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残酷的掳劫(三)

瓦儿浑身僵硬,心底发凉,如被惊电击中,怒火急冲脑门。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这人竟不按世俗眼光,一次次轻薄她。

他一手抓住她的肩头,一手箍住她的后脑勺,趁她怔愣之际肆无忌惮地将舌刺入檀口之中。

“唔…”瓦儿奋力反抗,张口用力咬下。他早有预料,抓住肩头的手迅速扣住她尖俏的下巴,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阴冷逼人,“你说,尊贵的冷君知道你被我这样,会作何感想?”

“放手!”瓦儿从牙缝抽着凉气,挥手就是一挥。清脆的巴掌声,让他黑眸陡眯,像只被惹怒的豹子,眼底似有两簇幽幽火焰,直迫向她的心底。

“该死!你敢打我?”他血气上涌,厉声喝道。忆起上次青城县之夜也曾经受过一巴掌,自己虎口处被她咬的牙印也隐隐犹在,大手一捏不禁发出咯咯声响。

桌上如豆黄灯剧烈一晃,灭了,屋内一片黑暗。

屋外大雨哗哗而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子,他面色苍白,眼神狠戾,随即惊雷劈过,屋外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

瓦儿张开小嘴,无奈半句话未能说出,只觉咽喉猛地一紧,旋即剧痛。翟狠狠扼住她,双目赤红如血,翻身将她摁在床上。脆弱的木床立刻嘎吱一声晃动一下,坚硬的床沿抵得她后背几欲断裂。

她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看不见,叫不出,突起的恐惧完全擢获了她的全部心神。

瓦儿,不怕…不怕…他不会杀你…不会杀你…

不…他会轻薄你…侮辱你…

冀哥哥…冀哥哥…

她死睁着大眼,呆呆地望着屋顶的某一处地方,双手双脚用尽力气挣扎,不顾一切地狂踢乱舞。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她不能就这样被欺负…

好大的雨声,好响的雷声,还有好让人恐惧的厉吼声。

又一道闪电照亮屋子,如同白昼。他发丝凌乱,面容与她一样苍白,修眉紧紧蹙起,胸前的血迹逐渐扩大,红得刺眼。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眸漆黑骇人,只有一双有力的大手依然箍制着她,丝毫不放松。

这样的夜,让他想到了不堪回首的残酷往事。

曾经年少时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不愿意杀人,结果被师傅吊在红叶山最高的悬崖陡壁上三天三夜,承受烈日爆晒,直到第三日烈日被乌云掩蔽,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林间狂风大作,树木摇曳。他被吊立在高高的崖壁之上,双臂被铁链套着,双脚合力踩着一块突起的石块,下面的山谷茫茫一片。他亲眼见到暴雨如猛兽般扫过山谷,枯木凋零,孤枝疾摆,如魔乱舞。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他怎能忘记那残酷的教训?方旋和筱水偷偷给他送了水去,师傅发现后将她们关进阴暗的冰牢三天三夜…

师傅是谁,不重要!师傅终究是养了他们,栽培了他们。只是,从那以后,他们三人,谁都不会拒绝任务,谁都不会多问一句任务的原由。

“翟,你没有身份,你的身份就是杀手!即便任务是让你杀了你亲爹,你也不得拒绝!”师傅带着面具,声音比刀子还锋利。

“翟,你别再妄想,以为这样就查清自己的身世么?你姓银又如何?他是高贵的君王,统领万众,你只是个不被人认可的无名氏!你的祖宗不认你,你的父母不认你,若非师傅救了你,你以为自己还能存在这个世上?”师傅说得没错,至少没有师傅就没有今日的他。

“翟!想得到属于你的一切么?师傅不再阻你,这是你最后的任务,关系到你自己的命运,你去争取吧!记住,对他们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只许胜不许败!”

他表情骇人,手指不知何时,渐渐松了开来,瓦儿声音沙哑地从肺里挤出声音:“放开我…别碰我!滚…”

“别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贵…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翟仿佛失去理智,不顾自己胸口剧痛,暴怒地将她猛拽起来,拽向他身前。力道奇大,瓦儿被拽得头脑发晕,反扑向榻边,又跌伏在他怀中。

惊恐挣扎中,瓦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仿佛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一处,猛然反肘撞向他胸口。

一声抽气般的低哼在雷雨中清晰可见,钳制她的力量陡然松开。瓦儿立刻跌倒地上,却不知道他正单手捂胸,胸前伤处泅出满是鲜红。翟恨恨看她,面孔惨白,陡然身子一颤,闷声呛咳,血沫溅出唇边,触目惊心。

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一股朔风直卷进来。瓦儿顾不得惊叫,生怕他再欺身过来,咬着牙根摸索着朝门外爬去。外面有洪水猛兽,此时她却宁愿逃到外面,也不愿意在这里忍受残酷凌辱。

她跌跌爬爬终于靠近门边,地上有着被雨打进屋子湿漉漉的痕迹。

“你…别走…”曾经极为好听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微微颤音。翟痛苦地望着她,眸中不再凌厉,好象怕她真的就这样跑出去。

瓦儿心口颤动,诧异无比。听他的声音近乎哀哀呻吟,自己逃开这么远他也未拽她回去,莫非…她手指一摸,感觉指间尽是粘稠,好象血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翟捂胸颤抖,重重喘息,忍受着极大痛楚。上午打斗受了内伤,加上利剑穿胸,没时间多做处理,只自我做了简单包扎。刚刚箍制她的挣扎时一直疼痛不已,她用拳头气愤地连捶数下,他都咬牙隐忍熬住,只有这最后反肘一击,却如在伤口上再补上一剑,刹时抽光了身上的血液与气力。

084 残酷的掳劫(四)

翟注视着她,见她扶住木门,半曲着身子停住动作,黑眸中闪过亮光。想运气止住疼痛,无奈内力受损,只能勉强抑制住喉中的低哑呻吟,一张英俊的面容惨白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不过这些瓦儿都看不到,她只是被那股极度虚弱与苦苦压抑的哀痛呻吟惊住了。

他好象受了伤,而且可能伤得不轻。

瓦儿咬着唇,冰冷的狂风从半掩的门外飕飕灌进,无情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四肢冰凉,心脏一阵紧缩,张大眼茫然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别走…”翟又艰难地吐出一句,嘴角溢出丝丝血渍,黑眸带着某种希冀注视着她。他闭了闭眼,脸庞因痛苦微微扭曲,再睁开时,眼睛只死死地抓着她。漆黑的雨夜,风声戾吼,如果她就这样跑出去了,别说她自己危险不堪,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去追她了。

指尖一点点冰凉,血液一丝丝自嘴唇上褪去。

他身子强撑着站起,摇晃了一下,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她走去。

听到木床一声响动,知道他正走过来,瓦儿乌黑的眼瞳瞬间紧缩,如受惊的小兔子惊疑不定,手指将木门抓得更紧,一心只想往外逃。

“你真那么怕我…”翟张了张嘴,又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还差一步就要她旁边,突然听得扑通一声,他沉重的身子落在地上。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静,没有半点动静。瓦儿屏住呼吸呆愣了半晌,一动不动。他倒了下去,手臂却正好抱住了蜷缩在门边急欲逃走的身子。

她的身子好娇小,好柔弱,冰冷得厉害,不住地打着寒颤。他闭上眼睛,仿佛失去了意识,可是两只手臂抱得那样牢固,害瓦儿连挣扎的力气都渐渐消失…

耳中尽是风雨之声,一阵春雷自头顶滚过,闪电照亮屋子。

一抹白影半伏在地上,地面冰冷潮湿,他像是失去了生命,没有呼吸一般。若非他的怀抱坚实无比,怀中的人儿真要以为他在顷刻间化做了空气,不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连手脚都已经麻木,没有知觉。瓦儿终于回过神来,干涩着嗓子低喊一声:“喂…”

“喂,无耻翟…”

“无耻…?”

“喂,你怎么了?”

“你…”瓦儿抬起小手轻推了他一下,仍没动静,不祥的预感擢住她的心脏,这家伙不会是…死了吧?掌下一片冰凉濡湿,惊觉到那是什么之后,她软软摊坐在地上,再也无力挣脱他的怀抱。

全是血,胸口全是血,原来他受了重伤,流了这么多血…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啊?明明伤得如此重,之前一路策马狂奔,还能将自己带上山林对自己野蛮动粗,手劲大得惊人,看来自己刚才的狠狠一撞,是撞到他的要害了,否则也不会晕厥过去。

瓦儿摸索上他的脸颊,感觉到微弱的鼻息之后才大喘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至少他还没死。

不对!这个可恶的坏人,害自己眼睛瞎了,还将自己掳来欺辱,她怎能心软?这种像臭石头一样冰冷无情的男人,任由他死了好了!自己正好可以逃出去。

小心地掰开他的手臂,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推开,瓦儿死抿着唇又去摸门。

风声阵阵灌入耳朵,身后响起几不可闻的呻吟,好似幻觉。她的手僵硬地抓紧门扇,怎么都无法再前进一步。闭上眼睛,眼前浮起冀哥哥俊朗的五官,不期然也闪过翟冷笑的面容,她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将门关紧,重新蹲下身,又往身后摸去。

瓦儿,你这绝对不是想救他,你只是看外面天气恶劣,狂风骤雨,还是呆在屋子里比较安全而已。你不是心软同情他,你只是…不想让一个跟冀哥哥长得像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已,其实你是恨他恨得要死…

瓦儿吃力地扶起他的头,拍着他没有温度的脸颊,皱起淡眉在他耳边不断地喊:“喂,醒来!”

“醒醒啊,无耻翟!”

“快点动一下啊,别死了。混帐…”

“你说句话,快点醒来!恶人翟…翟…”

翟仿佛真的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瓦儿咬紧牙根将他往里面拖了几步,他的身子好沉。好不容易摸索着挪动到床边,实在没有力气抬他上床,只好将床上着被子扯了下来。

心中拉扯挣扎了好一会,她才迟疑地抱起他的头,轻轻地将尚有一口气息的男人揽入胸前,用唯一可以御寒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也裹着自己。

疲累席卷了全身,在眼睛沉沉闭上的前一刻,传来她极轻的声音:“你虽卑劣邪恶,我却不能跟你一样…若是你就这样死了,做鬼也怨不得我了…”

次日。

雨已停歇,天色仍是一片灰暗,天空布满阴霾。林间飘飞着点点冷雨,沾地即逝,扑起冷洌清新的气息重重围绕着屋子。

门口边,靠坐着一个清峻的身影,男子眉眼低垂,幽黑深邃的眸子像千年古井,平静无波。手中紧紧捏着一根青碧色的竹萧,面容冷峻,轻轻抬手将竹萧放在嘴前。

风,很冷,将他鬓角的发丝轻扬,孤寂而傲然。

低沉的萧音缓缓吐出,不过两三声,嘎然而止,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咳声。男子手指蓦然抽紧,一手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闭上眼睛吸着凉气。

085 残酷的掳劫(五)

他的面孔苍白如纸,连唇角都不染一丝血色,加上不带一丝喜怒表情的俊容,整张脸就如石头雕塑一样冷硬。

顿了一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颗白色小药丸,仰头抿了下去,然后闭目静静调息。

是的,一个在刀口中舔血过日子的杀手岂会那么轻易就死?身上备有止血镇痛的药丸,若非昨日一路疾奔,直至深夜差不多筋疲力尽,又被她那样狠狠撞击,他也不至于虚弱地晕厥过去。

一抹嘲讽笑意浮上嘴角,衬得苍白面容有几分残酷。

“冀哥哥…冀哥哥…”屋里,瓦儿半睡半醒,头痛欲裂。口里不断地呓语,呼喊着心底最渴盼的名字。她雪白的额头上尽是冷汗,单衣被浸湿,在忽冷忽热中挣扎。

“冀…哥哥!”突然一声惊叫,她猛然睁开眼睛,只感觉隐隐朦胧光亮,却依然看不见半点东西。昨夜的记忆潮水般倒退回来,薄薄的双唇嗫嚅了几下,犹在惊恐中难以平复。

世界一片漆黑,那样狂风暴雨的夜里,那样疯狂邪恶的混蛋…

两只小手立刻朝身边摸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那床沉重略带潮湿的被子正压迫着她的身子,跟王宫里的绢丝锈被天渊之别。茫然张大眼眸,水光潋滟如秋日湖水,清澈光泽映出简陋的屋子。

蒙蒙白光在眼前晃动,是天亮了么?瓦儿自惊恐中抓住一丝希望的惊喜,对光线有感觉,是不是表示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

长长的睫毛不住地扇动,残酷的噩梦暂时被扔在一旁。她紧紧握着被子,一次又一次眨眼…终于,双眸紧紧闭上,两颗透明的水珠从乌黑睫毛下溢出,沿着耳腮滚落。

她瞎了!她还是看不见…

“恶人翟…你竟然没死…”从门外吹来的轻风中,她闻到了那个恶人的气息,属于男人的淡淡的体息,还有眼前忽然又变黑的光线。瓦儿低低地吐出这个名字,有愤怒,有怨恨,也有莫名的无法形容的放松。

翟笔直的身躯立在床边,沉下眼眸,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微微发红的粉颊,不动如冰的表情看不出心思。

屋子里光线较暗,黑色的阴影从他身上投到她的脸上,贝齿咬着下唇,哆哆嗦嗦,睫毛颤抖像被雨夜打落的花瓣,楚楚可怜。

他突然捂住胸前的伤口,撇过眼去。

“无耻翟!”瓦儿突然又大喊一声,这次的呼声里全都是激动的发泄,这一刻她恨死他了,害她眼睛看不到,害她只能无助地躺在这里,浑身软绵绵地无力。

翟身子僵硬了一下,冰山面容终于有了点松动,皱起眉头盯着她。

瓦儿喃喃低念:“冀哥哥…冀哥哥…”闭上眼睛,真想大声地哭一场,只要她哭的时候,冀哥哥就会出现在身边,他总是那么有耐心地陪伴自己,温柔将她呵护入怀,心疼地为她抹去泪水,用坚实的臂弯为她挡去所有哀伤。

可是,冀哥哥不在这里,他不在,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个跟冀哥哥长得相似的恶人而已。所以,她不能哭,脆弱的泪水可以在冀哥哥面前流,在别人面前只能用力地挺着。

瓦儿抬起两只小手,反过手背一左一右往眼角抹去。手背冰凉,脸蛋却烫如火烧。

她想,她病了!一定是感染风寒了,昨天那样恶劣的天气,那样不堪回首的经历…

小手在潮红火热的脸颊上反复磨蹭着,娇嫩的唇瓣很快被咬出一排牙印。冀哥哥,太妃奶奶…瓦儿病了,瓦儿好想你们…冀哥哥,这一次你要快点来救我啊…

瓦儿拍拍额头,痛苦地皱眉。她努力支起身子想坐起来,不料手肘无力,身子虚软,这样一动反而让胃迅速纠结起来,重重地跌在床上,单薄的衣裳立刻被冷风肆虐。可恨啊,这什么破屋子,到底能否遮风档雨?而且她好象已经整整一天滴水不沾了,现在又冷又饿…

翟一言不发,抿着唇注视着她幼稚而倔强的动作。这女人明明爱哭,也明明想哭,看到她像簌簌秋叶一样抖动的唇瓣,他就看出来了。可是,出人意料,她竟然没哭,反而用近乎可笑的动作用力地为自己拭去眼泪。真是愚蠢的女人,难道她以为可以装装勇敢骗到他么?

她想装勇敢,他偏要戳破她的伪装。

感觉到两道利刃似的视线割在脸上,瓦儿悄悄吸着气,小手重新抓紧被子握紧拳头。

屋子里一度沉静,半晌无一点声响,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变得薄弱不可闻。

静,都不出声,都在思索。

对峙着,像在比试谁的耐力好,谁会先开口说话。

门,半掩,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贴着地面疾过,吹到木桌上的茶壶,吹到木床上的被褥。瓦儿小小的嘴唇抿在一起,强忍着,当一阵强风猛然吹乱她的发丝时,娇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翟的薄唇立刻斜挑了起来,轻蔑闪过漆黑的瞳孔。

“恶人翟…”瓦儿先受不住苦痛的折腾,低低地开了口,声音不若刚才那般有力,她敏感地朝他站的方向看去,一只手指向他,“你这无耻之徒…昨天晚上不该救你…我…咳咳…”一口气没喘过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翟的手指刹时紧握了一下,费力隐忍着什么。

086 残酷的掳劫(六)

“冀哥哥…”那时候,她突然梦呓一声,像雷击一样劈中了他的心脏。是了,这个女人是银冀的!银冀最在乎的女人,银冀最亲密的女人,那就别怪他冷酷无情了,要怪就怪她与银冀之间不可替代的关系!他不稀罕这个女人的救护,既然她这样做,他也不会有一丝的改变或动摇。

于是,他撇着冷冷的残笑,将她重新抱到床上,自己吃了颗治伤的药丸,就转身坐到门口,思索如何好好利用手中这颗棋子,尽最大限度地去打击对手。

瓦儿清脆的嗓音一夜之间变得沙哑无比,小嘴也由苍白变成了红嘟嘟的,但是,翟只是冷冷地睇视着,丝毫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任她开口责骂。

“咳咳…你这恶人,我救你做什么…我头发晕了我…咳咳,我病了…你倒是一点也没有人性…也不救救我!”瓦儿忿忿不已,她并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傻气,至少此刻她是希冀着这个恶人能念在自己昨天晚上救他的份上,帮自己瞧瞧病。

头痛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喉咙干哑不已像被针刺着一般尖锐疼痛。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只要有一声咳嗽,太医就立刻被冀哥哥请了过来,更别说这样饥寒交迫虚弱得快不能说话了。

“你希望我救你?”翟的语气极冷,嘲讽意味明显。

瓦儿自痛苦中愣住,带着前所未有的气愤咬牙怒骂:“混蛋!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红瓦儿养只猫都比你有良心…你这人活该去死!咳咳…”

“呵呵,是么?我生下来就该去死?别人生下来就该享受天底下的一切?”翟的语言很冷,眸子更冷。他本就不稀罕她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菩萨一样的女子,明明虚伪得要命,还假装一脸清高。

瓦儿再次想挣扎着起身,几次奋力支撑之后,终于坐了起来,头沉重地几乎要垂下脖子,可是她用尽力气将脸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认真说道:“你知道么?我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咳咳…你也该佩服自己,活着没一点人性…还让人讨厌,咳咳…”

一连串咳嗽阻断了她的话,但翟的脸色已经骤变,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布满可怕的阴云,似要暴风雨来临。瓦儿看不到,不以为惧,她真是恨极了,因为她长这么大,真没见过他这么恶劣的人!原本还抱着依赖的思想,想求求他救自己,看来是自己想法太可笑了,怪不得冀哥哥常说“我的瓦儿快快长大,早点懂事…”“瓦儿,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冀哥哥的话瞬间给了她力量,像一股带着温暖的风吹进她的身子,让人顷刻间连思绪都变得冷静多了。瓦儿捂住小嘴,重重地呼吸,脸颊比刚才更加嫣红。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自嘲。落入如此卑劣之人的手中,她是应该学会照顾自己了,否则等到冀哥哥来时,自己恐怕已经小命呜呼了。不说话时,世界一片寂静,此处应该是座幽密山林吧?除了他和她,再没有其他人了么?

翟不明白地冷眼睨她,不明白前一刻还愤恨不已的小脸怎地又突然平静了?这个女人,倒是特别,其想法与做法时常出人意料,还该说她是愚蠢么?

“我病了,你不救我也罢…或许,我病死了,就达到你的目的了…咳咳…”瓦儿哆嗦着重新钻进被窝,整座屋子似乎只有被窝里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翟沉沉看她几眼,开口道:“我是不想你现在死,但是,命是你自己的,你若就这样病死,当真舍得?”

瓦儿被他如此一激,紧闭的睫毛颤动不已。她当然不想死,非但不想死还要好好地活着。若在这深山野外,就这样病死,永远见不到冀哥哥了,冀哥哥没有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可是,她也能看出床前这个男人是多么无情,他的血液仿佛是冰做的,说的话只会让人想到冬天。既不肯帮她,又何必刺激她。

此刻真的很难受,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连同整张木床都在打着旋儿移动。噢,自己一定是病得很严重了吧!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冬日里咳嗽几声云姨就赶紧让她喝药…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可以救你。”翟淡淡道。

瓦儿的手指紧了紧。

“你不是想我救你吗?”翟动动眉头,看她似乎不打算再作声,心下厌烦,意图逼她开口。

瓦儿将小脸撇过一旁,闷闷道:“你会…那么好心?”

“哼。”翟冷哼一声,勾起微笑,“如果你开口求我的话,我会考虑的。”

瓦儿小嘴干涩,呼吸越来越灼热,脸蛋固执地不面对他,心中直后悔昨天晚上一时心软,对这种人发了善心。

翟收起微笑,面庞阴鸷得吓人,大步上前坐在床沿之上,只听嘎吱声响,瓦儿连紧张的力气都快失去,饥饿让她脾胃紧缩,娇小身子蜷成一团,反身向里侧去。

被她的模样激怒,他突然狠狠攥紧露在被褥外面的尖俏下巴,硬是扳过她的脸,手指冰凉,与她肌肤上的火热形成明显的对比。锐眸瞬间暗下几分,为指尖传来的温度而皱起了眉。

看来这个倔强的女人比想象中要病得重,他不会让她就这样死的,但是他定要让她求自己。

“啧啧,病得不轻嘛。”翟懒懒地俯下头,温热气息吐在瓦儿的颈边,刺激她的知觉。瓦儿藏在被窝里的手指死攥着被子,因气愤而发抖。

“恶人翟…如果你是想我求你…别做梦了!”意识模糊,双耳轰鸣,如在寒冬与酷暑里驳来换去,从肺里挤出这句话却是无比肯定。

087 残酷的掳劫(七)

他的唇再次靠近了几分,悄悄地贴上那洁白的耳朵,故意侵蚀着她的顽强,“恶人翟么?我是恶人,难道你也忘记那位冀哥哥么?你若是死了,他说不定连江山都不要了,就随你去了喔…”

这句话像重锤猛然锤进她的心口,冀哥哥…冀哥哥才是自己最牵挂的啊!意识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冷汗从额头直冒出来,瓦儿咬着牙将下巴从他指间挣开,想挥去那吐在自己耳边的气息,无奈手臂泛力,抬不出被窝。

瓦儿啊瓦儿,你真要为那傻瓜似的傲气和决心而任由自己陷入绝境么?这里荒芜一人,就算这人是只狡猾阴险的狼,为了好好活着,你也得低下头去啊…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小女子又如何?至少…女子报仇,三年也不晚啊!

“求我吧!”翟轻蔑地舔了一下她的耳朵,看她颤栗的模样,顿感快意。“你伤寒气虚,眼盲心躁,而我会医术,我可以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冰凉的手探入被窝,寻找着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