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凉爽了许多!

天太热,老太君命萍儿传了话,无需冒着暑气去天安居用膳,就在墨荷院解决。

钟妈妈做了一份凉拌三丝(土豆、胡萝卜、黄瓜),一盘木耳炒肉、一份红烧鲫鱼、一碗松花蛋拌豆腐、一碟上汤娃娃菜,当然,少不得木瓜猪手汤。

许是钟妈妈做的膳食太补了,她才怀了不到八个月,便已有少量奶水溢出,一滴、两滴的样子,弄得她满身都是奶香,诸葛钰那只无良色狼,哼哼!也许是他给吸出来的!

“哎哟,快别吃了!瞧瞧你这肚子!再吃怎么生?”就在水玲珑打算再盛第三碗饭时,钟妈妈亮出了反对意见。

水玲珑砸了砸嘴,还想吃…低头,作委屈状。

钟妈妈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启声道:“枝繁,把铜镜上的罩衣拿开。”

水玲珑放下筷子,不吃了!

散了会步消失,待到困意来袭,水玲珑睡了个午觉,不出意外又被小柿子踢醒。

枝繁掩面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疲困下略显迷蒙的眼:“大小姐,您醒了啊,余伯在外边儿等了老久了。”

水玲珑就着枝繁的手坐直身子,一脸愕然地道:“余伯等了多久?怎么没叫我?”猜测是有重要的事儿,如果不然,留一则口讯即可,不必在太太阳底下晒着。

枝繁服侍水玲珑换上一件正红色素面肚兜、一条湖蓝色宽腰长裙,外罩蚕丝挑金线百蝶穿花透明纱衣,又将水玲珑的青丝高高挽起,用凤尾点翠钗固定:“等了半个时辰,奴婢说您午睡呢,请余伯留了消息先回,不留也可,奴婢稍后去主院通知他,但余伯执意要等,奴婢无法,就搬了凳子、拿了伞在门口。”坐没坐,打没打伞…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水玲珑不过是走了几步路的功夫便又出了一身热汗,真不敢想象余伯是怎么挨过烈日烘烤的。水玲珑喝了一杯常温的金丝燕窝红枣茶,起身往外见了余伯。

余伯自始至终恭敬地站在门口没有任何树荫或屋檐遮挡日头的地方,脸被晒得通红,汗水湿了衣襟一大片,一旁的凳子和伞完好无损…看见水玲珑出门,余伯拱手一福,说道:“世子妃万福!”

水玲珑目光一扫,将余伯以及余伯周围的状况尽收眼底,挑了挑眉后,和颜悦色地问道:“余伯不必多礼,请问余伯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额角的汗水滴入眼眸,咸咸的、刺刺的,余伯却并未抬手去擦,只态度恭谨地答曰:“回世子妃的话,王爷请您在身子方便的时候过清雅院一趟。”

没讲为什么!

水玲珑眨了眨眼,微睨了睨无边夏色,隐约猜到了王爷的打算,作为儿媳她不该忤逆公公的意思,但她是孕妇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必挺着肚子在烈日下游走,思虑了片刻,她道:“那就请余伯带路吧。”

余伯福了福身子,带着水玲珑去往了清雅院。

都说触景生情,一踏入清雅院,水玲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府出事那段时间,诸葛汐与她携手挺过来的日子。前院的蔷薇开得娇艳,微风一吹,香气逼人;池子里的锦鲤游得正欢,仍是八条,不多不少;而海棠树下那张石桌,再没了姚成和诸葛汐打情骂俏的身影…

水玲珑忽然觉得,她有些思念他们两个了。

“世子妃,当心台阶。”余伯望了一眼有些出神的水玲珑,小声提醒。

水玲珑意识回笼,抬手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笑道:“多谢余伯。”

余伯眸光一转,瞥见了水玲珑皓腕上的绿宝石镯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垂眸掩住了不为人知的诧异。

“皓哥儿过来,我这儿有栗子糕,比桂花糖好吃多了!”

“嗯~”孩子否定的鼻音。

“要不,还有元宝酥,你瞧!金黄色的!”

“叫我一声,我全都给你…”

水玲珑一走到门口,便听到了诸葛流云甚为愉悦的声音,嫁入王府将近一年,她还是头一回从诸葛流云的腔调里听出宠溺的意味,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莫非真是诸葛钰的私生子?

枝繁也非常诧异!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凑近水玲珑耳边悄声道:“大小姐,里边儿的小孩子是不是今天早上咱们见到的那个?他、他、他不会是王爷的私生子吧?”

得,又晋了一个级别!

水玲珑挑了挑眉,弟弟比儿子更能令她接受,就不知是不是了。

余伯清了清嗓子,禀报道:“王爷,世子妃来了!”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进来。”语气之严肃,再次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王爷架势。

枝繁和余伯留在门口,水玲珑推门而入,又打了帘子绕过美人屏风,适才在床边见到了温馨无比的一家三口画面:女子背靠着床头而坐,薄被盖至腰腹;孩子跪在她内侧,端着早上从枝繁手里抢来的果盘,里边的零嘴儿已换;诸葛流云斜坐在床边,与女子面对面,满眼含笑地盯着女子和她身旁的孩子…

水玲珑迅速用余光扫了一圈,来不及看清女子容貌便朝诸葛流云行了礼:“父王万福!”

诸葛流云显然心情十分愉悦,指了指床对面约莫三尺处的六角雕花杌子,语气畅快道:“快来见过你娘!”

似一道惊天闷雷在脑海里砰然炸响,又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水玲珑霎那间愣在了原地,娘,能被称作“娘”的除了她生母便是诸葛钰的生母,诺敏已死,对方…

水玲珑抬头,探究的视线朝女子投了过去,见过了冷幽茹那样的人间绝色,再美的人也失了三分颜色,这名女子与冷幽茹年纪相仿,模样也是出挑的,但并不属于一眼惊艳红尘的类型,瓜子脸,白白净净,双眼皮,很大却有些黯淡无光,鼻梁高挺,朱唇小巧,不笑也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比起冷幽茹的孤傲清冷,女子亲和娴雅多了。

但水玲珑并未因她的亲和娴雅而平复心底的惊涛骇浪,这人当初不是抛夫弃子了吗?缘何又回了王府?而作为被她抛弃的对象之一,诸葛流云又是怎么原谅她的?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还是说诸葛流云爱她爱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满脑子的疑问,水玲珑压都压不下来。

而当水玲珑看向她时,她也在看水玲珑,肌肤如玉,明眸善睐,虽说因为怀孕的缘故臃肿得厉害,但通身的灵秀之气还是非常浓郁的。

她朝水玲珑微微一笑,苍白的脸映着窗外光线,凭空幻出了一种母性的柔和。

水玲珑敛起了面上的惊诧,屈膝福身,礼貌地道:“娘。”果然很像诸葛钰!那孩子…

女子微愣,随即满意一笑,侧目,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柔声道:“皓哥儿,快见过你妗妗。”

妗妗,即舅母的昵称。水玲珑又是一惊,这么说,他既不是诸葛钰的私生子,也不是王爷的私生子,而是诸葛钰同胞妹妹的孩子!难怪那么像诸葛钰了。只是,皓哥儿的爹娘呢?

皓哥儿已换上干净衣衫也洗了脸,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一般,煞是可爱,他看了水玲珑一眼,局促不安地垂下了眸子,不喊!

女子不免尴尬,笑容讪讪地望向水玲珑:“对不起,皓哥儿认生。”眼底,分明闪过了什么!

诸葛流云状似无意地道:“是啊,我逗了他一个晚上外加大半白天,他也没喊我一声外公。”

水玲珑客客气气地道:“无碍,慢慢熟悉就好了。”

然后水玲珑发现女子和诸葛流云都没提陌生果盘的事,孩子凭空端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物件儿回来,也不知是他们问了出处已经训斥过皓哥儿了,还是压根儿没问出个所以然,但仍放任了他。看女子容貌气度俱佳,皓哥儿却似乎有些上不得台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诸葛流云大抵感受到了水玲珑莫方面的疑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小钰和小汐不是王妃的孩子,上官茜才是小钰和小汐的生母,因为一些原因分别多年,但从今天开始,大家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你和小钰务必好生孝敬你娘。”

水玲珑在杌子上坐下,没露出丝毫异样,只平静且乖巧地道:“是。”

诸葛流云看了水玲珑一眼,浓眉微蹙,却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皓哥儿,嘴皮子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只叹道:“其他的事…以后慢慢跟你讲!”

水玲珑收回落在皓哥儿脸上的目光,道:“好。”心里努力回忆着,上辈子诸葛钰的生母到底有没有回来,她完全没有印象,毕竟上官茜只是在大周律法上没有名分,像昨天那样一顶轿子抬入府的话,她和荀枫未必会有所警觉。

上官茜看了看诸葛流云,诸葛流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官茜仿佛被鼓励了一般,朝水玲珑伸出了手,激动地笑道:“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水玲珑依言走到床边,上官茜朝里挪了挪,让水玲珑挨着她坐下,并拉过水玲珑的手,水玲珑皓腕上的镯子一下子垂至了手背,上官茜的眸光一颤,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小钰…竟是把它送给了你…”

水玲珑眨了眨眼,不太理解上官茜的失态。

上官茜摸了摸苍白的脸,柔柔地道:“这是你父王当初送给我的新婚礼物,临走时,我给了小钰,并告诉他,送给能共度一生的女子。看来,我的小钰是真长大了!谢谢你…谢谢你把小钰照顾得这么好…我都听说了…小钰成亲后每天都过得很好…”

清幽院内,冷幽茹正站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幅幅狂草自笔尖跃然翩飞于宣纸之上,似极了她此时的心情!

岑儿立在一旁不敢说话,但她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王妃,您歇会儿吧,您练了三个时辰了!”从中午到晚上,一直没停过,折磨自己也不是用这样的法子,即便折磨了,谁又会心疼?

冷幽茹不理岑儿,只是加重了笔下的力道,仿佛要将毕生的怒火尽数宣泄出来似的。

岑儿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夺了冷幽茹的笔,愤愤不平道:“王妃!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您不舒坦,何必为难自己?应该为难她才对!凭什么您的苦要往肚子里咽?她的苦却可以对王爷诉说?不就是比您早认识王爷几年吗?不就是比您会装疯卖傻吗?您的容貌、气度、家世,哪一样不甩了她几条街?

您现在要做的,不是憋在屋子里生闷气,而是冲进清雅院将王爷给夺回来!

十几年前,她儿子抢了您儿子的命!现在,她又来抢您后半辈子的依靠!天底下的好事凭什么被她一人占尽了?您振作起来!”

冷幽茹的身子一晃,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她按住额头,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像绵延的海浪,汹涌澎湃!

忽然,她把笔丢进了垃圾篓,起身去往了净房!

为了让婆媳俩更融洽地相处,诸葛流云起身回了主院。

上官茜与水玲珑则主动提议到墨荷院看看,水玲珑无法反对,进入主卧后,上官茜和水玲珑谈了许多许多,没提及皓哥儿的爹娘,也没谈论当年离开的起因,大都是诸葛钰儿时的趣事:“…他小时候很粘人的,我到哪儿他都跟着,小汐常笑他是条小尾巴…他讲话讲得早,两岁就能侃侃而谈,成天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不停…他胆子小,他父王一骂他,他便吓得好几天不敢说话…”

但亲爱的婆婆,现在的诸葛钰再也不爱与人交流、再也不粘任何人,也天不怕地不怕了…

上官茜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望向门口,但也不忘按揉水玲珑胖乎乎的小手,实际上,她已经揉了好久了:“肿得真厉害,撑得难受不?”

水玲珑违心地摇了摇头:“还好。”

日暮时分,诸葛钰一脸笑意地打了帘子进屋:“玲珑!今天感觉怎么…”

话音在看清屋子里的人时戛然而止,诸葛钰先是一愣,尔后眸子一紧,转身出了房间!

水玲珑就注意到上官茜的眸光一亮一暗,握紧了她的手。

水玲珑当然不会认为一个素未蒙面的婆婆能有多么含糊自己,大概只是想寻个由头进入墨荷院“守株待兔”而已,既然诸葛钰不乐意见她,她便主动来找诸葛钰。可惜,诸葛钰的态度坚定到了一定的程度,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上官茜回归的事实。

然而,上官茜的态度更加坚决,从南越到大周,她历经了多少苦难才抵达京城,又怎么可能错过与诸葛钰的相认?

几乎是诸葛钰前脚走出里屋,她后脚便追了上去,在诸葛钰步出外屋前拽紧了他的袖子:“小钰!”

诸葛钰头也不回,一把扯出了自己的袖子!

上官茜又迅速改为拉住他腰带,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难掩哭腔道:“小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当年的事,我有苦衷的,只是没法儿告诉你…你再信我一回…我是你娘,离开你我比谁都难过…但我真的…真的是没办法…这些年我也好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讲着讲着,泪珠子掉了下来。

诸葛钰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她离开时他多大?三岁?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他,等他已经有美满幸福家庭时又回来找他?

她当他是什么?

诸葛钰一言不发,直接扯断腰带,大踏步超前走去!

上官茜没想到诸葛钰变得这般固执无礼了,其实如果诸葛钰不是这屋子里唯一的男主人,她也认不出他来,十七年了,她老了,诸葛钰长大了,都不是原先记忆中的模样。她对诸葛钰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爱哭爱笑爱说话的小娃娃身上,幻想过无数次碰见他的场景,他或许恼怒、或许震惊、或许委屈…但绝不像现在这样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小钰!”眼看着诸葛钰便要夺门而出,上官茜追不着,急中生智,朝前直直扑倒,硬摔在地上,却拽住了他的一片衣摆,“小钰,你听我解释!我解释完了如果你还恨我,我无话可说…”

诸葛钰顿住脚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仍没回头,只声若寒潭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这个大骗子!你除了骗我,骗我父王,你还会做什么?别以为你三言两语哄了我父王,我也能跟着原谅你!你做梦!我诸葛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上官茜!”

上官茜泪如雨下:“不是这样的…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我…”

“够了!收起你的楚楚可怜,去南越讨好你的丈夫!或者回清雅院巴结你的前夫!但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很讨厌你!”言罢,撕烂了衣摆,再不多做停留,朝门外走去!

“啊…”上官茜捂住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诸葛钰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响,略远,似来自里屋,诸葛钰心口一震,风一般地转身冲了进去,就看见水玲珑瘫坐在地上,羊水湿透裙衫,漫过碎裂的瓷片,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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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玲珑产子,百万宝宝(求票!)

一声惊天闷雷在天际拉开了蜿蜒的口子,倾盆大雨哗啦啦落了下来,像千针万线将暗寂的乾坤缝合得密密实实。

岑儿赶紧阖上窗子,只一瞬的功夫,脸上和身上就沾了不少雨水。岑儿一边用手抹着,一边说道:“王妃,雨太大了,今晚您别去主院歇息了,就留在清幽院吧,奴婢去与王爷禀报一声。”

她知道王妃压根儿不愿意歇在主院,只是老太爷下了死命令王妃不得不从,但眼下的天气着实恶劣,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太爷想必也是不情愿看到的。

冷幽茹没说话,就静静地坐在桌边,纤手放入盛了水的雕花金盆里,葱白纤指拨开了层层涟漪。

她的动作很优雅,像一门极富观赏性的艺术,而她只不过是在清洗首饰罢了。

她的发泄方式和内心的愤恨程度是成反比的,越安静越证明情绪激愤到了极点,所以,比起泡冷水澡的她、比起狂草书法的她,岑儿更担心若无其事地洗着首饰的她。

听乔妈妈说,琰少爷死的时候,王妃连哭都没哭出声来过,就抱着琰少爷的尸体安静垂泪,但王妃以前不是这样的,王妃小时候也和众多娇弱千金一般无二,会窝在娘亲怀里撒娇,会跟在哥哥后头傻笑,不孤傲,不清冷…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乔妈妈竟也没察觉,也许是被荀家退亲,又被皇上指婚喀什庆;也许是新婚一夜后无尽的独守空房;也许是抛弃自尊跪求大家救她的琰儿…总之,等乔妈妈反应过来时,王妃已经不是原先的王妃了。

岑儿不悦地蹙了蹙眉,心底里的埋怨令她在和冷幽茹说话时也夹在了难以掩饰的火气:“王妃您歇着!反正王爷有了上官茜,这会儿怕是也顾不上您!他自己都不会歇在主院呢!”

冷幽茹的长睫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但手下的动作依旧优雅,她用帕子擦干红宝石凤尾钗,轻轻地放入一旁的桃红木雕海棠花扇形锦盒中,没有反驳岑儿的提议!

岑儿松了口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上官茜回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反正王妃不乐意伺候王爷,与其和王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若趁机各过各的,即便老太爷追究起来也不是王妃的问题!

只是,想起那个占尽一切好处的女人,岑儿就心里严重不平衡!

当年她为什么离开喀什庆的,岑儿不清楚,岑儿只知道那个女人过得不好还能改嫁,嫁得不如意又能回来!王妃却连改嫁的权力都没有!

恼——火!

“王妃!王妃!墨荷院的人来说,世子妃要生了!”门外,突然响起了丫鬟的禀报。

“玲珑!你怎么了?”诸葛钰快步行至水玲珑身边,将面色苍白的她抱入了怀里,并探出一只手摸了摸她脉搏。

一阵宫缩袭来,水玲珑痛得冷汗直冒,死死地揪住诸葛钰的手,待到宫缩过去,她才喘着气道:“不行了,羊水破了,抱我去产房。”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冷幽茹的先见之明有多难能可贵,这孩子发作得也太早了些,比诸葛汐的还早。

诸葛钰抱起水玲珑,走出了房间,从小门向紫藤院而去,也就几步的距离。

上官茜睁大了眸子:“要…要…生了吗?这才不足八月…”

诸葛钰没功夫搭理她,抱着水玲珑继续前行。

枝繁和叶茂一看这架势便齐齐吓得呆怔,好半天,还是枝繁率先反应过来:“叶茂,快!你去禀报王妃!产婆和乳母都是她在安排,请她速速派人去请!”原本王妃在定产婆和乳母时她还觉得操之过急了,而今看来女人生孩子真不像每个月来小日子那么准!冷薇、诸葛汐、大小姐,好像都提前发作了!王妃真是…高明啊!

叶茂忙不迭地应下,提起脚便奔了出去!

枝繁赶紧转身去小厨房通知钟妈妈,她们姑娘家的没经验,产婆来之前希望钟妈妈能救救场吧!

诸葛钰将水玲珑抱入紫藤院的产房,上官茜紧随其后,看到屋子里一应华丽温馨的设施,诸葛钰和上官茜都惊呆了…

小丫鬟们训练有素,微微愣了一秒,便立刻闭紧了门窗并铺开新褥子迎接水玲珑,其中一名问道:“可通知王妃了?”

枝繁点头:“通知了!”

话落,一声惊天闷雷响彻云霄,震得大地和窗棂子簌簌发抖,所有人俱是一惊,仿佛不仅天际拉开了一道口子,就连内心也撕扯了一角裂痕,恐惧勃发而出,脸色皆连大变!

诸葛钰俯身贴着水玲珑并抱紧了她,喘息着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好些了没?我去熬参汤,也看看母妃派人去请产婆了没。”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水玲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满脸汗水,刚刚那一声巨大的惊雷说实在的,真把她吓到了,小柿子也吓到了,在肚子里猛一阵拳打脚踢,羊水又流出不少。但内心是无比激动的,她即将迎来重生后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斌儿,不是清儿…是她和诸葛钰的孩子!

他将得到爷爷奶奶的全力爱护,也将得到爹娘的倾心呵护,不用卷入权势之争,不必与人阿谀奉承,也不会遭到小妾姨娘的狠毒迫害,更不会随着她的落败而黯淡了年华。

她抬手圈住了诸葛钰的脖子,诸葛钰打算起身,就着她的动作又俯下了身,亲了亲他紧张得发白的唇,水玲珑道:“诸葛钰我问你,如果我生的是女儿,你真的高兴?”

真的不纳妾?长辈让你纳妾你也不从?皇上赏你小妾你也不要?

诸葛钰像被打了鸡血了似的,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拼命地叫嚣,他握住水玲珑的手,几乎破了音地说道:“高兴,你生什么我都高兴!”余光一扫,似是明白了水玲珑的担忧,认真地道,“别东想西想,我这辈子就是你和孩子的,你和孩子也只能是我的!”

水玲珑欣慰一笑:“去吧。”

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就是不同,水玲珑尽管激动、尽管兴奋,也尽管时不时遭受着宫缩的折磨,却能坦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发作,诸葛钰就不行,方才抱着水玲珑,一心想着她安危倒是没出什么岔子,此时要去熬参汤,一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就腿脚一软打了个晃儿,往日冷峻严肃的形象全无。

诸葛汐生产时,他怎么笑姚成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女人生孩子多大的事儿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脉象好得很,你急什么急?喂!说你呢!别瞎转悠,转得我头晕!叫你那些同僚看见了,不笑死你!一点儿大男子汉的气度都没有!”

灰溜溜地夹了尾巴逃了出去,幸好姚成不在!

上官茜怔了怔,抬脚仿佛想追随诸葛钰而去,看了闭眼做着深呼吸的水玲珑又留在了房内。

钟妈妈等人适才在墨荷院见了她,大致猜出了她是王爷的女人,却不知她是诸葛钰和诸葛汐的生母,隐隐从眉宇间能瞧出几分诸葛钰的轮廓,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又去在意这些东西?

钟妈妈根本理都没理她!

小丫鬟们是冷幽茹的心腹,若非冷幽茹吩咐她们孝敬世子妃,她们便是连世子妃也是不理的!又怎么会理这个从进来到现在已经掉了十一根头发、裙子有褶皱、上衣有灰尘、眼角有泪痕…简言之毫无形象的女子?!哪怕长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

挑剔无比的小丫鬟们纷纷忽略上官茜的存在,上官茜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自己被忽视了,或者,她自己都把自己给忽视了,她用心打量着房里的一切,从窗帘到屏风,从床榻到衣柜,甚至脸盆架…每个地方都完美到了极致,图腾恰到好处的简单优雅,色泽不浓不淡的赏心悦目,就连她脚底的地毯都仿佛会呼吸一般,带了一丝召唤生命力的魔力,让人觉得,她就是孕育生命的天堂。

上官茜握紧了拳头,十七年光阴,到底造就了怎样一个冷幽茹?

“参加王妃!”门口的丫鬟看见冷幽茹,纷纷屈膝行礼,屋内之人听到声音也跟着停下动作,短暂地行了一礼。

尔后,上官茜循声侧目,见到了阔别十七年的情敌。

冷幽茹穿着素白月华裙,自光影处珊珊娉婷而来,洁白裙裾缓缓拂过门槛,像泄了一地银辉,流光般动人。

而她的容颜,臻首娥眉、冰肌玉骨,眉梢挑着淡淡孤傲,眼底聚了灿灿华光,依稀还是当年模样,却又似乎不大一样,细品,竟是多了淡淡的…怅!

上官茜看冷幽茹,冷幽茹也看她,她穿着淡紫色阮烟罗纱裙,身量纤纤,轻若飞燕,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不是一眼就美得天怒人怨的女子,却是不论站在何处都能光芒万丈的骄阳,只是,眼下的她少了记忆中的奔放,多了浓重的岁月沧桑。

原来大家都老了,可不管怎么变老,那种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的恨还是在二人的心底徐徐弥漫开来,是的,上官茜恨她,她也恨上官茜!

“王妃。”上官茜忍住心底的滔天恨意,打了声招呼,并未行礼,她是诸葛流云的元配,蒙天神庇佑的新娘,在冷幽茹面前,她实在没什么挺不直腰杆的。

冷幽茹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幽暗且意味难辨的光,转瞬即逝,仿若一道锐利的寒刃贴着上官茜的头皮一划而过!森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脏腑,继而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人如坠冰窖…

上官茜握了握拳,移开了目光。

两个女人看似过了好几招,其实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冷幽茹撤回落在上官茜脸上的视线,有条不紊地给屋子里的人分配了任务,众人有了主心骨,立马精神抖擞地忙碌了起来。

钟妈妈吩咐叶茂烧的热水完全不符合冷幽茹的标准,训练有素的小丫鬟们取出专门制作的炊具和器皿去往了小厨房,同时,一名丫鬟时刻留意着屋子里的清洁,另一名丫鬟开始整理水玲珑需要更换的亵衣、亵裤和月事带,还有一名丫鬟摆出了婴儿的木盆、毛巾、小梳子、秤…

一切准备就绪,罗妈妈淋着大雨了,冷幽茹先是命她去隔壁房间洗漱并换了干净衣裳,尔后才准她进入产房替水玲珑接生。

沿途,诸葛钰想接着送参汤的机会溜进产房,被冷幽茹勒令禁止。

大雨磅礴又是深夜,水玲珑的惨叫还未穿透夜色便淹没在了汹涌的雨势中。

冷幽茹和上官茜面对面坐在产房屏风外的椅子上静候,诸葛流云也得了消息迅速赶来,却没进入产房,而是坐在明厅内等候,至于旁人,冷幽茹暂时没放消息。

诸葛流云如坐针毡,到底是急水玲珑生孩子,还是担忧两个女人见了面会打起来,不得而知,最后他实在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命人将她们叫到了明厅。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安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阵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水玲珑咬紧了口里的帕子,伴随着罗妈妈的吩咐一次次用力。

“好了好了,停!别再用力了,这阵宫缩过了!”罗妈妈分开水玲珑的腿,朝下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显的没到产期嘛!与诸葛汐和冷薇的自然早产不同,世子妃这回…应当是遭受了外界干扰才会临时发作,可她不是大夫,判断不出她是吃了催产药、受了刺激还是其它。再者,做她们这一行,最要紧的便是不能多嘴多舌,否则一旦有什么秘辛从她口里传出,她想再做大户人家的生意怕是难了。

钟妈妈记得水玲珑的产期是八月初,而今六月二十,是不是提前的太多了些?钟妈妈试探地问道:“罗大姐,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可看得出世子妃为何早产?”

罗妈妈的眼神闪了闪,敢情她们还不知道世子妃的早产另有内幕呢!上回在姚家,她可是见识了世子爷的医术,世子爷也没发现异常?哼,想想也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又不是专门的妇科大夫,凭着书上的记忆熬几副催产和补气血的方儿,未必就证明他擅长生养之症。不是她自吹自擂,便是宫里的太医来了,也不定比她懂产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