岐的巨大冲击中,她毕竟还只个年轻的小姑娘,受了些磨难有了些成长,但是那些成长还不足以让她有足够多的智慧与鱼非池这样的老手过招。

论满口胡说的阴谋诡计,鲜少有人是鱼非池的对手,何况明珠是一个苍陵大地上的年轻小姑娘?

“我…我不会让苍陵人成为他国的奴隶的!”明珠声音有些慌乱,强自镇定:“好不容易苍陵才摆脱了商夷跟南燕的牵制,好不容易我们才有了再次为自由而战的力量,我们不会再被任何人奴役了!”

鱼非池摇摇头,看着她:“不是奴役,你们也不会变成奴隶,明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奴隶这样的存在,我身边的南九我也从来不把他当奴隶看,我知道众生平等,众生自由这样的话听着格外的虚伪。但是,我依然尊重每一个自由的灵魂,尊重每一个自由的人,不管是你们苍陵,还是天下其他地方,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做为人,没有任何区别,没有高低之分,更没有奴役与被奴役的说法。唯一把众人区分开的,是国境之分,是不同的帝君,不事的身份。”

“你们将依旧是苍陵的勇士,依旧是为自由而战,只是这自由的天地更广阔,是一副更为壮丽的征途。日后的天下,除了苍陵的草原,你们还可以去南燕的小桥流水,商夷的繁华如织,后蜀的纸醉金迷,大隋的大巧若拙,甚至西魏的沼泽雨林,白衹的枫叶满地,你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如同真正的雄鹰那样。”

如若石凤岐坐在这里,他一定会低声轻笑,想骗人家小姑娘把土地乖乖让出来就直说,居然还能编出这么一套漂亮的话来。

但是鱼非池倒也真的不算完全欺骗明珠,以后的大地,将连成一片,无分你我,会有割裂切肤之痛,但是未来的天下,总是会一统,不管是哪里的人,何种肤色,何种语言,他们都会变成一个国家的人,不管这过程会有多阵痛,多么绝望,鱼非池也将拼尽一切,全力地促成最后的模样。

她要天下一统,她要须弥太平,她不在乎此时的阵痛多么难以忍受,不在乎她巧言令色左欺右瞒的阴谋有多么不堪,她可以用尽一切力量,只为最后大业。

鱼非池看着石凤岐已经战得脱了中衣,赤裸着上身与苍陵的战士摔跤,他身上虬起结实的肌肉,他的脸上带着大气爽朗的笑容,他的声音都透着疏朗豁达,他有着苍陵人一般的豪情,只是中原人擅忍内敛,温润静心,中原人从不轻易露出真面目。

鱼非池拉着米娅看着他们的搏斗,笑声道:“明珠,不臣服于他,你们也会臣服于商夷,臣服于他,他可以保证你们的战斗是有意义的,是光明的,但是臣服于商夷,你们最终只会变成战争的机器。我想,你见识过商帝的手段,与初止的狠毒,他们从来不会将苍陵的人当人看,你们将只是他们的牲口与奴隶,去战斗去杀戮,却不是为了你们自己。”

“单靠你们自己的力量,你们是无法支撑到最后的,天下一统是大势,纵使我们无为七子也无法改变,要么是此时,要么是将来,须弥走向唯一,世上将只有一个帝王,天下只尊一人为主,那个人,必定是石凤岐,只能是石凤岐!”鱼非池的声音很是坚定,那种坚定是历经了无数的痛苦与磨难打磨而出的,她不再抱有丝毫的动摇与怀疑,这是她无比坚定,无比肯定的信念!

“鱼姑娘你别说了。”明珠打断了她的话,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眼中也有着挣扎迷茫的神色,鱼非池的话实在太具说服力了,乌那明珠没办法反驳她。

“明珠,我要告诉你的,我是为了得到苍陵而来此处,与你叙旧,与你聊天都只是顺手为之,你必须清楚地知道,我与石凤岐,是来征服苍陵的!要么,靠武力,要么,靠智慧,容我说句自大的话,不论是武力还是智慧,你们苍陵都不是我与他的对手,不信你看!”

鱼非池一把抓住乌那明珠的手,让她看着石凤岐是如何以一人之力放倒了十来个苍陵武士的,他矫健的身姿是草原上最勇敢的雄鹰,最狂野的骏马,他来这里撒野驰骋,来这里征服占领!

其中一个被他打退,连退数步差点掉进篝火里,石凤岐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救了回来,那人一怔,与石凤岐过肩拥抱,拍着他的后背,高喊着:“乌苏曼,乌苏曼!”

他高举着石凤岐的手,看着四方的人,石凤岐获得了欢呼声,获得了苍陵人的认可,单线条又耿直豪爽的苍陵人对力量总是推崇,对强者永远尊敬。

石凤岐用足够强大的力量获得他们了信服,强大到不含一丝杂质,纯粹的力量未掺任何阴谋,干净的胜利不含半点心机,用绝对的武力与他们相对,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对自己人格的尊重。

阴谋可以用在很多地方,但是在纯粹的地方,不该有这种东西的阴影。

他们呼喊着:“乌苏曼!乌苏曼!”

永远胜利的王者,永远胜利的王者!

永远胜利,不会失败,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武力,石凤岐征服了苍陵人的心。

智慧,鱼非池动摇了明珠的想法。

他们从来,默契无双,所向披靡。

他站在那里,笑看着鱼非池,等着他的赌约实现。

鱼非池松开乌那明珠的手,如金石之音,她几乎是在用命令用强迫的声音,放肆而狂妄地对明珠说:“乌那明珠,归顺于他!”

然后她提着石凤岐那件外衣向他走去,笑着抖开外袍给他披上,石凤岐浑身是汗,汗水都浸湿了他的身体与脸颊,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美感,他低头笑看着鱼非池,伸着脸颊:“美丽的姑娘,我的吻呢?”

苍陵人起哄,吹着口哨与呼喝着让鱼非池亲他,鱼非池暗骂一声好个泼皮,踮起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在他脸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高呼声,苍陵人爽朗得很,对这种事更是热衷坦荡,美丽的姑娘与勇敢的王者,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完美的组合。

石凤岐大笑出声,抖落外袍,一把抱着鱼非池的大腿把她高高举起来,在地上转着圈。

鱼非池低呼一声连忙双手握住他肩膀,翩翩飞起的衣角与长发,身上穿戴着的苍陵特有的异域首饰相撞,发出快活清脆的响声,好似乘风而起的长调,肆意地洒在这片茫茫的草原上。

这里将是她与石凤岐的领土,将是他们的征服之地,这里将成为他们开疆拓地的一处地方,他们,终将会成为这里的主人,会让苍陵人臣服归顺于他们,他们,将拥有这片草原。

她的笑容灿烂又明媚,弯起的眉眼,上扬的唇角,满满都是快活与幸福,就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她总是笑得灿烂明媚,无所畏惧。

她好像都听不见了后面苍陵人的高呼声,也看不见四周的人群与燃烧得正旺的篝火。

她看着石凤岐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这张她亲眼看着越来越成熟的脸庞,看着他的笑容张扬狂妄,似是看到了这一路来的变迁,历经无数磨难之后,他们到底还是在一起,命运之神反复捉弄,也未使他们分开。

他们就像是向死而生的藤蔓,交缠着哪怕是走向死亡,也死死缠紧对方,未曾松手。

第六百二十四章 四方云动

鱼非池那番连骗带哄的话动摇了乌那明珠的想法,说到底,这手法甚为不磊落不光明,有左右互搏之术,有瞒天过海之巧。

鱼非池那一枚向米娅讨来的信物也绝非是仅仅出于对米娅的尊敬,而为了让乌那明珠相信,阿曼陀的人已经归顺了他们。

说来这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但是,能不能套得着,还要看鱼非池的本事。

她格外喜欢躺在柔软的青草上看着草原上的星空,那样的无边无际,她像是可以遨游在星空之中,自由地,畅快地飞翔。

世间有无数奔月化仙的传说,大概是因为,人们自古以来,都渴望拜托凡胎之重,向往天空。

“你说,明珠会相信我的话吗?”鱼非池看着星空问着同样躺在旁边的石凤岐。

石凤岐手臂枕着脑袋,笑意轻快:“没那么容易,苍陵人耿直归耿直,但也都是些执拗的性子,认定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来,你想改变她的心意,还缺一些东西。”

“我会给她的。”鱼非池笑道,“米娅那里,你去信了吗?”

“去了,我跟她说,明珠已经归顺了。”石凤岐笑出声,看着身侧的鱼非池:“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江湖骗子?”

“本来就是啊,所有玩弄阴谋把玩诡计的人,都与江湖骗子无异。贩卖的是计量,欺瞒的是人心,一通神神叨叨的鬼话连篇,骗得上当者心甘情愿地掏银子买个平安。”鱼非池笑声道,“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我们与江湖骗子,都是利用人心的弱点,趁虚而入。”

“你会难过吗?”石凤岐问她,“我知道你很喜欢明珠,也很怜爱她的不易,她的确遭遇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值得让人怜惜。”

“会,但这样的难过不能阻止我要做的事情。我怜惜的人太多了,但我更怜惜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以前我只想保护我关心的人,如今我明白了,那样自私的保护,是以无数人的悲惨命运为代价的,谁能如此高贵,以他人性命来做衬托?石凤岐,我不是以前的那个鱼非池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痛苦到不能自拔。”

她轻喃的话语像是夜晚里草原上的风声,温柔宁静,轻轻抚过心房,平复着一切的燥动不安,听着让人心间平和,不起波澜。

石凤岐侧过身子支着额头看着鱼非池,手指抚过她脸颊,最后落在下巴处反复摩挲,他有时候也会想,这样的非池与以前的那个她相去甚远,成熟了的她更具风采,大气锋利,如同璞玉经过了细琢,掉落的碎屑是她的过往枷锁,一刀一斧的将其剥落,带着阵痛成长的她,蜕变至如今的模样。

他想着想着,会觉得怜惜,心疼她一路来的绝望与痛苦,更不要提那些绝望有许多都是自己亲手赋予的,可是他想着想着,也会觉得欣慰,幸好自己也在成长,成长到依旧可以与她相配,不至于被她远远甩开,只能做个在远方仰望她的人。

“非池。”

“嗯?”鱼非池转头看他。

迎面一吻。

星空下的这一吻只如蜻蜓点水,石凤岐抛弃了所有他已烂熟于心的技巧,就如同当年在白衹国渔阳郡的那个小湖边,他第一次吻上鱼非池的双唇时,莽撞懵懂,但情意真诚,饱含爱意,轻触上她柔软双唇的时候,只有最虔诚最真挚的爱怜,再无他物,干净纯洁得如同初恋中的男女,浅尝辄止。

鱼非池心头跳一跳,看得见他安然轻合的眼睫,鼻端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她竟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恋爱的小女孩,抱有期待,也抱着忐忑,不安地等着些什么,既抗拒又欢喜。

“你这样看着我,是在想怎么睡我吗?”石凤岐微微沙哑性感得要人老命的声音低低响起,鱼非池再一次确认他真的自带春药体质,衣衫整齐的时候禁欲随时随地让人忍不住扒了他衣服。

所以鱼非池沉痛地叹息,哀愁地闭上眼转过身,留了个后背给石凤岐,明明曾经的流氓是自己来着,怎么现在换了个位置,变成自己被他调戏到根本毫无反手之力,简直是浪费了她多活这么多年,如何对得起那些夕阳下的奔跑是她逝去的青春?

不能再睡他了啊,做人要有良心,要有责任心,要有羞耻心,总是占人家便宜这种事做多了会被天打雷劈的,阿弥陀佛慈悲我怀,做个好人太不容易。

石凤岐低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胸口贴着她后背,青草的香味混着她身上的体香,闻着格外让人舒心,他在她耳边喃喃着说:“放心吧,苍陵终会是我们的。”

于是鱼非池在他胸口一夜睡得安稳,天下,终会是他们的。

石凤岐送去给那位女祭祀米娅姑娘的信很是惊奇,信中写着,乌那明珠已归顺于他,就像鱼非池跟乌那明珠说,米娅已经归顺一般。

他们两头欺两头瞒,中间要赚的是时间差以及信息不能够及时传达,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苍陵国的脑子不太会转弯,倒也能让他们左左右右的瞒下来。

他们两方人手自然会前去向对方求证,问一问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归顺了大隋,归顺了石凤岐,石凤岐倒也没想过要伪造信件之类的,不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信件,而是没什么必要。

石凤岐只需要把他们两方的信,收起来就可以了,截在手中,让他们之间送出去了信,却迟迟等不到回音。

这样一来,他们心中会疑惑渐生,不明白对方不回信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难以启齿这样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对方同样归顺于石凤岐,什么想法他们都会有,而石凤岐,要的就是他们这份乱动的心思。

虽然他们两个身处苍陵,可是该收的信,该知道的事一件不少地全都送到了他们这里,不管是何方的鸟儿,最后都是会跟随石凤岐的脚步的,他往东,鸟儿们便往东,他往西,鸟儿们也会奔赴西方的云霞。

后蜀偃都渡口的茶棚生意依然不错,姜娘的姜茶喝得让人全身发热闷出一身热汗可以祛湿寒,她的茶棚里迎来两位故人,故人喝了一碗茶汤,聊起了些故事,故事未必动听,但很重要。

南燕的酒楼里典都德与候赛雷夫妇都快要被人遗忘,陡然之间却发了力,送住苍陵的信件儿如雪花,细细说尽这几年来南燕的点滴变化,还有音弥生世子的雷霆手段,更说了如今的南燕已是对十岁的挽家小将挽澜推崇备至,实在令人唾弃,他们竟然将一个国家的命运,压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大隋邺宁城里的师姐常常来信,信中多是说又征了多少兵,又集了多少粮,如今的大隋稳如泰山,瞿如与笑寒虽然攻进得艰难,但至少未退一步,也足以让商帝头疼,韬轲已准备南下,望鱼非池他们早做准备,信中没怎么问他们感情如何,或许苏于婳觉得,这东西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还有很多很多,往些年间石凤岐的人脉正在一点点复活,如同蛰伏了一个冬季的虫子,钻出了土壤,发出了他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簇拥在他身旁,为着他们唯一的君主,鞠躬尽瘁。

鱼非池时常远眺西边,西边是后蜀,后蜀有着繁华的港口,数不尽的银钱,掌握着须弥大陆的经济命脉,那里的人们视金钱如性命,游走天下赚得盆满钵翻。

她好像是望着后蜀的偃都,也像是望着书谷与向暖师姐,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孩子,真好,那一场以罪孽为始端的联姻,走向了幸福的彼端,不曾辜负似水年华如花美眷,又或者,她望着南九与迟归。

望了许久之后,她的目光又望向了苍陵的南方,南方是南燕,那里的人们温柔多情,婉约善良,小桥流水精致得令人不忍破坏,姑娘家们手握红线绣一段锦绣良缘,男儿郎手持经书念一首动人情诗,那里繁花似锦,那里也脆弱得像是一樽琉璃,稍微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她望到了挽澜,望到了音弥生,望到了燕帝,甚至望到了已故的挽平生大将军。

她带着从容的笑意,藏好了锐利的锋芒,包裹上虚伪的蜜糖。

石凤岐见她出神已久,走过来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看看罢了。”鱼非池笑道,她的确什么也没有想。

“你的目光有多远?”

“遍及须弥,看尽故人。”

“道别吧,与故人们道别。”石凤岐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草地,笑声说:“虽然没机会亲自与他们告别,但这份心,总是要有的。”

鱼非池听着轻笑,笑得闲散解脱的样子,便道别吧,与过往的故人与自己,说一声,珍重。

最后,她把目光收回,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吧,这场天下的游戏。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天神之子,死得窝囊

后蜀,南燕,苍陵三国几乎是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时不时就你戳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大的事儿没闹出,但是小的动静总是不止不休。

长久的消磨让三国的国力大衰,毕竟没有人可以在持久战中越战越勇,越战越富裕的,除了发战难财的商人们,普通的百姓日子总是越过越苦。

也不是没有试图过改变现状,可是战火易起不易灭,哪儿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有鱼非池这样的恶人一直在作祟,就更加不容易回到当年的太平年月了。

这种状况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或许还会有些紧张与担心,后来时日长了,谁也降服不了谁,便觉得,无妨,对方攻不进,我们也拿不下他们,大家大概还要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很久。

三不五时的战事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从最初的每一场战事都拼命全力保家卫国,到如今的随意应付不丢城池就行,不管这三国中的哪一方,都已经打得有点像是老油条了。

打破这种局面的,是一场原本不起眼的战事。

迟归与南九没有与鱼非池他们一同来苍陵,他们去了另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是故地后蜀。

去了后蜀之后他们也未去找书谷与商向暖他们叙旧,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商夷,改头换面乔装打扮之后的两人几乎快要让人认不出来,他们先是依石凤岐的话去了偃都,拿了些如今后蜀的情报,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向了战场。

以他们两个的武功,要混进军中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更不要提南九在军队里混了那么久,对军中诸多事情都有所了解。

他们化身小卒,藏于军中,等待着一场,鱼非池说过的,时机微妙的战事。

后蜀与苍陵的一次常规战事,成就了这微妙的时机。

那日本无特殊,后蜀出兵三五万,苍陵出兵两三万,于苍陵和后蜀交接的一片草原上开战,每场战事都是如此,惊得牛羊到处逃,踩得草儿倒在地,作战的城池名叫哈达尼,听着名字,便知是苍陵的地盘。

类似这样绕口又复杂的名字,大多数人都不乐意去记,记来无用,反正这样的战事根本没什么战略好讲究,不在大的规划之内,小型的冲突只是日常,根本不影响大局。

就是这个哈达尼,改变了许多的事情。

后蜀出战的将军抱着今日无事打来好玩的想法,带着五万兵力就这么冲了过去,闹腾闹腾好挣几分军功换点军晌银子,苍陵率军的人却是个厉害的,正是那位天神之子阿曼陀,他身高数丈,差不多是正常人的两到三倍的体型,看着就让人害怕,赤裸着的上半身涂满了彩色的颜料,彰显他天神之子的高贵身份。

两军相遇,战事依旧,毫无悬念,你打我一下,我回你一下,死不了,活不好。

突然之间,后蜀的军中出了两个厉害角色,这两人左突右击,在战场上身手矫健快捷,灵活多变,一路突破重围杀向敌军心脏之中,那叫一个令人诧异使人惊叹。

后蜀的将军,颇是惊讶,军中何时出这等身手了得的小卒,而他竟然不知道?

他还未完惊讶完,更加让人惊掉眼球的事情发生了,两位小卒,直取阿曼陀项上首级!

那么高大威猛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跺跺脚,大地都要抖三抖,吼两声,耳朵都要聋几下,竟然被两位小卒,一左一右,两把剑,把脑袋割了!

当真是割了,切口整齐,宛如镜面。

过了好一会儿,断头处的血才喷涌而出,像个温泉似的向上喷射着,吓得腿脚发软,看得直想作呕!

那巍峨高大的阿曼陀,手里还握着刀斧正要抬起,脑袋没了之后,还站在原地直立了一会儿,然后他猛然向后,直挺挺地倒下,像是一块巨石被人推倒,发出剧烈的声响!

天神之子,就这么没了。

天神的赐福,就这么没了。

苍陵人的信仰,就这么没了。

他死得是如此的干脆利索,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让人把脑袋割了去,脑袋还让人提走了。

作为苍陵人心目中类似神一样的存在,他死得太过没有突兀,太过寻常普通,太过窝囊憋屈,他若是死在某场大战中,悲壮的,英勇的死去,或许还能让人铭记仰望,至少他为了守护苍陵履行了神赐予他的职责,可以得到苍陵人的敬仰与崇拜。

可是他死在这样一场毫无挑战性,毫无意义的战事里,死得这么的莫名其妙,毫无价值,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两小卒提着阿曼陀的脑袋挂在后蜀的旗杆上,他瞪大着的双眼如铜铃,可是再无光彩,只有荒唐的喜感。

脸上涂抹着的颜料象征着天神的庇佑,可是再无意义,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挂着,左左右右的晃着,一点英雄气概也没有。

苍陵人心中信仰崩塌,他们站在那里,失了心神,像一根根的桩子立在那里。

而后蜀的士兵同样也目瞪口呆,跟苍陵人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于苍陵人来说,阿曼陀是什么样的身份与地位,更知道他们这位天神之子有多么的了不得,没成想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们干掉了?

他们杀了苍陵人的天神之子诶,那是他们的神明化身啊,岂不是说等于杀死了苍陵人半个神?

“攻!”后蜀的将军总算是反应过来,高举大旗,怒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