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惟惟,你自己说,你多久没来了?小杨杨去西洋了,不能来看老夫不怪他,你就在大兴,你说你为什么不来?”

傅惟哭笑不得道:“学生…”

我说:“先生,其实阿惟不是不想来看您,他是真的太忙了嘛,我比较清闲,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着太子不让他闯祸而已,时常孝敬您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李瑞安看了看我,复看了看傅惟,一边戳我的胳膊,一边嬉笑道:“呃哈哈哈哈哈,太子是什么人老夫会不知道?你以为老夫这几年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养蜂人了吗?老夫听说你可没少吃苦头啊!哎,你呀你,还没进门就开始帮着小惟惟说话,这要是进门还得了?”

杨夙哈哈大笑,傅惟抿唇轻笑,我耳根子微微发烫,嗔道:“先生,您说什么呢,能不能有个正经的时候!”

“谁说没有,老夫说正经就正经。”李瑞安立马肃颜,正经道:“老夫知道他忙什么,不就是忙着跟宋国打仗的事吗?这有何难?”

我奇道:“这不难吗?宋国虽是积弱,但根基还在,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拿下宋国恐怕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吧。”

家仆将棋盘收走,奉上蜂蜜水和糕点,李瑞安抓起一块糕点,啃得碎屑横飞,不亦乐乎“小惟惟,老夫问你,你是不是想挂帅?”

傅惟道是。

“那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平宋方案?”

傅惟恭敬道:“回先生,学生打算以扬子江为线,以武昌为界,将平宋战争分为上游和下游两个战场。因为宋国的都城建康在下游,晋陵、姑苏、临安等商业重镇也在下游,是以学生认为因以下游战场为主战场,严密部署,派重兵出击;在上游则应大量督造舰船以保证军需,同时也起到虚张声势的作用,吸引宋军的注意力,确保在下游战场奇袭建康成功。”

李瑞安连连拊掌,兴高采烈道:“啊哈哈,不错不错,你的思路非常对,嘿嘿,老夫果然没有白教你啊。呃,老夫听说,你之前让兵部的人游说皇上征宋,用的理由是宋国大军压境,且大量造船,怀疑他们有意对我朝用兵,对不对?”

“先生慧眼,正是。”

“那老夫问你啊,宋国真的打算对我朝用兵吗?”

杨夙不屑道:“当然不是,宋国国主宋容书那么懦弱怕事,整天就知道缩在他的龟壳里,哪敢对我们用兵,只怕他还要整天求神拜佛,祈祷我们不要对他用兵呢!”

傅惟端起蜂蜜水小呷一口,解释道:“每年六七月是宋国的梅雨季节,扬子江流域普降大雨,时有泛滥的危险,宋国国主此举不过是为抗洪作准备,并无出兵之心。这只是为了让父皇答应伐宋而找的借口罢了,否则师出无名,恐怕朝中反对的多。”

“嗯,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小惟惟,老夫再问你啊,既然宋国无心战争,你想的必然是攻其不备,对不对?”

“对。”

“其实啊,对付宋国,攻其不备不是上策,最好的方法是要事先通知他们,啊,我们齐国要打你们啦,你们快去准备准备,那宋国国主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怎么也得垂死挣扎两下嘛。”

傅惟剑眉微蹙,不解道:“学生不明白。”

我与杨夙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明白。”

李瑞安啃完糕点,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蜂蜜水,拍着胸口道:“通知他们要打仗,未必真的要打嘛,等宋国准备好了,我们再说,啊,不好意思,搞错了,我们不打啦。然后等他们松懈之后,再通知他们,啊,我们想了想,还是打你们吧,打啦打啦。那宋国再去准备,哎,准备好了,我们又不打了。如此循环再三,他们习惯了,不相信我们了,以为我们逗他们玩呢,到时候再出兵,这才是真正的攻其不备嘛哈哈哈哈。你们觉得怎么样呀?”

我由衷道:“啧,这个方法真是太贱了…”

李瑞安冲我做了个鬼脸,嘟了嘟嘴表示不服,“那你想啊,你想个更好的方法啊!”

傅惟却笑道:“先生果然高明,如此一来,在出战之前便已达到了疲敌、懈敌的目的,则可事半功倍。”

“嘿嘿嘿嘿,还是小惟惟明事理。还有啊,你看,你通知宋国要打仗,宋国素来兵弱,宋容书这个孙子肯定紧张得很,势必要大面积募集新兵,江南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嘛,水稻到时候没人种地,也没人养鱼,他们哪来的粮草打仗啊哈哈哈哈…哎哎哎,什么味道?”

一阵怪异刺鼻的气味飘了过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家仆匆匆赶来,焦急道:“老爷,不好了,养蜂场那边走水了。”

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蜂场上空隐约透出火红的光,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弥散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什么?!”李瑞安拍案而起,望着蜂场的方向,惊急交加道:“怎么会走水?”

那家仆道:“小人也不知道,小人方才在伙房干活儿,突然闻到一股烟味,赶忙出来查看,没想到竟是养蜂场走水了!”

李瑞安呆愣一瞬,旋即哭嚎起来,“哎呀,我苦命的小蜜蜂啊,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救火啊!”

家仆急忙道是,带着一干人等前去灭火。

傅惟道:“先生莫急,学生也过去看看。”

话音落下,夜风乍起,四周树木轻摇,沙沙作响。天边明月被乌云所笼罩,四周陡然暗淡下来,唯有火光依然灼灼。

杨夙警觉地抬起头环视周围,夜色如死一般寂静,安静得诡异。

不知何处浮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逼近,一眨眼便将我们团团围住。

“调虎离山?”傅惟不慌不忙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二话不说,挥起大刀就要开打。杨夙手握长剑,拔剑出鞘,剑锋如雪,寒芒猎猎,冷笑道:“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就来搞刺杀,以为我这今科武状元的头衔是白拿的吗!看招!”说完,率先向黑衣人发动进攻。

消失许久的郑嘉忽然平地冒出,迅速加入缠斗。傅惟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和李瑞安退到一旁,李瑞安激动得嗷嗷直叫,我说:“先生,您能安静点吗?现在有人要取您的性命啊!”

李瑞安嘿嘿笑道:“就凭这几个毛贼也想刺杀老夫?真是很傻很天真。啧啧,想当年在战场上,几千敌军追杀老夫一人呢。”

我惊诧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然后老夫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呀。”

我:“…”

对方足有十余人,瞧他们攻守配合十分得当,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绝非临时起意。当然,郑嘉和杨夙也不是吃素的,虽是以寡敌众,竟也半点没落下风。

黑衣人渐渐改变攻势,向我们这边杀过来。傅惟眸中一冽,森冷的杀伐之意徐徐浮现。他将我紧紧护在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一柄剑。

剑如藤蔓,柔软无骨,却铮而不鸣,招招凌厉,杀机毕现!

黑衣人不要命地进攻,段傅惟却是游刃有馀,应付自如,步伐稳如泰山,不见丝毫紊乱。我心下暗赞,原以为他只是骑射之术了得,不曾想剑术竟也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说是个中高人亦不为过。

黑衣人见久攻不下,忽然改变策略朝我攻来,试图分开我与傅惟,蓦地,他的手腕灵活一动,我只觉眼前虚晃一瞬,下一刻便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怀中。健硕的臂膀有如铜墙铁壁,将我牢牢禁锢于胸前,不教黑衣人有半分可趁之机。

李瑞安被撇在一旁,气恼道:“喂,搞了半天你们不是来刺杀老夫啊,没意思,真没意思!”

我无语,傅惟无语,黑衣人也无语了。

“哎,小惟惟,马,马在那边!”

傅惟心领神会,道:“先生,学生先带玉琼。郑嘉杨夙,你们保护先生!”

郑嘉与杨夙齐声道是。

傅惟步步后退,很快便靠近了系马的那棵树。他挥剑刺伤最近处的那名黑衣人,执起我的手,腾身一跃带我上马,只听头顶上传来凝重的声音“抓紧我”,他以软剑代替马鞭,扬手一挥,马儿驮着我们箭一般奔腾出去。

夜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艰难地回望身后,心有余悸道:“阿惟,你觉得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傅惟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我沉默不语,今晚我是临时起意想要逛游园会,遇到傅惟和杨夙也是意料之外。除了杨夙和郑嘉,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今晚的行程,究竟是谁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而要至我们于死地?

到了少傅府,傅惟将我放下马,温声道:“玉琼,我不放心先生和杨夙,必须回去看看,你早点休息。今晚这件事我定要调查清楚,不用害怕,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

“嗯,我不怕,你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有郑嘉在。”稍顿,他微抿薄唇,笑意柔弱春风,道:“今晚我很开心,谢谢你陪我。”

心跳陡然加速,仿若鹿撞,我望着他,轻声道:“我也很开心。”

“快进去吧,我先走了。”

他扬鞭策马,清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我站在原地,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他临别时那抹温柔地笑,久久没有回神。

  第27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1)

当天夜里,傅惟便派了二十名高手过来保护我,他们乔装成小厮、厨子、花匠潜伏在我家的每一个角落,我觉得这未免小题大做,遂想要退一部分回去。谁知这二十人却说,傅惟交代下来,从今日起,他们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即便要死,也只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标标准准应了那句话——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我简直哭笑不得,因为我觉得这些黑衣人应当不是冲着我来的,除了那群言官时常与我不对付之外,暂时没有别的仇家。但想到傅惟也是紧张我的安危,心下不由自主又泛起几分甜蜜。

据杨夙说,傅惟赶回养蜂场时,黑衣刺客已被他杀得落花流水,却偏偏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因为他们一旦被擒,便立刻服毒,暴毙当场。于是,到底是谁要谋害我们,成了一桩悬案。

当然,这件事万万不能惊动皇上,否则,我该担心就不是谁要害我,而是如何向皇上解释我为什么会跟傅惟在一起了…真真是哑巴吃闷亏——说不得!

傅惟表示一定要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毕竟如今伐宋将领悬而未决,在此紧要关头遭遇此事,其中必定大有文章。而杨夙却对此表示不以为意,说什么人在朝廷混,怎能不挨刀。没几个人来刺杀,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听得也是醉了。

另一方面,皇上伐宋心意坚定,招募新兵、准备粮草之事便被提上议程。至于到底由谁挂帅这个问题,每日上朝,群臣少不了要进行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由于我身份敏感,不可直接出面,杨夙便挑起大梁,代表兵部舌战群臣,力荐傅惟。

其实上次在御书房,我早已听出皇上言辞之中大有看好傅惟的意思,傅惟挂帅,根本毫无悬念。果不其然,在听了几天吵架之后,皇上终于拍板,下旨任命傅惟为伐宋元帅,杨夙为军师。此事遂尘埃落定。

傅惟将李瑞安那个贱兮兮的懈敌之计上书皇上,得到皇上赞赏,兵部迅速拟了一篇伐宋檄文,指责宋主荒淫无道,并派一名专使南下送到宋容书手上。不出所料,据说宋容书看到檄文时,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险些昏死过去。这厢我朝专使还没离开,他便迫不及待地下旨征兵备战。

这名专使回来之后,算算日子,宋国应当准备得差不多了,傅惟便又派另一人前去议和。如此反复三次,宋容书气得破口大骂,连玉玺也摔了,还险些将我朝专使推出去斩了,完完全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待第四次送去伐宋檄文时,宋容书索性紧闭宫门,根本连见都不见了。时机已到,伐宋之战便也正式拉开帷幕了。

杨夙被派到扬子江上游的永安城督造战舰,训练水师。他从西洋归来,学了不少洋鬼子的妙招,据闻他设计了一种“黄龙战舰”,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可容纳兵将千人,并有炸锰三十余处,可连发百余炮,举朝为之震惊。

杨夙走后,傅惟也越来越繁忙,除上朝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与他见面,更别提说话。

入夜,漫天星汉灿烂,晚风习习,携来荷香。

我呆坐在御书房中,盯着眼前空白的梨花笺出神。忽闻“啪”的轻响,墨水滴在纸上,徐徐氤氲开来。

我叹了口气,心里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又怕无端扰了他的心绪,让他分心。

提笔换纸,终是只写了“平安归来”四个字。

我将笺纸装入信封,封好,交给常叔。常叔迟疑道:“小姐,老奴听说城郊万安寺十分灵验,您若是实在担心晋王殿下,不如去拜拜神佛,怎么说也好求个心安。”

我摇头,“不用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不在乎胜负,不在乎功勋,我只要他平安归来。纵使一败涂地,纵使一无所有,他依然是我的天下无双。

常叔不再多言,迅速推下去。

心情有些沉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面,遂披衣起身,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阁楼门口,推门而入,烛火摇曳,一室暖黄。

我拈香跪拜,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爹,娘,这些年,女儿承蒙傅惟庇佑,衣食无忧,个中恩情,实难言语。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傅惟征宋顺利,平安归来。就算不能凯旋,也要让他活着回来。”

青烟袅袅升腾,视线不觉模糊。画像中的爹娘笑得格外慈祥,同在世时没有任何分别,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

我抽了抽鼻子,道:“爹娘离世后,他是女儿在这个世上唯一爱的人了,求爹娘让留在我身边,好好地,留在我身边…”

八月十五,皇上正式下诏昭告天下,并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福。

辰时,旭日东升,朝霞漫天,又是晴好的一天。南城门外,三军集结完毕,粮草业已到位。皇上慷慨陈词,三军将士共饮美酒。

我站在城楼上,远眺城外景象,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甘为江山折腰。若非亲眼所见,永远无法想象如潮水般浩浩荡荡的军队绵延数里,整装待发,是何等的气壮山河,气势磅礴。

“我等誓死效忠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响彻云霄,如拍岸浪潮,一阵高过一阵,撼人心弦!

傅惟站在三军之首,神色清淡一如往常,仿佛胜券在握。阳光下,玄铁铠甲寒芒猎猎,将他俊美的脸庞称得轮廓分明,竟是从所未见的刚毅坚定,恍若九天战神降临人世。

左右两位将军跟在傅惟身后,二人皆是从地方调回的年轻将领。

左将军秦虎,乃是宣威将军秦贺的独孙,自幼在军中长大,未满十五岁便已立下军功,可谓将门无犬子。而右将军刘恩则起于草莽,凭借一身虎胆,以性命换军功,从一个小参军一步步走到了将军的位置。

傅惟平日里对他二人多有赞美,此次点名道姓要任命他们为将,倒也合了皇上的心意。他们饮尽杯中酒,与将士们一同山呼万岁。

点兵结束,傅惟翻身上马,率领大军出发,远赴江南战场。三军浩荡而去,渐渐消失在远处蓊郁茂密的林中。我却仍然静立原地,极目远眺。

正当我神思怔忡,有一人走到我身旁,轻声唤道:“戚大人。”

来人竟是元君意,我立马回神,微笑道:“元公子,别来无恙?”

“托戚大人洪福,我吃得下睡得着,一切都很好。”他轻摇玉骨扇,稍顿,笑得意味深长道:“戚大人既然想为晋王殿下送行,为何不下去?”

心下一跳,我淡定地迎上他的目光,若无其事道:“公子何出此言?作为二品少傅,朝廷要出兵打仗,我不该来看看吗?怎么是独独为晋王送行?”

“不是吗?游园会那日,妍歌没看见你们,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大人也知道自己是少傅,太子少傅,却与晋王过从甚密,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我被他气得牙痒痒,面上却仍笑得恰到好处,“世人貌有相似,公子看错了。”

“是吗?”他抿唇一笑,悠悠然道:“放心吧,对于大人来说,我绝对是友非敌,况且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方才只是同你开玩笑罢了,如果我真想抖出去,那晚就不会拉住妍歌给你们离开的机会了。”

此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故弄玄虚,说话喜欢说一半,看样子知道的事情不少,也不知究竟是何目的。精明如傅惟都摸不透他,我还是小心为妙。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中七上八下,思绪万千。

见我不语,他又道:“晋王挂帅征宋,想必戚大人暗中出了不少力,大人当真觉得征宋理所应当?”

“不管是不是理所应当,这是我齐国的内政,公子身为突厥使臣,好像不应该过问这么多吧。”我义正言辞道,说完,懒得再跟他多啰嗦,“我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公子请便。”

“等下。”元君意收起玉骨扇,侧身拦住我的去路,不急不恼道:“大人言之有理,是我多事。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

脚步蓦然滞住,我疑惑道:“什么事?”

“有关那对玛瑙耳坠,你可知道是何来历?”

他既然早已知道我的家世,我便也不再隐瞒,索性大方道:“那是我外祖父传给我娘亲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说:“哎,有话你直说,别吟诗啊。”

元君意哈哈大笑,道:“大人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此事还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彼时中原尚未统一,南朝也未败落,宋高宗当国后,立最年幼的皇子宋昭为太子,宋昭才情卓绝,性情纯孝仁厚,在民间声望极高,深得高宗的宠爱。他广招文人学士,广集古今书籍三万卷,在京口南山编成了旷世之作《文选》。

“宋昭在南山编文选期间,他与医女苏君慧结识,二人朝夕相对,渐生情愫。奈何宋国门第观念太深,高贵的太子与卑微的医女相恋,注定不得善终。宋昭离开南山之前,特意命人打造了这对玛瑙耳坠,以红豆为形,意为相思,他将耳坠作为定情信物赠与苏君慧,承诺一定会接她回宫。

“宋昭回宫之后,在高宗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高宗松口,同意他将苏君慧接入宫,却始终没让他们成婚。然而,宋昭是个出色文人,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太子。没过多久,大皇子宋怿为夺皇位,设计谋害宋昭,趁他在莲池漾舟时将他推入水中。宋昭本就体弱,根本经不起折腾,险些命丧黄泉。所幸苏君慧医术高明,宋昭捡回了一命。遭此劫难后,他对皇家明争暗斗彻底厌倦,便想出了死遁的办法,带着苏君慧离开建康,从此闲云野鹤,相伴余生。”

似有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开,我满心震惊,定定地看着元君意,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宋昭离开建康后,化名何逸,几年之后,苏君慧生下一女,起名何瑛,正是你的娘亲。你是宋昭的外孙女,当今宋国国主宋容书则是大皇子萧怿的重孙,若按辈分,他还应该喊你一声姑姑。”

  第28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2)

我喃喃道:“姑姑…”

“故事讲完了,大人听明白了?”

听娘亲说,外祖父是江南大儒,所著的文章诗词在京口一带广为流传,许多人慕名前来向他求学,声望极高。我走路尚且不稳,她便教我诵读外祖父的遗作。他确是才情盖世,可说他是昭德太子,未免太过荒谬。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问道:“这些都是当年宋国的宫闱秘闻,你从何得知?”

“实不相瞒,祖父元曦容年少时曾在宋国游历,与苏君慧和宋昭是知己好友,宋昭设计那对玛瑙耳坠时,祖父也在场。宋怿即位之前,江南曾爆发过一场叛乱,百姓死伤无数,苏君慧救治了一名在战争中受伤的孤儿,这名孤儿后来被祖父收养,正是家父。”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说后来江南洪水泛滥,宋昭一家北上洛阳避难,祖父一直放心不下。他老人家过世之前,曾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宋昭和苏君慧的后人。我本以为这是一件大海捞针的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要找的就是戚大人。所以我一直说,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便是原因。”稍顿,元君意笑了笑,道:“我知道空口无凭,你心里定然存有疑虑,你可以不信我,但这就是事实,而且,我也没有理由编故事骗你。”

我缄默不语,心里反复掂量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