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冀闻言,直接从椅中惊起,纠结着眉逼问:“是何意思?此话是何意思…”

翟一双薄唇抿成直线,眼睛死死对着他。

银冀突然暴躁吼出:“说!你刚才说什么承担?…”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蓝光闪过,他像黑暗中的猛兽重新被激怒,“你若再伤她一根头发…”

“啪!”重重的拳头击中冀暴怒中依然英俊的脸庞,翟的拳头咯咯作响,注视银冀嘴角淌下的血丝,黑眸中眯出危险的寒光。

银冀冲上前,欲抓住他的胸口却被再次挥上一拳。该庆幸,此时两人手中没有剑,但两人发红的眼睛已在撕杀。

“银冀,我很怀疑,你到底爱她有多少?”翟声音轻得可怕,“我更怀疑,她怎会蠢得愿意为你去死?”

“你说清楚…!”银冀不断告诉自己,控制自己要冷静,冷静。惟有冷静,才能做好事情。

翟眸子眯得更细,“你其实比我更冷血!中咒者最爱之人的血可以修炼成药,你利用她的爱…让她去找须乌子,你还能在此演戏!”

银冀僵立,半晌不动。

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可是,翟的表情那么严肃,眼神那么愤怒,看起来是真的…不,不是的!翟恨自己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想报复自己,所以拿瓦儿来报复…拿瓦儿来报复…

银冀陡然抽畜了几下,潮水般的恐慌紧涌而至,淹没了他的思绪与理智。他嘴唇抖动得语不成声,语气坚定如冰:“你休想…再伤害她…!”

“伤害她的是你!让她去送死的也是你!”翟霸道宣愤,再一拳猛然挥去,银冀粹然偏头,及时躲过。

这位年轻的君王伏在案上,诅咒漫天盖地地席卷着他,他从未如此深刻感觉——惊恐、绝望…他想自己可能真要死了!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清白,但在这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夜,他却好害怕以后不能守护自己的所爱。

156 爱在边缘(五)

这位年轻的君王伏在案上,诅咒漫天盖地地席卷着他,他从未如此深刻感觉——惊恐、绝望…他想自己可能真要死了!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清白,但在这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夜,他却好害怕以后不能守护自己的所爱。

“瓦儿…翟…”他努力咬着他们的名字,生命中最重要最不能割舍的两个人。

翟停在半空中的拳头颤抖不已,狠狠压抑自己不再上前救他。

银冀努力想挺直脊背,然无能为力,他闭眸喘息,脑海翻转着零碎的片段,混乱中抓住几个重点,虚弱道:“我怎舍得伤她…我用生命来爱的女人啊…我怎会伤她?倒是你…谁跟你说的?你绝不能再伤她半分…”

翟面色骤变,想起方旋说话时的表情,顿时神志全然清醒,明白了一切。

银冀努力上前靠近他,越来越快地感觉体内流失的气力与温度,他恐怕真活不过明日了,太医说他根本不能经受任何刺激。可是,他还有太多事无法放下,他必须得完成,否则死不瞑目。

“翟…”

翟眼神复杂,看着银冀终于抓紧自己的手,他抓得那样用力,修长的手指紧到骨节全白。而他每喘息一口,翟竟也似感觉到同等疼痛,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兄弟连心么?

“翟…你我今生终是兄弟,我欠你的…来世还。但是…请你答应我…”银冀消瘦的身躯摇摇欲坠,翟本能地回握他,给予支撑的力量。银冀盯着他的眼睛,恳求着说:“请答应我…我若死了,无论如何要让瓦儿…让瓦儿好好活下去!”

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石,以生命爱着一个女人的银冀怎可能让她陷入危险?那么,这真的只是一个阴谋圈套?

“她对我只有恨…”翟喉头干涩,声音沙哑,“你若死了,她定会随你去。所以…你最好还是选择自己活着,而我…不愿意这样失去报复的目标。”

银冀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瞅着他,眉头聚拢好久好久,然后慢慢松开,嘴角苍白,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轻笑:“原来…你也爱她。那么,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无论是因为爱还是恨…她那么年轻美好,即使我不在,我也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恍然被人看透,翟压抑住心口疼痛与怪异,肯定地点头:“我答应你!让她好好活着!”

两双极为相似的黑眸一舜不舜地对视,血浓于水的情分尽在不言中。

此时,谁也无法说恨,因为即便是恨,也恨得难以冷血入骨,即便是痛,也痛得感受相通。

“好…”银冀顿时吐了口气,大量殷红的血液沿着嘴角滚滚而出。他放开翟的手,左手探进自己被殷红滴洒一片的前襟,刚掏出某物递与翟的手中,房中猛然传来一阵声响,随后是翟焦虑急切的嘶吼声:“来人!快来人!”

一片混乱的脚步急匆匆冲进门,御前侍从一见倒在地上的君王,手中配刀立刻逼上翟的脖子。

乔雀领其他太医慌忙将君王抬上金塌,紧急抢救。

大门敞开,帷幕飞舞。

翟看向塌边,眼中隐现忧虑。他略过颈前寒光闪烁的刀锋,低首打开手中某物,那是一封信。抬手一抖,信被打开,龙纹朱墨,“诏书”两个字赫然出现,黑眸速扫全文,鲜红玉玺王印均让他震撼难抑,赫然是一道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

这是年轻君王的遗诏,他竟已早做好安排,遗诏曰:“生死乃物之大归,圣人达理,古无所逃。…本王焦劳成疾,久病难愈,若有不测,银暝江山由银氏子孙银翟继承,中外庶僚,亦悉心辅翼,将相协力,共佐乃君…”

翟的身影顿时僵如雕石。

157 爱在边缘(六)

夏日的天空,乌云密布,风起云涌。

深远的宫门内,四周安静,整个禁宫此时无人往来,白玉甬道宽阔地显出一种肃穆下的庄严,巍峨大殿,层叠起伏。

今日,银暝国年轻的君王银冀二十五岁生辰之日。

然其因病咒而陷入完全昏迷中,除了尚存一丝几不可闻的气息,其他与死亡无异。太医们似乎所有预料,个个面色凝忧,在夏世聪将军亲自护卫下,君王恙体被移至银氏王陵的圣池水晶洞中,由守陵侍卫严格把守。众人只待苍天有眼,真能找出挽救君王之法。

一般朝臣只知君王出门游历,从而取消一切庆诞事宜,却不知君王正遭此大劫,性命难保。

银翟直立于颐华宫中。头顶流云急速翻滚,雪色的袍角微微掠起,仿佛一道犀利的闪电无声划过,他黑发狂舞,双眸笼罩阴霾。

也是今日,当朝元老郭太傅、夏将军及老尚书等几位朝野中举足轻重的大臣齐跪于颐华宫前,请求他这位王爷登基为银暝新君,主持大局。

银翟黑眸沉如极深的夜,隐藏着天幕下所有的情绪,任凭那几人跪求而无动于衷。

“遗诏”在他手中紧捏,欲成碎片,他心潮起伏,难以接受眼前突变的局面。曾经的希望变得遥远纷飞,一心想至银冀于死地,却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只觉锥心刺痛。曾一心想夺回属于自己的银氏江山,如今面对一张遗诏,他无半丝喜悦,对手不在,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请王爷以天下苍生,百姓社稷为重!”

“请王爷继承银暝大统,臣等将全力辅佐!”

“请王爷…”

银翟眉间蹙痕越收越紧,原本攥着的拳头无法松弛下来。

眼望头顶,天色阴沉,他呼吸渐觉紧窒。

如今一切愿望均将实现,江山天下唾手可得,他却抑郁狂躁,有种急欲发泄的烦乱。

“王爷愿意银氏王朝百年基业落入他人之手吗?”

“王爷是银族仅剩的血脉,银王亲笔传诏,臣等将誓死效忠!”

“王爷不可推托…”

银翟袖袍一挥,不怒而威,注视他们:“你们回去。我若是不愿意,你们多说无益!”

他面色铁青,语气不容反驳,几位老臣巍巍起身不再多言,临行前叹息回头,欲言又止,心中祈祷这位冷硬的王爷快点应允,早日登基掌管天下。

是夜,听得池中蛙声一片。

数名黑影悄无声息,逐一而至,正是忠肝义胆为君王效忠的隐身护卫。他们在颐华宫内玉湖前跪下。

银翟临水独立,水面上倒映着干净的身影。乌发、白衣,再往上是一片模糊的神情,如层层隐在水雾的背后,看不清,探不透,唯僵直挺立的脊背隐约透出他内心的某种冷傲不屈。

青龙、白虎的声音听来波澜不惊,却将君主银冀的旨意及一年多来对王爷的心意叙述得真诚动人。

银翟抿唇不语,脊背更加孤直。原来,原来银冀早已了解过自己杀手生涯,原来他对自己宫内外所作所为全都知情,原来他可以以如此胸襟体谅自己,原来他在个人立场与王朝社稷之间,被迫只能选择江山大局。

原来…银冀有如此多无奈与苦楚,有如此气魄与雅量。

青龙率先鞠礼,冷静严肃:“属下等只为银氏王族鞠躬尽瘁,请王爷切勿辜负冀主的寄望。”

白虎、朱雀等恭敬垂首:“是!请王爷莫负银族历代先王。属下誓死效忠!”

银翟握手成拳,心底不能抑制地微微震动,原来——银冀什么都考虑到了,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是,他为何如此不愿接受?

隐身护卫离去后,银翟片刻未歇直奔后山王陵。

陵中极为寂静,除守陵侍卫外,他人不得入墓穴内室。

银翟赶到,守陵侍卫先是吃惊,但未加阻拦,直接打开严密石门。

水晶洞为君王疗养圣地,乔雀等太医轮流守侯水晶塌前,而金老太医连夜赶回刖夙企图寻求新的解咒之法。

银冀苍白的面容被四壁上的水晶光芒映射得分外清楚。他眉目俊朗,悬鼻挺直,薄唇轻抿宛若睡着一般,不见半分痛苦之色。

见银翟进来,乔雀未再多言,鞠身施礼退了下去。银翟轻轻走近,盯着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半晌,缓缓蹲下,一对修眉纠结起来。

“你怎能如此做?怎能自己躺在这,而将一切交给我?”他一手握住银冀毫无知觉的手臂,逐渐加重语气,“你以为我稀罕这些?告诉你!我根本不稀罕!不稀罕!你听到没?”

银冀一动未动,与世隔绝。

“你醒来,我要你醒来!银冀,从二十五年前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你是我的对手,我要的是一点点从你手中争夺回这一切,而不是你一纸诏让!听到没?听到没!”银翟低头靠近他毫无血色的脸,危险低语,“你信么?你若躺在这躲避责任,我会让银氏王朝毁灭在我的手中。还有瓦儿…呵呵,我答应你让她好好活下去,不过…我可能会让她不但活在仇恨中,还会让她活在比死还痛苦的悲哀中!你听到没?听到没?”

银冀眼皮极微地动了动,气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银翟渐渐松开紧握他胳膊的手,单膝在塌前跪下。那一向冷冽有神的眼睛此时仿佛被一种莫名的空茫遮挡了光泽,迟缓而无神采。眉间的刻痕显露出抑郁的痕迹,搁在塌上的手是无力的,几乎要靠坚硬水晶塌的力量去支撑才行。

夜深,人寂,心沉如灰。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喃喃低语:“银冀,你说…这就是我们兄弟的宿命么?难道我的命运从来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控么?…你错了!我告诉你,你交予我的一切,我只答应暂时接管,可是若你想就这样安排我的人生,那你是彻底错了!”

“听清楚了吧?你别装死,留着这口气重新好好活起来,三个月!我就给你三个月时间,你若不好起来,别怪我说到做到!”

银翟站起身,目光坚定,低头看过塌上平静的君王最后一眼,沉步走了出去。

158 爱在边缘(七)

外面天色灰蒙一片,凉风四起。

银翟刚踏进颐华宫,房前两抹纤长白影素立,乌发衣角沾有白露,想来她们等候已久。

筱水一见银翟身影,匆忙上前:“翟,你一夜去了哪里?我和师姐担心极了。”

三人沉默进去屋内,烛盏点燃。

银翟略为疲惫的双眸瞟了方旋一眼,眸光暗藏质疑,透着凌厉。方旋不闪不避,目光直直对向他:“听闻冷君写遗诏传位于你,众臣也纷纷请求新王继位,你为何不应允?”

筱水皱眉道:“做君王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可以让很多人嫉妒羡慕。但是,这真是翟所希望的吗?翟愿意为王权而失去自由吗?”

银翟轻扫表情各异的二女,冷冷挑眉:“事不由我,上天既有安排,我这银族唯一后裔如何逃脱?我决定接管天下,只是…”他突然打住,睇向方旋的眼神深暗无边,“为何要骗红瓦儿?”

二女同时稍怔,互看一眼,面色终于闪过一丝慌张。

方旋避开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嘲讽:“你以为我还会做什么?杀了她么?我与筱水一心对你,你却不屑一顾,而那个女人甘愿为另一个男人出生入死,你却一心念着她。翟,红瓦儿永远只会恨你,而留一个恨你的女人在身边,真是你所希望的吗?”

银翟闭了闭眸,发红的血丝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骇人。

筱水慌忙解释:“师姐是怕瓦儿因为恨你而伤害你啊,所以才让瓦儿离开…”

银翟面无表情,只有双眼变得噬血:“方旋,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从不希望任何人帮我做决定!任何人,任何事!明白么?”

那眼神如尖锐的刀刹时刺进方旋的心口,她从未见过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顿时将她多年痴心的爱恋与满腔的热情全部割为碎片,碎片落地,满地寒冰。她脸色苍白,眼神迷乱:“就算我为你做过什么决定,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失去理智,我可清醒得很!我非常清楚那个女人可能对你的伤害,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银翟咬牙低声道:“是么?为了我好?”

方旋抬起下巴,无所畏惧:“凡是会伤害你的人,我方旋一个都不放过!不管你是否认同,总之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师姐…”筱水想阻止她,“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陪在翟的身边,已足够。”

方旋冷笑:“你怎地还如此单纯?是不是跟在那个女人身边久了,把你的心也收买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曾经生不如死,现在为何不能为自己而活?翟,筱水,我们三个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还是保持理智些好!”

银翟的眼睛沉得天昏地暗,乌云滚过瞳孔,他声音又低又哑,决然无比:“旋,做好你自己!”

方旋心中已分不清是痛还是恨,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枪剑丛生,扎的心口鲜血淋漓。她一咬下唇,默然转身走出。筱水看她孤冷失落的身影,一跺脚:“翟,你怎能因为红瓦儿而不了解我跟师姐的心情!”说罢,朝门外赶去。

银翟顿感前所未有的疲倦,颓然坐在椅上。

瓦儿,你现今身在何处?是否安然?可知王宫中已天翻地覆,银冀走在冰冷黑暗的死亡道上,你怎那般天真以为自己可以救他?

我无法离宫寻你,只盼你早日归来,带着你更深的恨也罢,只求你平安归来…

眼中血丝纠结一片,窗外天色逐渐阴沉,夏日的暴风雨又要来临。

159 爱在边缘(八)

三日后。

银氏正统血脉后裔银翟正式接任“诏王”之位,因前任君王银冀并未归天,银翟不愿趁此取而代之,坚持以“摄政诏王”自居,满朝上下议论纷纷之后,别无他法,举膝跪地朝拜新主。

一时,有流言起,新主银翟流离在外二十几年,生性冷硬残酷,传闻曾是杀手,诛杀过朝廷官员…

浦月容对此反应不大,显得异常冷静,心事不得为外人所知。夏安然痛苦不已,几番欲闯进王陵中陪伴银冀塌前。

宫中似早有布局,一切尚称平静顺利。

观王朝内外局势,时正逢南诏四国关系步入扑塑迷离,银暝国更换如此新主,不便诏告天下,以免军心震荡,百姓惊恐,故“摄政诏王”成为朝中最大的秘闻。

有泄露者,诛连九族。

黑夜,银翟独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中,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覆上他冷峻的眼底眉间。不过数日,仿佛沧海桑田变幻,转眼千年。在他穿上银袍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前尘已逝,来日方长,过去的翟,将来的银冀、瓦儿都只成远远的幻影。

银翟微微仰头,目光透过雕花的窗棱迎着那明净的月色,心中什么都无力想。满室清冷孤寂,苦涩疲惫,在日月交替、光阴流淌的岁月中只有此刻最是空虚迷茫。

七日后。

风波乍起。

这日天气极好,透过娇艳含羞的花枝洒开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荫,浓浓翠翠已是一片秀润。一场延误多日的“百艺宴”在后宫御花园隆重举行,原来银冀应承过已逝的珍太妃,虽因各种原因延误,但他一直有命人筹备。本为王爷挑选王妃侍妾所用,如今王爷身份已升为“摄政诏王”,参加盛宴的女子莫不粉面含春,各尽其艺,乞盼着英俊冷漠的新主垂怜。

银翟面无表情,眼底异样平静,一层摄人的光芒漾出在幽暗之中。他手指紧握椅把,目中无一人,隐藏的怒火全指向沉静躺在水晶塌上的人。然一想到摄政不过几日,便已深刻体会王位之上的责任与不得已的束缚,他又不禁同情起那位沉睡的君王。

银氏血脉与江山祖业,实在是无法排拒的两座大山。

百艺盛宴,美女如云,长歌袖舞,琴棋书画。湖边上水光淡淡,暖风如醉微波点点,飞花轻舞落玉湖,飘香榭,轻轻袅袅,莫不引人暇思万千。

陪坐官员老者撂须赞叹,年轻者惊羡不已,但景致再好,众人也难以忽略高台正坐之人的冷峻面色。人称银冀为冷君,殊不知摄政诏王更冷上三分。

银翟看似目光落向百花争妍般的众女,实则心思早已飘到不知身在何处的瓦儿身上。每个呼吸,每次眨眼想得都是瓦儿或喜或悲的神情,想着想着,满心紧窒,呼吸沉重起来。

方旋白衣轻扬,眉目冷静,立在园子一角,若细看可见她眼中冷意冰冻。筱水今日有特意打扮,明红轻纱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斜横挽乌鬓,青丝婉转。可惜瓦儿不在,她曾经决心要参加“百艺宴”的计划无心实施,只得在一旁咬住贝齿,焦急观察银翟的反应。

浦月容打扮雍容华贵,绣扇轻摇,嘴角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好姿态。高挑的眼角瞟过百花丛中那群娉婷女子,精光闪过,习惯地藏起一丝算计。丫鬟零儿不时为主子递上一颗水晶葡萄,半扬的唇角让表情显得与主子格外相似。

夏安然面色平淡,看不出欢喜,想起孤独躺在王陵中与世隔绝的君王,她双眼一红,泪水几欲坠下。

“王爷,这些女子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家世,都是经过重重挑选的。王爷若看中谁,直接点来即可,说实话,老臣一直盼望着早日看到银氏王族开枝散叶。”夏世聪诚挚感慨道。

郭太傅点头附和:“老臣身在宫中多年,跟先王一样盼着银族发扬光大,可惜大王他…总之这希望就盼着王爷来实现了。”

银翟静默,而后唇角一道冷弧,倨傲迫人:“如此大任,身为银氏子孙,看来本王不能不遵。”

他眼底一丝精光如亮电裂空,飞闪即逝,瞬间恢复了黑夜般的深沉。长指向前轻点,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位明艳娇俏的女子被点中,在场之人或叹或羡,或失落或嫉妒…

银翟不再出声,挥手将剩下之事交与臣子负责,淡淡瞥向方旋及筱水所在方向,便负手先行离去。

此刻他全然明白,普天之下,再无一人能像瓦儿般进驻自己心底,再无一人!而瓦儿…他脚步微顿,闭了闭眼。

银冀啊银冀,我是该去寻找瓦儿,还是该为你留守宫中?

160 宫外遭遇(一)

日暮苍山,黄昏间,空气处处夹杂躁热。

银暝通往蒙舍国边境最后一个小镇,镇上有传言——银氏冷君让位,如今由摄政诏王银翟主持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