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杀人也没什么不适应,反而看一个一个生命由他断送很兴奋。

马江数日不眠不休的双眼通红:“要把他们拉到城门前,告诉楚国夫人,只要兵马进攻,就杀了他们。”

他哈哈几声大笑。

“都说叛军凶狠屠城,以慈悲神仙著称的楚国夫人也能屠城,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装好人。”

虽然听起来丧心病狂,但或许杀的那楚国夫人当真退兵呢?这位楚国夫人营造了这么久的神仙名声,总是舍不得毁掉的。

将官心想,当然退兵是不可能彻底退走,只要退一些,他们就会有机会冲杀一条路逃走。

他便也一咬牙应声是,要转身走出去,门外有人跑进来。

“大人,连小君来了。”他说道。

马江愣了下:“连小君是谁?”

还有为什么用来了?而不是求见?来了是什么意思?

将官已经看到了门外,青光蒙蒙中,有一个年轻的身影,模糊可以看到他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庞......

看不清都看呆了,更何况站近看,将官看着进来禀告的人脸上的迷醉。

迷醉到不禀告就把人带过来了。

这要是楚国夫人的刺客,大人就危险了。

马江也想到了,顿时大怒:“给我斩了。”

不管是那个连小君,还是这个报信的亲兵。

将官看着若隐若现的身影,忍不住转过身对马江附耳:“是张庆的男宠....”

马江愣了下,想起来了,有人来跟他说这个,以此为张庆的笑话。

他那时候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也没有对张庆发怒,现在本来就怒火冲天,听到后更加怒火冲天。

马江一声怒喝:“把他给我杀了!”

将官忙再次阻拦:“或许是张庆让他来的,张庆虽然战败,但带兵及时逃了。”

现在还活着,也许能来援助。

张庆才几个兵,马江不屑,但......他还是收起了怒意,哼了声。

将官忙对跪在地上的亲兵摆手:“请连公子进来吧。”

亲兵应声是。

将官看着他走到门外一脸敬佩感激欢喜的对连小君施礼。

“果然如公子所说,大人不会杀我,多谢公子,公子不用与我同死了。”

将官愕然,明明救了他的是自己好不好!还很遗憾没有与之同死共穴吗?

将官哭笑不得,这个亲兵这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了?

连小君对亲兵还礼,迈步走进来。

将官忙端正了神情,挺直了脊背,仪态威武。

第五十六章 对坐谈生意

马江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男人,心里哼了声,移开了视线。

“张庆让你来干什么?”他没有一丝客气的问,又神情戒备,“你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扬州四周都被楚国夫人的兵马围住,信兵都是用一支兵马拼死才送出去,还不知道成功没成功,外边也没有消息传进来,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是张大人让我来的。”连小君摇头,“大人,我是一直都在城里呢。”

扬州城太大了,马江不可能知道城里的所有人。

“我来扬州城做生意呢。”连小君接着解释。

张庆的那个男宠打着做生意的名义到处敛财,赚了很多钱,马江听到手下人提过,也正是靠着这些钱给安德忠送了大礼,上一次去报信不仅没有丢了命,反而带回来一支援兵。

做生意,他能做什么生意?这兵荒马乱的,又不是繁华盛世,马江看了眼连小君,心里再次哼了声,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为红牌花魁一掷千金的事见过也做过......

现在乱世里女人们分文不值了,换成男人值钱了吗?

“那你做生意的眼光可不怎么好。”马江嘲笑,视线打量着连小君。

不知道这样一个美人能不能让楚国夫人的兵马缴械退后?就把他送去当下一批肉盾吧,就像那些女人肉盾一样,死之前让兵士们开心一下。

女人玩过了,男人玩过了,就算死兵士们也无憾了。

马江脸上散开了笑意,笑中的恶意让一旁的将官都忍不住寒战。

“现在想出城,已经晚了。”他提醒连小君。

这种幼稚的请求就不要说了,张庆的名义不好用,不过是马江的下属,长得再美对于面临生死绝望的马江也没用,反而会刺激他毁掉这些美丽的东西。

“我没想出城。”连小君笑道,视线看将官,如春风轻柔,满含谢意。

将官忙将视线转开,梗着脖子听连小君继续说话。

“我是来扬州城做生意的,在城里等了这么久,刚等到大生意,我怎么会走。”

现在扬州城还有生意?马江在心里想着是这连小君的死法,嘴上不咸不淡:“不知道是谁还有生意可做?”

哪个大胆的?一起去当下一批肉盾吧。

连小君道:“当然是大人您。”

马江的想象没收住,顿时不美丽了,愤怒的将杯子摔了:“跟我在这里嘤嘤怪怪,有什么话就快说!”

茶杯碎瓷溅在连小君的身上,他长这么大受过各种惊吓,但还没有受过这种羞辱,他伸手掩面肩头耸动......

哭了?

马江的怒火就被打湿了,憋得满脸通红。

“我又不是张庆那蠢货!你跟我哭什么!来人!”他喊道,伸手拍着一旁的刀,“把他给我拖出去杀了。”

连小君抬起头,没有眼泪只有笑,如春光明媚又如夏花灿烂。

“大人待我如常人,不被我容貌所迷。”他说道,“我就算现在死,这辈子也终于像个人。”

马江眉头拧紧,满面怒气,拍着刀的手却被这笑压的抬不起来了。

“你什么毛病!”他喝道。

但连小君说的意思,他是明白的,这个连小君长得美,男人见了也不把他当人,当做觊觎玩物,好言好语好吃好喝的捧着哄着宠着,但偏偏他马江不被容貌所迷惑,对连小君没有好脸色,不想收为宠,而是喊打喊杀。

马江心里哼了声,脸色更加沉肃,眉间的怒气却散了。

“不用急,你马上就能死了。”他说道。

门外有亲兵听到喊声跑进来,将官对他们摆手让退下,马江也没有说什么。

连小君坐正身子端正神情道:“我想做的生意是买大人的人脉。”

马江嗤笑一声,将官虽然没有嗤笑,看连小君的神情有些同情,面临死亡,美人也疯了。

人脉什么意思,他们其实都懂,连小君将张庆当靠山总比不上把马江当靠山。

但现在这个时候,人都要死了,靠山要倒了,人脉有什么用。

马江道:“好啊,做吧,你出多钱?”

连小君道:“人脉价不可估,所以我以物易物。”

说的还一本正经,马江便也一本正经道:“你以什么物来换?”

连小君看着马江:“大人的命。”

将官一惊,马江已经抓起刀,哗啦出鞘对准了连小君:“你到底什么人?你是要劝降吗?”

这个连小君到处游走做生意,淮南道楚国夫人那边也有涉足。

马江警惕的看着他,自己意志坚定雄才伟略男儿堂堂不受他蛊惑,其他人可不一定,万一身边人被蛊惑.....

“我一个生意人,劝降大人做什么。”连小君没有退避,“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城外。”

刀抵在他的胸口往前送了送,有血渗透了他轻薄的白夏衫。

马江冷笑:“然后楚国夫人的兵马在等我吗?你可以与我做生意,当然也可以与她做生意,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连小君道:“我可与大人做生意,的确也可以与楚国夫人做生意,不同的人是不同的生意,你们两个人就是两笔生意,我能做成两笔生意,又为什么非要做一个呢?”

什么意思?马江拧眉,这小子倒是没有断然否认或者表明自己与楚国夫人没有牵连,反而表明不介意跟楚国夫人做生意......

“救出大人,大人是安德忠的人,有了这条人脉,我将来可做的生意会更多。”连小君道,“把大人交给楚国夫人,我的确可以得到楚国夫人的青睐,但也从此断绝了大人这边的人脉,天下的人多,生意也多,我何必非要做绝路生意呢?”

原来是想搭上小都督,马江恍然,甚至是想搭上安康山,或者说,他谁都想搭上,谁都不得罪,谁有利益他就跟谁做生意,逐利不逐义。

“原来,连公子真是个生意人。”马江将刀收回,似笑非笑,坐回椅子上,“不用了,扬州城几十万人口,楚国夫人杀不过来,我不用逃。”

连小君摇头道:“一次两次,民众任大人驱使,但既然前路是死后路也是死,大家就不会乖乖就范,今日那些人有在阵前倒戈,如果这几十万人口在城中暴动呢?”

此言一出,马江和副将都变了脸色。

虽然城中的民众手无寸铁如猪羊,但猪羊要是真的发疯,人数众多的确很可怕,其他时候也罢,现在外边有楚国夫人大军围城,虎视眈眈等候......

“你怎么知道城中有通道?”马江问道。

连小君笑了,道:“我是个生意人,什么生意都做,这个通道的秘密也是买来的,所以我留在扬州城,等着把它出手卖掉。”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好像他就是等着自己被围困这一天呢,马江皱眉。

“一条通道能过几人。”他又淡淡道,“我这样出去,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失去了扬州城被赶出了淮南道,也没有了数万兵马,他在安德忠眼里就是个废物了。

安德忠父子可不养废物。

连小君道:“数万兵马,四面围攻,施然而出,这种英雄可不常见,这本事也不是谁都能有。”

马江灰死的眼瞬时变得明亮。

第五十七章 城中有变

烈阳铺地的时候,战鼓声厮杀声再次滚滚。

“扬州城的父老们,我是楚国夫人,楚国夫人是来平叛攻城,不是来杀你们的。”

“如果你们能为我而战,我淮南道英雄庙,必有你们一席之地!”

“你们将会得到香火供奉!子子孙孙无穷尽!”

李明楼的喊声再次回荡在大地上,中五专门安排了一支兵马来负责喊话,冲锋的兵马就只专注的杀人.......不管是充作肉盾的民众还是叛军。

充作肉盾的民众如同上一次的那群人一样,经历着希望绝望,然后死去。

一场厮杀过后,叛军活着的寥寥,不能逼退围城的楚国夫人兵马,也没有人能冲杀逃出去。

但纵然又几道壕沟被尸体填平,楚国夫人的兵马也没能冲到城下攻城。

当他们快要接近时,城墙上一群群哭喊的民众,大多数是妇女幼儿被扔下来。

李明楼让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远处死难的尸首被收殓,城门下那些民众的却不允许收殓,还有不少人没有死去,发出一声声嚎哭,淮南道兵马想要去救治,城墙上便射箭投石,再次杀民众示威....

“他们就是以我们的仁心做要挟。”中五叹气,看李明楼,“夫人,其实,越不忍死的人越多。”

四周的将官们也开口请求。

“夫人,请让我攻城。”

“夫人,我部愿为敢死登城。”

“夫人,马贼一心要杀光城内民众,我们围城多久他们就杀多久。”

李明楼看着他们:“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她看向前方高厚的城池,“再等三天。”

虽然不明白再等三天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将官们还是听命退下了。

中五是知道连小君来过的,李明楼也没有瞒着他,说连小君要卖给她扬州城的人口。

听起来实在是荒唐,打仗又不是做生意,小姐还真的信了?

“我也说不上是不是信他。”李明楼道,抬头看空中刺目的太阳,“虽然很多事看似不可能,但如果有机会试一试,还是试一试吧。”

她重活没有多什么本事,唯一多的就是机会,提前认清一些人心思的机会,以及结识一些人的机会。

希望这些机会带来不只是她的生机,还有更多人的生机。

中五也不再相劝,神情肃重的看着前方的城池,猜测叛军下一次出击会在什么时候,这几次都是白天,因为民众惨死的震撼能被清楚的看到。

他们是不是可以夜间攻城?

夜色降临的时候,扬州城墙上点燃着火把,人影涌涌,夹杂着哭声喊声。

一群群民众被赶上城墙,身后是森寒血迹未干的刀枪。

“都给我哭!”

“大声哭!大声喊!”

“喊吧,那位神仙夫人就在外边呢!”

“你们都大声喊,喊她来救你们!”

将官们站在城墙上大声的呵斥以及狞笑,为了让这些人哭喊声更大,刀枪狠狠的打过去。

哭喊声遮天蔽日。

连小君回头看乌黑的夜空,满意的一笑:“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夜里来攻城了。”

火把照耀着马江缩在兜帽里的脸忽明忽暗,道:“你还很会守城,你为什么不做守城的生意?”

“因为不能做亏本的生意啊。”连小君道,“大人,这个城守下来太难了,得不偿失。”

不说守住的难度,守住这一城又能怎么样?淮南道其他地方已经无望了,马江心里也是明白的,但人总是贪心,能守住城总比灰溜溜的跑要好。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副将在一旁低声道,“大局为重。”

马江踩着台阶下来,长叹一声,将兜帽再拉低:“走吧。”

副将将手里的刀一挥动,神情凶恶:“快走!”

马江以及民众打扮的亲兵低着头从府衙旁的巷子里走出来,副将则带着其他的亲兵押送。

大街上火光明亮,有火把,有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在燃烧,兵马像疯了的狗一样凶恶狂吠,民众像出笼的羊一样咩咩叫,被赶着去当肉盾,去当城墙,去当守城的工具。

马江这一队人走在其中没有引起注意,在连小君的带领下七拐八拐从火光混乱走到一处死静黑暗中。

“这不是城隍庙的戏台吗?”马江认出来,以前这是扬州城热闹的地方,有钱人喜欢在这里摆阔气,戏台上的戏三日五日不断。

当然战乱后没有了戏也没有了神佛,很快就荒败了。

这里竟然藏着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个富商借着每年修城隍庙的机会做的,前后花了十年左右。”连小君在戏台下悉悉索索的摸索说道。

马江不解:“一个富商挖密道做什么?”

难道那时候他就预料到今日?预料到今日不是应早点逃走吗?事实上那富商也的确举家都跑了,只留下了一些财物,连小君说这个密道就是将这些财物给富商送出去的报酬。

连小君道:“他说不做什么,就是当个乐子,这件事他家人都不知道,专门养了几个匠人,做完这件事后,那些匠人也被他送走了,这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他说这十年来每次走过城隍庙都很开心。”

有病吧,太平盛世养出了很多无聊的闲人,听说有富商喜欢听钱打湖面的声音,便让下人抬着钱往水里扔.....都说乱世出荒唐,但其实荒诞古怪的事在太平盛世也层出不穷。

马江懒得再想。

“大人,这就是入口。”连小君指着一个只容一人爬进去的小洞,“进去走一段就宽敞些。”

马江哦了声,从副将手里接过火把照着看,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连小君挽袖子系衣摆长腰柔弯弓背:“我来给大人带路。”

马江挽住他的胳膊:“小君还是与我一起。”

副将便点了一个亲兵,那亲兵也没有畏惧,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死都行,至少这个还有一半生的机会。

一个个亲兵依次爬进去,马江才带着连小君也跟着进去。

火把逐一熄灭,城隍庙戏台下恢复了死静,城里的哭喊声还在持续,恍若地狱。

......

......

厮杀声起厮杀声再落,对战像日升日落一般无休无止。

李明楼翻过手心,看到磨破了皮肉。

“夫人,让我来擂鼓吧。”包包握紧了黑伞说道。

李明楼始终坚持自己擂鼓下令。

她将手心握住:“不用。”

声音也是沙哑的,就算有兵马负责喊话,她也每次都要先开口。

中五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还有一天,他心里念着。

“大人。”有一个将官疾步而来,“情况有些变化。”

变化?有什么变化?

将官神情有些犹豫,显然自己也不太确定:“我们适才收殓死难民众,到了城墙附近,叛军没有再袭击,也没有杀民众逼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