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眼里就长这样?歪瓜裂枣,斜眼塌鼻的?”鱼非池问道。

“我觉得还行,你不要要求这么高嘛,能吃就行。”石凤岐举着面人儿递到鱼非池跟前。

鱼非池接过,实在是看不下去捏得这么丑的面人儿,两手一合,把面人儿搓成一坨,这才咬了一口,又把信递给石凤岐,含含糊糊着:“细作还有大概一个月入南燕。”

石凤岐扫了一眼信,扔在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面面泥儿,站起身来倚在桌子上,一双长腿交着点着地,接过鱼非池那啃一半的苹果。

咬了一口,他看着鱼非池颇是闲适地问道:“你说,等他们回了南燕,能活下去不?”

鱼非池一边咬着面人儿一边想:“难说,燕帝这人吧,心思挺毒的。我敢保证啊,先前后蜀送回去的那九十二细作肯定已经没命了,可是咱们大隋送回去的这一批,就不一定了。”

石凤岐咬着苹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燕帝这人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是什么吗?”

鱼非池也倚在桌子上,偏头问他:“什么?”

石凤岐手肘搭在她肩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说:“他太过听从百姓的声音。”

“有意思,说说看。”鱼非池笑道。

“诚然一国之君为百姓苍生造福是理所当然,不然这国君他也不用干了。可是他让南燕的百姓拥有了太多的话语权,却不给他们知情权。给他们编造了乱世里的美梦无边,却没让他们知道这美梦的背后是由多少不能入目的污秽为支柱。”

“无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无知的人拥有了力量与决定权,就更加可怕了。由街头政治左右国家大事,这样做法,表面上看着的确是爱民尊民,极得人心,可以换来短暂的以民为主的假象,可是,长此以往,早晚会害了南燕。”

“南燕的人善良,仁慈,包容,这都是优点,他们拥有这些优点的主要原因,正是燕帝。他给了南燕一个如同安乐窝般的地方,在安乐窝里长大的人,是不知人心险恶的,就像南燕人不知我的险恶一般,他们甚至感激大隋放了他们的细作,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平等和自由,善良和仁慈,这些东西都是不用花钱的,可是越是不用花钱的东西,代价越是昂贵。”

“很显然,燕帝支付不起这个代价。”

鱼非池咬着面人儿,听着石凤岐慢悠悠的话,他一边说一边啃完了苹果,将苹果核准确地投进扔废纸的蒌子里,模样端得是漫不经心,闲话天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都有底气去点评上一代的枭雄了,想当初他们去南燕的时候,还被燕帝狠狠地压制过几番呢,如今时光一转,石凤岐都能对南燕燕帝的执政手段提出合理化的批判。

他说得有道理,往年前的燕帝能继续支撑那个美梦的原因,不过是那时候天下还没这么乱,形式还没这么险恶,偏安一隅的南燕远离须弥大陆的纷争。

燕帝铁血雄才,守一方偏安之地的安乐幸福绰绰有余,可是一旦南燕滚入须弥大陆的争端时,他就是再大的铁血雄才,也不可能还能保全南燕的盛世华美——非他能力不足,是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穷尽心力,也不可能阻止大道无情,历史向前,至少鱼非池就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走过这样的弯路了。

“看什么,我说错了?”石凤岐让鱼非池看得发毛,出声问道。

“没错,你说得很对。”鱼非池笑声道,手中转着面人儿,接着道:“所以我们就可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燕帝是否会给那些细作一条活路。”

“必然会,他们是南燕的英雄,南燕的人这会儿正热情的欢迎呢,燕帝就算要除掉他们,也会等这阵热情过了再说,暗杀,或者陷害。”石凤岐拍拍衣袍,笑声道:“不过呢,燕帝要除掉他们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一定觉得,这些细作已经背叛了南燕,所以我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能保守秘密的细作,都是该死的。”

“啧啧啧,你们这些为王为帝的人可真残忍。”鱼非池假惺惺叹一声。

“落到有朝一日你为帝,你只怕比我更残忍。”石凤岐一点也不怀疑鱼非池这张云淡风清豁达包容的面皮下,对应行之事有着何等坚定的信念,不同于苏于婳那种无情无义,她不过是保全更大的大义。

“我估摸着,商夷也会有所动作,这次老街的事,如果认真计较,商夷这个细作运作最为成熟的国家,是受伤害最大的,不管是韬轲师兄,又或者是商帝,都不会吃这么大个闷亏不出声。”鱼非池笑了一声,商夷这也算是跟着遭了无妄之灾。

“本来就是在等他们出手,不然我何必要把整个老街都铲掉?”石凤岐低笑一声。

他觉得,这样的高手过招,很有意思。

你猜不到对方会做什么,但你对此并不恐惧,只是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甚至跃跃欲试,等着对方发一记特别漂亮的招式,然后自己或接住,或被打倒。

无论哪一种,都很痛快。

“还有一个月细作们才会到南燕,咱们也不能光等着,你有什么想法?”鱼非池笑问他。

“早就想好了。”石凤岐揽过她细腰圈在胸膛处,“咱们这么辛苦是吧,我连老街都除了,得罪了全天下的细作,总不能就拿这么点儿好处,那我岂不是亏死了?”

他目光一移,望向窗外的夏日好景,闲适自在的笑意在他眼中,恰如赏一池夏日的好风光。

夏日的好风光中,有一君一臣对坐闲亭中,闲亭外边荷叶碧连天,大气磅礴的王宫楼群在清澈艳丽的阳光下,显得通透而干净,飞檐上的铃铛一声脆响,惊了休憩小睡的小鸟。

小鸟掠过湖水,点一圈涟漪荡开,和着清风花香荡进了阴霾重重的阴谋中。

臣说:“此次大隋清理细作之事,看似荒唐,只怕是臣师弟用心良苦之举。”

陛下说:“此次我国损失颇大,他要对付南燕,竟敢将我商夷也一并算计进去。”

臣韬轲心底有些感概般的笑意,和声道:“如今须弥各国之间难分彼此,他一举除掉老街,便是不准备跟我们有半点和解之意了,看来,他志在天下,势在必得。”

“如今天下有能力之人谁不是志在天下,势在必得?且看着吧,孤倒是想看看,当年那个指着孤鼻子骂垃圾的浪荡太子,是不是真的有资格成为一代雄主。”商帝饮一口薄酒,语气之中既无贬低,也无抬爱,若非说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大概是期待。

想与高手过招,求个痛快的人不止石凤岐,还有其他人,比方商帝。

“臣此次来觐见陛下,是想与陛下商量一件事。”韬轲拢袖跪坐,眼神清明。

“何事?”商帝收回了看着那只小鸟儿的眼神,转头看着韬轲。

“既然我师弟将细作之事闹得如此之大,又让我商夷受到重创。那么,我们何不火中取粟,将此次重创,转为契机?”韬轲笑声道。

“说说看。”

“臣恳请陛下,向大隋借几个人。”韬轲眸光一定,与他轻松淡然的语气不相符。

商帝将手中酒酒樽轻放,似笑非笑:“韬轲,你可知,向大隋借人,要出什么样的价格?而我们的手上,并无筹码。”

“我们什么价格也不用给出,什么筹码也不必给,我们只用,将西魏旧地还给他们。”韬轲的话当真胆大。

商帝稍稍往后靠了一下,笑看着韬轲,最后大笑,笑声不断,相对于韬轲的始终沉静,商帝的笑声透着君主的张狂桀骜,还有大气磅礴。

“好!孤,允你!”

最后,商帝一拍桌子,重声说道。

韬轲轻笑,稍微点头行礼:“多谢陛下信任。”

“不用谢,孤也只是想看一看,石凤岐被噎一口的样子,哈哈哈,想来都有趣,此生若无几件疯狂事,岂不是白活了?”

商帝站起来,走到凉亭边上,看着外面的夏日好风光,叹一声:“卿白衣啊,你赢得过石凤岐一次,你赢得过他几次?”

第六百五十七章 韬轲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西魏这个地方吧,可怜。

简直是比白衹还要可怜。

可怜到都让人心疼。

三次易主,次次屈辱。

如今那块孤悬于外的地方,有点儿三不管的意思,大隋没想着要把他们夺回来,商夷拿下之后也没想过要好好打理,邻居白衹旧地紧抱大隋大腿,改名易姓不与他有任何来往。

于是那块地方,就这么孤伶伶,惨兮兮地悬着。

天下大势之争,跟他们没关系。

自家国事打理,跟他们没关系。

天可怜见儿的,好说曾经也是一方国家,在须弥大陆也是排得上号,叫得出名的,曾经的西魏国君也是以死殉国,保全过一个国家消亡时该有的傲气与风骨的。

哪曾想着,没几年时间,那地方已经腐烂得成了一块烂肉,谁都不稀得搭理,由着他们自生自灭,自己跟自己玩儿。

挺像那种被小伙伴们共同排斥的小孩,一个人蹲在墙角画圈圈。

于是魑魅魍魉横行,蛇鼠蚁虫肆虐,什么垃圾玩意儿扯上十几号人就敢占山为王自封国君,简直如同过家家一般。

若是曾经魏帝纪格非陛下泉下有知,他的国家最后落得如此境地,怕是也要掬泪三捧,不肯投胎。

讲道理来说,如今这西魏旧地,是要挂商字旗的,曾经韬轲是扎扎实实地把这里拿下过的。

只不过呢,拿下了也就懒得管了。

商夷跟西魏之间隔得有点远,中间还夹着大隋,实在是不想分心去打理那样一个对商夷半点忙也帮不上的地方,浪费人手,浪费力气。

就这么把它扔在那里,没咋理会。

怪的是大隋也没想过要去把这地方再夺回来,倒也不是石凤岐没心去收,是人手不太够用,这会儿大隋还在跟商夷打得热火朝天披星戴月的,再去分出人手,收伏这么个地方实在是不划算。

爹不疼娘不爱的西魏旧地,就这么着地被搁置下来了,成了须弥大陆上的一方奇葩之地。

但谁曾想到,这么个奇葩之地,到今儿也能派上用场了?

韬轲是个很大方的人,他动动嘴皮子,拿着西魏这假假也算是一个国家的地界儿,跟石凤岐换些人。

得是什么样的人啊,值得拿疆域国土来换?这会儿商夷还有着西魏的实际控制权呢!

石凤岐收信,展开,一看,默默定住,半晌无语。

如商帝所期待的那样,石凤岐这是被噎住了,被狠狠地噎了一噎,老半天缓不过气儿来。

鱼非池见他古怪,拿过来瞅了两眼,默默定住,半晌无语。

两人对对眼,有一种古怪的情绪在空气中发酵,不是恋爱的酸臭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石凤岐长长地吐了口气,让心头郁郁得不行的那口气儿顺出去,想起了鱼非池以前的一句话,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手掌,说了一句:“师兄牛逼啊!”

鱼非池默默地放下信,默默地点头,默默地开口:“师兄牛逼,简直牛逼大发了!”

“我快要憋死了,感觉就好像…好像…”石凤岐面色淡定,面无表情,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好像给你喂了口屎,你还得咽下去!”鱼非池十分粗鲁地形容道。

“对,就是这种感觉!”石凤岐一拍桌子。

“换不换啊?”鱼非池扬一扬手里的信,甚是憋屈地问道。

“换!怎么不换!几十条人命换一个西魏,这么划算的生意,我要是不答应我就是有病!”石凤岐梗着脖子大声道。

“也是,他也是料定了我们会换的,真是下了大本钱了!”鱼非池吐着气,拍着胸口。

“商帝能答应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还真是个舍得的狠角色。”石凤岐叹道。

“西魏旧地于商夷毫无用处,如同鸡肋,此时能换这些人,就当是榨取最后利用价值了,他当然会答应。”鱼非池也叹道。

“不行,我要去给苏师姐写信,我不能一个人吃屎,她也得尝一口!”

石凤岐蹭地蹿起来就去砚墨提笔写信,恨不得立刻把信送到苏于婳手中,让她一起感受感受被人塞了一嘴那啥玩意儿的胸闷感。

苏师姐果不其然被塞了一口那啥玩意儿,跟石凤岐一样胸闷气憋了好一会儿,坐在那里她也是默默定住,半晌无语。

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最后她都得气得笑出声来:“韬轲师兄,你厉害,行,你厉害!”

韬轲师兄为什么这么厉害,厉害到让大家都有种被糊了一嘴那啥意儿的感觉呢?

因为韬轲师兄要的那几个人,不是商夷的细作,他根本没想过要把商夷的细作捞出来,他相信他的人绝不会背叛,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自杀的。

他要的,是后蜀的人。

伟大而仁慈,浑身萦绕着圣父光辉的人不再只有石凤岐一个,现在要加多韬轲。

他仁慈到可以舍却本国细作的性命不顾,也要救一救他友国的小伙伴们。

一个商夷的重臣,商夷的,他伸出了援手,拯救着后蜀的,细作。

拿西魏旧地整整一个国家的疆土,换后蜀的人出来。

同志们,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兼爱天下众生平等忘却小我成全大我的伟光正精神啊!

该有赞歌为他颂唱才对啊!

后蜀的细作小伙伴们,没等来后蜀国君的援救,等来了商夷的仁爱,他们不是很懂,啥时候起商夷跟后蜀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

难道牢中一日,牢外一年,天下早已改日换天?

小伙伴们不懂,没有关系,韬轲派了人,好吃好喝好睡地侍候着他们,跟当初石凤岐把南燕的细作当菩萨似的供着是一样一样的,请祖宗一般地请他们过着最舒坦的好日子,只差找两小妞儿过来给他们唱曲儿弹琴那就是帝王般的尊享待遇了。

而且后蜀细作还得到南燕细作没有得到的一项好处,那就是沿路绝不会有后蜀的人刺杀他们,不会尝试被自己人背叛,被自己国家抛弃的崩溃感。

吃下这口屎的人不止石凤岐他们几个,卿白衣也被塞了一嘴!

他不能去刺杀后蜀细作,当初南燕的事儿已经是教训了,他要是敢动一下下,立马就会被石凤岐编排无数个故事,说不得就要把刺客的身份安在南燕的头上了。

韬轲这一路啊,喝着茶望着天,数着云点着星,他这是左等,右等,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卿白衣出手来刺杀,这令他,很是失望。

无奈之下,韬轲只好自己上了,找几个人,穿一身黑衣,寻个黑不溜秋的夜晚,来一场刺杀,然后,刺客被打退,保护细作的人会说——

这都是南燕的人干的!他们来报仇了!之前后蜀的人刺杀过南燕的细作,这会儿南燕找到了机会要对你们下手了!

但是韬轲他又说,你们也别怪南燕的人,如果不是南燕的人把你们的名字供出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后蜀细作呢,我也没办法把你们救出来,从这种角度上来说,南燕的人还是很可爱的,至少帮你们确认了身份。

而且这会儿你们后蜀假假说着也跟南燕是盟军呢,正合力攻打着苍陵,各位好汉也别记恨,免得伤了两国和气,咱就当功过相抵了啊。

功过相抵…你大爷啊!

南燕燕帝,也吃了一口。

韬轲师兄,真是个公平公正的好人,天下人,人人一口,绝不亏待了谁。

当然了,能当细作的人都是聪明的人,不说他们聪明绝顶,倒至少脑子都好使,不会轻易被人动摇,以避免被敌方策反这种事,他们自是不会完全相信韬轲的话的。

既不相信这些刺客完全是后蜀的人,也不相信他们是被南燕的人出卖的,南燕的人怎么会有后蜀的细作名单呢?

但是呢,正好韬轲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是指着他们这些细作相信,而是指着后蜀与南燕两国的百姓,臣子们相信。

再退一步,就算是那两国的百姓,臣子们不信,也能在他们心里埋下点儿阴影,方便发酵,等日后拿出来用。

这一路上韬轲只差吹锁啦敲起鼓地告诉世人,商夷救了一波后蜀的细作出来,正往后蜀送去。

他是这么呐喊的:虽某国无情,出卖盟友以求自保,与大隋合计之下牺牲后蜀之士,换得曾经他们的细作归国,但商夷身为须弥之最,自当肩负天下公正,当保友国太平,不可似某国翻脸无情,阴逢阳谋,身在曹营心在汉,明靠后蜀暗倚大隋,此等卑劣之事商夷绝计不可原谅,只盼友国后蜀早日擦亮双眼,看清贼人。

商夷此番举动出于人道,也是出于两国厚交,感情颇好,并,不图回报。

但愿此举能为两国秦晋之好添砖加瓦,可固两国兄弟情意坚若磐石,便是万般心满意足,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去你大爷!

韬轲其无耻程度,与石凤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他甚至照搬了石凤岐的全部手法,让石凤岐眼睁睁看着,更加胸闷。

什么叫作孽,这就是作孽啊!活生生的孽力回馈啊!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一人一口那啥玩意儿

石凤岐捶捶胸。

卿白衣捶捶胸。

燕帝也捶捶胸。

天下列国掌事人除了商帝之外,纷纷捶捶胸。

再不捶捶胸,简直要被韬轲怄死了。

当初石凤岐也干了这事儿,为什么大家没被怄得这么厉害呢?

因为,时机不一样。

整个事情捋一捋,大概是这样的,石凤岐故意大张旗鼓地放回南燕的细作,就是为了塑造大隋与南燕的关系正在破冰的形象,两国有重修旧好之可能。

大隋已经伸出了橄榄枝,只等着南燕伸过手来接住,两国就能回到以前的友好合作关系,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那么,南燕与后蜀的这个联盟,您也得看着办,是时候结束这种不正当的男女…不正当的“盟友”关系了。

燕帝陛下人老成精,一眼看穿石凤岐这后生的打算,于是决定扼杀石凤岐的念头。

并且,燕帝并不相信石凤岐放回来的这些细作还能继续用。

身为一个国君,多疑是项天赋技能,他很是怀疑,那些细作已经被策反,所以才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石凤岐送回来的这些细作都是些已经策反了的,将来会成为双面细作,最终为大隋所用。

两种情况不论何种,都会促使燕帝一刀斩到他桃花开!

结果石凤岐这厮早就料到了燕帝的反应,把他的暗杀行动按在了后蜀头上,这样一来,后蜀跟南燕的关系,再恶一重,也更加坐实了南燕与大隋有可能关系破冰的表象。

当然这只是石凤岐计划中的一步,想让南燕与后蜀的联盟彻底瓦解,还需要挺多努力的。

就在他一步步努力的时候,老大哥商夷,他伸出了友好的双手:年轻的师弟哟,师兄要帮一帮你,你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于是被糊了一嘴啥玩意儿的师弟石凤岐,接受了师兄韬轲的友好帮助。

商夷吃饱了撑着,牺牲了整个西魏,只为救后蜀的细作出去,这在外人看来,他们对后蜀,那是何等坚定深厚的友谊啊!

后蜀与商夷的关系,必然是繁花簇拥,如锦似霞般美好的前景——虽然,此时的卿白衣他是一丁丁点儿,一丝丝边儿地都不想跟商夷有任何友好关系。

但是由不得卿白衣不同意,人家从天上给你砸下来一把黄金,你除了老老实实接着,还能怎么办呢?

往天上扔回去?把这些已经救出来了的细作送回大隋天牢去?

韬轲此举的恶毒之处不止于此,南方三国——估且先把已归了大隋的苍陵暂算一国吧,毕竟苍陵这地儿,离大隋有点远——这三国能保持现在这种混战局面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商夷未动,三国之间也未有任何一国投靠老大哥商夷。

韬轲这事儿,给出了一个极为强烈的信号。

这信号就是,商夷跟后蜀的关系,远比跟苍陵,跟南燕的要深厚得多。

而且,两国有继续深交合作的趋势,不然,商夷有病啊?虽然西魏是块烂肉,但也是肉啊,自己人都不救,扔了整个西魏来帮后蜀救几个人,那必然是因为与后蜀的关系格外不同,才这么做的嘛!

那么,这个信号会给南燕发出一个警告,后蜀是有靠山的,而南燕没有,后蜀与南燕之间这场看似公平的联盟的天秤有一些倾向,手握砝码的后蜀那头,沉了下去。

失去平衡的联盟,是很容易崩溃的。

于石凤岐来说,这种失衡正是他乐意见到的,他十分乐见南燕与后蜀关系破裂。

到那时候,南燕别无选择,自然而然地会重新走向自己,他将重新拥抱南燕这个盟友。

所以,他答应韬轲的要求,并不仅仅是因为西魏那块地方,更因为这个原因。

令石凤岐觉得胸闷的原因在于,韬轲此举的作用不仅仅是可以瓦解南燕与后蜀联盟,还能逼着后蜀走向商夷。

如果后蜀真的与商夷结盟了,那对石凤岐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所谓假戏真做便是如此,韬轲这一手玩得太大了,这样类似恩赐一般的天大情意猛地砸向了后蜀。

能不能砸晕卿白衣无所谓,关键是要砸晕后蜀的臣子和百姓,让他们觉得,如果后蜀再不与商夷亲近结为盟友,那卿白衣这个国君就是置整个后蜀于不仁不义,水深火热之中。

从天下掉在后蜀的黄金里头裹着的全是那啥玩意儿,卿白衣叫天骂地也没办法,憋着一肚子火地收着。

在此过程中,韬轲还不忘了坑一把南燕,安排的假刺杀,假伏击,都是为了打击后蜀臣民对南燕的信心——百姓,是不会知道这种层层阴谋里的弯弯绕绕的,他们只能看到表面,用心去想了,也只能想到一点皮毛。

高级的博弈游戏,是一潭永远见不到底的深水,你永远无法知晓,真正搅起湖面涟漪的,是哪一条鱼,也无法得知,到底谁才是最后获利的真正赢家。

表面上的输,绝不是真的输,唾手可得的赢,将是燃烧的火炭,烧得他尸骨无存。

在这一次的交手之中,除了南燕,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得到一些利益,或多或少,或想要或不想要的区别而已。

认真说来,韬轲看上去的确挺厚道,虽然给每个人都喂了一口那啥,但是也给了每个人一颗糖——不包括南燕。

这种看上去厚道的手法,最是让人难以招架,你接了糖,也就接了那啥玩意儿,你不接,你不止连糖都摸不着,还要沾得一身的腥骚。

所以,的确让人,特别郁闷,特别窝火,但又发不出来。

石凤岐嘴里含着粒糖果想着这事儿,想着想着,失笑出声:“过瘾!”

“过完瘾了你赶紧想正事儿,南燕这次受了这么大憋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南燕又不傻。”鱼非池翻着糖盒里五颜六色的糖豆,一粒一粒地往里嘴里放着。

这两人这些天格外爱吃糖,得好好冲一下那味道。

“我现在手里还有商夷的细作,南燕会不会也来一出这大戏啊?我给他搭台,敲锣,吆喝!”石凤岐乐道,实实没想到,他把大隋细作翻了个底儿朝天,最后事情却越变越好玩。

南燕的细作自己送去南燕了。

后蜀的细作商夷送去后蜀了。

牢里关着的,差不多都是商夷的人了。

那些看淡生死,轻视无常的细作们,本也是从容赴死,丝毫无惧,风轻云淡的,他们怕是怎么也料不到,当他们细作生涯结束之后,没有慷慨就义,没有荣誉归国,反而沦为了多方博弈的工具。

算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阴谋家们连给人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都不肯,穷尽一切心力地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