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蠢女人!”胸口传来剧痛,翟失去了耐心,朝她怒吼,惊得她立刻住了声。眼角瞥过苍白的容颜,一股快意涌上,他挑起唇角改变了语调:“蠢女人,你以为你那冀哥哥真能救你么?呵呵…”

079 步步危机(五)

这个男人的声音为何这么熟悉?瓦儿睁大眼睛又闭了好几次,面前仍是一片模糊。脑中灵光一闪,是他!是那个可恶的混蛋!原来自己被这道貌岸然的歹人抓上了马,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冷血可怕的事情。

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对,就是这个声音!阴险邪恶的声音,既然换一种语调她也能认出,他是她的仇人,她怎能认不出他的声音。

隐约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追来,瓦儿双手一抓,揪紧他的衣襟,大声喊道:“冀哥哥!冀哥哥救我!”

“哼!做梦…”翟从牙缝里冷哼一声,立刻被胸前的疼痛逼得皱起了眉头。

原来翟本是按计划跟踪银冀一路至此,准备策划一场劫车行动,未料银冀出行暗中竟有隐衣侍卫保护,一到这片林子便发现了他的行踪,害他的计划来不及实施。那两名侍卫身手不凡,都是顶尖高手,一场激烈的打斗在绿树丛间展开。若非及时撒下迷香,让他们一时难以招架,恐怕无法轻易脱身。

雪猫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从马车中窜出实是出人意料。银冀带铁骑侍卫下车寻找,正给了他大好机会。虽不能制造劫车行动,但抓走银冀最重视的女人未尝不是另一种收获。

达贺等人都是大内精英,紧追不舍,翟一手箍紧在自己怀中胡乱挣扎的瓦儿,一手抓紧缰绳,又跑出去半里。可是,那几人就要追上,他眼眸冷沉,手刀朝瓦儿颈上一劈,她便乖乖伏在他的胸前。大手一松,他压低身子环着她,自身前掏出迷香,朝身后撒去…

身后马蹄渐歇,骏马窜进茂密的林中,又不知道疾驰了多久,仿佛气力用得差不多了,翟才噙着冰冷邪恶的笑容,抱着昏迷中的瓦儿翻下马来。

“继续起程!”银冀唇角紧绷,看着那匹根本不见踪影的白马离去的方向,清朗的面目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众侍卫策马转身后,才卸下冷漠伪装,泄漏出五内俱焚的剧痛。

瓦儿被抓走了,瓦儿被人抓走了!

他紧握着缰绳,无法言明的窒息擢住了全部知觉,眼里、心里、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瓦儿被人抓走了!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抓走了!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就这样被人虏上马背,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

心痛,自责,悔恨,呼吸好痛,心脏好痛。

“瓦儿,我终是没有保护好你!”

银冀端坐在马背上,银色的身影依旧挺拔,阳光眷顾地洒在他的发梢、眉眼、肩头,可惜,感觉不到半丝温度,他身上的全部体温仿佛都随着瓦儿的消失而逐渐消失。

他怎能不担心?不害怕?就算那白衣人真是自己的亲弟弟,但他居心为何,这么多年来未曾见过,如此出现究竟是敌是友?更重要的是…他两次目标都是对准瓦儿,难道仅仅是为了瓦儿吗?

每多猜一句话、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刺得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痛。他突然一勒缰绳,勒得好紧好紧,勒得马匹忍受不住直扬蹄喷气,他才恍然回神,放松手劲。

黑眸深不见底,最深最深处逐渐有隐隐蓝光浮了上来,那蓝光越来越明显,像利剑反射的幽光,冰冷得让人不颤而栗。

冷静!不能因为瓦儿就失去了冷静!

他咬牙提醒自己,又一次深入的分析,慢慢地,慢慢地,有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白衣男子的出现不是巧合,不单纯是为了瓦儿,他的目标应该是自己。

瓦儿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

眉梢一挑,银冀突然挖掘出一丝可以让人振奋的信息。

如果抓瓦儿只是为了对付自己,就至少说明瓦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瓦儿平安,他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可是,振奋如流星,一闪即逝,一股比大海更深的惊惧牢牢掐住了他的喉咙。无论对方是谁,有什么阴谋,他们终是发现瓦儿对自己的重要性,才会抓她。就算此次瓦儿暂无性命之忧,谁能保证下次,下下次呢?

只要自己一日还在乎着她,她就永远摆脱不了危险。这条艰辛的路处处荆棘陷阱,何时才是尽头?

银冀啊银冀,你怎地如此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难道真要在大计实现之前就害死她么?

胸口闷热,一口血腥冲上喉头,他痛苦皱眉,尝到了血的味道。

瓦儿,瓦儿,瓦儿…勇敢点,你一定会平安!

“起程回都!”银冀一声令下,自己跨上一匹骏马,不再乘坐马车。

“大王,郡主怎么办?我们不管郡主了么?”吧吧冲到马前急问,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清澈,此时正透露着完全担忧的光芒。

银冀薄唇一抿,不为所动,表现出令大家诧异的漠然:“掳走郡主之人离去的方向正是银暝,我们也回银暝,有什么问题吗?再说,此人的目的应该不是郡主,所以,他必定还会出现的,我们又何必着急呢?”

吧吧怔住,他说得没错,翟的确掳了瓦儿回银暝。可是…银冀不是非常在乎瓦儿吗?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她抬眼,不敢直视银冀冷漠淡然的双眼,低头抚弄了一下雪猫,乖巧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

一行队伍继续回程的步伐,银冀冷静的姿态让人看不出睨端,他不说话,侍卫们不敢多问半句,个个在心底猜测君王的心思,却没一个人敢肯定。只有这位表面冷静的君王自己才知道,当他看到身后那辆承载着他和瓦儿无数甜蜜的豪华马车时,心底压抑着多少痛楚与苦涩。

080 步步危机(六)

一间四方的土砖屋内,屋中间有一只小木桌,桌上点着一盏如豆小灯,灯光昏黄,幽幽地照着屋子四壁。屋子极为简陋,只有那张放灯的小桌子和墙角的一张床,当然还有跟木桌配套的一只旧板凳。木床很陈旧,床柱颜色发暗,睡在上面的人只要一个翻身,便能听到“吱嘎”摇晃的声音。

此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闭目静躺在上面。

“冀哥哥…”呓语一声,瓦儿幽幽转醒,有点头晕脑胀,她一动不动地静躺了一会,手指才渐渐有了动静。

感觉有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好冷!

奇怪,明明外面是暖阳高照,山花烂漫,处处如春,怎么会感到冷呢?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睁开眼睛,费力眨了眨。咦,天黑了吗?还是天还没亮?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茫然四顾,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在梦中?有时候做梦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四肢也无法动弹,现在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是不是因为在做梦?一幕幕情景窜过眼前,那些人影清晰可见,果然,她是在做梦。要不怎么会看到这么多奇怪又可怕的画面呢?

十指又一根一根放松,薄薄的嘴角上多了丝笑意。刚刚真是自己吓自己,还以为眼睛看不见了呢,呵呵,原来只是做梦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做梦…

沉重的木门,吱嘎一声,有人的脚步走近。

瓦儿皱起眉头,暗恼,是哪个宫女这么没规矩,没经过自己的允许就擅自进门?

不对!这好象不是自己寝房的开门声。手指又是一动,纂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一股让人想到山林树木的气味窜如鼻中。什么被褥?这布料****,重重地压在身上,依然冷得慌。她开始抖动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真正认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心中大惊,飞快地翻身起来,小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浑身无力。

“冀哥哥…冀哥哥…”喉咙又干又哑,她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牙齿格格地上下直打架。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翟含着比外面冷雨还冷三分的笑容盯迫着迷茫颤抖的娇颜,冷声道:“我是你的翟哥哥。”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

寒意迅速笼罩全身,瓦儿立刻完全清醒了。老天爷,到底是天黑一片,还是自己的眼睛真的瞎了?为何…

感觉到两道冷光注视着自己,凭着一股本能朝那个方向看去,乌黑的眼珠里除了畜满的水花,空无一物,那盏如豆黄灯也照不进她的眼。她咬着唇,在惊颤中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恨恨地哼道:“呸!小人翟!你就是那个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翟!”

“你总算清醒了。”带着嘲弄,翟似笑非笑地在床前坐了下来,床微微一晃,吱嘎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瓦儿小嘴紧紧闭在一起,冰凉的双手朝自己眼睛摸去。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柔软地滑过指腹,她是睁开了眼睛,可她没有感觉…

“不用摸了,你现在就是个瞎子。”他直截了当指出她的问题,带笑的语调透着一种快意的残忍。

脸上的血液褪去,连嘴唇都苍白的厉害,瓦儿嗫嚅着,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大眼睁了又睁。终于,一声大喊冲口而出:“不!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好好地就变成了瞎子!挣扎着掀开被子,从窗户外透进的冷风立刻侵袭着她单薄的身躯,毛孔立刻竖了起来,寒意阵阵侵袭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不!这不是真的,她不会真的瞎了!

不会!

她焦急地再喊,绝对不相信地摇头:“不是的…冀哥哥,冀哥哥,你在哪里?”

翟黑眸半眯,眼中尽是闪着寒光的利剑,仿佛她再多喊一声就要将她戳个大窟窿。

“嘭通”一声,瓦儿一个不稳,从床上滚落下来,地板是由山中的粗石打磨而成,凹凸不平,甚至还有着细小的尖锐之处,瞬间让她的膝盖和手掌撞得生疼。明明是娇小的身子却摔得格外响亮,连昏暗的油灯都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不…冀哥哥…”她口中慌乱地叫着,不顾疼痛不顾寒冷从坚硬的石板地上爬起来,再往前走。没走两步,又踢到一快凸出处,摔倒在地。

单薄的窗户好象被油纸糊过多次,不过又被今夜的狂风吹破了几处,冷风飕飕地灌了进来,若非有灯罩拢住小灯,只怕屋内已是真正的黑暗。

风,鼓起了瓦儿的衣袖,吹散了她的长发,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小脸很快被憋出了一丝潮红。

黑暗、恐惧、忧心、迷茫…

数不清的感觉排山倒海地涌来,这是她第一次遭遇这么悲惨的境地,一时手足无措,一心只想找到最让人安心的冀哥哥。

无论什么时候,冀哥哥都会在那守着她,等着她。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会有冀哥哥给她温暖,给她呵护。

可是现在,冀哥哥,你在哪?

翟定定地坐在床前,灯光极暗,将他冷峻的无官映照得很模糊,只是那似笑非笑的漠然神情却印在了桌旁的半边银色面具上。

目光极沉,不含半丝温度,黑眸锁住她脆弱的身影。

胸口仍然阵阵疼痛不断,北诏边境与青龙、白虎那一战惊险无比,锋利一剑幸好没刺中了他的心脏,否则会差点当场丧命。不过,若非多年来刻苦练就了这身武功,他可能在多年前就已死在他人剑下。

而比起更多的遭遇,这一切,算什么?

081 残酷的虏劫(一)

而比起更多的遭遇,这一切,算什么?

他恨!

他在山林间吃野果充饥之时,那个与他同样出生的人却享受着锦衣玉食;他在腥风血雨中苟延残喘之时,那个人却接受着万人景仰;他将一切用来练功和学习,那个人却可以左拥右抱,享受美人恩…

这究竟算什么!

他怎能不恨?恨这么个莫须有的朝纲制度,恨银岳王顽固不化,让亲身儿子过着没有尊严与自由的日子,恨同胞兄弟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却自私自利,害怕被人夺住江山。

好,他们越怕,他越要夺。他们所拥有的,也都是他同样应该拥有的!

这一切,可以属于银冀,为何不可以属于他银翟?命运,可笑的命运,他偏不信,偏不屈服!他也姓银,他也可以坐拥江山,一统王朝,待那天到来,他第一个就是要废去这可笑的不公的制度!

又是“扑通”一声,不轻不重,与屋外狂风暴雨一起响在清冷的空气中。瓦儿吃痛地缩回手,只觉膝盖发麻,疼痛不已。小手颤抖地往上一摸,粘粘湿湿,好似流血了。

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对她半跪在地上企图跑出去的样子冷眼以对。幽黑的利眸除了隐隐痛快的恨意,看不出其他情绪,可笑的女人,她真没发现自己的处境么?她以为自己落入了他的手心还能逃出去么?

瓦儿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膝盖的疼痛让她不再傻瓜似的挣扎,妄想在黑暗中摸索出去。

屋子里极静,她不出声,翟安静地就像不存在。

窗外的风雨声格外响亮,不断有扑哧或啪啪的东西打落在窗户上,然后漏进屋里的风似乎有更大了些。

她渐渐冷静下来,心也沉了下去。这是什么鬼地方,好象是在山里,好象是间很破旧的屋子,连遮风避雨都有些危险。好冷!环起手臂往自己胳膊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两层薄薄的单衣,根本无法抵挡春夜冷雨的寒气。

这里应该是银暝境地吧?如果还在北诏,天气不该如此。银暝的春天才会小雨大雨没有规律,劈里啪啦下个不停,一下雨就冷得要命。如果是在王宫之中,宫女们都要生起烤火的炉子,怕她和太妃奶奶着了凉。

无耻翟怎么不出声呢?他在想什么?为什么抓自己?

冀哥哥…冀哥哥看到自己失踪了,定然是焦急万分吧!该怎么办?怎么办?冀哥哥一定是担心极了!

瓦儿紧握拳头,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完全不知道疼痛。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慌,目前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如果在一味流眼泪,冷静不下来,恐怕永远也逃不出无耻翟的掌握了。

无耻翟!卑鄙翟!他没有出声,他一定在等自己开口求他,这种阴险狡诈的家伙,她死都不会跟依靠他!

但是…真的好冷啊…

牙齿咯咯颤动,她死咬着牙硬撑了一会,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至少这屋子里还有张床,床上有床被子,多少可以御寒吧!

瓦儿不知道,坐在床边的翟挺直着脊背,冷眼盯着她的眼神中,因她的反应逐渐添了丝惊异。没错,他早有耳闻,吧吧也有说起,这位郡主生****哭,虽自幼失去身份不凡的父母,但从小在各种宠爱中长大,根本不知人间疾苦,尤其受到珍太妃与君王银冀的喜爱。而她,对她的冀哥哥更是死心踏地,一心想做他的妃子…

翟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泛起白色。银冀不过比他早出生片刻而已,凭什么可以不费力气地得到这么多?

银冀喜欢红瓦儿,他偏要折磨红瓦儿;红瓦儿喜欢银冀,他便偏要让她不能喜欢银冀!

翟扯了扯嘴角,心底所有的温暖感觉全部被封藏,埋在千年冰雪之下深深地封藏。

瓦儿看不到床的方向,双膝缓缓站直转回方向,凭直觉又摸索着一路往前走。她走得小心翼翼,小脚抬得高高的,生怕再搁倒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双唇紧抿,紧得不能再紧了。只是,单薄纤瘦的身躯不停地打着冷颤,一边抖一边走,让人无法忽视的是虽然她抖得厉害,细柔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好象稍稍一弯都会弯掉她的傲气一样。

无耻翟,无论你在那个角落,我红瓦儿都不会让你看笑话。

抹去脸颊上冰冷的泪水,忽略掉窗外哗哗直响的声音,她皱着眉头勇敢地一步步踏上前。

翟眯起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娇小的脸庞,泪痕犹在,小嘴倔强地抿成一条线,尖俏的下巴显出她的桀骜。对,这是个表面柔弱,实则倔强桀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该多得点教训才对!

每一步都很顺畅,即没有阻碍物,也没有搁到。瓦儿的嘴角稍微松了松,继续踏上一步。

“啊…”脚角突然踢到一样东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翟闷哼一声,剔起不悦的浓眉,瞪着扑进自己怀中的女人。她倒好,踢到他的鞋尖,还顺势撞到他受伤的胸口,若非她现在是个瞎子,真怀疑她是故意的。不过,瞎子又如何,撞了他就得负责!

手臂一勾,箍住她瞬间僵硬的腰肢。一股若有若无的少女幽香飘入他的鼻间,诱惑着他体内的邪恶。瓦儿头一撇,想强撑起上手解脱出来,无奈他又是一臂,将她牢牢合抱,无一丝空隙,属于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她吸了口气,顿时又慌张起来。

082 残酷的掳劫(二)

“你倒是主动。”翟紧箍着她,声音低微带着嘲弄。

莹莹微光看去,那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他脸孔苍白,长眉斜飞,轻挑着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瓦儿惊觉受辱,茫然没有焦距的大眼死睁着落在他的面容上。她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眼前竟是冀哥哥温柔含情的样子,小手毫不客气地用力捶过去,雨点般落在翟的胸膛上。她咬着牙,痛恨这个无耻之徒长得跟最爱的冀哥哥如此相像。

低眉一敛,他盯着瓦儿的眼睛,这张面容不似霜雪般孤清,然单薄处叫人怜惜,那乌黑无底的双瞳冷漠、愤恨得又似拒他于千里之外。他的目光,欲要穿透他的面孔,格外深沉,格外犀利。

“长得还不赖。”翟冷冷一笑,“银冀好艳福。”

忽听他提到冀哥哥的名字,瓦儿一时错愕,顷刻间他却探起身子,伸手捏住她下巴。她一惊,小手又是一拳,想借此抽身退后,斥道:“卑鄙之徒请自重!”

“既是卑鄙之徒,又何须自重?”翟低头瞧了瞧自己才被包扎好的伤口,身上白衣萧索,因她的拳头重新沾染了猩红血迹,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开来。

男人邪肆的气息吐在她的唇边,他俯身低笑,“但请郡主赐教,在下该如何自重?”

瓦儿看不到他的样子,又惊又辱。挣扎几下,他仍然纹丝不动,知道再反抗也是徒劳无功,只好忿忿停下动作,强迫自己冷静思量对策。

翟脸色苍白,犹带病容,那双灼灼目光却毫无收敛,放肆地盯着她,尽是轻藐玩味之色。

“不错,是我糊涂了。”她收起惊惧,冷然面向他,“公子既能如此低劣,劫虏弱女子,可见行事不拘小节,与公子谈论君子之道让你自重,的确可笑。”

再次惊讶于她的反应,翟目光雪亮,隐有愠怒,声音更冷,“你不哭不闹了么?看来郡主胆识还不小。”

“公子过奖,在一个铁石心肠人面前,哭闹有用么?”没用她又何必浪费情绪?瓦儿这样想着,吸口凉气,心下越发泰然起来。

翟依然在笑,笑容却越来越阴冷,“人为刀俎,你为鱼肉,郡主果真能置生死于度外?”

“你都已经弄瞎我的眼睛了,还要打算杀死我么?”瓦儿干脆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与他的对话上,否则她就会忍不住愤恨发怒,卤莽地想挣脱出他的箍制。

翟唇边勾起一抹讥诮,捏在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松了少许。

“你怎知眼睛是我弄瞎的?”

“我素来与人无怨,身边能这般丧心病狂害之人,除了你,我不做第二人想。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弄瞎我的眼睛,是你对我下毒了么?”瓦儿思来想去,不明白自己眼睛怎地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是他弄瞎自己的,一定会有解药吧?可是,他有意让自己看不见,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复明呢?

“呵呵,是我又如何?你变成瞎子,冀哥哥该心疼了吧?可惜他还没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说,如果你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你的冀哥哥还会要你么?”在回银暝的途中,翟原本的计划被那两名隐身护卫破坏,于是念头一改,临时决定将这女人抓来自己身边。

瓦儿身子一颤,揪住他衣襟的手指揪了起来。他敏感地发现了,笑意更浓,“呵呵,瓦儿,你这是在害怕么?乖乖的,你的生死可都在我手中。”

“你不能,你特意抓我不就是要利用我么?你会轻易让我死?”瓦儿垂下脸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想,即使我眼睛看不到了,至少现在你是不会让我死的。”

翟冷笑着哼出声:“看来,你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笨!没错,我现在不会让你死,你要死也必须等到最有价值的那一刻,比如说你的冀哥哥面前…”

瓦儿手指紧缩,咬着下唇的牙齿深陷下去,牙印深深,内心惊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他近乎残酷的方式。

这是个怎样无情的人哪!如此愤世嫉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如此深刻,他的内心定是充满了孤独和愤恨,冰冷黑暗没有光明。要怎样的境遇才能练就这样的人心?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好象是针对冀哥哥,难道他跟冀哥哥有仇么?

冀哥哥,不,为了冀哥哥,她无论如何得坚强地熬过去。

“你恨冀哥哥,为什么?”瓦儿凭直觉问道。

那抹冷笑凝在唇边,翟的眼中迸出幽光。

“你如此大费周章,只等着利用我去伤害她,不是因为恨他么?”瓦儿微微挪动身子,想不着痕迹地挣脱出他的手臂。

翟眯起眼睛看他,目光如芒,仿佛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狼。在他目光下,瓦儿敏感地肌肤泛凉,心底涌起极难忍受的寒冷,禁不住簌簌发抖。

她本就寒冷,想着自己已到床边,被褥伸手可及,却被人困在怀中。虽然他的肌肤结实,带着几分温暖,但她不愿意多汲取半分,仿佛多吸一口他的气味都是一种耻辱。

“啧啧,我恨他么?我为什么要恨他?”他笑意轻佻,抬起她的下巴,一一审视她细致的肌肤和清丽的五官,“我不恨他,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他所用的每一样东西,比如说…你。”

最后一个字,让人来不及听清楚是什么,就低低地消失在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