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蛊换命这种事,离得这样千山万水的长远,肯定是换不到的,至少得挨着鱼非池,南九才能把他自己的命献给鱼非池,鱼非池也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不许南九回去。

南九本想什么都不理,不要听什么命令,也不要管他家小姐会不会生气,但迟归把他拦下了。

迟归说:“小师父,半个月,你就算是不休不眠,也赶不到小师姐身边的。”

“迟归!”南九猛地推开迟归,红着眼睛含着泪:“你不在乎所有人的命都无所谓,可那是我家小姐,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我不是你,我不会眼看着她死去!”

“小师父,我是全天下,最最不想她死的人。”迟归看着南九,脸上挂着笑容,眼中淌着泪水,他的笑容似花般灿烂,泪水如花中晨露,悲凉而凄然。

“就算你赶得及回去又怎么样呢,她刚刚才用过了换生蛊,至少在两个月之内,她体内的舍身蛊会被压制,直到换生蛊彻底被她的身体消化掉,你就算是回去了,用换生蛊去换她的命,也换不成呀,两个月,她早就死啦。”

第七百零八章 像我这么机智可爱还好看的游世人

迟归瘫坐在地上,小院中的树叶与小花籁籁地下,盖在他身上,他渐渐觉得坐着都费力,所以慢慢倒下去,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绝望凄凉的目光望着远方。

小师姐呀,我这么这么地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为别人而死呢?小师姐,你这样,我很痛苦的,你不知道吗?

他的眼泪快要淌成一条小溪,浇灌着大片大片的落英,厚实的大地温柔地拥抱着他,却只带给冰凉的温度。

小迟归啊,觉得他心痛到快要死去了一样,他就这么掰着指头数一数,想一想,他的小师姐,好似真的要死了,该怎么办才好?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原是想着,她要这天下,那就为她夺过来嘛,将这天下赠予她,讨她欢喜,供她玩耍。

等哪天她厌了这天下,自己再把这天下一把扔开,丢弃得远远的,小师姐还想去哪儿,他也可以好好地陪着。

什么都不重要,小师姐最重要,可是最最重要的小师姐,却把她的命,送给了另一个人。

真是让人讨厌啊,石凤岐,你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让人讨厌到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剐?!

“迟归,我要去看小姐怎么样了。”南九背着小小的包袱,腰间别着剑,手里牵着马,看着倒在地树下起不来,绝望到快要破碎的迟归。

迟归喃喃着:“小师父,我们救不了她的。”

“那我也要陪在她身边。”南九上马,准备离去。

迟归笑了一声:“小师父,你可以顺便杀了石凤岐吗?是他夺走小师姐的命,杀了他吧,也让我解脱。”

“迟归你为什么不明白,让你痛苦的根本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小姐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就算是没有石公子了,她也不会喜欢你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南九心痛地看着迟归,总觉得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迟归嘴角弯弯,扬起一个甜美又天真的笑容:“没关系啊,我喜欢她,她身边只有我就好了,不用喜欢我,但是陪着她的人,只能是我。”

“可是,她要死了。”迟归的笑容迅速凋谢下去,像是开到绚烂时分的花,陡然失了颜色。

南九不再与迟归耽误时间,刚准备驱马往前,却见到几个人拦在他前面,那几人说:“你们留在此处,不得离开,我们去看她。”

很奇怪,连鱼非池都劝不住的南九,听了他们的话,却下了马,停了步,听了话。

迟归在地上慢慢坐起来,看到来人时,有些惊讶,然后还有一丝闪躲于他眼中一闪而过。

“后蜀之事办得不错,继续。”那几人看着迟归,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挟裹着仆仆的风尘,立刻离开,头也不回,茶都没喝一口,甚至连叙旧的话也没有。

他们两个也不晓得,那几人能不能救鱼非池,不过,若是他们几个都救不回鱼非池,世上怕是再也无人可以了吧?

迟归与南九,乖乖停下,乖乖坐下,乖乖留在后蜀。

作茧自缚的迟归根本没想到过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绝未想到过有朝一日鱼非池会蠢到用自己的命去换石凤岐的命。

不怨他没想到,毕竟鱼非池自己也从未想过这种事。

简直是胡闹嘛,这种蠢到令人发指的行径,她向来是瞧不起的,所以她死活都不承认她是为了石凤岐才干的这等蠢事,她觉得,说成是为了天下更加动听一些。

为了天下故,舍生忘死,这一听就是个高大上的理由,让众人动容,让苍生洒泪,有逼格多了,显得她是个大爱无疆的,有着高尚操之人。

说不得日后,进了史书,还可受一番后人瞻仰,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想想都觉得脸上有光。

是的,她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当她死之后,天下人会如何点评她了。

石凤岐每天都听着她这些胡说八道,漫无边际,稀奇古怪,他从一开始地陪她说得兴致勃勃,到后来哽咽无声。

他看着鱼非池坐在落满秋叶的院子里,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未来的天下可能会发生的事,热情洋溢地想象着须弥一统时会有的样子,她对死亡这件事,有着莫名的平静与坦然。

就像以前那个怕死贪生的人不是她一样。

石凤岐很清楚,鱼非池这满口的胡言乱语,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便是,她终究是为了救自己,才沦落到如此下场的。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内疚,自责,所以她宁可说,她是为天下而这么做,不是为了石凤岐这个人。

就好像她这样说,石凤岐就真的会信似的。

她咳啊咳,咳出几口血,拿过帕子擦一擦,看着血,叹声气:唉,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死得漂亮体面轻松些吗?

石凤岐接过她带血的帕子细细叠好放在袖中,吻掉她嘴角边的血渍,绝望地看着她:“非池啊…”

“不要苦着一张脸,你要这样想,咱们两个都病怏怏的,不如换一个人健健康康的,反正我之前的身体就不好,鬼晓得什么时候就不在人世了,现在至少你还活着呀,与其双双扑街,不如一个人扑好一点。”鱼非池捏着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一毫血色的脸上浮着虚弱的笑容:“这很划算嘛,对不对?”

石凤岐将她揽进怀里,不是很敢用力地去拥抱她,像是力气大一些,都会把她骨头捏碎,她已经脆弱到一阵风刮过,都会把她带走的地步。

生命在她体内以一种肆虐而过的速度疯狂流逝,石凤岐都能感受到她一天虚弱过一天的呼吸与心跳。

他终于做了一回庸君,让鱼非池正经八百地做了一回红颜祸水,所有的事情都不管了,南燕要打打去吧,后蜀要亡亡去吧,天下要乱乱去吧,随便了,无所谓。

他甚至不许别人接近这个院子,谁都不可以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着鱼非池,公文不批了,情报不看了,天下不要了,去他妈的。

反正也就这么些日子了,再乱能乱到哪里去?

“非池,如果三年半之后,我不能一统天下,你会不会失望?”石凤岐搬了张长榻放在院子里,两人偎在榻上看着落叶秋阳,薄薄金晖日渐西沉。

“会啊,我拿命换的天下,你居然没抢到手里,你说我失不失望?”鱼非池往他怀里钻了钻,如只晒着午后阳光躲懒的猫儿般黏人。

“你还记得温暖吗?卿白衣用一根金针封住了她一口气…”

“你千万不要这样害我,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呢,我不要那样。”

“你就不怕我难过啊?”石凤岐笑一声,大手抚着她脸颊,“以前不理解卿白衣那样做的原因,现在有点懂了,至少那样,我可以时常看到你。”

“人死如灯灭嘛,死者有死者该去的地方,你不好让我死不入土的。不过呢,你以后要是成为了须弥唯一的帝王,一定不准立后,可以有妃子,但是不准有王后,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成为你的王后,最好连妃子都不要有。”

石凤岐听着发笑,吻过她发顶:“放心吧,别说妃子,我的宫里以后,连个女人都没有,炖汤都不炖老母鸡汤,养条狗都是公的,好不好?”

“好啊。”鱼非池乐道,又觉得眼前一花,软趴趴地赖在他怀里。

她在石凤岐怀中,撑着双眼,拼命呼吸,她真的,不是很想死,活着蛮好的,干嘛成天的想死呢?

说难听一些,可以救石凤岐的人有很多很多,凭什么就非得是鱼非池来种这舍身蛊呢,虽有众生平等,都是一条命的说法,可是显然鱼非池这条命相当的金贵,相当的重要,若要真个说到牺牲,怎么也不该牺牲她的。

她只不过,在做一场豪赌。

一场,她跟老天爷的豪赌。

鱼非池这个人啊,命那是特别的不好,出身算不得豪门深候户,一路走来也没几分上天相助,苦哈哈,惨兮兮的,什么倒霉背时的事都让她摊上了,躲都躲不掉。

好不容易好像得了个了不起的身份,假假是个游世人,结果呢,上天根本就是跟她开了一场玩笑,除了这身份名字好听,别的简直是一无用处,反而祸害多多。

哪儿有她这么背时的女主?简直是岂有此理!

所以,鱼非池怒了。

既然老天爷你把我挑中了又把我丢进水深火热里受煎熬,那你就莫怨我欺着你不敢让我死这件事,大肆做文章。

鱼非池拿命,跟老天搏一场。

她要赌一赌,老天会不会让她死。

游世人嘛!是不是!这么牛逼哄哄的身份,这么听上去叼炸天的称呼,全天下独她一份,百年难遇一个!事关天下大陆,身系须弥苍生!

有种你让我死啊!

有种老天爷你再等上一百年,再等一个像我这么机智可爱还好看的游世人啊!

老天爷会看着石凤岐死而无动于衷,也会看着其他人死视若无睹,老天爷你最好不要怂,有本来你看着游世人死,你也一动不动!

鱼非池用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方式,跟老天爷宣战,有种来战!

第七百零九章 七绝死脉之鱼翔脉

她一个人跟老天爷较着劲儿,作着赌,老天爷大概是挺生气的,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凡人这样挑衅,所以成日里天气都阴沉沉的,平白无故地给人心头添不痛快。

鱼非池一记又一记漂亮的白眼翻着,翻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老天爷估摸着是跟她卯上了,她越是仗着游世人的身份跟它打赌,老天爷就越是把天压得低低的,云踩得低低的,迫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缩在院子里跟石凤岐缠得快要变成一个人的鱼非池,这会儿已是连下榻都很艰难,她没事儿就念念叨叨着——

“我就是跟你赌着玩的,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不会真的要看着我死吧,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老天爷的样子了,你能不能气度大一些,跟我个凡人置气你好意思啊?”

“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会好好地履行游世人的义务,我会好好一统须弥,你别恼了,我挺好,也挺好看,你就不要再等一百年再等一个游世人了,一百年啊,是吧,好久的呢。”

她一个人默默地念念叨叨,神经兮兮,好几回石凤岐看她一个人嘴皮子动动动个不停,都忍不住拿手指捏着她小嘴,笑声道:“你在干嘛呢?”

“跟老天爷打商量呢。”鱼非池嘟囔着:“让他别把我小命收走了。”

“那你得跟阎王商量呀。”石凤岐心疼到无以复加,果然她还是不想死的吧,谁会想死呢?

“阎王爷归老天爷管,我这叫越级请示。”鱼非池拉开石凤岐衣裳,小脸贴着他肌肉匀称结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真好听啊,他的心脏完好无缺,可以活好久好久了。

石凤岐便将衣衫半解,敞着胸口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院中静好的花与叶,细细吻过她额头,她发端,越来越浓密的绝望如有实质将他紧紧的箍匝起来。

他已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找遍了所有的人,没有人,可以救他的非池。

原来真有绝路一说,绝路尽头,未必可逢生。

鱼非池靠在石凤岐胸前,迷迷糊糊地说:“石凤岐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好像…看到了艾司业。”

“别神游八方了,魂儿别到处跑,好好陪我。”

“唉呀,糟糕,我还看到老教院长和老授院长了,看样子我真的要死了,有人说,人在临死之前会看到自己一生回放在眼前,照理说我也得是先看着我爹娘啊,怎么从无为学院开始看起了?”鱼非池咂着舌头,啧啧称奇。

“那有没有看到我?”石凤岐的眼眶已经通红,竭力平稳的声音里全是颤抖,揽着她肩膀的手也不知不觉抓紧,像是这样,就可以把她留得久一些。

“没看到,一定是以前你在学院的时候太讨厌了。我跟你讲哦,老教院长好像又胖了,天啦,他都胖成个球了,比先前隋帝老胖子还要胖,还有艾司业身上的衣服好像三个月没洗了一样,全是灰土,脏死了,一点为人师长的样子都没有…”

“我看她好得很,死不了,咱回吧。”艾幼微气得头顶冒青烟。

石凤岐与鱼非池俱是一愣,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前方三个玄袍人,一声惊呼:“艾司业,老教院长,老授院长!”

艾幼微脱了鞋子跳着脚就蹦过来:“我脏死了是吧?脏死了是吧?啊!你个死丫头,我们几个老家伙,一把老骨头从无为学院跑到你这里一口气儿都没歇,命都搭进去半条,你就这么编排我们是吧?死丫头我打死你!”

石凤岐赶紧把鱼非池护在身下,后背上噼里啪啦地全是艾幼微的鞋底印,有些没弄清楚状况。

“艾司业,两位院长,你们怎么来了?”石凤岐惊奇地问道。

“你给我躲开,我非抽死这死丫头!”艾幼微当真是要气炸了,这么多年不见,本来还想着见面了好好跟这宝贝丫头叙叙旧,结果倒好,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到鱼非池好一通嫌弃。

“把我那份算上!我胖成个球?我打到你像个球!”老教院长也气得跳脚。

落得独独一个仙风道骨的老授院长在旁边捋着胡须,笑着看热闹。

鱼非池知道这是又撩炸了艾司业的脾气,缩在石凤岐胸口坚决不出头,心里有些幸福又有些酸涩,唉,看来自己这是真要死了,连他们都来了。

老天爷这是小气得要死去,非得跟自己这么个凡人计较,娘了个腿的。

不过,好像也挺满足的,学院还有故人来,感觉也是挺荣幸的样子。

无为学院啊,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般,原来已经离开学院快有七年了,也不知学院里的那株吉祥槐是不是还活着,春天的时候是不是还会结出细碎的小米花,那片青翠的竹林也不知有没有人打理,后院池塘里鬼夫子养的鱼,也不知死绝了没。

唉,无为学院啊。

她此生命运真正开始的地方。

等到艾幼微发完了脾气,鱼非池才扒着石凤岐肩膀一点衣服露出两只眼睛,鬼灵精怪地眨了眨,就跟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学院弟子的时候一样,总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艾幼微气得上蹿下跳。

她笑声道:“艾司业,两位院长大人,你们这是给我送终来了啊?”

“送你大爷!会不会说话!”艾幼微怒喝一声。

“我记得,十年期内,你们无事是不会下山的,我们也不上山,这…你们不是来给我收尸送终,跑来干啥?”鱼非池小声地反驳。

“来看你作死啊。”艾幼微说。

“作不起来了,反正要死了。”鱼非池乐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三位长者俱不再说话,看着鱼非池笑得一脸稀烂的面容神色悲怆难过。

以前在学院的时候,她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不说不把天王老子放在眼里,至少天下人个个都尊敬的鬼夫子,她从来没当回事过,成日里想着就是怎么躲懒,怎么逃下山,怎么过她的逍遥小日子。

那时候她快活得像极了后山里的那只羽毛鲜艳的知更鸟,自由自在的,想飞去哪里就飞去那里,身体也倍儿棒,吃嘛嘛香,一觉睡到大天亮。

怎地闹腾闹腾,闹到了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艾幼微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声气,那时候送鱼非池他们七子下山,鱼非池还在跟鬼夫子闹脾气,闹别扭,想冲下山去,结果又被悬天索道难住,怕高的她气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委屈得想哭,红着鼻头倔着小脸再也不肯回头看一眼无为学院。

那个的时候的鱼丫头,可真是招人喜欢啊,又跳脱又快活,满脑子的奇妙主意,古怪道理,胸有千般丘壑却只一心躲懒只图高人放过。

他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丫头,可被这世道折磨惨了,灵魂死几回,命运多波折,这一路来啊,她可是受了不少的苦,想想都让人心疼。

“来,让司业看看,你长高了没有?”艾司业握住鱼非池手腕,拉着她站起来,像个仁慈的长辈看着自己的后辈孩儿,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与宠爱。

鱼非池摇摇晃晃站起来,在艾幼微跟前转一圈,笑嘻嘻道:“不仅长高了,还长漂亮了。”

“不怕丑。”艾幼微笑骂一句,心间却有些悲凉,这丫头的脉像,叫鱼翔脉,是七绝之脉中的一种死脉。

鱼翔脉似有似无,乃心绝之脉。

凡见七脉者,必死无疑。

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的鱼丫头,要死咯。

鱼非池扑进艾幼微怀里,拥抱着他:“司业啊,我好想你。”

“不恨学院啦?”艾幼微轻笑,宽大的手掌抚着她后背。

“不恨啊,从来也没恨过。虽然我还是讨厌学院里的那一派乱七八糟的规矩,以后要是有说书人说故事,鬼夫子肯定是大魔王!”鱼非池撅着嘴,咕哝一声。

“院长可挂念你呢,时不时就来跟我们说叨起你,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肯定伤心死了。”艾幼微笑话一声。

石凤岐看着在艾幼微怀里撒娇像个小孩子般的鱼非池,悄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暗自死去的心脏抽搐着发疼,比当初心疾发作之时更为难忍。

这么多人爱着你,非池,你怎么能死?

“我下山的时候带了一坛杜康酒过来,想喝吗?”艾幼微清清喉咙,笑眯眯地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啊。”

石凤岐敲她额头:“好什么好?”

“人都要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先喝个痛快吃个痛快再说,是吧?”鱼非池挂在他脖子上,晃着身子撒着娇。

“那不许喝醉。”石凤岐搂着她细腰笑容宠溺,像是想把满心满腔所有的爱意都拿出来宠她的那般宠溺,夹带着无数的心疼与痛楚。

三位长者看得一脸惊诧,嘴长大得都可以塞进一个拳头,这还是以前的鱼非池与石凤岐?

记得以前,石凤岐简直是拿鱼非池毫无办法,处处碰壁的呀!

第七百一十章 临死前,说说话,不恨了

晚上苏于婳设了宴,给艾司业他们三个接风洗尘,席间气氛甚为古怪,除了鱼非池一脸高兴之外,大家的情绪都不算很高涨。

鱼非池无奈地放下手里的鸡腿,痛心疾首地说道:“又不是吃丧饭,你们不要丧着一张脸,好不啦?”

“这么多年,你就没一点长进,一点也不会说话。”艾幼微擦了擦她嘴角的油腥,眼神很仁爱,他啊,可是打心眼里喜欢着非池丫头,宝贝得不得了。

鱼非池双手一摊,无奈道:“本来就是嘛,大家这么多年不见,见了面就该高高兴兴的,可是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欠了别人八百万被人追债一样。”

苏于婳白了她一眼,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看向几位司业,恭敬有礼:“三位司业此次下山,是为小师妹而来吗?”

司业们一边胡吃海喝,一边说:“她?她也值得无为学院的大司业和两位院长亲自跑下山?”

鱼非池默默念两声,你们大爷的!

石凤岐像是听得见鱼非池心里这些小九九似的,笑声道:“学院司业轻易不下山,尤其是两位副院长,此次下山,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老教胖胖的手拍着石凤岐的肩膀,半醉半醒一般:“你这倒是说中了,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石凤岐放下筷子,认真问道:“何事?”

“你们七子闹来闹去闹了六年了,眼瞅着这只剩下不到四年的时间,却没成什么大事,鬼夫子派我们下山来看看,你们这届七子若是不成,我们也早些做准备,重新选拔人手。”老教呵呵一笑。

众人心头一跳,这话含义太多了,他们若是不成,便是十年期止命休,这里坐着三个七子,除开鱼非池她这小命不保,另外两个都活蹦乱跳的。

司业在这儿说,你们这批七子让人失望,学院有点瞧不上了,准备新的人手了,这事儿,谁听着心里都有些怵得慌。

苏于婳开口道:“司业们不必担心,十年期止之前,我们必成大业。”

老授笑声道:“没人怀疑你们的能力,无为七子没一个是无用的,我们也只是来做准备,未必就是说来替你们收尸的。”

“你们并不是来为未来挑先弟子做准备的。”石凤岐揭穿他们的谎言。

“哦?”艾幼微喻意颇深地看着石凤岐。

“你们为羽仙水而来的吧?”石凤岐试探地说道,“羽仙水乃是上一届七子奇才未颜所研制,是天下禁药,如今现身于须弥大陆,用在战场,你们身为学院司业,理当来查明是何原由。另外,你们顺道来看非池,对吗?”

三个司业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艾幼微举着酒杯对石凤岐道:“不错啊小伙子,都能想到这层上了。的确,我们是为查明羽仙水之事而来,当年羽仙水之事震惊天下,从不插手天下的无为学院也不得不出面阻止那场浩劫,凭着当年的几个七子,是不可能阻止得了未颜的,未颜是天纵奇才。”

“后来呢?”鱼非池眼儿巴巴地等着听故事。

“后来是我与两位院长出面,解决了此事,并将羽仙水的配方带回了无为学院,不许世间再现此毒物。如今羽仙水现世,只能是学院里出了内奸,将药方带下了山,我们为查此内奸而来。”艾幼微说。

“找到了吗?”鱼非池问道。

“没有,学院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下山,飞鸟传书也瞒不过我等耳目,所以我们在想,是不是当年未颜将羽仙水的配方私藏了一份。”艾幼微说,“不过此事,怕是要问过音弥生才能得知了。”

“当年未颜乃是西魏之人,我们此届七子里,唯一的西魏人只有初止,莫非是他?”苏于婳慢声推测道。

“极有可能,初止乃商夷之臣,绝不希望看到南燕被大隋所攻破,用羽仙水来助南燕一臂之力,也不难理解。”艾幼微点头。

“而且初止此人心思歹毒,无所不用其极,又对小师妹怀恨在心,做出此事,也实有可能。”苏于婳继续说道。

艾幼微笑声道:“说到无所不用其极,你们哪个不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三人面色讪讪,有点尴尬。

“学院对你们这一届七子真的抱有厚望,你们切不要辜负了院长百年苦心。”艾幼微叹息道。

“他好意思哦,呵,还百年苦心!他要真有心要一统这天下,自己出山不就得了,非得这么折腾,有病!”说得出这样话的人自然是鱼非池,她小脸上尽是愤愤。

司业们不再说话,只是发笑。

司业们在这里住了有好几天,偶尔陪着鱼非池说话,更多的时候是拉着石凤岐分析如今天下大势。

虽然学院一再声明他们不会插手天下事,万般皆靠七子自己的本事,可是是人就有私心,学院里的司业们对石凤岐一直都抱有私心,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偏爱。

他们是偏爱鱼非池与石凤岐的,这种私心无可厚非,也没有什么公不公平,不过是人之常情。

再者说,如今天下真正有能力将须弥一统的人只有石凤岐和商略言这二人,他们只不过是选择相信石凤岐多一些,因为他们对石凤岐了解多一些。

他们是看着石凤岐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成长的,他们知道这个年轻人可以承担厚望,有无限的潜能还可以再发掘,他们盼望着有这样一个乱世豪雄,能了解这延绵了百年的战火。

老教与老授分立左右,陪着石凤岐看着在院子里说话的鱼非池和艾幼微,老教笑叹道:“我跟艾幼微认识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弟子这么上心,臭小子,你可知你遇上了个宝,若不是因为鱼丫头的原因,艾幼微根本不可能对你这么偏帮。”

“认识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石凤岐从不吝啬对鱼非池的赞美与爱意,他有时候都爱她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也不敢面对,将来会没有她。

艾幼微跟鱼非池两人排排坐,坐在台阶上,看着好夕阳,鱼非池看得眼前有些昏花,靠在艾幼微的肩膀上,喃喃道:“司业,我跟老天爷打了个赌,我赌他不会让我死,你说我能不能赢?”

“能。”艾幼微不轻不重的语气。

“司业你这么有信心啊,我都没信心了。”鱼非池叹息一声,“我知道游世人的命与常人不同,我也知道我身上肩负着什么,其实我已经不排斥这身份了,也不排斥这天下,我挺想为这天下做点儿什么的,怎么不给我机会了呢?”

“谁让你以前那么淘气,浪费那么多时间,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艾幼微揽着鱼非池肩膀,笑声说道。

鱼非池长叹一口气:“唉,司业啊,你可得好好帮帮石凤岐,他会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会的,放心吧。”艾幼微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