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流云负气地背过身子,被子又空出好大一个缝隙,别说诸葛流云了,连冷幽茹都冷。冷幽茹终于看向了他,这一看,就自微敞的亵衣里发现了他后背大大小小的淤青。眸光动了动,冷幽茹微微一叹,放下书本,从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拿了一瓶金疮药,尔后素手绕至他前胸,解了她闭着眼也能解开的扣子,在诸葛流云转过身曲解她意思的注视下,轻轻替他擦了药。

只是没问受伤的原因,没讲安慰的话语。

两个人彼此深深伤害过,再想回到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不可能了。

“咝——”诸葛钰倒吸一口凉气,裸裎着上身趴在床上,水玲珑一边涂药一边用力揉搓,“你忍着点儿啊,这种手法很疼,但恢复效果特别好。要不,我给你呼呼?”

对着他受伤的背轻轻地吹了起来。

诸葛钰就偷笑,其实不疼啊,这点儿伤算什么,老魔头的拳脚基本都落在了他父王的身上,他和稀泥挨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拳头而已,只是他不小心还是踩了老魔头一脚,唉唉唉!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英勇无敌、武功盖世、神佛惧怕呢?

不过…能从她这儿骗点儿温柔也是不错的,“哎哟,好疼好疼!”

水玲珑暂时放轻了手里的动作,睁大眼问他:“哪里疼?这里,这里,还是这里?”手摸过他脊背的淤青,柔软而冰凉,像雪花一点点飘过,诸葛钰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却仍噘嘴委屈作委屈状:“都疼…”

水玲珑就俯身,对着他脊背,一处处吹过,他将头埋进枕头,得瑟地笑。

水玲珑吹得自己有些缺氧方才作罢,一边揉着一边嘟哝道:“你们祖孙三代可真是奇怪,别人谈事用嘴,你们谈事用脚,谁打赢了谁才是最终的决策者吗?”

诸葛钰摸了摸鼻梁,露出懵懂的神色:“理论上…是这样的。”

水玲珑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道:“小柿子,你可别学你爹那一套,将来指不定被你爹欺负成什么样子!你爹要是敢打你呢,你就跑来告诉娘,娘替你出气!”

诸葛钰回过头,大掌也摸上她的肚子,哼道:“别听你娘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是在跌打滚爬里长大的,不挨打怎么打别人?”

水玲珑拿开他的魔抓,赶紧纠正他的不良胎教:“别听你爹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愣在原地让人揍,你是傻子啊?”

含沙射影的一顿骂,喷得诸葛钰狗血淋头,诸葛钰在他儿子未来的口粮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直惹来水玲珑的身子一针颤栗。

“诸葛钰!”水玲珑幽幽得瞪着他,诸葛钰坏坏一笑,松了手,继续趴着,由她擦药揉搓。

没办法,自从上月底行房时,水玲珑出了一点儿血之后,二人再没越雷池一步。虽说算算月份,她如今稳妥了,可诸葛钰还是不敢拿肚子里的小柿子开玩笑。忍得…额头都冒汗了!

水玲珑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赶紧岔开话题:“爷爷真的让我们把《观音佛莲》给丢出去?”

诸葛钰“嗯”了一声,又道:“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不许父王再插手漠北的皇权和政务,也就是说,不助你复国。”

“我也没想过复国,我生在大周、长在大周,骨子里流着一半大周的血,现在又嫁了大周的男人,肚子里踹了这个那人的种,漠北什么的,我脑子里、心里,一点儿感情也没有。”水玲珑淡淡笑道。

这回太受用!诸葛钰渐渐扬起了唇角:“其实如果你想…”

“我不想,真的。”水玲珑打断他的话,她重活一世,心愿很小,那就是让曾经伤害过她和一双儿女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现在她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平南王府变成平南侯府,荀枫与太子决裂,水玲溪跳进火坑…只是这些还不够,不够偿还他们对她的亏欠,所以,她会继续努力,一步一步直到把他们逼上死亡边缘,笑着看他们垂死挣扎,一如前世他们看她。

感受到水玲珑身上忽而迸发而出的冷意,诸葛钰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搂紧了怀里,淡雅幽香弥漫了水玲珑的周身,她渐渐回神,眼底掠过一丝精光,笑道:“把《观音佛莲》给我吧,我来处理。”

诸葛钰点了点她鼻尖:“你这回又想了什么馊主意?”

“怎么是馊主意?好主意才是。”水玲珑笑着说完,话锋一转,“对了,你一直说《观音佛莲》是漠北藏宝图,有了它才能找到传说已久的圣物,可漠北的圣物是什么?竟有长生不老之功效?”

诸葛钰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一手摸着她肚子,一手轻抚着她脸颊,道:“都是传说,没有人活着见过,换句话说,见到圣物的人都没活着回来,有人说,他们死了;也有人说,他们一直生存在那个长生不老之地。”

“有人进过那个地方?是洞穴还是宫殿?”水玲珑的好奇心忽而膨胀起来。

诸葛钰含住她白玉般的耳垂,吸了几下,觉得它软软的、凉凉的,像冰冻糯米丸子,很是可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电流袭来,水玲珑身子一软,无力地靠上了他宽厚健硕的胸膛,独有的男性气息狠狠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几乎能感觉到他饱满的肌理下,苍劲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撞在了她的后背之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浮现起了他和她缠绵欢好的画面,脸一红,她忙嘴硬道:“别闹,快告诉我。”

连声音都在喘息。

诸葛钰又咬了咬她。

“啊——”水玲珑的魂儿都快飞掉了,没忍住便叫出了声。

诸葛钰促狭一笑,却又一板一眼地谈起了正事:“你知道前任女皇云桑玥到底去了哪里吗?”

水玲珑忍住颤抖,拽紧了一旁的褥子,道:“不是…驾崩了吗?”

诸葛钰笑了笑:“那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她和慕容拓就是去漠北寻宝,结果一直没能回来,同去的还有荀义朗夫妇。不然你以为,荀家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们…去了…就再没…回来?”晕晕乎乎,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诸葛钰点头,轻咬住她粉嫩的肩膀:“没回,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反正怎样都好,和我们没关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太好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水玲珑靠着他胸膛,呼吸越来越急促,抬手摸上他的脸,偏过头寻到他温软的唇,企图从他嘴里得到一点儿呼吸。

诸葛钰欣喜接纳她的主动,一吻,如隔世般长久,又似蔓藤般缱绻。

今天早上发布了一更,大家别漏看了哟!

【139】玲珑巧得人心

今天的春天来得较早,二月底阳光打着帘子便生出了些许明晃晃的暖意,院子里的迎春花也开了几朵儿,枝繁摘了些插入花瓶,屋子里就有了春天的气息。

水玲珑推开窗子,无风,阳光明媚,是个出游的好日子。可惜不能擅自出府,这是比较无奈的地方,但好在王府够大,几乎能顶三座尚书府,且各式各样的景观,亭台水榭、湖泊高山应有尽有,纯天然的。

水玲珑放下郭焱来的信,心情与阳光一般明媚,漠北之行非常顺利,再有半月洽谈他便要返回大周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给他做顿饭、洗把脸…想着想着,眼底有了幸福的笑意。

枝繁又摘了些新鲜的海棠花儿进来,瞧水玲珑望着窗外一脸笑容的样子,也跟着一笑:“今儿天气好,大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早不下雪了,路面十分干燥,便不用担心摔着,大小姐怀孕三月有余,隔着宽厚的棉袄倒是不显怀,不过胃口好了之后,大小姐的脸比原先圆润了一些。

水玲珑阖上窗子,转身看向枝繁,脸上还挂着思念郭焱时露出的浅笑:“嗯,去外院叫安平准备鱼竿,再去挖几条地龙,下午咱们钓鱼去。”

走走还可以,毕竟在运动,钓鱼…会不会太安静,太冷了?

枝繁作为主子身边最器重的心腹,鼓足勇气劝慰道:“大小姐,湖边风大,容易着凉。”

“今儿哪来的风?”水玲珑淡淡说完,枝繁习惯性地服从,便去了外院与安平讲这事儿,安平办事效率极高,午饭之前就把鱼竿和一小木桶的地龙双双准备好,送到了枝繁的手上。

枝繁掀开桶盖看了一眼,得!今儿的午饭不必吃了!

给了安平几个银裸子,安平又推了回去:“你自个儿留着花,权当我领过了!”意思是也不必还给水玲珑。

枝繁微愣:“这不成!大小姐赏给你的银子,我哪儿能私吞?”

安平的眼珠子动了动,笑道:“我正缺双鞋,外边儿买的穿了不舒服,我瞧世子妃给世子爷做的鞋顶好,世子妃绣艺这样拔尖儿,你耳濡目染应当也不差吧!我找你买鞋,成不?”

说好听点儿是买卖,可万一传出去…枝繁的脸色一沉,把银裸子重新塞进了他手里:“府里禁止私相授受!你稀不稀罕这份差事我不清楚,可我不能丢了这口饭碗!”

愤愤说完,枝繁拧着渔具回了墨荷院。

安平则叹了口气,眼神一闪,半刻钟后也跨入了内宅。

午膳后,枝繁从柜子里取了轻便保暖的素白色沉香缎面绣小梅花窄袖短袄与水玲珑换上,与下边儿的浅蓝色曳地罗裙相得益彰,枝繁又给水玲珑配上一对嵌珍珠小金钗,百合髻里左右各一支,没戴耳环,水玲珑嫌坠得慌。

府里大的湖泊有三处,一处是诸葛汐原先居住的清雅院后方,一处是诸葛流云的主院南侧,但这两处湖泊都是人工挖出来应景的,真正天然的只有一处,便是府西的荷塘,水玲珑去的正是这块宝地。

不同于人工湖泊里的锦鲤,荷塘里养的都是野生鱼种,一些是“土著居民”,一些是府里的下人从城郊小溪捕来的“空降兵”,但不管是哪一类,都被打理荷塘的人给养成了二货。

水玲珑这种在诺敏眼里的钓鱼菜鸟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钓了三条鲫鱼、两条草鱼、七条刁子鱼,看得枝繁和叶茂的眼睛都直了!

鲫鱼每条约莫一斤,这等个头正是最鲜美的时候,草鱼则大得多,初步估算,加起来至少五、六斤,肥肥的,滑滑的,鲜嫩多汁的,水玲珑这么想着,嘴里分泌出了不合时宜的口水。她砸了砸嘴,又看向瘦长瘦长的刁子鱼,眉头皱了皱,嫌少,打算再钓一些,这边儿钟妈妈迈着小碎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我的小祖宗喂!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能跑来湖边儿吹风?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啦,可不能再向从前那般淘气!”

讲完,又觉着不大对劲,大小姐自从病了一场之后性情收敛沉闷了良多,反倒是嫁给了世子爷,一天天又越活越回去了。

水玲珑灿灿一笑:“我省得,这不正打算回的吗?”

钟妈妈心疼地搓了搓水玲珑冻得通红的手,又狠狠地瞪了瞪枝繁和叶茂,仔细你们的皮!

枝繁和叶茂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做错的主子,挨骂的是她们。

几人满兴离去,打理荷塘的朱妈妈眼神一闪,迅速去往了附近的小梅林,那里,安平已然在等候。

“世子妃玩得开不开心?”安平一本正经地问。

朱妈妈笑呵呵地道:“开心!怎么不开心!奴婢中午没给鱼儿喂食,鱼儿都饿坏啦!才一盏茶的功夫,世子妃就钓了三条鲫鱼、两条草鱼、七条刁子鱼!要不是钟妈妈前来寻啊,世子妃还想接着玩儿的!”

安平满意地微勾了勾唇角,颇有几分诸葛钰的神态,递了朱妈妈几个银裸子:“嗯,办得不错,但闭紧嘴巴子,知道吗?若是胆敢传出半个字,这府里你也别呆了!”

恩威并施,朱妈妈哪儿不明白的道理?朱妈妈双手接过银裸子,谄媚地笑道:“安小哥儿请放心!我老婆子在府里做了十几年活计,该说的绝不藏着掖着,不该说的拿刀子要挟我,我也绝不吐露半个字儿!”

水玲珑乐淘淘地捧着装了一条鲫鱼的小鱼缸往墨荷院走去,浅蓝色裙裾缓缓拂过抽了嫩芽的草地,像海上的浪花朵朵卷起,配上她柔和唯美的笑,看到的人仿佛真觉得春天的脚步近了。

云礼抿唇一笑,放弃左边的路,转而踏上右侧,渐渐遇上了她。

水玲珑笑着,偶一抬头就发现云礼步入了自己的视线,云礼穿着宝蓝色绣兽纹锦服,头戴紫金冠,温润如玉地看向她朝她走来。水玲珑迅速将鱼缸递给枝繁,屈膝福身,忍住心底的诧异,规矩地行了一礼:“参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枝繁、叶茂和钟妈妈也齐齐福下身子。

云礼抬手托起她的双臂,清润的嗓音徐徐响起:“你有了身子,不用拘礼。”

钟妈妈等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大愉悦!

水玲珑后退一步,在他即将触碰到她时堪堪避过,并含了一丝疏离地道:“多谢殿下,但礼制不可废,这礼臣妇非行不可。”言罢,又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

好心,却让水玲珑动了两次。云礼蹙了蹙眉,话锋一转,看向她的肚子道:“总是说不过你,三个月了吧?害喜严不严重?胃口好不好?”

竟是知道得这样清楚!

钟妈妈暗觉不妥,自打进了王府,她便也开始关心时事了,偶尔在膳房听人谈起京城的重大趣闻她也都一一记在心里,其中分外惹人瞩目的便是太子为了太子妃拒绝秀女和侍寝女官一事,要知道,太子妃也是双身子的人,不宜侍寝,太子又不宠幸别的女人,她还以为太子真的爱上太子妃了呢!

可…瞧太子如今的言行,好似对大小姐仍未死心啊!

水玲珑低垂着眉眼,语气如常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臣妇一切都好,不知太子妃可好?”

“她也好,四月的产期。”云礼温声道,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润,仿佛提起妻儿甚为开心。

四月,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了。水玲珑会心一笑:“臣妇预祝太子妃平安诞下皇室血脉!”

云礼淡笑着点了点头,见几名下人好不识趣地杵在这儿,有些话讲不出口,只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我是来探望老太爷和老太君的,碰巧遇上你了。”

去天安居的路在那边才对!

水玲珑眨了眨眼,语气无波无澜,道:“恭送太子殿下。”

钟妈妈、枝繁和叶茂心照不宣地大声附和:“恭送太子殿下!”

云礼的笑容僵了僵,好像他不走就挺碍眼了似的…

云礼离开后,钟妈妈长吁一口气,她是过来人,太子表面温润,可骨子里的掠夺性只怕不逊于任何一代帝王,只是少年未长成,依旧青涩罢了,大小姐和太子能不见面就最好不见面!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到水玲珑的好心情,老太爷早年卸任,自由人一个,他离开喀什庆,自由出入京城皇帝是不会管的,可皇帝不管不代表皇帝不知道,他日理万机,“没空”亲自宣见老太爷,就让云礼代表皇室前来慰问,也算一份恩宠和器重。

诸葛家和冷幽茹的弯弯道道,水玲珑不像诸葛啸天等人知晓得这么清楚,她知道的只是皇帝强行拆散了诸葛流云和诸葛钰的生母,并赐婚于诸葛家,四年后,诸葛钰和诸葛琰同时中毒,皇帝赐药,冷承坤弄丢了一颗。皇帝的居心昭然若揭,苦于没有证据,水玲珑心里也只能心里怀疑一下而已。

水玲珑曾经想不通冷幽茹为何愿意与荀枫勾结,在一个个真相浮出水面之后,水玲珑觉得,或许冷幽茹也明白她的一切遭遇都始于一场并非她本意的联姻,所以她记恨皇帝,想助荀枫推翻云家的统治。

只是这复仇女神波及的范围也太广了些。

好在老太爷把毒蛇的毒牙给拔了,若非得让水玲珑说如今的府里谁最无害,水玲珑会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冷幽茹。

这么想着,水玲珑真心膜拜老太爷,荀枫这只笑面虎最擅于谋算人心,总能将人类的劣根性激发得淋漓尽致。老太爷相反,他看似暴戾,平息纷争与解除矛盾的手段却如春风化丝雨,润物细无声,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一切都不同了。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天安居的明厅内,诸葛啸天带着老太君给云礼恭敬地行了跪礼。

云礼忙扶起二老,谦和有礼地道:“诸葛元帅不必多礼,老太君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纯属串门走亲戚,你们将我看做晚辈就好。”

语气诚恳、态度友好!

老太君平日里咋咋呼呼,关键时刻特给老太爷长脸,老太君将云礼迎上主位,端庄得体地笑道:“殿下请上座。”

云礼微欠了欠身,推辞一番,最终坐下。

老太爷并老太君坐在旁侧的檀香木雕鸟纹冒椅上,萍儿奉了一杯西湖龙井,云礼接在手里,喝了一口,眼神儿一亮,道:“是龙井吗?与我往日喝的口味不大相同,更清香一些,好似掺了梅花的味道。”

老太君难掩笑意地道:“太子殿下真是太聪颖了,连这都能尝出来!龙井呢,还是原先的龙井,只是我那孙媳口叼,非梅园花瓣上的雪水不喝,小钰便着了人每逢下雪便去梅园采集花瓣上干净的雪花,用坛子封好放入地下室的冰窖里保存,我喝了两次也爱上了这才取了两坛子来。”

云礼的眉心跳了跳,看了看笑靥如花的老太君,道:“世子和世子妃果然是伉俪情深。”

老太爷接过话柄,露出丝丝严厉:“让太子见笑了,妇人谈的永远都是妇人。”似乎不满老太君当众炫耀孙子孙女的幸福生活!

“妇人也是大周朝的一份子。”云礼客气道。

老太爷就露出了一抹少有的笑意来:“不过我内人有句话没讲错,那就是太子殿下聪颖,连如此细小之处都能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试问天下万事岂能不在殿下的法眼之中?殿下又何愁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何愁?不用愁?不用…

云礼的眸子紧了紧,看向了诸葛啸天和老太君。

老太君拍了拍手,咧唇道:“萍儿,快拿我新买的桂花糖给殿下吃!”

出了王府,云礼和初云上了马车,初云见云礼的脸色不大好,遂出声问道:“殿下,怎么了?和老太爷谈得不妥?”

云礼按了按太阳穴,闭眼似叹非叹道:“老太爷萌生退意了。”确切地说,是诸葛家萌生退意了,他们打算效仿曾经的姚家、而今的冷家,不参与皇权之争,不过问储君之事。

水玲珑回墨荷院时刚过未时,再过一个时辰,诸葛钰和安郡王便从工作岗位回府了!水玲珑进屋,换上围裙朝小厨房走去。钟妈妈在后边儿吓得脸色一阵发白:“小祖宗!你这是又是要做什么?快当娘的人了,怎生如此不懂得爱惜自个儿的身体?厨房那种油烟之地是你能去的吗?熏到、碰到或磕到怎么办?”

水玲珑觉得怀孕因人而异,害喜严重的像冰冰,或身子羸弱如乔慧,都必须小心谨慎,可她与正常人无异,吃得香、睡得饱,就不必那么矫情了,而且多运动一下反而能令精神更加。

水玲珑耐心地哄道:“我手痒,想做做菜,不然一天到晚闷在府里,我都快闷出病了。”

钟妈妈不悦地啐了几口:“呸呸呸!不讲那起子不吉利的话!大小姐和小世子爷都会平安健康的!”

枝繁就笑了。

“你笑什么?”钟妈妈象征性地瞪了瞪她,自打大小姐怀孕,她的脾气似乎上来了许多。

枝繁不恼钟妈妈的态度,她明白钟妈妈为人,绝对的热心肠,她用袖子掩面笑道:“我笑这哪像大小姐怀孕?倒似妈妈您自个儿揣了个孩子?”

“噗——”连叶茂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哈哈…”

钟妈妈嗔了二人一眼,又在二人的脑袋瓜子上各敲了一记,痛得二人“哎哟”直叫,她才敛起神色道:“没出阁的小姑娘谈起这些不害臊么?看你们以后怎么找婆家?”

一提到婆家,二人同时愣住了,枝繁开窍开得早,自然忧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这回却是连憨厚老实的叶茂都红了脸。

水玲珑挑了挑眉,女大不中留哇!

进了小厨房,钟妈妈挥退了下人,只留自己和枝繁打下手。

记得很小的时候,诺敏就告诉她:“味蕾里有你想要的天下。”

她起初怎么也没明白这句话的真谛,直到遇上荀枫,做了一手好菜令荀枫爱不释手,荀枫才道:“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水玲珑从不认为下厨是一项繁琐的体力活,她很享受烹饪的过程,也很喜欢别人尝了她做的菜之后露出喜爱和愉悦的表情,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蔬菜和腥味儿浓重的鱼肉在她手里渐渐变换形态,最终成为芳香四溢的美味佳肴,她便成就感十足!

考虑到自己的体能,洗菜、切菜,她动嘴皮子,枝繁和钟妈妈动手,炒菜却是亲自掌勺。

于是,晚膳的餐桌上,男女席两边各多了几样菜:风调雨顺、龙腾四海、合家团圆。

老太爷听完萍儿的禀报,再看向几种似熟悉还陌生的菜肴,生平头一回出现了似诧异又似惊艳的表情:“再报一遍菜名儿!”

萍儿就指向海带丝鲫鱼豆腐汤:“风调雨顺。”

又指向黄橙橙的边儿,白嫩嫩的片儿,并一个胡萝卜刻的龙头,周身用卤汁浇了长葱的“游龙”,道:“龙腾四海。”这其实是草鱼做的鱼糕。

最后是刁子鱼裹了粉面炸得嫩黄,首尾相接拼了一个圆形,中间围了十颗糯米做的小珍珠丸子:“合家团圆。”老太爷、老太君、王爷、王妃、甄氏、安郡王、乔慧、诸葛姝、水玲珑和诸葛钰,正好十人。

名称讨喜,色泽鲜艳,香味儿十足。

诸葛啸天犀利的眸光扫了一圈,注意到儿子和俩孙子都垂涎欲滴了,这才举箸夹了一筷子鱼糕,尔后众人纷纷开动。

纱橱后,老太君同样是夹了一筷子鱼糕,咬了一口顿感滑嫩鲜美,整个人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乃至于她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龙腾四海是什么做的?好像鱼,但又有点儿别的味道。”

水玲珑亲自盛了一碗海带丝鲫鱼豆腐汤给老太君,又盛了一碗给冷幽茹,那边乔慧也给甄氏和诸葛姝分别盛了一份,大家尝了一口汤,皆露出惊讶之色,便是冷漠如冷幽茹也一连喝了三口,水玲珑仿佛没有看见,只笑着回答了老太君的问题:“主原料是草鱼,还有肉和鸡蛋。”

“怎么做的呢?”老太君追问。

水玲珑温和地道:“先剔除鱼骨切掉鱼头,再将鱼肉和肥肉剁碎,拌上鸡蛋清,并放入少许盐、葱白、姜粉,搅拌成鱼茸,并糅合成方形放入蒸笼里蒸两刻钟,再把蛋黄抹在表面,又整小半刻钟,尔后取出切片儿,这边大功告成了。”

工序听着并不复杂,但真正做起来极耗费体力和时间,单单是剁肉剁鱼茸那一项就把钟妈妈和枝繁的胳膊都剁酸了。

大家继续吃,都没往菜出自水玲珑之手这方面儿想,毕竟在座的老老少少,几乎没谁下得了厨房,即使去了,那也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男人吃饭比女人快,约莫一刻钟,桌子上的盘子全都见了底,眼看中间还剩最后一块鱼糕,诸葛啸天和诸葛流云同时伸出了筷子,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僵直了手臂。老子想着让让儿子,儿子想着孝敬孝敬老子,一秒钟的出神,诸葛钰大臂一挥,鱼糕进了嘴。

父子俩“唰”的一下,杀气腾腾地看向了诸葛钰。

安郡王捏了把冷汗,幸好幸好,他原本也打算去夹的,只是比大哥慢了一拍。

人上了年纪,对吃食不大挑剔也不大有兴趣,诸葛啸天以为他的晚年就这样了,可今儿他居然破天荒的有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萍儿小声提醒道:“您吃了三大碗,可不能再多吃,会积食。”胃也受不了,天知道平日里半哄半骗地才能勉强使老太爷吃两碗,今儿老太爷自己主动添了两回饭,真真儿是吓坏了她。不仅老太爷,王爷、世子爷和安郡王好像都比平时多用了一些。

诸葛啸天擦了嘴,一贯严肃地道:“今儿膳房的菜做得不错,打赏。”

萍儿掩面笑了:“老太爷,您若真要打赏,可得自个儿掏银子,公中打赏不起。”

诸葛啸天闻言眉头一皱:“什么意思?”难道一个厨子还漫天要价了不成?

萍儿指着被席卷一空的三大盘子,道:“这风调雨顺、龙腾四海、合家团圆全都是世子妃亲手做的,您倒是说说看,奴婢们打不打赏得起?”

诸葛啸天瞠目结舌,凝视了空空如也的三个盘子半响后,道:“把我的金麾笔拿给世子妃。”

金麾笔是用纯金打造的胎毛毛笔,由诸葛啸天的爷爷所赠,诸葛啸天一直视若珍宝,连诸葛钰都没舍得给,现在却转赠给了水玲珑。

水玲珑做的是菜,却又不是菜,水玲珑乐不乐在其中诸葛啸天不知道,诸葛啸天只知道一屋子女眷,便是与他行军打仗吃了不少苦的老太君也从不愿意下厨,一个在庄子里出生的庶女,由一名被家族开除皇籍的女子抚养长大,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若非经常出入厨房,又怎么会做得一手不逊于御厨的好菜?偏水玲珑从没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抱怨和委屈以博得他们的同情。

同情牌不好打,像甄氏那样哭哭啼啼示弱的做法在以暴制暴、强者为尊的诸葛家并不受用,这点是水玲珑给诸葛钰按摩伤势时偶然得到的结论。所以,水玲珑向老太爷展示的是她在逆境中磨砺出来的一技之长,它越强,证明她付出的艰辛越多,老太爷这种沙场战将最是明白血汗与功劳的正比,也最青睐不向困境低头的人。

有想过这招能缓和一下老太爷对她的冰冷态度,但觉对没料到老太爷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转赠给她,真是…受宠若惊!

出了天安居,乔慧拉过水玲珑的手,艳羡地说道:“大嫂真人不露相,我只知大嫂绣艺精良,不曾料到厨艺也这般精湛,等我身子大好,大嫂可愿教我?”

水玲珑笑着点头:“你平安生下小侄儿之后,想学,我自然教你。”

乔慧想起自家婆婆在吃那几道菜时满眼喜悦的模样,再看向坦诚大度的水玲珑,忽觉有这样的妯娌是件挺幸福的事儿。乔慧拍了拍水玲珑的手背,柔声道:“我先谢过大嫂,上回大公主来看我,带了一匹墨色沉香缎,大哥衬这样的色泽,我稍后让秀儿给大嫂送去。”

其实大公主给乔慧送的东西,乔慧分了她许多了…水玲珑想了想,拒绝的话没讲出口:“好啊,只当你提前教了学费。”

乔慧松了口气,这才心安理得了些。

唯一不悦的是诸葛钰,一回墨荷院他便将水玲珑按在床上坐好,并半蹲着身子,仔细检查她的手,看看可有划伤或擦痕,厨房他不是没进过,还差点儿烧掉了,他便担心水玲珑和他一样是只厨房里的菜鸟儿:“你啊你,怀了孕就不要跑去做那么累的活儿!磕到碰到怎么办?熏到眼睛烫到手又怎么办?”

和钟妈妈的话如出一辙!

水玲珑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