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茜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连呼吸都染了怎么压也压制的颤抖:“你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抱歉,无可奉告!”

幽茹倒是没她这么激动,毕竟出事的不是自己孩子,但她心里也不好受,这好比一汪静谧的深潭突然被谁踢进了一颗小石头,再也无法保持原有的平静,她不疾不徐地说:“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

“葛夫人您好,我是…的管家,想向您核实一件事,二十八年前您在安阳医院诞下一名男婴,同产房的有一位美国产妇,另一位便是我家夫人,现在我们查出当年的助产士可能抱错了孩子,请您和葛少爷做一次DNA检测…”

宁茜猛地踩了刹车!

幽茹皱了皱眉:“你小心点行不行?”

宁茜双手死死地揪住她衣领,厉声问:“谁家抱错了?是谁?”

幽茹并不为她的怒火所慑,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似笑非笑地说:“签字,保证你和你儿子放弃葛家的财产继承权,我就带你去见他。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宁茜看也没看,拿了笔就签下自己的姓名,对,只有姓,尔后她把文件扔给幽茹:“带我去见他,立刻!马上!确认了我再把名字签完!”

沈玲珑按开免提:“喂。”

“呜呜…大姐,你…你来一趟the—one餐厅好不好?”是沈玲溪哭得几乎要肝肠寸断的声音,“我…我喝多了…”

“你为什么要喝酒?”

“小钰,小钰要和我离婚,他连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叫我签字…大姐…我不想活了!呜呜…”

沈玲珑蹙了蹙眉:“你别做傻事,等我过来。”

“大姐你别告诉别人,连姐夫也不要说,太丢脸了…”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沈玲溪意味深长地笑了,在她对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两份离婚协议书,一份是小钰和她的,小钰已经签了字,另一份么,则是…

她将另一份离婚协议书用袋子封好,并一张黄色字条递给身后的男子:“按地址送过去,记住,亲自送到慕容枫的手上!”

慕容枫拿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看着那潇洒的三个大字,心口像被巨石给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痛得肝胆俱震!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了不后悔的吗?不是说了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卦?

他打她的电话,想跟她问个明白,却怎么打都打不通!

车内,沈玲溪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把你手机摔坏了。”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沈玲珑一边开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什么。”

沈玲溪用纸巾擦了累,哽咽道:“小钰就在附近,你要不要见见他?”

沈玲珑的睫羽颤了颤,云淡风轻道:“不了,你是回家还是去哪儿?”

沈玲溪用纸巾掩住唇角的笑,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说:“哎呀,我钱包忘在餐厅了!卡和身份证都在里边…”

沈玲珑眉头一皱:“现在没办法调头,等下个高速出口。”

“好。”沈玲溪低头,用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姐夫…

“在哪儿,你到底记不记得?”宁茜望着瓢泼的大雨,焦急地问向一旁镇定自若的幽茹。

幽茹意态闲闲地吹了吹手指:“他刚去过the—one餐厅,这条告诉是通往那儿的必经之路,他要么还在那里,要么会和我们在路上相遇。”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The—number—you—dialedcannot—be—conneceted—at—this—moment。Please—try—again—later。”

慕容枫丢了手机,猛挠自己的脑袋,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了正在膨胀一般,快要把这块地方给撑爆了。如果没上过天堂,就不会觉得地狱会让人失望。他本就是一个弃婴,一个在唾弃和鄙夷中孤单长大的穷小子,没指望能得到那么美好的女人和那么幸福的家庭,可像做梦一样,他得到了。现在,亲手将他从绝望中解救出来的人又亲手把他推进了地狱…他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接下来的一则短信,简直是将他打下了地狱的最底层!

“姐夫,快来the—one餐厅,小钰和我离婚了,他要带玲珑私奔。”

“姐姐,我们已经下了高速好半天了,怎么还没绕上告诉呀?”沈玲溪观察着手表上的指针,难掩急切地问。

沈玲珑左手摸了摸闷闷发痛的肚子,不耐烦地说:“下这么大的雨,开不快!”

沈玲溪吸了吸鼻子,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肚子痛了吗,我的好姐姐?那是你的孩子在和你说再见呀!不过你放心,我好人做到底,很快就会让你下去陪你孩子的。

手机屏幕一亮,四个字:准备就绪。

沈玲溪的心里乐开了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危险的事儿从不缺人干,只要背叛道德和法律的筹码够高,何况这人本身就是国家在通缉的杀人犯,多条人命少条人命都不能改变他最终会被枪毙的事实,既如此,倒不如为家人积攒些钱财,罪犯嘛,心里也是有着某处柔软的。

一刻钟后,二人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沈玲溪指着前方早已废弃的加油站说:“大姐,我想上厕所,忍不住了,你…你在那里的加油站停一下,好不好?”

沈玲珑瞟了一眼无法冲透视线的雨帘,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加油站?”

沈玲溪的脸一白,心里开始打鼓了:“哦,我啊,我经常走这条路,所以记得。”

“啊,好。”沈玲珑淡淡地应下,肚子疼得越发厉害,“待会儿换你开车,我有些不舒服。”

宁茜加大了油门,心急如焚,瞟了瞟闭目养神的幽茹,顿时怒火中烧:“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幽茹懒洋洋地睁开眼,又摘了墨镜:“这么大的雨哪里看得清?他也就比我们早出发半个小时,我估摸着他一进店里雨就落下来了,他应该会等雨停了再走的。你瞎着急什么?”

宁茜双手扶着方向盘,泪珠子不停往下掉:“那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我没结婚没再生养,就是因为我觉得很愧疚他,我明明只在路上好心回答了一群年轻人的问题,一转头,手推车就空了,你明白那种心被刀子割了一块的感觉吗?”

宁茜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油门踩得越大,幽茹的睫羽颤得飞快:“喂喂喂!你冷静一点啊!”

宁茜捶了捶方向盘,怒吼出声:“你叫我怎么冷静?为了成就他的家族利益,我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就想着这辈子和儿子好好地过,不打搅你们,你们也别来打搅我,但为什么…他才一岁,那些人会对他做什么,我每晚都在做噩梦…”

幽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内心生了一股惧意:“那还不是你蠢?那帮年轻人明显是串通好的,先阻拦你的视线,再趁机把孩子偷走…你要是…”

“是啊!是我蠢!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他!二十七年,我每天都在找他!”

“你可以告诉我们的,我们…”

“你们?别跟我惺惺作态了!我没找过你们吗?大冬天的,我跪在葛家门口,要你们出动关系帮我找儿子,你忘了你们葛家是怎么对我的?”

幽茹一头雾水:“你什么时候去过葛家了?我…我不知道。”

宁茜撇过脸,眼泪直冒,却低低地笑出了声:“真能装!不是受了你的指使,那些下人会这么对我?就算我是你老公的情妇,他们也没胆子这么做!”

幽茹瞠目结舌,她真不知情,她连宁茜和她老公生了孩子的事儿都是慕容家的管家打电话给她,她才知道的。但眼下的宁茜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敢刺激对方了:“你别太伤心了,你儿子和那家的儿子一出生就抱错了,也就是说,你养了一年的婴孩其实不是自己的骨肉,被人贩子抱走,卖了还是杀了的…不是你儿子啊。你儿子一直养在一家非常富裕的家庭,比葛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独生子,父母都很疼爱他,他也结婚了…”

本以为让宁茜知道小钰这么多年没有吃苦,宁茜的心里会好受一些,谁料,宁茜越发激动了:“他这么幸福,那他还愿意认我吗?”

宁茜说着说着,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幽茹吓得不轻:“喂!宁茜!我说你,你好好地开车啊!这是在高速…”

一声巨响,打断了幽茹的话,却是一边的车胎莫名其妙地爆了!

宁茜的车速开得飞快,骤然爆胎,车子失去了平衡,猛地撞向了一辆刚从匝道驶入高速的小车…

“本台最新报道,今晚十七点三十分,从本市通往X镇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重大车祸,造成三人死亡,一人重伤,死者的身份经警方确认,分别是葛夫人、宁茜和沈玲溪,伤者是一名孕妇,名为沈玲珑,但由于提前服用药物半路流产,在现场,发现了一份安阳医院二十八年前的住院日志,上边显示葛夫人生下一名男婴,但众所周知,葛夫人与葛先生那时正处在热恋中,葛家少爷现年只有二十六岁,很显然,这位葛夫人另有其人。同时,现场还有一份放弃葛家财产继承权的合同,签了‘宁’姓,我们大胆推测,宁茜就是当年替葛家诞下长子的夫人!除开这两份合同,我们在另一辆车内发现了沈玲溪与慕容钰的离婚协议,以及沈玲珑与现任丈夫的离婚协议。据校友们爆料,沈玲珑与慕容钰曾经有过长达十年的恋爱关系,这一回,沈玲珑堕了肚子里的胎,二人又同时放弃了现阶段的婚约,这是否说明,二人打算排除万难,重归于好呢?下面,将为您播放本台记者在医院的独家采访。”

“钰少爷,玲珑小姐现在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你希望她平安出来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钰少爷,你妻子刚过世,你就当着广大传媒的面向玲玲小姐示爱,你不觉得太无情了吗?”

“不觉得。”

“如果玲珑小姐一辈子醒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一辈子,哈哈哈哈…”慕容枫坐在沙发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一对痴男怨女,好、好、好!杀了我的孩子,还妄图什么一辈子…哈哈哈哈…真是天真啊!”

慕容枫接通了手机,脸上的笑容很是夸张:“喂。”

姚欣急急地问道:“你没事吧!你爱人被送到我们医院了,你看新闻了没?”

“看了。”慕容枫从容优雅地回答。

姚欣一愣,怎么听起来好像不伤心啊,还是伤心过度…变傻了?姚欣清了清嗓子,安慰道:“那个,关于孩子,我…你别太难过了。”

慕容枫微微眯了眯眼,轻声道:“我不难过。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倾轧、尔虞我诈,我儿子没死,他只是去了一个没有疾病、没有饥饿、没有人性丑陋的家园,嗯…一方净土,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姚欣吞了吞口水:“你想得开就好,哎呀!你赶紧上医院啊!你爱人马上要做脑部手术,很危险的!”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脑、部、手、术?”慕容枫木讷地重复完姚欣的重点,眼底浮现起毁天灭地的暗涌,嫣红的唇徐徐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像彼岸花一路开到黄泉,“小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哈佛的医学博士?然后,我,成功地做过七十三次脑部手术。”

写到这里,二十一世纪的番外画上句号。

玄幻的东西,比如荀枫的怨念是如何生成另一个自己的,就跳过不写了。

然后,之前一直反复强调穆华的梦境,这里应该能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后记01】初遇梅夫人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棂子被刮得呼呼作响,冷风乘隙而入,吹着坐于梳妆台前愣愣发呆的美丽女子。

是的,她真的很美,肌肤水嫩莹白,泛着浅浅的绯色,像一块上等的羊脂美玉;她的眼珠像两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在烛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辉。但她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满是惆怅。桃红就不明白了,姑娘生得这样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怡红院里谁人不敬姑娘三分?便是春妈妈都不敢对姑娘恶语交加。姑娘虽说来怡红院时间不长,但已经是这里的头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而且姑娘架子大,想接客就接客,不想接客就歇息,谁也不敢恼姑娘,因为,姑娘有个非常厉害的靠山。那么,姑娘为什么一天到晚不高兴呢?难道姑娘不喜欢做青楼女子吗?

“玉兰姑娘,你好歹吃点儿东西吧,待会儿还要…还要…”接客。每月十五是玉兰姑娘见那位靠山的日子,玉兰姑娘会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漂亮,由此可见,玉兰姑娘是喜欢那位主子的,可是玉兰姑娘不高兴,桃红依旧想不通为什么。桃红看了一眼桌上已经没了热气的珍稀菜肴,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奴婢再去厨房热一热。”

是女子手里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桃红吓了一跳,瞪大了眸子问道:“玉兰姑娘,你…呃…是不是…那个…饭菜不合胃口?我…奴婢…叫人…再替你换新的饭菜?”

桃红很怕玉兰姑娘,玉兰姑娘人比花娇,却心如蛇蝎,她发起狠来,不知打死过多少丫鬟,与桃红一同被指给她的六名丫鬟,已经死得只剩桃红一个了,哦,不对,如果算上那个人,就是两个。

玉兰对着镜子,摸了摸眼角,慢悠悠地道:“叫桂枝进来服侍。”

桃红如释重负:“是,姑娘。”

桃红步履轻快地走出了房间,不多时,玉兰口中的“桂枝”来了。

桂枝穿一件豆绿色对襟春裳、一条玫红色束腰罗裙,艳丽得堪比媒婆,三千青丝挽成抛家髻,簪了两对银质珠花,并一支镀金海棠花,这声打扮,要多俗气有多俗气。但玉兰看着她低头惶恐的模样,脸上有了今日起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来,桂枝,帮我梳头。”

据说桂枝容颜丑陋,怕惊吓了怡红院的客人,玉兰姑娘便叫她戴了面纱,不得私自取下来,否则,发现一次打一次。桂枝曾经不听话取过哦,但玉兰姑娘的板子非常有说服力的教导了她如何做一名听话的奴才。

桂枝小心翼翼地走到玉兰身后,从玉兰手里拿过梳子,捧起玉兰柔顺光亮的秀发,轻轻地梳了起来。桂枝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断了一根头发,倒不是桂枝有多么喜欢这个主子,而是…

玉兰一拳捶在了梳妆台上:“你怎么梳的?弄疼我了知道吗?不中用的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桂枝潋滟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委屈和戾气,速度极快,却仍叫玉兰发现了,玉兰转过身站起来,就是一巴掌朝桂枝扇了过去!

桂枝被打得晕头转向,愣愣的,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玉兰看着那双清晰映着自己怒颜的眸子,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哇,你长了胆子了是不是?都敢瞪我了?看我今天不把你这双眼珠子挖下来!”

说着,玉兰急急忙忙地拉开抽屉,胡乱一通摸索,摸出了一个长长的金汤匙。

这是真的要挖眼珠。

桂枝吓得冷汗直冒,扑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玉兰姑娘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良民千金吗?我告诉你,进了怡红院,你就是一个受万人唾弃的妓子!不对,你连妓子都不如!你只配舔我的脚趾头!”玉兰越说越激动,尤其看着桂枝掉眼泪的孱弱样子,她就恨不得撕了桂枝!人人都说她凶狠,都说她无情,都说桂枝可怜,也说桂枝温柔,便是他也曾替桂枝求过情,但那些人怎么不想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知道这臭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丑事,才被人卖到怡红院来做最低贱的粗使丫鬟的?瞧她这张脸啊,可是美得连她都忍不住怦然心动呢!

“玉兰姑娘饶命!玉兰姑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姑娘饶恕奴婢这一回!”桂枝匍匐在地,一下一下磕着响头,为了活命,为了等待逃跑的时机,她必须忍受玉兰的凌辱和折磨。

玉兰一把揪住她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那一眼,玉兰看到了她眸子里的不甘,玉兰想也没想便甩手再给了她一耳光:“贱人!是不是还想着逃跑?我告诉你,进了怡红院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你也别指望谁能替你赎身,你被卖进来的时候,对方可是下了死命令,若叫你逃了,便让整座怡红院灰飞烟灭。”

桂枝打了寒颤,玉兰一手仍揪着她头发,另一手却徐徐摸上了她红肿的脸颊,为什么明明肿了还这么美丽?真是窝火啊!玉兰冷笑:“呵呵,我的小心肝儿,你到底得罪了谁呀?”

桂枝的嘴唇一张,玉兰及时打住她,语气很是温柔:“不用告诉我。好奇害死猫,我可没兴趣知道你的陈年往事,反正不管你曾经是谁,现在都只是我手下的一名贱婢了,我叫你生你就得生,我叫你死你就得死,当然,你若惹了我不高兴,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玉兰笑得很夸张到桂枝心里发毛,玉兰是神经病,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大概做这一行的没几个心里不变态的,因为她们被男人蹂躏得太狠,所以性格极度扭曲,想要变本加厉地蹂躏别人,看着别人苦苦挣扎时能够有种泄愤的快感。桂枝明白,玉兰表面风光无度,实则凄凉惨淡,前不久,玉兰怀了孕,却一不小心流掉了,听玉兰说,这是她流掉的第三个孩子,桂枝猜,玉兰是得了习惯性流产,这辈子大概都只能孕不能生了。

玉兰看着桂枝陷入沉思的模样,一脚踹上她心口,将她踹了个四脚朝天:“小贱人!你是不是在可怜我?就凭你也配?你这种比妓子还不如的贱人,如何给得起别人怜悯?”

说着,一脚一脚又一脚,将桂枝踢得遍体鳞伤。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桃红微微颤抖的话音传来:“玉兰姑娘,郎君来了!”

郎君,是对那位靠山的称呼,那人年逾四旬,却丰神俊朗、五官刚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玉兰微红了脸,露出一抹娇羞的笑来,仿佛先前那个肆意殴打奴婢的疯女人根本不曾存在过,她低头看向瑟瑟发抖的桂枝,小声警告道:“给我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别再闹出上回那种事,明白吗?”

上回,她服侍郎君,桂枝拧着热水进来伺候他们二人沐浴,谁料,桂枝竟像魔怔了似的失声尖叫,好在她反应快,在桂枝预备和郎君搭讪之前就一掌劈晕了桂枝。郎君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不论她怎么责罚奴婢他都不过问的,那一回,却在看了桂枝一眼后,轻轻地叹道:“算了,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你动这么大的火,带下去吧。”

是“带下去”,不是“拖下去”,她听出了郎君要保桂枝的意思,桂枝当时戴了面纱,不过是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和一对弯弯的柳叶眉,就迷惑郎君的心了,这叫她心里怎么好受?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许郎君碰到桂枝,哪怕郎君曾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几回,希望能见见桂枝,但都被她给巧言绕了过去。

今天,哼,发火发过头居然忘记郎君过来的时辰了!

桂枝一听“郎君”二字,眼底光彩重聚,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却在玉兰的厉声警告下不敢轻举妄动,她点了点头,故作恭顺道:“是,奴婢记住了。”

玉兰又给了她一颗甜枣:“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跟着我,荣华富贵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桂枝“感激涕零”:“多谢玉兰姑娘!”

玉兰再没功夫与她闲聊,理了理衣襟,亲自前去开了门,开门的瞬间,她扬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靥,并娇声道:“郎君。”

中年男子步入房内,目光一扫,落在了桂枝的头顶,玉兰赶忙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歇着吧,有事我叫你。”

“是。”桂枝福了福身子,埋在宽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迈起步子朝外走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又仿佛一点一点静止,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她却生生走出了满头大汗,在和男子擦肩而过时,她突然扑向男子,“…”

说了一个字,但没机会讲出第二个字便被玉兰用帕子堵住了嘴巴,玉兰奋力将她推到桃红的怀里,并朝桃红使了个眼色,桃红孔武有力,三两下就把拖到隔壁房间去了。

玉兰眼神一闪,夫?那贱丫头是想叫郎君“夫君”么?她看向一脸诧异的男子,心里暮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郎君虽说不曾以真实身份示人,但瞧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度,以及能够给予她的保护,他绝对是京城说得上话的达官贵人。那么,桂枝那贱丫头或许曾是他的某位夫人或姨娘?因为斗宠失败而被情敌送往青楼了?对!一定是这样!如若不然,桂枝为何已非完璧之身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玉兰敛起心神,笑着将男子拉入房内,并关上门,问道:“郎君,你怎么了?是不是认为我对丫鬟太过分了?其实,我不是有意这样的,实在是那丫鬟得了失心疯,不知冲撞了多少客人,我今儿叫她来,原本是想将她放走算了,但又怕她犯起病来,在外头活不下去。”

男子蹙了蹙眉,想起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微微一叹:“没有,就是觉得她长得像我…”

玉兰睁大了眼睛,我什么?我夫人?我姨娘?

男子顿了顿,道:“我见过的一个人。”

玉兰这回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本她不想那么折磨桂枝的,但现在…

玉兰笑了笑,依偎进男子怀中:“郎君没吃饭吧,我吩咐人准备一些酒菜。”

走到隔壁房间,小声地与桃红吩咐了几句,桃红一惊,春妈妈可没许她们这么对待桂枝!

玉兰狠狠地瞪她一眼,冷笑道:“不是桂枝也成,那就你吧,你来替她。”

桃红猛烈摇头:“奴婢会办好的!”

回房间时,玉兰手里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男子爱吃的菜肴,玉兰将菜肴放下,轻轻坐在了男子的腿上,“郎君,你今天来得晚了,玉兰要怎么罚你?”

柔软的胸脯蹭着他脸颊,素手摸着他健硕的胸膛,一路滑下。

男子的身子轻轻一颤,发出了低低的喘息。

玉兰吹灭了蜡烛,室内,春风无度。

与这边的欢愉相比,隔壁房间却是一片狼藉。

桂枝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男人,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倒的什么霉,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

最后一名男子进来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然,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馥香的怀抱,这种香气,不似男子的幽香,而且她头枕着的地方异常柔软,这…是个女人?

她陡然睁大眼睛,望向那张含笑看着她的那张雌雄莫辩的绝美容颜。那人温柔一笑,一开口,她便确定了对方的确是女子:“讨厌这个地方吗?想要离开吗?”

她自诩倾国倾城,但和眼前的女子相比,竟少了好几分颜色,此女才真真是貌若天仙,她不仅美,还有一种莫名地令人折服的贵气,桂枝木讷地点头:“想…想离开…”

女子柔柔地抚了抚她脸庞,笑容不变:“那你听好了,你以前是谁、现在是谁统统不重要,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是我夫君的妾室,名唤‘庄梦蝶’。”

“庄、梦、蝶?”

女子笑着点头:“很好听的名字对不对?长得这么漂亮,只有梦蝶才配得上你。”

“那…你又是谁?”

“我啊,我姓梅。”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看咧…。这个后记,我是一周一更,两天一更,还是日更咧?

【后记02】梅夫人的身份

水航歌离开怡红院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巷口,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他忍不住挑开帘幕望向了客源不断的怡红院,在二楼的窗台上,玉兰身披轻纱,依依不舍地笑望着他,在那潋滟生辉的眼底,有着对他浓浓的眷恋和不舍,很快,他忘记了自己看过来的目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张精美如画的容颜,和一双满是泪水的眸子。

董佳雪,不,诺敏,或者叫她莹莹,在每一个他离开庄子的早晨,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正是这种神态,他才无比地喜爱玉兰。

其实和太上皇相比,自己又算哪根葱呢?若非用了那样的手段离间他们,诺敏也不会恨上太上皇,更不会在最孤独无助、最脆弱彷徨的时刻依赖上自己。是的,诺敏从来没有爱过他,只是非常地依赖他。可不管是爱还是依赖,他都从诺敏身上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回报,至少,太上皇出于对诺敏的愧疚,许了诺敏定亲玉佩,在朝堂也对他颇为照顾。

而太上皇之所以给诺敏定亲玉佩,目的是想甄别玲珑到底是谁的女儿吧!如果诺敏许玲珑嫁给云礼,说明玲珑是他水航歌的女儿,如果诺敏把玉佩送给另外的水家女儿,太上皇或许该怀疑玲珑是云家的公主了,毕竟兄妹是不能*的,不是么?只不过他让诺敏母女假死,后面给换成江南人的身份,太上皇便怎么也试探不出来了。至于太上皇最后为何执意去漠北寻宝,呵呵…

“你说的当真?”

“启禀太上皇,微臣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遭天打雷劈!莹莹生下小公主没多久便带着小公主离开了,她说要去找什么宝藏,一则是为小公主解毒,二则是想振兴漠北。”

诺敏年轻时中过毒,生下玲珑,毒素全部跑到了玲珑的身上,只是玲珑太小,自己没了印象。诺敏的确去了一趟漠北,但不是在玲珑后不久,而是在玲珑三、四岁的时候,等诺敏从漠北归来,那毒莫名其妙地解了,他都不清楚是谁解的。总之,不会是太上皇。

他又道:“莹莹还说不许微臣将这则消息透露出去,如果您问起,就说她和小公主已经辞世了。”

实际上,诺敏为了躲避太上皇的纠缠,的确写了一封遗书与太上皇告别,并叫太上皇不要为难尚书府。当然,这个法子是他想的,诺敏心思单纯,经不起他诱哄,就这么照办了。

听完他的话,太上皇的表情丰富极了,诧异、兴奋、懊恼、不甘…太上皇死死地捏住他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问:“你…你确定那是我的女儿?”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了谎:“莹莹当初是埋怨您负了她,这才故意跟了微臣,其目的就是好生气气您,但莹莹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您,她与微臣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

太上皇纵然雄韬伟略,也逃不过情之一字,太上皇对诸葛家的疯狂报复,不就是因为诺敏中了喀什庆才有的毒吗?他把诺敏母女的死讯告诉太上皇,并把遗书交到了太上皇手中,不到半年,喀什庆就传来年仅三岁的诸葛琰和诸葛钰同时中毒的消息,又过不久,诸葛琰早夭。

唉!水航歌其实没想过一则死讯和一份遗嘱能引起这么强烈的蝴蝶效应。如果诸葛琰没死,冷幽茹不会与诸葛家反目成仇,后边也不会帮着荀枫报复诸葛家、报复把她赐婚给喀什庆的云家,而诸葛家正是因为洞悉了太上皇当年的阴谋,所以在荀枫推翻云家皇朝时屁都没放一个。

当然,水航歌也没讨到什么好,水玲珑嫁入镇北王府,和他不亲!水玲溪投湖自尽,水玲语和水玲月成了寡妇,最小最单纯的水玲清倒是孝顺,可惜那个女婿太刚正不阿,简直油盐不进!

女儿们招商引资失败,儿子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水敏玉自打在牢里被章公公那个阉人折磨了一番后出来,再也无法人道。

水敏辉在他无比强悍的高压政策下参加科考,奈何连秀才也没考中。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提高自己的出产量,在与秦芳仪、兰姨娘、玉兰、诗情等众多生产厂家进行完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努力之后,他,一无所获!

“哈哈哈哈…”水航歌靠在马车的软枕上,笑得前俯后仰,他穷极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而水家,大概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败在他的手里…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