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的长刀旋动击飞了身边四五个叛军。

武鸦儿长刀离手,没有催马追那铁锤贼军,而是撑开身后背着的长弓。

嗡的一声,喊声长刀飞舞的同时长箭也飞了出去,如流星眨眼间到了那贼兵身后,锵啷一声,长箭没有射穿贼兵的咽喉,而是落在他的手腕上。

已经与飞奔的鲁王迎面相对的贼兵一声叫,手一坠,铁锤向一旁歪去。

而这时听到武鸦儿的喊声,鲁王眼一闭,也大叫一声将举在身前的长刀砍了出去。

噗的一声,长刀正中失去兵器的贼兵面门,那贼兵惨叫一声翻到落地。

“我王杀敌!”武鸦儿举弓大喊,“我王威武!”

向这边的疾冲的经略军将官们瞪圆了眼,鲁王,原来真的勇武!

“我王威武!”

“我王威武!”

他们跟随武鸦儿纷纷喊道,两翼前后的兵马们也发出齐声呼喝。

呼喝声撼天动地,鲁王睁开眼,先看四周山呼再低头看马蹄下翻滚的贼兵,一脸的不可置信旋即狂喜,再旋即收住,换作了冷静又威武的神情。

“杀贼。”他沉声喊道,将长刀向地上的贼兵砍去。

翻滚的贼兵被斩断了头颅。

经略军的将官们也在此时冲过来,伸出长刀长枪将死尸挑起来,围着鲁王纵马呼喝。

“杀贼!”

“杀贼!”

从州城迎来的大批官兵民众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

“鲁王威武!”崔征最先回过神,大声喊道。

得到他的提醒,其他的官员们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跳下马有的哭有的喊。

“鲁王殿下亲率兵杀贼!”

“鲁王殿下率兵击退贼军!”

“鲁王殿下击退贼军!”

看,鲁王亲自率兵,看,鲁王亲自斩杀了贼兵。

是鲁王英武率兵解了州城之困,是鲁王击退了叛军。

死去的人们已经死去,活着的人们只看到这真切的场面,至于鲁王为什么不在城内,因为鲁王在城外杀敌啊,至于鲁王怎么出现在城外杀贼,何必深究这个细节呢?大家看到的结果就是鲁王杀敌,鲁王击退了贼兵!

鲁王啊,威武的鲁王!

官员们最先跪下,然后涌来的民众们也纷纷下跪。

崔征没有跪,他抱着玉玺穿过官民走向骑马挥刀举着贼兵头颅的鲁王。

“王爷,先帝驾崩了。”他说道。

鲁王似乎这时才看到他,听到这句话将长刀头颅扔下,涕泪四流连滚带爬下马。

“父皇啊父皇啊。”他大哭,捶胸顿足以头撞地,再无英武,“儿臣无能,儿臣不孝。”

崔征在他面前跪下,将玉玺举起:“请陛下,接山河,安天下。”

鲁王依旧在大哭几乎昏厥窒息,听不到看不到一切,直到崔征求了三次,直到跪在一旁的官员们齐声哭喊,他才伸手接过,由两个兵搀扶勉强站起来。

崔征俯身叩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原先站着的兵将们全部下马跪倒:“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震天动地。

震耳欲聋中崔征没有再呼喊,微微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距离新帝很远,官员兵将重重挡住了视线,但挡不住那人的光芒。

尤其是在新帝眼里的光芒。

崔征看着一身铠甲单膝下跪脊背挺直,垂头也掩不住面容英俊的武鸦儿。

武夫....奸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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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登基有大典

大夏成元四年九月初七,鲁王在州城登基。

虽然是在偏远的麟州,又逢先帝新丧叛乱四起,登基大典并没有草草了事。

正因为是如此乱境,才更要郑重肃穆,才可以安抚民心,崔征早有筹谋,离开京城的时候,舍弃了金银珠宝典藏古籍,将登基用的皇袍仪仗尽可能多的带了过来。

原本有官员请移居灵州为都城,那边城池更大且有长城大河为屏障,但鲁王拒绝了。

“麟州万千军民舍身在这里,这里就是朕的基业。”

在登基前,鲁王先到死难军民安葬的墓地祭奠,并且下令修建一座庙宇,让这些军民世世代代有香火供奉。

得到万民香火供奉,死去的人就能升天当仙人,或者来世投个好命,民众们奔走相告叩谢皇恩。

经过官兵民奋战,毁了一半的州城装扮一新,麟州四方聚集来官民观看鲁王的登基大典,繁杂庄严的场面令无数民众震撼。

以前他们做梦也看不到的场面,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宰相崔征捧玉玺宣读登基诏书,鲁王接过玉玺祭拜了天地宗庙,文武百官穿上了新做的衣袍,从皇宫里跟来的太监宫女们脱下了磨烂的鞋子,皇亲国戚权贵豪富也拿出藏着的财宝悬挂在身上,所有人都光鲜亮丽的参加典礼,只有作为仪仗的兵马不足,武鸦儿让众兵们来充当。

官员们对此不太满意,因为官兵的新衣服做不出来。

鲁王大手一挥说就穿着残破的带血的兵袍,向上苍表明国有难但浴血不弃。

官员们犹豫要再劝,在鲁王府举办典礼其实也不用那么多仪仗,而且能参加皇帝登基大典的兵将应该是出身高贵的子弟们,这些兵马.....

崔征制止了官员们,对鲁王的做法很赞许,如今乱世要靠这些兵打仗,而不是靠身份,将士们为帝王浴血,帝王就要赐予将士们荣耀。

还有一点崔征没有对百官们说,现在鲁王很明显是对武鸦儿言听计从,如今这个时候,鲁王是不会为了他们反驳武鸦儿的,短短相见几日,崔征已经明白,鲁王不像先帝那般堂堂,心思不可捉摸。

事情顺利的进行了,沐浴洗干净手脚的不分出身年龄的兵将穿着自己的旧兵袍佩戴自己染血的兵器,举着旗帜捧着祭祀的礼器在王府摆出了十几万的大阵,山呼万岁的声音让天地震撼,民众们久久跪地不能起身。

崔征跪在地上看到那些挺胸昂首激动的红光满面的将官们,其中没有武鸦儿。

鲁王让兵马为仪仗是因为武鸦儿,但武鸦儿竟然没有在其中,据说是因为伤重。

崔征根本不信,这个乡下来的年轻的武夫不可小觑,极其的奸诈,心机手段老道。

“去打听武鸦儿在做什么?”他对身边的小吏低声吩咐。

.......

.......

“都将不在。”

“都将出去了。”

军营设在州城外十里,因为很多人都去参加登基大典,军营里显得有些安静。

姜名等人也没有去州城观礼,他们收拾了包袱来找武鸦儿辞行,却被告之不在,询问去哪里,守兵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说,只说不知道。

还好没多久远处一匹黑马疾驰,带着穿着普通衣衫相貌依旧不普通的武鸦儿归来。

“都将去哪里了?”姜名好奇询问,看到武鸦儿手里拎着的一个布包,不大不小鼓鼓囊囊。

武鸦儿跳下马,布包随意的挂在黑马脖子上拍了拍,大黑马高高兴兴的接受了任务,将东西送去营帐,这样它就能进帐子里,能找到一些除了草料以外可以日常不让嚼的东西。

“找了点东西。”武鸦儿含糊道,看姜名等人的行装,“你们要走了?”

姜名应声是:“出来太久了,如今鲁王和都将都平安了,我们快些回去给夫人和少夫人道喜。”

武鸦儿道:“再过两日吧。”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拒绝,以往他们双方都是你知情我知趣,你顺水我推舟,从不干涉对方的意愿,毕竟是陌生人。

姜名有些不解。

武鸦儿解释道:“我给母亲准备了一些东西,还没齐全。”

姜名恍然笑着应声是,武鸦儿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向另一个方向看去:“我要去伤兵营看看,你们有两人也在养伤吧?”

渡河之后的战斗中姜名等人也多少有伤,最重的有两人,将留在这里养伤。

虽然已经告辞过了,姜名不介意再去看一遍,于是同去了伤兵营。

养伤的地方跟肃穆的军营不同,这里充满着痛苦的呻吟,腐烂的腥臭,浓烈的药气。

看到武鸦儿来了,忙碌的军中大夫和杂役们只是打招呼:“都将大人又来了。”

营房里的伤兵则有些不解:“都将今天怎么还来?不是陛下登基大典吗?”

武鸦儿翻看大夫记录的伤情情况,一面回答:“他们代表我们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我来陪伴你们。”

伤兵都开心笑了。

没钱多说些好听话也是很能养兵的,姜名笑了笑,眼中却是敬重,话说得容易做到并不易。

“都将,你来了,我的伤好了,快让他们放我出去吧。”

走进又一间营房,这里多数都是轻伤,还有几个蹭的跳起来,表现自己活动自如。

武鸦儿看了眼就喊出这个精壮伤兵的名字:“陈鱼,渡河受的伤?”

振武军选出渡河的兵一多半淹死在无定河中,余下的也都有各种各样的伤,有闭气时间过长陷入昏迷至今没有醒来的,有呛水伤了五脏六腑的,有撞到河中河边石头伤筋断骨的....

“我就是呛了几口水,背上破了几道口子。”陈鱼解开衣衫拍胸脯又转过身让武鸦儿看,“这些都是小伤,已经好了,我可是会水的,我叫鱼儿呢。”

旁边床铺上坐着的一个伤兵嘎嘎笑:“但你姓陈。”

陈鱼冲他呸了声。

武鸦儿看陈鱼背上的伤,的确不重,而且已经长出新肉很健康,他便问随行的大夫。

大夫皱着眉头:“他这些外伤和呛水的确都好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半夜总是一阵阵的抽搐打摆子,特别厉害。”

“我那是呛了水被冷到了,多喝点热汤就好了。”陈鱼叉腰说道,转过来,“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问题吗?而且这几天不是已经闹的少了?”

“别的的确什么问题都没有。”大夫点头承认,“比起前几天也的确是少了些。”

姜名在一旁看着陈鱼,皱眉思索,这种症状好像.....

“我真的没事了。”陈鱼趁着武鸦儿在,竭力的证明,“快让我出去吧,我的身子都躺的没力气了。”

陈鱼一边说一边拍打赤裸结实的肌肉。

“看,我,真的没事.....”

话说到这里脸色忽地一变,人扑腾倒在地上,像鱼儿一样抽搐浑身摆动,双目紧闭牙关咬紧发出咯咯的声音。

“就是这样!”大夫大喊扑向陈鱼。

室内的其他伤兵也忙上前按住陈鱼,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

大夫熟练的灌药行针,行针也才行了一半,药也几乎没有灌进去,陈鱼就停下来了。

“能停下来并不是药石的功效。”大夫继续解说,“是他自己停了,所以真是奇怪。”

陈鱼躺在地上大汗淋漓,面色青白,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再次喃喃争辩:“看,就说不是病,我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姜名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是死鱼疽!”

说完这句话他就扑上去。

而其他几个人也立刻挤开大夫抓住了陈鱼,将刚坐起来的陈鱼啪的反过来按在地上。

姜名已经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手起刀落,将陈鱼背后被刚长好的伤口割开。

剧痛让陈鱼大叫扑腾,但被几人死死按住。

屋子里的其他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伤兵们都从床上下来,更有人愤怒的围过来。

“为什么割伤他!”有人喊道,姜名用刀极其狠,陈鱼后背伤处的皮肉割去了一大片,“他的伤刚好.....啊!”

喊声戛然而止,围过来的伤兵们都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陈鱼。

被割破伤口的陈鱼没有鲜血涌涌,而是露出一片黑色的肉,同时腐臭气瞬时充满室内,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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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意有送别

室内只有陈鱼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看着姜名挥刀快速的割黑色的腐肉,没有人再阻止也没有人指责他的动作粗暴。

姜名不讲手法,几个同伴也狠狠的压住陈鱼,直到将黑色腐肉割尽露出红肉以及有血开始流出来才停,陈鱼已经晕死过去了。

“给他包扎伤口。”姜名说道。

看傻眼的大夫们回过神,忙拿来伤药白布,一番折腾将陈鱼半个后背裹起来,任谁看到也不会相信,这是几道浅浅的伤疤造成的。

做完这个姜名将陈鱼翻过来,在身上摸了摸,再皱眉看同伴们:“你们带着驱瘴丸了吗?”

同伴们便都打开随身的小布包,室内的人都好奇的看过来,见里面有小巧的瓶子,有的是药粉有的是药丸。

“我还有。”一个同伴说道,将一个小瓶子递过来。

姜名伸手接过,抬肘撞了下陈鱼,陈鱼一声闷哼幽幽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姜名将瓶子对准他的嘴倒进去:“吃下去。”

陈鱼下意识的张口,药丸滚进去,咽了一半回过神,剧痛也传遍全身便要挣扎,姜名抬着他的下巴,让陈鱼咽下了最后一颗药。

陈鱼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嗽又让他伤痛加剧发出哀嚎:“你们到底干什么!”

这也是屋子里所有人的疑问。

“他这种伤我们称作死鱼疽。”姜名站起来解释,“很少见,也很致命,因为基本不会发现,伤口看不出来,只会出现打摆子,随着伤口的痊愈打摆子会越来越少然后消失,但毒疽会在身体里蔓延,什么时候发作说不准,有的是几天以后有的是几年,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直到发病,而一旦发病就很难救回来。”

大夫们纷纷惊讶:“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竟然还有这种。”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们也说不清,反正我们因为水战.....站立在水中多,有伤口的时候会染上这种毒疽。”姜名道,看了眼武鸦儿,见武鸦儿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陈鱼似乎在思索什么,而且手按在腰里慢慢的摩挲。

“都将?”姜名提醒。

武鸦儿收回视线,道:“水中真是藏着这么多凶险啊,我在想如果我当时下水了,可能也染上这种毒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死鱼疽三个字时,他的腰间莫名的发疼,就好像他也染了这个毒疽。

“都将没有下水。”姜名道,“是不会染上这个的。”

武鸦儿笑了笑:“或许是上辈子染上了吧。”回归话题,问这个死鱼疽是怎么回事。

姜名解释不上来:“我们也不懂这个,有人说是水中死鱼留下的,也因为死状像死鱼,大家就叫它死鱼疽,就一直传下来这个名字。”

适才已经亲眼看到明明痊愈的伤口下的恐怖,尽管姜名解释不清,大家也没有质疑他的话。

陈鱼也没有再说话,伤痛呻吟着被抬回床上。

“那这算是好了吗?”大夫问。

姜名道:“应该没事了,发现的早,再晚一两天,就算发现也没用了。”

武鸦儿道:“把下过水的人都叫来,请姜管家一一查验。”

大夫们应声是忙忙的出去了。

屋子里的伤兵们恢复先前,有的打开门窗散屋子里的腐臭,有的跟陈鱼打趣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了,更多的则是看姜名等人,好奇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敬重和感激。

陈鱼更是红着脸对姜名说了声谢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伤口下的腐肉多可怕,但疼痛以及身上的伤布让他知道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姜名笑呵呵:“一家人客气什么。”

陈鱼的事让大家吓了一跳,不过经过姜名的检查其他渡河的兵将没有这个症状又让所有人松口气,万幸万幸。

.....

.....

“会水,水性还很好,而且在水里受伤的症状也都熟悉,还会治疗。”

“我可记得很清楚,窦县附近可没有什么大江大河。”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是山贼。”

营帐里胡阿七走来走去分析,最后停下来手在舆图上敲了敲。

“他们是水贼。”

屋子里的几个原本认真听他说话的将官呸了声,都笑起来。

胡阿七瞪眼:“你们别笑啊,我说的很有道理,大家来看看,窦县附近哪里有合适的江河湖水,说不定就能找出他们的来历。”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嬉笑,胡阿七急的嚷嚷,营帐被掀开了武鸦儿走进来。

胡阿七看到他大喜跳过去:“乌鸦你去哪里?你这几天干什么呢?不见人影。”又用力的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道?”

武鸦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问:“你们干什么呢?”

胡阿七被提醒立刻忘记了询问味道,拉着武鸦儿来舆图前,将自己的结论又说了一遍:“乌鸦,你来看看他们会是哪里的水贼?”

武鸦儿将他的大拳头从舆图上拉下来:“就这一副舆图了,小心点,他们是山贼还是水贼又有什么区别?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又能如何?”

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区别,也不能如何,只要武鸦儿的母亲在他们手里。

胡阿七耸耸肩:“知己知彼嘛,他们对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对他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他们没恶意就够了。”武鸦儿道,“至少目前没有。”

只要没有恶意,那就什么都好谈,也好相处,有话也好说,这的确是最关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