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道:“我们在麟州大人安心,大人在山南道我们也安心,山南道就交给大人了。”

三人重重的握手,韩旭借着再次拿起信抽回手。

“我与崔相爷同朝为官,关系,还不错。”他说道,“我想有我的信,他会看重你们的。”

张安王林毫不迟疑的接过来。

“韩大人与相爷的情义人尽皆知。”他们笑道,“大人的举荐,相爷必然看重。”

什么情义人尽皆知?他跟崔征除了那件事,很多事理念都不同,很少来往相交,只不过男女之事传的快也广,议论纷纷热热闹闹造成了他是崔征的人的假象,也罢....

韩旭默认,只道:“麟州就交给你们了。”

张安王林挺直肩背,郑重点头抱拳,很快便调集兵马向麟州而去。

他们前脚走,韩旭后脚就命剑南道兵马进驻山南道,山南道再次被剑南道兵马充斥,比原先李明玉带的兵马还要多。

李三老爷跳脚怒骂韩旭要搬空剑南道,剑南道道衙也发来了疑问。

“天下兵马皆归天子,不是剑南道的。”韩旭喝令,“兵马搬空了,再蓄养练兵就是,竟然说自己兵马不足?看看楚国夫人,她的兵马就是这两年养出的,能击退叛军能收复淮南道还能相助剑南道。”

韩旭看着厅内站着的剑南道诸将。

“你们羞愧不羞愧!”

诸将低头羞愧。

韩旭又看坐在椅子上的李明玉,原本还在笑的李明玉忙低下头。

对既是大人又是孩子的他,韩旭没有声言厉色。

“李都督,你的父亲能养数万兵马,他不在了,你能养出来吗?”

李明玉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声道:“能。”

韩旭点头,再看厅内诸人:“剑南道山南道两道辽阔幅员众多人口给你们养兵蓄力吧。”

诸人齐声应是。

韩旭并不是把张安王林骗走了,朝廷如今需要兵马和领兵大将是真的。

麟州城已经不见被围城时的惨烈,城池修复如初,比曾经还高厚了很多,人来人往,车马涌涌,路边有茶棚,街边有人提篮叫卖,繁华如同乱世前。

城门有卫兵森严,但并不严查过往的人,让民众安心又不闹心。

一辆车驶过城门,车旁有兵马护卫,悬挂着崔字,路上的人纷纷避让,对这辆车民众已经不陌生了,看到了还很亲切。

“崔相爷又外出巡查了。”

“崔相爷这么忙还不间断巡查,我等可安心了。”

马车伴着议论向前,车夫和马匹都已经熟悉了路,闭着眼也能疾驰,直到车内喊了声。

跟车的卫兵忙上前:“相爷有什么吩咐?”

崔征掀起车帘,看着街边。

卫兵跟着看去,见街边是一家酒铺,上面悬着幌子写醉梅香三字,里面有不少人在饮酒。

“相爷要打酒吗?”卫兵不解问。

崔征笑了笑:“这是京城一家老酒铺,没想到在麟州也见到了。”

当初跋涉跟来的京城民众并不算多,但现在街上京城口音的人越来越多,店铺也出现了京城的老字号。

卫兵不是京城人,这辈子还没去过京城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他很会说话。

“因为麟州有天子在,天子所在就是京城。”小兵说道。

崔征看他笑了笑:“说的好,天子就是京城。”

小兵得到夸赞很激动,来麟州就是好,他们这些原本连京营都摸不到的人,能当朝廷禁军,见到的都是朝廷大员,熟悉了朝廷大员还能喊出他们的名字,这要是传回老家,村人们不知道还多震动。

天子脚下就是好,在这里杀了叛军直接就是护驾大功,谁不想来这里。

但总有人从这里走了,而且还不肯回来。

马车进了家门,崔征走下来,亲随迎接,院内等候的官员们也上前。

“送去第几封信了?”崔征问。

“第三封了。”一个官员答道。

“武鸦儿还是不回来?”崔征道。

另一个官员上前犹豫道:“武鸦儿没回来,但他让大将刘毅回来了,还给陛下要兵马。”

“真是桀骜不驯。”

“荒唐!”

“他是不是疯了!”

其他人纷纷怒斥。

崔征笑了笑,迈过门槛:“这武夫可没疯,不肯回来还要兵,目的是让陛下不要生气。”

其他官员们回过神,更加恼怒。

“奸诈!”

“陛下不能被他哄骗。”

“唉,陛下还是对他太信任了。”

恼怒无奈还有嫉恨等等情绪在厅内交织。

崔征坐下来神情倒是平和:“这样很好啊。”

这有什么好的?诸人看他。

“信任不是永恒的。”崔征道,接过亲随捧来的茶,“他现在不回来,在陛下面前就可以被慢慢的消磨了,消磨掉信任,只留下桀骜不驯。”

没有了信任的桀骜不驯,会是什么下场?他们这些人不管是史书中还是亲眼看的都多的很。

官员们对视一眼,神情缓和,但又不安。

“但现在麟州危急,缺少将帅。”有人道。

“大夏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将官。”崔征道,将茶喝了口放下,“他之所以成就今日,不过是运气,天时地利人和恰好赶上,当时如果换成其他人,也不一定做不到。”

亲随上前斟茶,道:“相爷,有陇右蒋友,持项云名帖拜见。”

第七十三章 旧时人现在事

崔征身居高位几十年,他站在朝堂上就像是麦田里的老农。

老农面前的麦子无数,并不是每一颗都能看到眼里。

不过叫项云的这颗还是有些熟悉。

“常在李奉安身边跟随。”崔征看着名帖说道,带着几分怅然,“如果李奉安还在,哪有什么武鸦儿嚣张。”

何止武鸦儿,安康山也不一定敢叛乱。

“就算叛乱了,现在他也能收复京城了。”有官员也跟着感叹。

崔政问:“剑南道现在什么情况?前一段说平定黔中了?”

李奉安不在了,剑南道剩下一个娃娃节度使,先前还与全海勾结,战乱后躲在山南道,妄图得两方兵马相护,大家也不太关心。

躲就躲吧,至少剑南道和山南道有这些兵马在安稳无忧,难道还能指望这个娃娃节度使去冲锋陷阵?

官员们忙派人询问,不多时就送来了剑南道历来的公文,有恭贺陛下登基的,誓言守卫剑南道,表明听从陛下调遣,还有一堆的礼单......

崔征点点头,无功无过,能做到这样也不错了。

“大人,这里有.....”一个官员说道,神情有些惊讶,“说剑南道击退了承庆叛军,江陵府大捷。”

最近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捷报太多了,江南道彭城大营被击溃,但没有被叛军侵占的消息他们知道了,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虽然江南道没有被侵占,但彭城大营被击溃意味着兵马的意志都被击溃了,叛军再来袭击,结果就不会乐观了。

要说真正的大捷喜报,就是淮南道楚国夫人,拿下扬州收复整个淮南道。

所以江南道乱七八糟递上来的公文就没有太在意。

怎么成了剑南道的功劳?

“这是剑南道呈上的。”那官员说道,看着落款,拔高声调,“韩旭!”

韩旭这颗美貌的麦子大家都很熟悉,当初让麦田里增添了多少欢乐。

“他还活着呢?”

“活着吧,我好像的确看到他写来过信件,说已经顺利到达剑南道。”

“他去剑南道干什么来着?我忘了。”

两年多前的事,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都模糊了,一群人借着韩旭追忆一番。

崔征神情有些感慨:“这个人是蠢了些,但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而且意志坚定。”

不过江南道又是怎么回事?说是让他监管剑南道,但无兵无马,只有一纸赐令,赐令的皇帝已经不在了,他难道还真能监管了剑南道?

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猜测询问,一旁的亲随有些不知所措,话题怎么转到韩旭身上了?他收了重金,还是要再多说一句话。

“相爷,陇右节度使项云是剑南道出身,是李奉安的亲信,李奉安的子女都托付给了他。”他提醒道,指着桌上被扔到一边的名帖,“剑南道的事问问他应该很清楚。”

诸人恍然,是了,这个项云的陇右节度使,其实就是剑南道安排的。

崔征点点头:“请他来吧。”

......

......

蒋友在客栈等的有些不安,当看到丞相府来人时才松口气。

“我都说了不用担心。”随从给他更衣,“相爷肯定知道咱们大人,见到了名帖一定会见的。”

说着又心疼。

“送了那么多钱。”

蒋友道:“钱算什么,钱就是用来买路的,买不到路就是破铜烂铁。”

另外一句话他没有多说,崔相爷是知道项云,但见不见不一定,毕竟两年前叛乱初始先有武鸦儿一战救陛下,又有七八位将军率兵聚集麟州,后来又有齐山东南防守,更不用说淮南道冒出的楚国夫人......

时势造英雄,项云出来的有点晚,多送些钱多一层保障。

蒋友换好衣衫,坐上车来到相府。

相府其实就在原先的鲁王府如今的临时皇宫,麟州城受损太大,新帝仁慈不想扰民,就用鲁王府的诸多宅院来安置京城来的官员们。

“诸卿们在朕身边,朕也安心。”皇帝对他们含泪说道。

但皇帝的眼泪告诉他们他不能安心,因为这么久了叛军不仅没有被驱逐,安康山没有被杀死,反而在京城要称帝。

整个鲁王皇宫里没有人能安心,崔征坐在厅内面色沉沉,两边坐着的官员也都神情肃穆,在这里已经习惯的人不觉得如何,蒋友走进来恍若走进了寺庙,两边是吓人又死气沉沉的泥塑。

他忙低头施礼,自我介绍:“我在项云项都督手下任职,项都督是陇右道节度使。”

崔征道:“我知道项云是谁,他现在在哪里?陇右还是剑南道?”

蒋友道:“刚稳住了黔中,大人又去了江南道。”

崔征点点头:“黔中和江南道,果然是剑南道之功啊。”

蒋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没有反驳,换了方式道:“说是也不尽是,其实还有东南道齐都督之功。”

崔征嗯了声不解:“齐山东南道对战正酣,还能做到相助你们?”

那可真是大才!

不过,没有人无缘无故夸赞别人,崔征不动声色也不计较此人的小伎俩,让他说来听听再说。

“此事说来话长。”蒋友道,事情要从严茂之死讲起,虽然没有叛军打过来,剑南道也一直处于危险中,兵马又因为亲人分散而被分散,项云遭遇了几次刺杀,为了引开危险,项云离开了剑南道回到陇右。

崔征哦了声,听懂了一些事,但没有说话端着茶喝了口,示意他继续说。

蒋友便讲了黔中叛乱,剑南道兵马不足,陇右驰援,项云再次遭到刺杀,历经艰险后到黔中,与齐山相见,待江陵府危急求援,东南道自顾不暇。

“项都督觉得这是一个险中求生的好机会,主动与齐山商议,决定以陇右兵马假充东南道兵马救援江陵府。”

崔征听到这里,不待蒋友再说,便眼睛一亮:“好主意!”

蒋友一礼:“幸亏此计对手不是相爷,相爷一听便知,也不会上当了,我家大人就危险了。”

虽然天天听到恭维,但崔征不在意也不嫌弃,闻言一笑:“就算猜到可能是计策,身在其中并不敢冒险,承庆极有可能要退,不过,这也是一半一半的机会,能果敢而行是极其英勇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蒋友点头神情赞叹。

“项云真大将也。”

第七十四章 人到眼前便可见

蒋友神情淡然的回到住处。

随从已经等的心焦连声催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样?见到相爷了吗?”

蒋友没有答他的话,抬了抬下巴:“茶。”

随从翻个白眼将茶递给他,心里倒是安稳了几分,待听到蒋友喝了一口茶说崔相爷家里的厨子还是京城带来的,口味有点咸,随从就眉开眼笑了。

不仅见到了,还被崔相爷留饭,可见相谈甚欢。

“相爷怎么说?”随从问,“要都督进京吗?”

蒋友讲完项云的事最后给崔征解释的来意是请罪。

项云先是离开了陇右道,接着又到了江南道,都是无令而行,先前陛下下达过让各地卫军坚守本地的命令,那他现在做的事,自然要请罪。

但请罪是要向陛下请罪,他先见的却是崔征。

蒋友诚恳施礼:“都督久在道府,原先有李大都督在,事事有李都督周全,万事不用费心,如今李都督不在,时局纷乱,项都督独身冒险行事,不知道该怎么善后,所以请相爷指点。”

随从听的忍不住追问:“相爷怎么说?”

蒋友将茶一饮而尽:“相爷说他不敢也不能替陛下作主,请罪要有诚意,让都督亲自来给陛下说吧。”

成了!随从将他的茶杯夺下来,开心的再倒了一杯:“那立刻给都督写信让他来?”

蒋友摇头道:“我们写信也可以写信,但都督来是要朝廷发信,相爷说他会请陛下下令。”

圣旨召入麟州,那项云就天下闻名了。

随从高兴的搓手:“那我们这就回去吧,亲口告诉都督这个好消息。”

蒋友瞪了他一眼:“怎能回去?事情才刚开始。”

随从挠头:“还要做什么?相爷已经见了事情也谈好了。”

蒋友理理衣袖站到窗边:“只见相爷可不行,这世上多走几步就能多条路,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一条路上。当然,先后轻重还是要分,现在我已经见过相爷了,可以去见见其他人了。”

随从明白了,道:“先生思虑周详。”

蒋友看着窗外干红的枝叶,麟州已经入秋,树木不管人间纷乱依旧一派繁茂。

“这一条路走对了,能走到皇帝面前,都督的青云路就算是铺成了。”他说道,眉宇间凝重又意气风发。

身为一个门客,能辅助主人青云直上青史留名,是此生之志。

他收起激荡转过身。

“拿名帖准备礼物。”

随从应声是,想着虽然陛下的圣旨还没发,由蒋友这一番游走,项云的名字必然在朝中诸臣中先扬名了。

......

......

崔征的书房里,坐着的官员们在说项云。

项云的履历被翻了出来摆在每个人的案头,从他求学到入仕以及每年的考评都清清楚楚。

离开京城时没有搬走任何金银珠宝,朝廷的典藏文书印鉴都一个不少。

“项云的出身真不错。”一个官员道,“太原府项氏虽然本朝清淡不显,几代前也是显赫之家。”

“比李奉安出身好。”另一个官员道,更不用说武鸦儿,武鸦儿都不算有出身.....野地里长的。

“做事也很沉稳。”有官员更关心人,毕竟现在乱世家世又不能换来兵马和征战的能力,“李奉安也视为得力,所以才特意要了陇右为他设节度使。”

“此人有能力有沉稳也有带兵之才。”

“他有心投奔相爷。”

“最关键的是,他能领剑南道的兵马。”

“对,他是李奉安的助手又是亲戚,李家子女都靠他扶持。”

厅内诸人七嘴八舌皆看好项云,这个人的出现真是太及时又太合适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此等人物?

“那是以前轮不到他出现。”崔征说道。

以前太平盛世,征战就那么一小部分,能有战功的也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

“其实人和人的差别能有多大?能出仕为官大家的才智都差不多,人生成就有差别,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差的是机会。”

崔征看着诸人。

“以前有李奉安,谁会看到他身边的其他人。”

诸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