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曼!乌苏曼!乌苏曼!!!”

那场看似好玩一般的比试在今日起了效果,他不会输,他是最强悍的武士,他赢过了苍陵最勇敢的勇士。

他在那一晚,一人力战数十人不曾败过,他若不是上天派来的神子,谁敢自称天神之子?

他若不是唯一的王者,谁敢认?

当祭祀大人与明珠公主都尊他敬他的时候,普通人又哪里还有机会反对?

便是再野蛮的人,他们也是对自己的头领信服的,否则当初何必跟随?

擒贼先擒王,石凤岐与鱼非池拿下了米娅与明珠,就等于拿下了苍陵,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就好比,将军背叛,他的士兵也会跟着他背叛,将军归降,他的士兵也会归降。

最大的问题是石凤岐的身份,他是一个外族人,便是穿上苍陵人的衣服,他的面相也不是苍陵人的长相,所以,他需要米娅的认可,需要这位可与天神对话的祭祀做证,更需要他自己强悍的实力来横扫质疑。

这一切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易做,其间巧妙的心思,与完美对接的缝隙,每一处都决定着今日这场称王的成败,好在,他们两个向来缜密,尤其是他们用心谋划之后,越加无敌。

声浪一层一层盖过去,一声一声高起来,扬在天际,响在半空,惊走了自由自在的鸟儿,吓跑了闲适啃草的马儿,这片辽阔的草原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新的英雄,这里成为了石凤岐的征地,成为了他的领土。

他满是威慑的双眼看着这些人,带着不容挑衅不容亵渎的无上威严,激昂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铿锵有力:“我,是你们的王!”

鱼非池在人群中轻轻地笑,静静地看,与众人的激动不一样,她的目光温柔而通透,有幸目睹他如此风采,真是一件人生快意之事。

米娅跪下去,如明珠一般,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肩之上,向着苍陵的王下跪,臣服。

人群依次跪下去,如同一层层的波浪,苍陵人野蛮好战,不好管理,但是苍陵人也耿直爽朗,以力量为尊,他们或许有野心,但是他们的智谋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野心,他们或许有不满,但是他们无法对天神的旨意提出质疑,他们也或许会在日后反叛,那便要看,他们有谁敌得石凤岐的铁拳。

山呼声很大,不似大隋士兵那种热血沸腾的怒吼,他们的声音里含着对强者的崇敬,对信仰的忠诚。

鱼非池站在人群中,看着一层层落跪的众人,提起衣袍刚准备也跪下,免得显得太突兀,手却被石凤岐握在了掌中,他目光炙热,低声笑道:“你在上,我在下,他们尊我为王,而你是我的信仰。”

他牵着鱼非池的手,看着八方,神色傲然坦荡,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着狂妄,对苍陵人,是不必内敛温和,徐徐图之的,他们要的看到的就是一个有野性,有血性,如同恶狼头领般的英雄。

这个英雄可以有柔情,不可以有软弱,可以有仁义,不可以有退让,石凤岐,可以给他们一个这样的王者。

鱼非池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他张扬的脸庞,抬起手来高高举起,锋利如刀的目光与他一同俯视着苍陵众人,气势不输石凤岐半分。

双王并立,桀骜凌厉!

第六百二十九章 真正的自由,是有选择

自这日后,石凤岐重新整肃了苍陵的兵力,未假手明珠与米娅,他需要在这些苍陵人心中树立足够高的威望,足够强的信仰,所以一切事情他都亲自上阵,铁血推行。

他不止表现出一位权力巅峰者的智慧,还表现出了一位刚强霸主的铁血,未有半分仁慈与善良。

野惯了苍陵人难以约束,而未加约束的军队都是散沙,石凤岐不会坐看他们这样浪费天赋,这将是他以后最强的兵力,他必须把他们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于是几乎暴虐般的管束,无情冷血的军纪,正在苍陵的大军中展开。

当然会受到强烈的反弹,不过石凤岐并不在乎以鲜血的教训告诉他们,他们新尊的这位王者,并不是纯良之辈。

至于鱼非池有她的事情要做,她应诺过米娅,当她臣服于石凤岐,会给苍陵的女子以自由,不再只是沦为一个生育的工具。

其实这事儿,说来实在是有点棘手,再开明的世界,都难以做到完全的平等,鱼非池只能尽她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改变现在苍陵女子的现状。

她们也可以洗手做羹汤,也可上阵杀敌,可以相夫教子,也可为伍为将,只要她们愿意并且有能力,她们可以去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过活一生。

是战死沙场,还是安然度日,一切的选择在于她们自己,鱼非池给她们最宝贵的东西,就是选择。

米娅对此不满意。

她要的是女子彻底占有主导权,颠覆这么多年被欺压的情况,她不鼓励苍陵女儿继续蜷在羊圈里挤羊奶,也不同意她们只在毡房中带孩子。

她觉得,身为女子,也该有男子般的豪情,拿起刀枪,为命运而战。

两人产生了巨大的分岐。

在矛盾愈演愈烈的时候,鱼非池带着米娅上草原上骑马,她对米娅说:“真正的自由自在于自己有选择,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你此时强迫她们一定要上阵杀敌,难道不是另一种压迫吗?”

“可是女子一生不该只围着男人转,她们也不该把大好的年华花费在孩子与男人身上,我苍陵的女儿不比你们中原女子,她们有力气有勇气,可以做到你们中原女子做不到的事情。”米娅不同意鱼非池的说法,那样好的岁月,岂可只放在男人与孩子身上?

鱼非池听着一笑,也不急着反驳,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愿望,有的人喜欢做个女强人,比方你,你身为天神祭祀本可过着尊享荣华的生活,可是你选择了为苍陵的女子发声,也有的人喜欢做个普通人,比方那些挤奶割草哺育孩子的女人,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母亲与妻子,这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难道她们的就是错的吗?”

“鱼姑娘,我拉起这只大军,假造了一个天神之子,为的是让苍陵女儿醒过来,让她们看到,女子可以站在天神的目光之下,享受着天神的恩赐,有与男子一样的广阔天地,难道你要告诉我,羊舍,毡房,就是她们的天地吗?”米娅透着不屑,强硬地说道。

“是的,如果她们选择了羊舍与毡房,那就是他们的天地。”鱼非池坦然地看着她:“我尊重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她们割草喂马,我祝她们的马儿养得膘肥健硕,她们相夫教子,我祝她们的孩子健康成长成为最勇敢的武士,她们上阵杀敌,我祝她们功名显赫威震八方,她们浪迹天涯,我祝她们天高云阔见识人间一切美景。”

“她们做出任何一种选择,过任何一种生活,我都鼓励,并且为之喝彩,我祝福她们所有的选择都正确,都无悔,我祝愿每一种生活都大气,都精彩。我绝不会强迫任何人按着我的心意过活,那样的话,她们与奴隶何异?”

“米娅,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你是为了她们的自由而战,不是为了你自己认为的自由而战,你是为了她们发声,不是为了你自己认为的声音发声,你的一切努力,都应该是为了让她们过得更好,而不是按你的要求去活着。你这样做,成全是你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她们的梦想。你还要将这种做法称之为伟大,认为你为开辟了新的天地,赋予了新的人生,你错了,你只是在自私地用另一种方式奴役,贬低她们,你用另一种方式,摧毁着她们的自由。”

“你觉得马儿应该往南走,因为南方有肥沃的草原,有更广阔的天地,可是马儿它眷恋北方的故土,于是你就给马儿套上了缰绳,拖着它往南,还指责马儿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不去过更好的生活,你自以为是的好心,禁锢的是马儿的选择。”

她的话坚定有力,震耳发聩,几乎是用一种呐喊般的语气在吟诵,她专注地看着米娅漂亮深邃的眼睛,要将她带出歧途,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只是用错了方法。

米娅看着她,久久不能回神,就好像鱼非池推翻了她心中坚定了许久的信念,她一直盼着苍陵的女子也能手握长枪,跟男子一般去战斗,可以活得热血沸腾,可以勇敢悍然,她没想过,未必是每一个人,都想要这种生活。

“我真的错了吗?”米娅怔怔地说道,慌乱而迷茫的眼神看着鱼非池:“我一直以来做的事,难道是错的吗?我放弃祭祀的职责,背叛天神的意志,不怕下地狱不怕入油锅,我为之努力的事,是错的吗?”

信仰的崩毁有多恐怖,鱼非池知道,米娅的信仰不是天神,是她一直以为之奋斗的事情,是她想解救一切苍陵女儿的壮志,她没错,她只是用错了方法,过于偏执。

所以鱼非池走近她,按着她双肩,看着她:“米娅,你没有做错,你唤醒了苍陵女子的思想,告诉了她们一样最最重要的事,这件事就是,她们生来不止为了生儿育女,她们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只是为苍陵延续血脉,她们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自我。米娅,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的事情,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你才会看到一些改变的迹象,但是有一个人愿意去做这件事,便是好的开端。如果没有为之发声,她们将永远沉睡,不知道身为女人,也是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的。”

“米娅,你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使她们觉醒,发出最响亮的声音,带来了最璀璨的思想,因为这件事,你将会成为历史的英雄,因为你改写了未来更多人的命运。”

此时的鱼非池是真诚的,不再半点欺瞒与阴谋的真诚,她感激世间有这样好的女子,感激有像米娅这样的人为了梦想奔走努力,感激还有许多人不止是为夺天下而杀戮。

米娅让鱼非池看到了这个世界另一种光明,另一种希望,她做的一切或许于天下来说,微不足道,有如浮尘,但是于未来而言,她所做出的努力,将会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声音越来越响,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因为她的声音而改变。

就像鱼非池呼喊着要废除奴隶制,要让这种变态恶心的东西从大陆上消失一般,这些努力会被人嘲笑,被人误解,可是在遥远的将来,总会有人为之受益,那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这才是她所做这一切的意义,远胜于此时有多少女子上阵杀敌。

米娅显得没能准备好接受鱼非池这样的夸奖,她仍然有些懵懂迷茫的样子,但至少眼中不再有那种偏执之色,她疑惑地看着鱼非池:“如果苍陵的女子,都是想过平凡的生活,我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根本没有改变什么?”

“心甘情愿过平凡的日子,与被强迫去过平凡的日子,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一个身心自由,一个是迫不得已。”鱼非池笑着搭过她的肩膀,笑声道:“米娅,或许你到死,都看不到最终的改变。但是我有一个朋友说过,他说,前人种树,后人乘荫,若能泽被苍生百年,是一种莫大的福气。米娅,让我们甘于此时的平庸,甚至坦然承受天下的恶意吧,我那个朋友,他为理想而死,无怨无悔。”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上央,想起了他悲壮又豪情喊出那声,今日身陨,何所惜哉!

好像心结就这样打开了,她不再耿耿于怀自己毒杀了上央,也不再耿耿于怀上央逼得自己无路可走,那些恩啊怨的,都这样散了。

或许上央做的事与米娅所为完全不一样,不过,都是未来更好的天下,为了更好的明天,总是需要有那么一些人,抛头颅洒热血,粉身碎骨之后,才能点燃一丝光明的思想,在未来照亮天下。

他们将留下一些种子,播散下智慧,在未来啊,总会长成参天大树,风雨难撼。

如今能够理解上央当时的想法,也能够原谅过去的自己,在与先帝达成和解之后,鱼非池与上央也隔着时空达成了和解,心胸开阔,就此放下。

第六百三十章 攻,南燕

苍陵大军经过整肃之后,渐成雏形,虽然仍不完善,但比之当初一盘散沙的模样已不知好了多少,留给石凤岐的时间不多,他不能等着这支大军完全训练完毕。

在这过程中,石凤岐充分展示了他的才能,不止于米娅与明珠的大军,周边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力量也被他召集过来,他以王者的姿态凌驾在这片土地之上,拥有绝对的威信与号召力。

现如今这支大军的人数已经扩充到了二十万之众,这里几千,那里几万,加在一起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他留了五万人手给米娅坐镇在喀秋娅,率余下大军,南下南燕。

南燕已经打到了苍陵内地,他们对南燕国土很是仁慈,不舍得践踏半分,但是对苍陵的土地没有半分手软,狼烟点燃在苍陵的大地上,那是一片无人的荒野,连飞鸟与野马也不愿意去那里,不愿目睹那里的惨烈。

如今的音弥生不在南燕长宁城国都里,他成了大军的军师,与挽澜一同征战于战场之上,也不知那位温润内敛的音世子,在战场上何模样。

不过快了,很快大家就能相见,是刀剑相向,还是谈笑风声,就看石凤岐与鱼非池准备对南燕如何。

一路上鱼非池的话不多,她骑在马上总是看着远方,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壮美辽阔,她的思绪也无边无际。

当年怕是万万未想到,有朝一日再与挽澜相见,会是在战场。

命运造化,你莫揣测,大道一百,天演九九,连天都算不尽的事,人力如何算得到?

“别担心,挽澜不会有事的。”石凤岐驱马过去在鱼非池身边,对着失神的她说道。

鱼非池回过神来,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对他怎么样,石凤岐,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年带我去那么多地方,如果不是去了那么多地方,认识过那么多人,我不会有这么多的难以割舍,也不会一直拖慢你的步伐,一步步逼到今日,不得不尽一切可能地加快速度。”

“当然没有,如果不是与你走过那么多地方,我怎么会有那么多回忆?我怎么会知道,我深爱的人有那样大义的胸怀,又怎么会见识,你雷霆般的手段,更不会知晓,你对王权,对天子那般轻视。是过往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我们,是走过的那些地方开拓我们的视野,如果不是那些珍贵的过去,我又怎么可能把你紧紧绑在身边?”

石凤岐拉着她的手,说话的声音很轻松,没有半分包袱与压力在的样子,他捏了捏鱼非池的手:“非池,你要记得,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者是未来,我同你一起走过的地方,都是好风景,好时光,绝不会有后悔的说法。”

“我此时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鱼非池笑声道。

“那就不必了,我不是要你感动,也不是要你为我这番肺腑之言动容,我说这些呢,不过是告诉你,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你过去的挣扎也好,现在的雄心也罢,都是我喜欢的,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并且为了你,我可以去做任何事,就可以了。感动倒不必,我可不希望你是因为感动而决定对我负责,我要的是你爱我,不因任何其他的原因,纯粹地爱我。”

他吻着鱼非池的手背,说着这些话,就像是说着普通的家常,闲闲淡淡,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高昂,闲淡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鱼非池听着发笑,握住他的手,说:“石凤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依然喜欢这样的我,在我自己都快要不喜欢我自己的时候,你还在喜欢我,谢谢你记起来了我,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徒劳挣扎,不是一个人在与上天拼命反抗,谢谢你爱我。”鱼非池轻声地说。

“那你可能要谢我一辈子,准备怎么谢呢?”

“等有朝一日,我强悍真的可以与命运抗争,强悍到对游世人说不,强悍到可以与无为山悍然相撞的时候,我便重新来爱你,纯粹地爱你。”

“算算日子,也不是很久,四年半而已。”他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觉得,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为什么?”

“唔…有些人呢,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鱼非池望一望碧蓝的天,十分怀疑石凤岐一定也看过了某些不健康的书,这种话说得竟然如此顺溜,果然是正经不到一刻钟就会现出原型的狐狸。

“石凤岐啊,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掐死你。”

“知道啊,你若是想掐死我,得在我上面,你喜欢在上面的,你让我反复记着的事嘛,我一直没忘。”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两匹马在草原上风驰电掣而过,石凤岐爽朗的声音像是扬起了翅膀的白云,飞在半空之中,鱼非池纵马跟在他身后一副要跟他不死不休的架势。

策马奔腾,肆意的人生。

两军相见,激烈的战事。

这场战事,虽然激烈,但不算悲惨,双方打得七七八八,但实际上都没死太多人,石凤岐能够很是灵活地控制着大军,绝不跟南燕拼个你死我活,只要打得他们痛就行。

他与鱼非池两人皆未在战场上露面,上阵杀敌的人是手下的将军,石凤岐教他们打,告诉他们怎么进攻,何时撤退。

鉴于他近来的手段残暴,行事铁血,而且的确是以无上的姿态驯顺着苍陵众人,这些苍陵大军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按部就班。

战事不算大胜,但也有些所得,至少争回来了一些土地,把南燕的人赶得退出了数里。

南燕对这样的情况并不觉得奇怪,两方交战有胜有败,苍陵人的强悍与南燕人的精明相撞,总是各占一半的赢面。

音弥生与挽澜并没有想到,这样反反复复的小胜小败,会一直把他们赶出苍陵的地界。

这是怎么回事呢,石凤岐赢三场,就输一场,进十里,就退两里,保证不会暴露如今苍陵大军的战力,也不会让音弥生发现任何疑点,反复地迂回,反复地曲折,一点一滴地收服蚕食着苍陵的失地。

此等作战之法需要极为高超的战术技巧,不能赢得太狠,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也不能败得太明显,否则会伤了苍陵大军的心,进退之间,松驰有度,前后左右,处处周详。

为了这等细密周详的作战方法,石凤岐不得不辛苦地熬着,每一场战事都要拿捏得极为准确,不能出半点纰漏,鱼非池不想他一个人辛苦,也陪着想主意,两人时常在毡房里,一商量就是到孤月高悬的时候。

所有的事情里,最难的莫过于,隐瞒石凤岐与鱼非池行迹,此时还不到与音弥生他们摊牌的时候,石凤岐这一路都将自己行踪掩饰得很好,不止音弥生不会察觉,就连后蜀与商夷都将得不到风声,苍陵这地方,穷归穷,苦归苦,好处也是有的。

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信息不便,尤其是石凤岐的严防死守之下,根本没人知道他此时在苍陵,并且已经成为了苍陵的主人。

那个走了狗屎运拿下哈达尼的将军,他的雄心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米娅率军早已将他驱赶出去,他是不够资格让石凤岐亲自出手的。

如此反反复复地下来,石凤岐可谓是闷声发大财,得了苍陵全境却无人知晓,人们流传的名号也只是乌苏曼,不知其人,不知其名,他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天下掉下来的,神迹一般地降落在苍陵大地上,带着苍陵人攻伐前进,收回失去的领土。

于是,音弥生也只知道乌苏曼这么个人物,可是苍陵吧,信天神信祭祀,信的东西奇奇怪怪,多了去了,之前还有个阿曼陀呢,所以他们也就没怎么上心,只是偶尔留意一下。

石凤岐也好,乌苏曼也罢,他现在都是苍陵的王,是可以号令他们的人,这便行了。

鱼非池看着地形图,指着苍陵与商夷交界的地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沙漠,无人居住的沙漠。”石凤岐笑道,只有驼队会从走这条路,但是也很少了,大多数人愿意走后蜀入苍陵。

“那苍陵与南燕交界的地方呢?”鱼非池手指下划,又问道。

“草原,这里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南燕境内,形成一个平原,慢慢才有丘陵,到了南燕境内,便是你知道的小山重叠了。”石凤岐顺着划过去说道。

“所以,一定要在这个平原这里,解决这一切。苍陵人不适合山地作战,平原是最好的选择。”鱼非池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没错,在那里,也就该摊牌了。”石凤岐插了面小旗在那片草原上,笑道:“你说,如果音弥生看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不是什么好看的脸色就对了。”鱼非池托着下巴,说道:“石凤岐,南燕挺好的。”

“的确挺好的,小桥流水人家,精致得像副画,就是娘气了点。”石凤岐笑声道,“所以呀,这么娘们儿兮兮的国家,就不要跟我打仗了。”

“我觉得没那么容易,燕帝怕是不会答应的。”鱼非池笑着摇了摇头,叹声气:“路漫漫兮啊。”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第六百三十一章 明珠送信给音弥生

当南燕的军队一直退无可退,退到了南燕与苍陵的边境线上时,音弥生咬紧了牙关,知道不能再退了。

再退一步,就是南燕,那样的话,战事的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对苍陵的人来说,他们此时正是热情高涨,英勇无敌的时候,南燕的人欺压他们太久了,足足快有一年多的时间,苍陵的土地上永远有南燕的这些外族之辈在侵犯,赶杀他们的牛羊,收割他们的马草,还抢走了他们的土地和女人。

他们这段时间把南燕人一步步打退出去,虽然过程很是复杂艰辛,但这仍是一个极为振奋人心的进步,至少现在,苍陵的领土完整了,苍陵人重新拥有了草原,重新保护了他们的故国。

有时候,收复失地比开疆拓土更让人激动,因为天疆拓土是地盘的扩张与野心的实现,而收复失地却是洗涮屈辱,重振人心,任何一个有着热血的人,都是不能容忍自己国家的领土被外人侵略的。

内部争权争到头破血流争到死都无所谓,外人你动我家国一下试试?

这一点,在当初鱼非池与石凤岐收复大隋十城的时候就已经映证过了。

收复了苍陵失地的人苍陵人现在正是雄心勃勃之际,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南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有力量,有气势,有智慧,更有天时地利与人和,简直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石凤岐看着热血沸腾信心膨胀的苍陵人,微眯着眼睛撕着一块风干的牛肉,撕成一条一条的细丝,等下好给鱼非池送过去。

一声嘶鸣,天上的猎鹰盘旋而来,石凤岐照便掏了块帕子放在手臂上,让猎鹰落下。

有了上次吃痛教训的猎鹰这一回很温驯,石凤岐还没有去揪它的翅膀,它自己先蹭了蹭石凤岐手臂讨巧卖乖,石凤岐看了笑一声,捡了两块牛肉干喂了鸟儿,取了信来看。

信中说的事,石凤岐已经料到了,所以只是抬抬眼,看着飞走的猎鹰,将那方被猎鹰爪子抓出了几个洞的帕子扔掉,端着撕好的牛肉干去找鱼非池。

鱼非池正看着地形图,看到他进来问道:“怎么了?”

“韬轲师兄动了。”石凤岐放下牛肉干,拈了块小的喂进她嘴里,“他准备攻打苍陵,大概与我们所想的一样。”

“我们比他快,占得了先机。”鱼非池咬着嘴里的牛肉,歪着头看着石凤岐:“你很久没生病了。”

“你也很久没生病了。”石凤岐笑看着她。

“不如…一起病一场?”鱼非池眼中透着狡黠的光。

“病多久呢?”石凤岐笑问道。

“病上十天半个月吧,唉,这种时候若是阿迟在就好了,可以找他问点药什么的。”

“我倒是觉得,咱们那位祭祀大人更好用。”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

然后他们就真的病了,病得那叫一个时机恰当,理所应当,缠绵悱恻,差点要死。

病因呢,是说有一天啊,乌苏曼他早上起来准备去骑个马遛个弯,半道一道圣光砸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身上,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女子也遭了无妄之灾,一同被砸得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双双倒在床榻上起不来。

就在这时候,留守在喀秋娅的米娅大祭祀突然来了信,说是她听到了天神的声音,天神说要将光明与力量送给苍陵的子民,问前锋大军里有没有什么异样,乌苏曼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众人纷纷大悟:哦!原来如此!

原来乌苏曼是在接受天神的力量!一定是天神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也需要慢慢来消化承受,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就一定会变得更强悍,更英勇!

至于他身边那位美丽的姑娘,也一定是被天神的力量所摄,无法直视天神的光明,这才一同晕倒的。

无法直视…倒是真的。

如此荒唐滑稽的说法,真的只有苍陵人会信的…

鱼非池都为自己这样的无耻行径觉得难堪了,赤裸裸地欺骗苍陵人民的感情啊!

在此劝诫各位,千万不要轻易去相信什么神迹!

正在“接受天神之力”的鱼非池与石凤岐,趁夜间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没声息地坐起来喝着小酒,品着牛肉:“给音弥生他们送信了吗?”

“送了,明珠安排的人手。”石凤岐滋儿了一口小酒,这苍陵的酒有多烈,鱼非池亲身实验过,他可不敢喝得太多。

“你说,他会不会猜出我们的身份啊?”鱼非池接过他的酒杯也喝了一小口。

“我用苍陵话写的信,语气全是一副神棍的味道,我觉得,他不会发现的。”石凤岐想了想,确定没问题才保证般地说道。

“你现在都能用苍陵话写信了?”鱼非池惊讶道。

“当然了,得学啊,以后这苍陵我也要管着的,如果我连他们的语言都不通,还怎么跟他们交流,再者说了,苍陵人虽然笨归笨,但也不是说没长脑子,他们要是骗我怎么办?我得防着嘛。”

石凤岐一边笑一边说,因为喝了点烈酒,眼中有很迷离的色彩,像是有水流在他眼中,一圈一圈地荡漾着涟漪,潋滟无方。

鱼非池看着轻笑,赞赏道:“不错啊,都知道文化交流的重要性了,小哥你将来必成大器啊!”

“大器现在有点晕,搭把手扶我一下,我怕我倒在这里。”石凤岐醉笑道,将手搭在鱼非池肩上。

鱼非池扶着步子有些不稳的石凤岐,摇摇晃晃地倒去榻上,刚挨着床石凤岐就倒下,身子也有点软,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给他拉好被子鱼非池便准备收了酒水回去歇下,手腕却被石凤岐拉住。

他半睁着一双朦胧醉眼直勾勾地看着鱼非池,呼吸之间都有点奶酒的香甜味,醉笑道:“别走,非池,别走。”

鱼非池坐在一边笑看着他:“不走干嘛呀?”

“陪我。”

“陪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陪我就好了。”

他抓着鱼非池的手按在胸口,渐渐睡过去,脸上还有似醉似梦般的满足笑容,胸口微微起伏,鱼非池的手就按在他心脏之上,可以感受得到他缓慢的心跳。

这里的心跳不再像当年那般强壮有力了,变得微弱了些,哪怕用了无数的药在给他温养心脉,可是他依然未能回到当年完好如初的模样,而且离了药,他的这心脉旧疾便会复发。

鱼非池靠在他胸口睡着,听着他的心跳声,也听着外面草原上的狼嚎声,他身上的味道混合着酒味交织在一起,连着滚烫的气息包裹着鱼非池。

写给音弥生的那封信,以一种极其光明正大的方式送到他手里,明珠派了人,这种人在中原的话,我们一般称之为信使。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南燕这种地方,更是讲究这种战场礼仪,所以送信的人,干脆便是明珠!

明珠小麦般的肤色别具美感,走在南燕的大军里引得众人侧目观看,他们倒也是听说过的,苍陵现在的大军里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听说首领就是女的,本来他们觉得这种事很不可思议,甚至贻笑大方,今日见了明珠,方才知道这是真的。

他们居然一次又一次地败在了一个女人领导的大军之下,被赶出了苍陵,这简直是不可容忍的耻辱!

大男子主义嘛,总觉得女人应该是要弱他们一头的,对于凌驾在他们之上的女人,总是会有人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明珠跟着传令官走进帅帐,第一眼她倒未看坐上正席上的音弥生,而是看了左首下方位置的…死对头。

死对头紧绷着一张小脸,有着与他年纪,身高完全不相符的老成,他清澈又明亮的双眼之中,一点孩子的调皮与跳脱也没有,有的只是内敛与稳重。

就更不要提他一双本该柔软稚嫩的小手全是老茧,厚厚一层,手背上甚至还有旧疤,十足十的老将风采,十足十的早熟可怜。

简直像个妖怪。

明珠看着他,傲慢地抬起下巴:“你就是挽澜?”

挽澜不理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喝着茶——他一向不爱理陌生人。

明珠见了有些生气,居然这么无视自己,所以她声音微傲地说道:“听说你们南燕最是讲礼节重君子不过,原来都是假的。”

“世子殿下,若无他事,末将就先告退了。”挽澜显然不大乐意与这个女人多话,成熟稳重地开口对音弥生说道,声音里的漠然与沧桑令人惊心,明明是孩子般童稚的声音,却稳健得像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

“我有事!”明珠也不再跟他胡闹,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胡闹有些冲撞唐突了他,便也收回了傲慢的眼神变得尊敬,双手递上了那封写满了苍陵话的信递给音弥生。

音弥生翻开一看,竟然也能流畅地读懂,明珠诧异道:“南燕世子你懂苍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