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慧和安郡王面面相觑,好像没问错吧?怎么大家不大高兴?

诸葛流云似远还近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回吧!”

诸葛啸天双手负于身后,阔步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出了主院,诸葛啸天止步望天,冷幽茹现在可不能有事啊,撇开内心的个人感情,王府将有一场劫难,而冷幽茹或许就是挡劫之人…

水玲珑回望了诸葛啸天一眼,对诸葛钰小声道:“你先回,我和爷爷道个晚安。”

诸葛钰心情不好,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她温柔的笑容里败下阵来。

水玲珑转身行至诸葛啸天的跟前,规矩地行了一礼:“爷爷。”

诸葛啸天冷沉如铁的目光“唰”的一下看向了她,水玲珑就感觉一股浩瀚的军威扑面而来,耳旁细弱风声忽而就宛若飞沙走石,蹉跎着她纤瘦的身躯,她素手一握,扛住了这种诸葛啸天时不时便迸发出的威压。诸葛啸天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随即冷冷地道:“什么事?”

水玲珑就说道:“我小时候常听我娘说,我一生病就闹脾气,不吃饭也不吃药,这样病就不会好,所以每次为了哄我吃药吃饭她都急掉几百根头发,我却总不买账。现在我即将为人母适才体谅我娘的一片慈母之心,您的苦心想必王妃某天会明白。”

风马牛不相及!

这丫头唧唧歪歪的一大通根本…

根本…

诸葛啸天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探究的眸光投向了水玲珑。

水玲珑抬头,嘻嘻一笑:“爷爷晚安。”

“嗯,早点歇息!”严肃地说完,诸葛啸天暮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回了墨荷院,诸葛钰已经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水玲珑脱了鞋子躺在他身边,从身后拥住他,诸葛钰没出声,也没动。水玲珑不知道诸葛钰的心结到底何时才能打开,他一有气就闷在肚子里,今儿勉强是算兑现承诺才睡了卧房,否则他一定又想把自己关进书房。

这个习惯可不好!

“诸葛钰。”水玲珑脸贴着他后背,轻轻地唤了一声。

诸葛钰不理她。

水玲珑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用手肘支起身子,拿起他黑亮的秀发扫着他的脸,浅浅笑道:“相公~”调调七弯八转,绝对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诸葛钰阖上的眼皮子动了动,仍是不语。

水玲珑的笑容一收,想开骂,要知道她尽管时刻提醒自己尊敬他,可她的脾气上来也是不得了的!这种念头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忆起他小时候可怜兮兮一个人坐大门口等娘亲的样子时,火气便没了。

缺乏母爱的孩子,嗯?那她得温柔!

水玲珑素手摸着她胳膊,柔柔的,像羽毛挠过,并俯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小钰。”

这回换嘴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声音!

水玲珑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无力!

她美眸一转,把心一横,爬到诸葛钰的身上坐着,尔后强行扳过他装睡的脸,眯了眯眼,道:“理我!还有小柿子!”

诸葛钰…就是没反应!

水玲珑狠狠心,敲了敲他脑袋。

别说,这下终于有反应了,诸葛钰慕地睁眼,眼底还有着未能及时遣散的怒气,怕吓着她又很快撇过脸,叹道:“很晚了,别闹,睡吧。”

水玲珑气馁地翻身下来,躺在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床内侧。

诸葛钰幽幽一叹,伸出长臂,轻轻一捞,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入了怀里,水玲珑朝后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没用多大力,却正好踹到大腿娇嫩的地方,也是疼的。可想起她在庄子里每天数着日子等水航歌来看她,他又觉得她是个缺乏父爱的孩子,他得宽容。心底天人交战了半天,他搂紧了她,亲吻着她雪白的脖子,解释道:“没和你生气,你别多想,乖,睡觉。”

水玲珑脖子痒痒,忍不住转过身避开,并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得寸进尺地妄图套话:“诸葛钰啊,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和大姐…”

诸葛钰大掌覆上她眼眸,轻轻地道:“睡。”

水玲珑咬了咬唇,恨不得再来一踹飞了他!

冷幽茹患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惊动了宫里的皇后,皇后差了章公公和梁院判亲自过来王府探望,张院判是太医,自然不会说什么毫无求生意志之类的话,安静开了方子,不咸不淡地打了个马虎眼便与章公公一道回了宫。

下午,太子府和肃成侯府派人送来各类补品,诸葛流云想也没想便将太子府的东西给丢进了恭桶!

夜间,诸葛啸天亲自出了门一趟,回来时身边多了一名意想不到的白发老人。她穿着青色长袄,没有一丝花纹和图腾,素净得宛若一块青玉,她的发饰也非常简单,一支银簪子一条发带,将满头白发固定在脑后。不同于老太君的红光满面,她白净得像陶瓷一般,却不是苍白的那种。

枝繁和水玲珑远远地望见了她,枝繁疑惑地道:“大小姐,那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淡淡地道:“冷幽茹的母亲。”

枝繁大惊:“啊?传说那位在佛堂住了几十年的老夫人啊?冷薇死的时候她都没露面,怎么现在来王府了?”

没露面不代表心无牵挂,已死之人再见也无力回天,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可活着的若是能救,冷老夫人又怎会袖手旁观?不管她多么讨厌冷幽茹,在冷老夫人眼里,冷幽茹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冷幽茹舍不得她的孩子,冷老夫人也心疼自己的女儿。

水玲珑摸了摸三个月大的肚子,带着枝繁回了院子。

冷幽茹终于醒来是在冷老夫人离开了三日之后,那天,府里一片欢腾,不是为庆祝她的苏醒,而是安郡王成功任命吏部侍郎一职,且乔慧传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双喜临门,冷幽茹苏醒的消息很快被盖了过去。

大公主亲自上门道喜,拉着乔慧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儿:“过门两个月就怀上,这速度跟我的有的一拼了!喜事,大喜事啊!”

甄氏也乐得不行:“谁说不是呢?小慧真能干,瞧瞧瞧瞧,你有了身子,郡王也有了官职,这孩子旺咱们诸葛家啊!”

这话受用,大公主又笑了良久,才道:“你也真是的,那么少的血怎么能以为是小日子?还好发现得及时,这胎才堪堪保住!你记住大夫的话,不可操劳,不可动怒,明白吗?”

乔慧摸了摸微红的脸:“多谢大嫂,我记住了。”

大公主讲这话或多或少有些含沙射影埋怨甄氏的意思,乔慧那几天分明不舒服,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作为婆婆的甄氏居然没引起重视,这太说不过去了!

甄氏承认这回是自己疏忽了,乔慧无法参加锻炼,她原以为她是大小姐病犯了呢。甄氏忙赔了个笑脸:“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注意,绝不再让咱们小慧受委屈。”

大公主点了点头,又拉着乔慧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大多是宫里的事儿,什么“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养了鸳鸯猫儿”啊,什么“贤妃的宫里栽了铁树”啊,又是什么“淑妃的女儿要议亲”了啊…直听得甄氏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等到众人散去后,乔慧派秀儿请来了水玲珑。

水玲珑一进门,乔慧就掀了被子下地要给水玲珑行礼,水玲珑快步上前扶住她:“弟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扶着乔慧坐回床上。

乔慧的眼底急速窜起一层泪意:“大嫂,董佳琳的哥哥…中了会元!”

春季二月的会试刚刚结束,诸葛钰都还没听到消息呢…水玲珑抹了乔慧的泪水,正色道:“你确定?”如果中了,阿诀和清儿的婚事便又进了一大步,只是也意味着董佳琳离诸葛家也近了一步,尤其如今的乔慧又怀了孩子。

乔慧含泪点头:“大公主刚刚与我说了,今儿皇后娘娘生病,她恰好回宫探望,便听了太子殿下谈起此事,绝对错不了!”

乔慧的心里是委屈的吧,而这种苦她又无法说给丈夫和婆婆听,娘家人更不能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么一想,水玲珑倒是对这个弟妹多了几分看重,至少懂事,也不矫情。她自己太过复杂所以喜欢单纯善良的人,董佳琳虽好,可惜城府终究深了些,不为她所喜。水玲珑拍了拍她的手,很认真地宽慰道:“你是嫡妻,她是姨娘,她再大也越不过你去。而且据我了解,她这人比较安分守己,除了努力巴结别人,倒是没生过坏的心思,你别担心。”

乔慧似是不信:“那…那郡王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喜欢她?还有我婆婆?你不知道,紫荆院和娉婷轩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实则完全不同,她所用的木材和工艺都是最好的,连有地龙的屋子也比我这儿多的多…当初两个院子的装修是由我婆婆一手负责的,大嫂你看,我婆婆居然偏心到了这种程度,如若董佳琳过门,我…”

水玲珑扶额,那院子是我动的手脚,你婆婆躺枪了。水玲珑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呢…你婆婆这样暗地里给她一些补偿是人之常情,你无需放在心上。”

乔慧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水玲珑。

水玲珑开始发挥她的忽悠技巧:“我与你细细说来,首先,她是孤女,身世比你可怜,这点你不否认吧?”

乔慧摇头。

水玲珑接着道:“其次,她虽是孤女,可也是姚家认下的表小姐,她的身份又与寻常百姓女子不同,对吧?”

乔慧点头。

水玲珑又道:“再次,她哥哥这般有才学,无论秋试还是会试都得了第一,殿试的前三甲绝对是囊中物了,将来指不定被皇帝指婚为驸马,从此她便是皇亲国戚,一个皇亲国戚委身给郡王做妾,你婆婆能不稍稍补偿她一下吗?”

乔慧被成功地绕进去了,觉得好像董佳琳的前途其实挺光明,给人做妾真的挺委屈,她心里不堵了,气儿也顺了,恢复往常神色后,她难为情地一笑:“我一时乱了分寸倒叫大嫂笑话,大嫂说的对,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有的是自愿,有的是强迫罢了,咱们做嫡妻的心得放宽,否则自己和自己较真儿,谁又体谅咱们的难处?”当年的王妃不就是被皇帝硬塞给王爷的吗?纵然没有董佳琳,也保不齐皇帝哪天又觉得王妃这颗棋子已经不好用,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别的诸葛家男子,譬如安郡王,譬如…

乔慧看向神色无虞的水玲珑,也不知她是真不操心这个,还是胜券在握:“咱们妯娌别生分了感情,相互帮扶着在王府立足才对。”

这点水玲珑十分赞同,王府的天一会儿一个变,从前王爷最大,好不容易王爷看在诺敏的份儿上给她好脸色了,又半路杀出个不近人情的老太爷。想起和老夫人的相处,再对比如今与老太爷的,水玲珑得出一个结论:老夫人是书童,老太爷是解元,完全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人物!

任重而道远…

这边,水玲珑与乔慧越谈越欢快之际,王府的另两处闹得不可开交了,先说湘兰院。

大公主在娉婷轩与乔慧谈话时,甄氏和诸葛姝都在旁侧,当听完阿诀中会员的消息时,诸葛姝的脸都绿了!董佳琳那个狐媚子的哥哥真是走了狗屎运,凭什么考了会试第一?原本挺膈应乔慧的,眼下也被董佳琳即将入门的事儿给冲淡了。诸葛姝脱了鞋,盘腿往炕上一坐,流珠便麻利地奉了一杯蜂蜜绿茶,诸葛姝端起来喝了一口,却突然毫无预兆将杯子摔在了地上,众人吓了一跳,听得她气呼呼地道:“作死啊!这么烫!想烫死我是不是?”

流珠扑通跪在了地上,忍住委屈道:“奴婢不敢!奴婢疏忽了,请四小姐恕罪!”她奉了那么多年的茶,若是连水温都掌控不好,早被下面的丫鬟给踩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不过是当了四小姐的出气筒罢了。

琥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替流珠求情。四小姐喜怒无常,又性情暴戾,便是她也挨过不少打。都说王府规矩大,可她瞧着也没能镇住这位由庶变嫡的千金小姐。

甄氏从净房出来,薄怒地看了女儿一眼,摆了摆手道:“收拾一番,且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流珠如释重负,拾掇了地上的碎瓷与琥珀一同走到了外面。

屋子里一空,甄氏的脸色就沉了,她屈了一条腿于炕上,另一条腿踩地,坐下说道:“个子没给我长多少,火气却越发大了,你和我讲讲,今儿拿流珠出去又是为了哪一出?”

诸葛姝不服气,倔强地横了一眼:“怎么是我拿她出气了?明明就是她烫着我了!”

甄氏探出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流珠有什么本事我不比你清楚?她若是连泡杯茶都能烫到主子,我当初能从几十名丫鬟里挑了她来京城?分明是你诬赖她,还跟我死鸭子嘴硬!看来,我得早早儿地把你嫁出去,省得你在家一天到晚闹我心!”

诸葛姝一听这话便来了火气,鼻子眼泪说冒就冒:“我是你女儿,你不信我反而信一个贱婢!我在你心里连贱婢都不如!当初你生我做什么?直接养个贱婢得了!”

“胡闹!你堂堂喀什庆王女,岂可讲出这样的混账话?你爷爷若是知道了,不赏你一顿板子?!”甄氏气得胸口发堵,诸葛姝一把伏在茶几上哭了起来。

甄氏的立马软了,她蹙了蹙眉,想起了安郡王,又觉着自己的优生率还算可以,两次出洞,起码一次弄对了。儿子没教好,将来留在身边祸害自己;女儿没教好,最多出嫁祸害婆家。秉承着这样的观念,甄氏又觉得好像不值得为女儿动那么大的怒,她顺了顺气,道:“那你和娘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诸葛姝见甄氏不若先前那般怒了,眼神闪了闪,抬头说道:“董佳琳是不是快过门了?”

甄氏的眸子一紧,错开了视线看向旁处:“谁告诉你的?”

诸葛姝哼道:“还用人告诉吗?我又不是傻子!当初和肃成侯府讲的条件是,二嫂有孕之前不给二哥纳妾,但现在二嫂有孕了,董佳琳的哥哥又高中会元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纳了董佳琳过门,对不对?”

想起大公主的威慑,甄氏的心里蔓过一层恶寒:“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瞎操心个什么?我跟你说,你别再对你二哥动什么歪心思!你二哥如今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大员,这种宅子里的丑事足以毁了他一生的前途,届时你父亲和你爷爷全都不会接济你二哥!不想你二哥日后沦落到街边当乞丐,也不想你自己滚回喀什庆给林小姐抵命,你就给我安分点儿!”

再说花厅。

花厅内,祖孙三代显然为王府的未来吵得不可开交,便是诸葛啸天有老魔头之名也没能镇住父子俩。

最激动的是诸葛钰,他俊美的脸已经渐渐涨成了猪肝色,端的是能驱邪避凶:“我不同意!平南侯府和咱们王府势同水火多年,当初母妃被指入诸葛家就少不了他们的撺掇!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绝对坚持和平南侯府死磕到底!”

诸葛流云这回坚定地站了儿子的队:“小钰说的没错!皇上固然可恶,但当初若不是平南侯那个老贼先退了幽茹的亲,皇上也不会以弥补幽茹为借口将她指给我做王妃了!”

将一个退了亲的女人指婚给喀什庆,真是够打喀什庆的脸啊!但喀什庆能说什么?当初的喀什庆瘟疫蔓延,倒不是他们医术不精,而是缺乏只有大周才有的药引!结果生生死了数万百姓,他们才不得不臣服了大周…

诸葛啸天火冒三丈,一巴掌将新买来的桌子拍成了碎末:“诸葛流云!你给我反了!你儿子不懂事,你他娘的也不懂事!你怎么知道当初是平南侯自愿退亲,而不是皇上逼的?你们一个两个可真是太小瞧皇上的手段了!也不想想他到底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阴谋诡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跟他斗,你们嫩得不行!”

如果不是怨愤皇上逼走了未婚妻,平南侯哪儿那么大的怨气非得推翻这个皇朝?但皇帝终究是坏事做多了,连上天都要惩罚他,所以云家的江山岌岌可危!

诸葛流云哑口无言,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不大愿意相信。但回想一番他和冷幽茹还有小茜受的苦,又觉得老爷子真是一语中的。

诸葛啸天指着桌上的藏宝图,怒不可遏道:“还有这个鬼东西,赶紧想法子丢出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诸葛家这么多年凭的就是一个‘稳’字!你倒好,怀揣起了皇上想要的东西!嫌命长了是不是?”想起高僧说的王府气数和劫难,诸葛啸天就觉得家里真是一点儿隐患都不能留!

诸葛流云心有不甘地道:“爹,《观音佛莲》原本就属于玲珑,我们也不算拿了别人的东西。”

诸葛啸天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糊涂糊涂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玲珑既然嫁了大周夫婿,便是大周人,她的东西就属于大周,属于皇上!你也别做那起子漠北太上皇的美梦!我告诉你诸葛流云,权势如浮华,亦如流沙,你拽得越紧,失去越多。想想满目疮痍的喀什庆,你作为民族领袖,还有什么心思去管漠北的混账事?”

从前他不信命,可当高僧与他论了那么多禅之后,他毫无保留地信了!这世上,有的人天生贵命,从出世便只需付出一分即可得到十分回报,比如:诸葛流云;而有些人天生苦命,历经沧海桑田才能得到勉强满意的收获,譬如宫里的太监。

将儿子和太监相提并论这种事儿也就老魔头想得出来,可老魔头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归隐过年,若非王府险些酿成大祸,他何至于长途跋涉跑到京城,终日与一群妇孺为伍?

他眸色一厉,扫过桀骜不驯的一对父子,声若寒潭之水:“我警告你们啊,平南侯府和云家的纠葛不是我们这些人插得进手的!龙与龙斗,一群貔貅凑什么热闹?”

诸葛钰撇了撇嘴,阴沉着脸道:“诸葛二毛,我忍你很久了!谁是貔貅?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荀枫都那样对玲珑了,放过平南侯府,怎么可能?

“你——”诸葛啸天瞬间炸毛,扬起一旁的花瓶便朝诸葛钰砸了过去,伴随着这一杀伤性极强之动作的是他红得像小苹果儿的脸,“你个臭小子!谁谁谁谁谁谁——谁教你这么叫的?”

糗死了糗死了!他的秘密怎么会被臭小子给知道了?这叫他以后怎么混?

诸葛钰侧身躲在廊柱后,嘭!花瓶砸中廊柱,碎成一片,灰尘入鼻,诸葛钰呛咳了一阵,赌气道:“二毛,你从前的名字不就是这个吗?你改了又怎样?你还是二毛!二毛二毛二毛!”

要说诸葛老爷子为何有这样一个贻笑大方的名字,得先说他那段不堪入目的历史。诸葛老爷子出生的时机不对,兵荒马乱,粮食短缺,军营里的夫人无奈,只得把口粮省着吃,分给几名庶子、庶女,她吃的少,奶水便不足,偏她还以为老爷子每回都吃饱了,老爷子若再哭她就喂水,久而久之,老爷子不哭了,等夫人反应过来时老爷子已经严重营养不良。

夫人那时才不到十四岁,不懂这孩子怎么就不长个儿,莫非是个侏儒?等知晓了结果,夫人哭得差点儿死掉!军医束手无策,便有好心的奴婢给支了个招儿,说,孩子的名字越贱越好养活。恰逢那时老爷子还没起名儿,她便给前线的夫君写了封信,大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夫君打仗打得命都快没了,哪有闲工夫管这个?只回了一个字:准!尔后,诸葛老爷子就从此悲催地“二毛”了!

所谓往事不堪回首,诸葛钰旧事重提无异于在揭诸葛啸天的短,诸葛啸天气得两眼冒金星,手指着诸葛钰,恼羞成怒道:“臭小子,今儿你爷爷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诸葛流云的心咯噔一下,战斗级别:特级!解决方案:闪人!

诸葛流云朝门口溜去!

“不许当逃兵!”

竟是诸葛啸天和诸葛钰同时暴喝出声。

祖孙俩的战火忽而叫停,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齐齐扑向了诸葛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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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甜蜜(二更)

半个时辰后…

三个爷们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花厅,全部双手负于身后,全部面色肃然,全部不可一世!

守门的婆子头皮一麻,像看见秦始皇兵马俑一般,木讷了半天才恭敬向三人行了礼:“老太爷,王爷,世子爷。”

三爷们儿齐齐点头:“嗯!”

又相互瞪了一眼,哼!

主院在北面,天安居在东面,墨荷院在南面,三人方向不同,准备就此离去。

诸葛啸天昂起高傲的头颅,拼了命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诸葛流云嘴角一抽!拱手作揖:“恭送爹!”

诸葛钰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一礼:“恭送爷爷!”

诸葛啸天心满意足地走了!

诸葛流云在老子面前失意,便想在儿子面前摆谱儿,他也学着老魔头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诸葛钰挑了挑眉:“多吃琵琶!”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诸葛流云气气气气…气得半死!

诸葛啸天强壮镇定地回了天安居,老太君已歇下,萍儿给他行了礼,低头瞧见他鞋面儿上的灰尘,愣了愣,笑道:“奴婢给你放水。”

诸葛啸天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你回吧!”

萍儿一走,诸葛啸天再也忍不住抱着左脚跳了起来,臭小子臭小子,下脚可真狠!想当年他驰骋沙场,打遍天下无敌手,今儿居然被自己孙子给踩了一脚!讲出去丢死人了都!

老太君呼呼睡得口水横流,时而发出不大不小的鼾声,和一点含糊不清的梦呓,大抵是桂花糖比玉米糖好吃,可惜你们都不准我吃,我好委屈…

诸葛啸天跳够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想着啊,儿孙好是好,可最终陪自己孤独到老应对风烛残年的还是妻子,他躺下,想在妻子那儿寻求一点儿慰藉!

“老伴儿啊。”

“老伴儿!”

“我受伤啦!”

“我腿瘸啦!”

老太君翻身,甩了个大屁股给他!

诸葛啸天又气又无可奈何,摇摇头,抱着被子睡了。

与他相比,诸葛流云的待遇稍稍好一些。

诸葛流云被亲爹揍得够呛,除了脸和重要部位,身上基本没有不挂彩的地方,诸葛家男子骁勇善战,素日也爱切磋武艺,诸如此类的“跨辈分斗殴”不计其数,他也不是没赢过老爷子,但这回…都是拿臭小子偷奸耍滑,害得他被修理得这么惨!

倒吸一口凉气,诸葛流云进入了卧房。

冷幽茹静静地坐在床头看书,宝蓝色绣水纹茉莉锦被盖至腰腹,上身着一件只在房里穿的宽松素白短短袄,用湘绣的手法绣了含苞待放的粉色牡丹,昏黄的烛火打在她衣上,反射出一曾朦胧的粉雾华光,映着她大病未愈依旧苍白的容颜,倒是添了几分不太真切的红润。

都说岁月不饶人,可美丽如她,惊艳了时光。

似乎感受到了诸葛流云的注视,冷幽茹缓缓抬头,诸葛流云“唰”的一下错开视线,两眼望天。

冷幽茹眨了眨眼,没自讨没趣主动巴结,只低着头继续看书,长长的青丝伴随着她抬头又低头的动作从肩膀滑落,刚好落在页面上,她随手拢到脑后。

诸葛流云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就看见她葱白纤指拢着如墨青丝,一寸寸拂过白皙雪颈,如诗如画,亦如梦如幻,稀疏平常的动作偏透出一股摄魂的妩媚。

喉头一阵燥热…

诸葛流云的睫毛抑制不住地飞速眨动了起来,却故作清冷道:“晚上的药喝了没?”

“嗯。”冷幽茹看着话本,轻轻地应了一声。

诸葛流云又道:“我给娘备了些薄礼,等你痊愈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她,这回把她老人家累到了。”说的是冷老夫人。

“嗯。”提起娘亲,冷幽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柔和。

冷老夫人其实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就一句——“你心疼你的孩子,我也心疼我的孩子,你要是去了,我就陪你一起。”

诸葛流云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孤身去往了净房,洗漱完毕,忍着浑身疼痛,他钻进了被子,却不是自己的那一床。

冷幽茹的长睫颤了颤,感受到他炙热的身躯缓缓贴上了她的,胳膊有意无意地搭在她腰腹,她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

诸葛流云躺着,她坐着,被子无可避免地便有了缝隙。诸葛流云的眼神闪了闪,皱着眉头道:“很冷!”

冷幽茹随手给他掖好被子,并从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取出一条布巾塞在了二人中间,将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尔后,继续看书。

诸葛流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便是从前的冷幽茹隔三差五住佛堂,但只要二人独处,她还是很体贴他、顺着他的。

现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