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儿睁着空洞的双眼,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定在青色的帷幕上,眸中一层波光清浅,冰冷空濛。

什么思想意识都停止了!身子是痛的,呼吸是痛的,连心跳都是痛的,如果死可以解脱,那该多好!

“别想着死,你若死了我会有更多的办法让银冀比死还痛苦!”

“从此以后,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你恨我么?要报仇么?我等着!”

阴险、狡诈、卑鄙、冷酷、无情的恶人翟,她怎能不恨他?她恨他夺走了自己的清白!恨自己无力反击还天杀的有了感觉!

生不如死,何以偷生?可是她怎甘心?她怎能连死都去害了冀哥哥?

冀哥哥…从此以后,我是真的再也配不上你了…

从此以后,我活着最大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不让他再伤害你一分一毫!

瓦儿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沁梅苑,当吧吧敲门要进来为她整理被褥的时候,她才惊恐地从锦被中爬起。滑落下肩头的被子并不能遮掩住满身的痕迹,雪白的胸上也是青紫点点,那些屈辱的痕迹立刻刺痛她的心。

“郡主,你醒了么?”吧吧在门外候着。

“我…你先别进来…我再休息会。”瓦儿声音沙哑,惊慌地将被子拉高,生怕被人看到。

吧吧疑惑地靠近门扉:“郡主,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没有,不是。”瓦儿飞快地回答,双手紧捏着锦被几乎要将它撕裂。听到吧吧离去的脚步声,她才艰难地起床,身子仍然酸痛不已。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无力的心跳逐渐恢复,一声比一声有力,一声比一声强烈,强烈地呐喊着同一句话——“我恨你!我恨你!我终会亲手杀了你!”

冀哥哥…

藏在内心深处的名字,她多想一次便多一分心痛与羞愧。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此破碎,她以后拿什么去面对他?拿什么去爱他?从此之后,她只能将这三个字紧紧地埋进心底…

她小心地穿好衣裳,细心地遮盖住颈上的红印,全身因愤怒和仇恨不时颤抖着。泪水沿着面颊滚落,湿了衣襟,湿了枕巾。

这天开始,瓦儿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银冀有来看她,太医开了药,但是,瓦儿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躺着,睡着,好象真的病得很厉害了…

141 绝伤(十)

晚春的风透着丝丝热气,颐和宫中似被暴风雨席卷了一般,有冬日料峭的寒意,有夏日烈焰般的炙热。

银冀寒着脸,一手拍在坚硬的大理石桌上,那桌子重重地震动着,桌上的精美瓷器“砰”地一声脆响落在地面粉身碎骨,惊骇了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方旋身为医女也在其中,她睫毛微垂让人看不出神色。

漆黑的眸子暗沉深邃,迸发凛冽寒意,一一扫过跪在几步之外的人。这些太医中只有一个人没有下跪,那便是来自刖夙国的金老太医。金太医发须已白却不见老态龙钟,眼角可见清晰的皱纹,但灰色的双眼却那么睿智。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位银暝国的年轻君王,没有丝毫惧意。

“银王,容老夫多说一句。”金太医不急不徐地拱拱手。

“说。本王正要听听你的意见!”银冀将目光落在这位远道“请”来的客人脸上。

“银王,说实话那位郡主病得不轻。”金太医摸摸白须。

银冀陡然僵硬着脊梁,硬声问:“你再说一遍!”

乔雀不停地抹汗,深色的袖口濡湿了一片。他鼓起勇气抬头仰望着主子严肃紧绷的面容,道:“禀大王,臣早说过,郡主的身子没问题,她的病已经…”

“没问题为何见了本王连话都不想说?没病为何天天躺在床上不愿起来?乔雀,你自己说!郡主从小到大可出现过这等毛病?”一提到瓦儿这几日的症状,银冀只觉心口血气翻涌,尖锐地刺痛慢慢扩散,痛得心脏热气腾腾。

金太医没有出声,只细细观察着银冀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乔雀被迫低头,大王说得没错,郡主身体没病,但这次所表现的一切实在太反常了,她定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刺激。

方旋始终将目光落在光亮可鉴的地板上,嘴角嗪着一抹看不真切的怪异。

金太医缓缓道:“一是郡主数日前可能受了重大刺激。其二嘛,也是数日前郡主受了某种重大刺激。”

银冀眸中忍不住喷出火焰,命令道:“再说清楚点!”

“第一种刺激可能是人为因素,大王想想自己或宫中之人可有伤害过郡主?第二种可能是郡主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或者看到了大家都不能看到的东西。”金太医说得让在场人不约而同发抖了一下。

银冀豁然拂袖,压抑不住暴躁:“宫中之人谁会去伤害她?谁能?谁敢?若真有人伤害她,本王绝对不会放过!至于第二种…金太医,可有法子?你不知道,本王最懊恼的是…这七日以来,她对本王视而不见,一句话也没说过…”后面两句,他不经意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与害怕。

方旋转过身,不卑不亢地垂首请示:“大王,郡主可能是心病,医女一个人去候着就好,其他太医毕竟是男人,有时候并不方便。”

银冀揉揉额头,心下知道自己因为瓦儿的事而不够冷静,对方旋点点头应允。

金太医道:“银王您太过忧心了,这会给郡主更大的压力。老夫会协助医治郡主的。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银王您自己的身体啊!”

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宫中所有太医都知道了大王心绞越来越严重,大王脾气日趋暴躁也是因心绞症而起。银冀坐到桌旁,沉重地闭了闭眼睛,他挥了挥手:“金太医与乔雀留下,其他人先退出去吧。”

银冀坐在桌旁,紧握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他面向金太医,声音很沉:“依你们看,本王身上的诅咒是否真有可能化解?”

乔雀看金太医一眼,金太医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拱拱长袖道:“请恕老夫直言,关于诅咒…除非是须乌子本人,否则尚无化解之法。包括殇王在内,老夫也只能做到使法抵制咒气,却无法解决根本。”

银冀心中一片冰凉,沉痛皱眉:“殇王被医治多年,尚没有把握化解,那本王…?”

金太医摸摸白须:“老夫也说不准。银王不是说曾有一老者给你药水么?若那老者真是须乌子,银王的咒气应该会比殇王有转机。”

“可是他说…本王能否熬过二十五岁,要看造化。”银冀一阵心颤,离自己生辰不过五日,五日…五日后真能平安化解么?真能让咒气彻底驱除吗?

乔雀再看看金太医,鞠身道:“大王勿须焦急,臣相信大王定会平安的。”

银冀揉揉加速跳动的太阳穴,挥挥衣袖:“你们先出去吧,本王想静一静。记住,先治好郡主的病,本王很担心她。”待二人退出后,银冀缓缓起身,心口的剧烈疼痛已被忽略到一旁,影响他整个思绪的却是瓦儿那张苍白憔悴而突然苦楚冷漠的脸蛋。

142 血浓于水(一)

瓦儿静静地躺着,已经几天几夜,她浑然不知。在她心里,时间已经停止,生命也似要停止,所有的记忆和感觉如果能停留在那场噩梦之前,那该多好。

可是,世界不会因为人的后悔、愤恨而可以让时间倒流,那就让她忘记时间吧!什么都忘记,尤其是要忘记冀哥哥,那个让人仿佛已经爱了一辈子、许了一辈子的高贵男子。

冀哥哥啊,她该拿什么去记住他,拿什么去面对他?花丛间温柔的轻语,春日里和煦的笑颜,烛光下深情的对视,还有那触及心灵让人喜悦颤抖的吻…

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冀哥哥…无数个同样的名字一齐涌来,涌得她天晕地暗,涌得世界变色,连空气都化为虚无。她为这个名字重重地呼吸,重重地疼痛,疼痛到所有的意识都只剩下这一个苍凉而空洞的名字。

然后,她用全部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忘记他!

她已经不能再站在他旁边,那些曾经的流言完全变成了真实,失去了清白,什么都没有了…

瓦儿紧蹙着眉,半睡半醒辗转呻吟。一片黑暗中,冀哥哥温文如玉优雅不凡的脸庞突然浮现一抹邪笑,散发着幽冷的地狱之光。

不!不!恶魔,那不是冀哥哥,那是恶魔,恶魔,恶魔…

她今生要恨的恶魔,今生发誓要杀死他的恶魔。他毁了一切,毁了一个女人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毁了一份心心相映、坦诚无愧的爱情。终其一生,她对不起冀哥哥,配不起冀哥哥,那么她只能尽自己的一切保护冀哥哥,而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那恶魔,恶魔!

那恶魔站在她面前,原本冷峻的面容正狰狞地笑着,他有力的手指轻挑地抓着她的下巴,他邪邪地睨视着她——

“你来杀我啊,来啊!呵呵,我就等着,我就要让你恨着,你想想,如果银冀知道了你跟我的事,他会怎么样?…”

“来吧,瓦儿,我站在这,你杀得了我吗?呵呵…”

“银冀有什么好?跟了我不好吗?

“恶魔!…我要杀了你!”瓦儿大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瘦了一圈的苍白小脸上全是冷汗,薄薄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块。

蓝枫云连忙冲过去,满脸焦灼:“小姐,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方旋一直守侯在房内,见瓦儿醒来,她迅速朝吧吧看了一眼,二人同时走到塌前。蓝枫云不停抚着瓦儿紧绷的脊背,泪眼婆娑:“小姐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我要杀了他…”瓦儿两眼朦胧又轻喃了一句。

方旋一手搭上她的手腕,把脉后皱眉道:“郡主肺虚火旺,气息不稳…医女会再开方子,请郡主以身体为重。”

吧吧手中正端着茶水,连忙递上:“是啊,请郡主以身体为重。如果发生过什么事,郡主也可以说出来,奴婢不能帮你还有大王在呢!”

“不…”瓦儿苍惶一摇头,茶水顺手跌落地上,她面色比纸还白,小巧的唇不住罗嗦却又极力克制。

蓝枫云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将她搂住怀中,泪水流了下来:“小姐,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啊…你这样子让人有多担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在关心你,为你祈祷啊!连大王也每日都来,可是每次来你都睡着…”感觉到怀中单薄的娇躯又是一阵颤抖,蓝枫云更加心疼,“究竟是什么恶魔吓着了小姐?如果真有恶魔,云姨也定然会帮小姐你杀了他!”

瓦儿闭上双眼,晶莹滚烫的泪珠从细长的睫毛里溢出。她反抱着蓝枫云的腰低咽了一会,猛吸一口气下了最大的决心,轻轻抬起头,喉咙干哑声音却异常清晰:“云姨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纵使碰到了恶魔,我也不会退缩的!”

为了冀哥哥,她不可以害怕,不可以退缩。

瓦儿重新坐回塌上,被眼泪洗刷过的双眸显得异常明亮。她抿起双唇,小手在锦被中握成拳头,暗暗道:恶人翟啊,你虽欺了我的身,我又怎能让你连我的心、我的尊严、我的意志一并欺了去?我虽生不如死,但我还是会好好活着,我活着一天便绝不允许你伤害冀哥哥!

方旋疑惑地注视着瓦儿,不动声色地朝吧吧使了个眼色。吧吧将打翻在地的茶杯收拾好,福礼道:“郡主与蓝姨先聊,奴婢去给郡主煎药。”

方旋随吧吧一同告退走了出来。

143 血浓于水(二)

沁梅苑的后院,仿佛约好过一般,翟就站在清净的小院子里,对着从墙角滋生出来的青草一动不动。方旋与筱水并肩走过去,二人都皱着秀眉,眼神中有质问也有说不出的冷冽。

听说瓦儿病得严重,听说银冀也身染重疾…他必须要问一问。

方旋绕到他面前,仰头深深地注视他,问:“为什么?翟,为什么对红瓦儿那样做?我们所认识的翟恩怨分明,从来不愿对无辜者下手,可是…”

翟抬眸直视她,声音低沉:“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必须完成我的目标。”

筱水也急急绕到他跟前,“你的目标不是冷君吗?为什么连红瓦儿也卷了进来?你还对她…翟,我真不敢相信…你对红瓦儿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为了‘冷君’这个任务吗?”

她们自小就喜欢的翟,自小就愿意追随一生的翟,虽然冷酷淡漠如常,可是他对红瓦儿极其隐晦的“非同一般”已经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惊恐担心,她们同时升起一个最最不愿意去猜测的问题——翟对红瓦儿的“非同一般”不仅是冷君的原因,而是他对她是否有了“非同一般”的情愫?

女人的知觉就是这么敏锐,女人对自己爱的男人感觉更加敏锐,从红瓦儿的表现,从翟的表现,她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翟冷冷站着,眼神那么冷冽孤绝,筱水和方旋的话如闷雷诈在他的胸腔,“红瓦儿”这个名字让他的心脏急促地缩了一下。

“我恨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她的话响在耳边,连续几日甚至在梦里,他仍然听得清楚而深刻。

她恨自己,恨得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他曾经有刹那的悔意,曾经有刹那的心软,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这样,她或许永远只是忽略自己,或许永远只属于那个夺走他一切的银冀,他就悔意尽失。无论如何,他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烙在痕迹,恨也罢,痛也罢,她终究将他印在了心底…

方旋见他面色沉重,抿唇不语,平时的冷静顿时不见踪影,她急切道:“她是冷君最爱的女人,所以翟是想利用她打击冷君对不对?可是翟,冷君是你的亲哥哥,你若要夺回属于你的王位、你的江山,为什么非要动红瓦儿呢?”

翟顿时垂眼面色青寒,一句话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王位是我的,江山是我的,红瓦儿也是我的!”

多么坚定执着的一句话,多么发自肺腑愤慨满腔的一句话。

方旋脸色蓦然发白,乌黑的双眼逐渐变冷,沉淀出一抹冰寒哀绝,她轻咬着唇,将暗中打探到的关于银冀诅咒的秘密说完,看到翟越皱越紧的眉头,美丽的脸上渐渐加深了笑容。

“你看吧,翟,老天爷都在帮你。冷君即使活过二十五岁,也难保他可以活过二十六,二十七…没有人有把握可以救活他。”

筱水完全惊住了,万万没想到银冀重病是因为诅咒,更没想到诅咒是无药可解全凭天意。

翟也震住了,自被封为王爷以来,他刻意忽略珍太妃对自己的好,刻意避开与银冀的正面接触,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心软,不愿意让银冀察觉自己的计划与破绽。为什么?为什么一听到银冀可能因诅咒会骤然死去,自己的心脏也会如针扎般猛烈刺痛一下?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兄弟连心”吗?

他努力挺直着脊背,身影更加孤傲,嘴角噙着一丝高深寒冷的笑意,决断地说了一个字:“好。”

方旋嘴角再次一挑,缓慢道:“其实,红瓦儿连续七日足不出户,不仅因为你伤了她,还因为其他人也伤了她。”

“谁?”翟目中射出凌厉光芒。

方旋为他眼中一痛,更加敏锐地注视他:“红瓦儿中了毒,有人对她使了慢性毒药,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

翟手指刹时抽动握紧,凌厉的眸光扫过筱水,筱水眉头一拢不满地挺直身:“你在怀疑我?你为了红瓦儿怀疑我?”

翟冷声道:“不是。你在她身边那么久,难道不知道谁要害她么?”

“萝陀花,色淡,味香,类似梅花,只有南诏密林地带才生长。其可入茶、入膳,晾干研磨成粉,也可做女儿家上妆容的胭脂,还可以放在浴池中泡澡…长期使用者会毒入肌肤,伤及六腑,逐渐昏迷窒息而亡。”方旋不紧不慢地说着,“因为此花生长期短,密林深处才有,所以极少为人所知。红瓦儿身上的毒性已经开始生效。”

翟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皱眉问:“你还是没说是谁?”

“这些都是女人常用的东西,筱水没有害她,蓝枫云更不可能。你想还有什么女人既想害她又可以常于之接触?”

筱水掩住小嘴:“你是说…她们?”

翟眼眸深不可测,心中也隐隐猜到是谁,“你既知此花毒性,定也知其解法。”

方旋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有种难以隐藏的悲哀盛进乌黑的眼眸,她轻轻道:“翟,你想我救她是不?”

翟没有作声。

“翟,纵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你终究是为她动了心。”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翟和筱水如雕石一样都变得僵硬起来。

*

144 血浓于水(三)

夜晚,宫灯通明,照映着王宫中的阁楼曲廊。

“禀王,银城出现神秘黑衣人组织,听说翟王爷曾经与他们交过手…”

“王,昨夜属下发现翟王爷有出现在沁梅苑。”

“王,侍女吧吧与医女方旋交往过密,形迹可疑,会不会跟翟王爷也是同伙的?”

耳边回响着青龙、白虎的探查回报,银冀心中刹那如烈火一般焦灼焚烧。他片刻不曾停留,直直走向沁梅苑,瓦儿的病痛与回避,他早已无法忍受,如今加上翟威胁性地介入,他又怎能按捺下去?

那日翟冰冷尖锐的话语犹在耳际,那么究竟翟对瓦儿揣的是何等心思?报复还是真的动了心?无论哪种都让人惊忧莫名。

“我终会让她变成我的人,呵呵…”翟的冷笑透着势在必得的残酷。银冀浑身一震,突如其来的恐惧瞬间紧擢住心脏,脑海中只被陡起的不安猜测惊住了——瓦儿近日的病痛与反常是否跟翟有关系?

沁梅苑中很安静,淡淡的月光穿透茂密的枝叶,半洒在朱红的梁柱上。银冀一路秉退随从,独自走进拱门,园子里的梅树在月下斑驳寂寥,目光穿过长长的回廊投向烛光摇曳的阁窗。

突然,他驻步,阁窗对面一抹白色修长的身影幽然而立,夜风萧瑟中寂静无声。

那是翟。

他真在沁梅苑,还对着瓦儿的寝房默立注视,他对瓦儿…

翟也已经察觉了他,翩然回首对他勾起唇角。

银冀下意识抿起唇,目光犀利而戒备地对上他。

两张相似的脸孔在淡淡月光下对视。

银冀的眸子深邃而幽远,细看处有着温冷背后的刚硬,峻肃之中透着深沉。翟迎风而立,面色如玉也是僵持着神情清峻,一瞬迸逝的冷光隐含一股凛凛剑气,隔着空气直逼而来。他们静静站着,谁也没有出声,对视的目光如两柄离鞘的剑,月下清寒冰冷。

翟一动不动,银冀再看他一眼不再回头,沉步朝寝房走去。

推门而进,蓝枫云和吧吧看到来人后连忙起身,银冀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下。一片宁静中,他径自坐在塌前凝视着沉睡中的容颜。瓦儿黛眉轻锁,似乎睡不安稳,薄薄的小嘴有些苍白偶尔蠕动一下,本就小巧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显得格外消瘦尖俏。

哦,瓦儿,瓦儿…

银冀压抑住满腔心痛,手指轻抬往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摸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手指停留在半空刹时收紧。漆黑如夜的眼眸深沉无比,隐隐跳跃着妖冶的蓝光。

脑海中不禁闪现着同一个问题:瓦儿,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吗?是吗?会是吗?

老天爷,不要太残忍,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他…该如何面对,而瓦儿…天啦,瓦儿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刻?

银冀双眸更加沉痛,载着更多更浓的疼爱与怜惜,将手指轻柔地抚上她的发丝、眉心、眼角。

瓦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再信任你的冀哥哥了吗?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希望你至死不悔地信任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不敢面对我的原因真是那样吗?…

感觉到两道让人无法心安的视线,瓦儿心口重重一疼,自沉睡中大喘了一口气猛然睁开眼睛。

“冀哥哥…”她动了动唇,不知道自己已经吐出了颤抖的心声。

“恩?”银冀定定地皱眉看她,宫纱灯下抬眸处,星光滢澈,碎波点点,唇间淡忧隐现,就只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看着她。

瓦儿骤然清醒,想躲避却已不由自主探进了那原本幽静的星波深处。那诚挚担忧的黑眸缓慢地搅动起细微的漩涡,旋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直要侵吞她整个人。

“冀哥哥…咳咳…咳…”瓦儿完全清醒,紧揪着锦被急促地咳嗽起来。她知道她逃不掉了,她根本没办法再逃避下去,冀哥哥的眼神那么深沉,表情那么哀痛,她快窒息了。

泪水瞬间弥漫眼眶,模糊了视线,她的心在同一刻绞痛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