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姐有话说?”

“是,知府大人。我只是想说明我弟弟楚原的情况。他的武艺没有多强,如今也不过学了几个月罢了,学的只是蹲马步这样基础的功夫,只会一套健身的太祖长拳,耍起来倒是好看,只可惜连我家的丫头都打不过。打伤人就更不可能。您看他脸上还有打架落下的青紫,可见秦家公子的力气也不小,留下这种青紫也是寻常,往日也曾经打过,不曾有什么问题。”

刘孟郊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如何证明他的力气大小?”

旁边秦老太爷冷笑:“刘知府!你这是想包庇这小子吗?不管他学武多久,当时的确是在他打了我孙儿之后我孙儿才出事,难道能还有别的缘故?”

“秦老太爷,我这是公堂之上,你再咆哮公堂休怪本官赶人!”

刘知府也恼了起来,他是不想跟秦家生怨没错,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秦家四爷拉住了父亲低声说了几句,便拱手道:“知府大人,我父亲只是太过悲愤,请大人勿怪。然而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案情清楚明白不过,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请大人明白断案。”

“事情并没有查清楚。”楚惜情沉声道:“不知可曾请仵作检查过了?”

“尚未。”

“既然如此,还请仵作检查一遍,查明死因,我弟弟这边,大人也可以派人试试他的力气大小。而且,蒙学那边,还需要仔细调查,看看有没有别的原因,之后秦家少爷有没有接触过别人,我想秦老爷也不希望放跑了真正的凶手,对吧?”

楚惜情一番话说下来声音冷静而条理分明,丝毫没有因为家人身陷囹圄的紧张和恐惧,让人不知不觉就信服起来。

连秦家的人虽然心中不快,但并没有反驳。

赵知府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人命案子也不能草率行事,是要查清楚才好。本官这就安排仵作再检查一遍。”

秦老太爷冷声道:“大夫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同?哼,那小子是不是力气大,谁能看得出来?”

楚惜情跟楚原说了几句,楚原上前一步道:“我愿意发誓,若是我没有用尽全力,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祖先不得安宁!”

楚旭一惊,差点没发怒,这样的毒誓对于重视祖先名誉的古人来说十分重了,秦家的人顿时哑口无言,不再多说什么。

“胡闹!”楚旭犹自满腹怒气。

“父亲,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待会还要您转圜拖延时间,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楚旭冷着脸瞪她:“你们就少给我惹麻烦吧!”

赵知府安排了一个会武艺的衙役跟楚原对战,楚原不过是个小少年,哪有多大力气,虽说练了几个月的武艺,也不过就是下盘功夫好些,谈不上多大力气。

他用尽全力踹在衙役肚子上,衙役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肚子,“倒也力气不小。”

他上前一步:“大人,属下看楚少爷大概也有几十斤的力气,但要把人打得内脏破裂,没有百十斤的力气也难。”

秦家四爷冷笑道:“这能证明什么?你是成人,我家侄儿不过是个孩童,身娇体弱,被打中可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我只相信仵作的检查。”

楚惜情蹙眉:“你家小厮跟他小少爷年纪相当,不如一试,我保证我弟弟的力气不足以伤到他。”

“楚小姐,你再多言也是无用,就算能证明他打不死我家小厮,也不能证明伤不了我侄儿!”

楚惜情压住怒气:“秦老爷,请你说话讲证据,莫非要让我弟弟拿所有合适的孩子试一遍你才相信?”

“你再多言也是无用,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我只看证据!”

——出了事可怎么办呢?等顾渊来英雄救美吗?tat…

我恨你

秦家四爷冷笑着说着话,一边道:“仵作再查查他们的脚印对比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脚印,证据确凿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楚惜情咬牙,她知道现在的情势的确不妙,人家的确是证据确凿,她只希望待会仵作的检查结果能发现些别的东西。

赵知府一拍惊堂木:“肃静!”

他双目寒光凛凛:“让那小厮一试,人命案子,不能草率,再寻下人一试。”

楚家也贡献了几个小厮试了试,楚原用最大的力气试了,大夫检查了一遍,虽有些震荡一时疼痛,但也并无大碍。

“我家少爷是打完一直好好的,过了好些时候才发病。”那也参加了试验的秦家小厮捂着肚子喊道。

“说不准是当时不严重,后来活动之下越发严重了。”秦四爷说道。

这时,仵作也已经检查回来了。

“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检查完毕。”

“哦,是何结果?”

“死者全身多处青紫,是双方殴打导致,腹部有脚印,脚印五寸三长,颜色深黑,有血点,是大力击打导致,死者无中毒,无其他伤口,确定是殴打脾脏破裂致死。”

楚惜情倒吸口气,心中顿时发凉。

仵作的检验结果其实并没有出乎意料。

楚惜情也只是先前抱着一点希望而已,其实她早就猜到恐怕是看不出什么来。

检查的结果也是秦默是死于殴打,而不是死于别的。

没有其他伤口,也没中毒,而且他身上的脚印跟楚原也完全合一,根本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看吧,仵作检查的结果还是一样!知府大人,现在您清楚凶手是谁了吧?”

秦家的人开始叫嚣起来。

证据确凿,根本看不出楚原有冤枉的可能。

楚惜情深吸口气,“知府大人,蒙学那里还没有调查清楚,我想人命案子现在还不能草率行事。”

“哼,楚小姐,到现在你还妄图狡辩不成?知府大人,莫非你是畏惧楚家,因此要草菅人命了吗?”秦老太爷咄咄逼人,“如果知府大人不秉公断案,我就去京城告,我看到底有没有人做主!”

刘孟郊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肃静!本官秉公执法,休得胡言,犯人楚原先押入大牢待审,待查清案情再议,退堂!”

“姐姐!”楚原忍不住抱住了楚惜情。

楚惜情咬牙,看着楚原畏惧的神情,不由得心中生疼。

她的弟弟啊,上辈子她就没保住他的性命,莫非老天爷就不肯放过他,一定要他的命吗?

楚惜情不甘心,她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救楚原的命,哪怕他当真杀了人!

“别怕,你先去待一下,很快姐姐就接你出来。”楚惜情安慰着。

在秦家的逼迫下,刘知府也不得不把楚原押入大牢,暂时拖延下来。

“刘大人,此案还有什么要查的,请你尽快断案!”秦家四爷不满地叫道。

“哼,还有蒙学未曾调查,如何简单就定案,人命案子,陛下说过人命无小事,本官身为父母官,如何敢不兢兢业业,如何能草菅人命?退下吧,本官自会尽快查清案情。”

“好,大人可要记住今日说的话,我孙儿惨死,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秦老太爷冷着脸和儿子一行人想带着秦默离开,却被刘大人拦住。

“在案情没查清楚之前,暂时不能带走,等案子查清再说。”

刘孟郊这番举动,只是想再仔细查探一番,这已经是因为楚旭的缘故才顶着压力而为。

秦家的人吵闹了一番无法,只得气冲冲地离去了。

离开前,他们张扬着要把消息传到京城信王宠妃那去。

刘孟郊沉着脸看着秦家的人离开,旁边楚旭叹道:“刚刚多谢大人了,家有逆子,如今的事,只怕是凶多吉少。”

“楚兄当知晓现在的情形实在于令郎没有半分好处。如今的确证据不利于令郎。如今只有看看蒙学那里能不能发现什么。”

楚旭脸色难看起来,旁边楚惜情低声道:“刚刚多谢知府大人。舍弟年幼,烦请大人多多照顾。”

“放心吧,本府会吩咐人给他安排个好点的房间,不会让他受苦的。楚小姐聪颖,你也可去想想办法,只是若是无法,还要早作准备。”

刘孟郊对这个冷静聪颖的楚家大小姐印象深刻,一个女子难得遇到这种事情却冷静自持,没有哭泣失措,是极少见的。

“多谢大人提醒。小女知道大人刚刚留下那秦少爷的尸体是想再查验,请您劳烦调些老仵作再仔细查验一番。今日的事小女总觉得有些蹊跷之处。”

“本府自然不愿冤枉一人。”

楚旭拱手道谢,又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去牢房打点一番,以便自己的儿子不受委屈。

“楚兄也知道那秦家嚣张跋扈,背后是信王,这件事不宜闹大,最好能尽快解决。若是无法,请楚兄也早作准备。”

楚旭听得心中一沉,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他知道刘孟郊这话是要他无法时就只能放弃楚原,早早地认罪结案。

那还可以算是孩童一时失手,不然若是越扯越大,真不知道又闹出什么风波来。

正在这时,杨锦深到了。

他从城外回来,得到消息连忙赶到知府衙门,正见到楚旭和楚惜情从知府衙门内走了出来。

“伯父,案情如何?”

楚旭叹了口气:“情势不妙。”

他大致说了一说,“如今情形不利于楚原,若是蒙学那边也查不出来,恐怕就没有证据了。虽然不能证明就是楚原打死了他,但是楚原也不能证明不是他做的。这臭小子,让他好好读书,偏偏去打架,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学什么武艺,如今惹下祸事!”

说到这里,不由得迁怒楚惜情:“都是你,让他去学什么武艺,妇人之仁,那个威远侯不还是他师父吗,我看他只把我儿教坏了,看他只学会逞勇斗狠!”

“伯父别生气,现在主要是查清蒙学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锦深见楚旭迁怒楚惜情,忙转移话题:“我也不信楚原能有那么大力气打死人,此事怕是颇有蹊跷。”

楚惜情垂眸,咬了咬嘴唇,没有反驳。

要她怎么说,说楚原因为她被人辱骂才会跟人打架吗?

要说她落到现在的地步是因为父亲和杨锦深吗?

她心中不由得一阵闷闷的疼痛,一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自己而被关入牢中受苦,她的心就一阵阵的疼。

“你说的对,先查清楚。”

“小侄也去帮忙查探一下,我在绍兴还有些朋友。”杨锦深说道。

楚旭招呼他去了楚家,楚惜情漠然地走出父亲的书房,在外面的花园里呆立着。

天色已经渐黄昏,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气温渐渐凉了下来,虫鸣蛙声此起彼伏,夏日的傍晚显得有些闷热潮湿,似乎有一场暴雨在蕴藉。

杨锦深跟楚旭说完话出来,见她孤独地站在庭院里望着天空,目光有些茫然,背影萧瑟,心中不由得一疼。

她这样无助的模样,让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拥入怀中。

“惜情。”他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温声安慰道:“别担心,事情不一定这么坏。”

楚惜情目光转了过来,她低低的,冷冷地道:“是因为我。”

“什么?”

“是因为我这个姐姐跟人私相授受,坏了名声,被张家的表弟们和秦默嘲笑辱骂,楚原才会跟他打架。因为我。”

杨锦深一愣,看着她脸上极度平静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惜情,别这样,这事不怪你。”

“杨锦深。”

她看向他,他的瞳眸里倒映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泛着幽冷的光芒:“你知道吗,我恨你。”

“惜情——”

这样一句话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是撕裂般的疼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她。

“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不够果决,没有早一点跟你一刀两断!”

她转身,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冷然,绝然。

杨锦深瞳眸紧缩,夜色中他的瞳眸黑色蔓延开来,一抹痛处滑过。

他伸出的手缓慢地从半空中收回。

楚惜情,你够狠,专门往我最疼的地方扎。

可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许久,他走出了楚家。

亲自去蒙学查探,问询了蒙学洒扫的老者,住学校的学子,得到的结果大致如前。

并没有什么意外。

杨锦深连夜写了信给太子殿下,希望太子能够出面把这事情压下去,拖延时间他再想办法。

只是,他也不确定会是什么结果。

他只能尽量去保住楚原的性命。

楚家这边也在想办法,赵知府也派人重新检验了尸体,只是也未曾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

楚惜情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晚上的饭已凉了,她未动一筷。

梅香和杜妈妈抹着泪,一边劝着她。

“小姐,我去热热,你多少吃一口吧。”

“不知道原哥儿在那里睡了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样,他一定害怕了吧。”楚惜情低声说着。

“小姐,我听管家说了,他们都去打点好了,找了干净的牢房,然后还送了被褥铺子,也送了饭去。不会让少爷受苦的。”

“是我对不起原哥儿,如果不是我——”楚惜情心中压抑着痛苦,今日她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可是没人知道她心中那无法发泄的痛苦。

那源于上辈子的恐惧。

命运是否真的很顽固,她这辈子是否还会落到那样的地步?

她这辈子的命运因顾渊而开始,而那个男人也是参与她命运最深的人,现在的他,又在何方?

这一刻,她是孤独无助的,没有人能够理解那种生命的孤寂。

她敛眉闭上了眼睛,她不会放弃的,绝不!

夜色幽幽,逝者如斯。

直到东方既白,船队渐渐进入绍兴府水道,从绍兴城外到绍兴城内,大抵午时便能抵达。

船停在钱清镇上,轮番歇息了一夜的兵士纷纷起来洗漱,吃了早饭歇息。

顾炎跟铁牛吃了早饭,一边嘀咕着:“你看这事可怎么好?”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就抢亲!”

铁牛哼了一声。

“抢你个头!”顾炎翻个白眼:“那是随便抢的啊,咱们不能去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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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不得

“对啊,都督临走前不是就让赵师爷准备了吗,那咱们回去不就能提亲了吗?”

“没错,但是出了这桩事,可就不好说了。”

顾炎抬头看着朝阳:“我就觉得这绍兴是不是跟咱们犯克,怎么来了之后就事故不断,闹得人不安生。我觉得还是早点回京城好了。”

“对,待得人真烦。”

这二人正说着,便看到顾渊从船舱出来,一夜未眠,他并没有显得精神不济,反正从那张寒冰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来。

“哥。”

顾炎喊了声,见顾渊没理自己,不由得摸摸脑袋。

“还生闷气呢,这回回去可好看了。”

顾渊一路上大部分时候都沉默着,直到此刻也仍然如此。

眼看着很快要回到绍兴了,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更好。

顾炎上前道:“大哥,要不回去之后咱们就去楚家提亲吧,然后要是不同意的话咱们就去抢亲,你看怎么样?”

顾渊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添乱。”

顾炎轻咳一声,“咳咳,我这是为大哥你着想啊。要是嫂子那里真的不同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