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娇还没回过神来,外头小丫鬟只挽了帘子进来传话道:“姑娘,太太那边派百灵姐姐请姑娘去她房里一趟,说是有事商量呢!”

徐氏平常知道谢玉娇忙着这些庶务,并不常来请她,谢玉娇想着她必定是有事情,所以也没耽搁,合上了账本就起身了。

谢玉娇出门就瞧见百灵在二门口候着了,见谢玉娇过来,一双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去了,谢玉娇便故意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跟前,百灵只福身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有什么事情,太太派你亲自来喊我。”

百灵瞧着四下无人,便凑到谢玉娇的耳边道:“姑娘,那大夫说方姨娘有了身孕了,有好几个月了!”

谢玉娇闻言,先是没听明白,待听明白了之后,只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道:“她们还当生孩子是变魔术吗?想有就有了?”

百灵没听懂谢玉娇这句话的意思,只还一味的拧着眉头,小声道:“太太这会儿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也不知道那大夫靠不靠的住,想请了姑娘回去商量对策呢!”

谢玉娇一听,连徐氏这样极度希望谢老爷能生出个儿子来的人对方姨娘怀孕还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看来方姨娘那肚子里的东西必定是不能信的。

“你信方姨娘也有身孕了吗?”

百灵只一个劲的摇头,拧眉道:“老爷平常很少去方姨娘的房里,这要是能怀上,必定是…”

为了谢老爷的声誉,这话可不能乱说,谢玉娇被百灵这么一提醒,这才明白了过来,徐氏之所以这样紧张的喊自己过去,原是为了这个!她不怕方姨娘怀孕是假,只是害怕方姨娘肚子里那不是谢老爷的种啊!毕竟作为当家主母,徐氏再糊涂,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男人去了哪个小妾的房里。

谢玉娇眼色一冷,只冷冷的扫了百灵一眼,百灵便低下了头,不敢在说下去了。

“这事情现如今有什么人知道?”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太太不让说,就只让我请了姑娘过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拧着帕子想事情,可她想的,却和徐氏想的方向有点不一样呢!沈姨娘前日才被确诊有了身孕,这日子才过两日,方姨娘就也有了,这分明是上赶着打擂台来着的。再说了,沈姨娘以前癸水不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怀上了,可她方姨娘千方百计的进谢家,为的不就是要给谢老爷生儿子分银子吗?怎么可能和沈姨娘一样,怀上几个月都不知道?那不是笑话吗?

第0025章

谢玉娇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已有了计较,前世这种假怀孕夺家产的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她这会子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脑补出后面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该继续的剧情了。只是这戏要不要演下去,主动权却不再她们了。谢玉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假怀孕的戏码能延续到生孩子以后的,那绝对是编剧对女配开的金手指,不然的话,怎么可能?

谢玉娇打定了主意,今儿就让她们现形!!

谢府正房里头,徐氏正在这张妈妈商量对策,方才听那丫鬟来报了信儿,徐氏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急忙打发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给那大夫送了过去,务必要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外传出去。

那大夫今儿出门的时候还看过黄历,说是今儿财神正西,有偏财运,没想到还挺灵的,先是去老姨奶奶那边,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银,让他给方姨娘摸个喜脉出来,还特意交代了开一副药,要让别的大夫摸着方姨娘的脉也是喜脉。他虽然医术算不得顶高明的,但这些偏方小玩意倒是懂的多,一下子就悟出了这其中的道理。听说前儿谢家的一位姨太太有了身孕,只怕这方姨娘也想借着肚子,弄出点动静出来。

这有钱人家阴私的勾当多着呢,他也不想管,拿自己的银子办自己的事儿就成了。只是,若这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的计划得逞了,过不了几个月这谢家可又要有好戏看了。他正想的高兴呢,没想到谢家的夫人又打发人来,也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务必把这件事情给保密了。这大夫看看荷包里的银子,是乐的不可开交的,嘴里哼着小曲儿,心道:这事儿随你们咋样,我只要有银子就成了。

徐氏瞧见谢玉娇从垂花门口进来,只忙不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迎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脸的焦虑。谢玉娇见了就想笑,也只有徐氏这么实心思的人,才会以为方姨娘是真的怀上了呢!

“昨儿还以为方姨娘是闹肚子,我还跟你玩笑来着,没想到她居然…”徐氏说到这里,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方姨娘进门也有两三年了,一直没传出什么好消息,这会儿老爷死了,又怀上了,外头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徐氏能不清楚吗?谢老爷平常就不怎么喜欢方姨娘,一个月里能去个一两回也是不得了的,怎么可能就有了呢!这分明就是…

徐氏想到这里就难过了几分,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让她们出去寻个好人家了,没想到就那么几年的孝都守不住,这要是传出去,那谢老爷的名声可就没了!

谢玉娇见徐氏着急,自己仍旧是不急不忙的样子,只跟着徐氏进去道:“母亲你怎么着急起来了呢!这事情只怕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渐渐的淡定了下来,只挑眉问道:“怎么个比一样,你父亲平常不怎么去方姨娘那边,他这才去,方姨娘就有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喊了百灵上前道:“你打发一个小丫鬟过去问问,孩子几个月了?太太这边也好开始准备些东西了。”

徐氏方才一听方姨娘有了声音,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的,压根没想到去问日子,这会儿听谢玉娇这么说,便问道:“娇娇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才发现有了身子,肯定是刚怀上不久。”

“那可不一定呢!”谢玉娇微微一笑,又让丫鬟沏了茶过来,只慢悠悠的喝了起来,徐氏心里仍旧不放心,低头吹了吹茶盏里浮起来的茶片儿,瞧见问话的小丫鬟从垂花门外进来。

“太太,方姨娘说了,孩子有三个月了,她之前没走心,以为自己癸水不准,所以就没在意,昨儿晚上觉得恶心呕吐,这才起了疑心,没想到今儿大夫一诊治,果然是有了老爷的孩子了。”

徐氏只觉得自己当头一个惊雷,吓的手腕一抖,忙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撩,不可置信道:“她…她说孩子是老爷的?”

谢玉娇抿着嘴在一旁笑了半日,心想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还真的够放得开胆量的,天大的谎言也敢这样子乱扯。

徐氏一下子没了主意,往谢玉娇这边看了一眼,谢玉娇低着头抿了一口茶,抬起头对那小丫鬟道:“你去把方姨娘请过来,就说太太要赏她一些东西。”

小丫鬟应了一声,只转身又往垂花门外去了,徐氏便皱着眉头问谢玉娇道:“娇娇,你说方姨娘这到底怀上了还是没怀上?”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对一旁站着的张妈妈道:“妈妈,麻烦你去把给沈姨娘熬的安胎药给端一碗过来。”

老姨奶奶那边,按照计划回了话之后,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忐忑的,两人正还在研究对策,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传话说要请方姨娘过去,说是太太有东西赏。

方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紧张,拉着老姨奶奶的袖子问道:“姑妈,怎么办,太太要喊我过去问话了,我怎么说呢?大姑娘这样厉害,万一她刁难我怎么办?”

老姨奶奶听了,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来,只小声道:“你放心好了,太太对老爷那是一万个真心,她这辈子最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就是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如今你这肚子里有了,她能把你给捧上天,你没听见那小丫鬟说了吗,太太这是要赏你东西呢!你只放心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方姨娘听了这话,虽然还有些担忧,但好歹也稍微放下一些心来,跟着小丫鬟往正房那边去了。

过了片刻,徐氏见小丫鬟带了方姨娘进来,远远的看了方姨娘一眼,这愁容已是盖不住了,谢玉娇实在看不过去,又怕徐氏心软,打乱了她的计策,便让百灵送了徐氏往房里头坐着去了。

方姨娘进来,没瞧见徐氏,只瞧见谢玉娇坐在正厅的靠背椅上,白白净净的脸颊,一双大眼睛往她身上一扫,方姨娘就觉得后背有些湿了。

正这时候,张妈妈端了沈姨娘的安胎药进来,谢玉娇便冷冷道:“方姨娘,这是我赏你的安胎药,你喝了吧,喝了以后,保你能给爹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方姨娘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拔凉,心道什么安胎药,这分明就是一剂落胎药吧!都说谢玉娇厉害,她原本只当她也就是嘴巴会说一些,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也忒狠心了,别说自己没怀上,这若是真怀上了,岂不是就被她这一剂药下去给打没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露出几分惧怕的神色,可转念一想,她怕什么呢?她又没真怀孕?就算把这落胎药喝下去了,那又如何?万一这就是小妞拿出来吓唬自己的,她这样畏畏缩缩的,岂不是漏了馅儿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咬紧了牙根,从张妈妈手中的盘子里端起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只拧着眉头,憋着一股气就给喝了下去。

谢玉娇看着她把药喝到了见了碗底,这才道:“行了,别在我跟前做戏了,这碗药你喝不喝都是一个结果。”

方姨娘手一滑,药碗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

“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了呢?”方姨娘只小心翼翼道。

谢玉娇端端正正的坐在雕花红木靠背椅上,脊背挺得笔直,低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碗盖子,慢慢开口道:“姨娘们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银子一吊钱,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二十四吊钱,折合一下也不过就是四十两银子多,现在我给你五百两…”谢玉娇说到这里,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方姨娘,继续道:“离开谢家,过你想过的日子,原先你们家种的那几十亩地我们也不要了,你也不用在谢家守着,白白耽误了你这一辈子,你说成不成?”

方姨娘昨晚被老姨奶奶一顿*汤灌得早已飘飘飘然,可毕竟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哪里有谢玉娇说的这般爽气,只是…她这会子要是应得太快了,岂不就是明摆着她和老姨奶奶设计诓骗她们?这到底是要露馅儿了。

谢玉娇瞧见方姨娘这一脸纠结的样子,只转身对张妈妈道:“妈妈,你去拿了对牌,这会儿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拿过来,只要姨娘一点头,这银子立马给她。”

方姨娘听着那五百两银子一下子就要到手了,内心已经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起昨夜老姨奶奶跟她讲的那些天花乱坠的未来,这现银的吸引力,实在是不止大了那么一点点。

方姨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了起来,五百两银子,她在谢家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这些银子,可十几年后,自己年华老去,就算有这些银子又能怎么办呢?老姨奶奶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她可还年轻呢!方姨娘想到这里,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第0026章

“大姑娘是明白人,也知道像我这样胆小不中用的,必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只求大姑娘开恩…”方姨娘说到这里,只垂下头去。一直躲在房里面的徐氏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只撩开了帘子从里面出来道:“你没怀上孩子?你没给老爷带绿帽子?”

方姨娘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的,她哪里想到,徐氏会有这样的心思呢,真是让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了。

“太太明鉴,我…我再混,也不能做这种事情,我只是…”方姨娘实在觉得老姨奶奶那些话难以启齿,声音便越说越小,最后只成蚊子哼哼一样的了。

谢玉娇其实早已经猜得*不离十的,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母亲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方姨娘没有身孕,她这急吼吼的弄出个肚子来,只怕是有人以为只要她肚子里也有快肉,将来就好跟沈姨娘生下来的孩子比了。”谢玉娇低下头,看了一眼方姨娘那一脸窘迫的样子,只冷笑道:“我瞧着你也不像是有这样胆量和心思的人,五百两银子,我一分不少的给你,明儿就让人去你家喊了人把你给带回去。”

方姨娘闻言,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心里倒还有几分小得意,不但能出了谢家,还能得那么一大笔的银子,她这次也没算亏了。真要是跟老姨奶奶说的那样,弄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进来,她白白当人便宜娘,还要为他操心,好好的日子,就整个被困在这后宅里头了。

“谢大姑娘恩典,我…我…我这就去…”方姨娘本来说想去跟老姨奶奶说一声的,可这话还没说出口,谢玉娇就先开口道:“等等,老姨奶奶那边,你不用去了,只回自己院子里呆着,我亲自去跟她说。”

方姨娘瞧着谢玉娇那眸中似乎闪过精光,只觉得心里就有几分担忧,她倒是拿了银子撤手了,可老姨奶奶还得在谢家呆着呢!可眼下她也没法子去跟老姨奶奶通气的了,也只能看着谢玉娇嘴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暗暗担忧。

命丫鬟送了方姨娘离去,谢玉娇只让丫鬟在小院门口看着她,不准她去老姨奶奶那边通风报信。徐氏见谢玉娇起身要去老姨奶奶那边,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娇娇,你这都还没把她们院里的丫鬟婆子盘问一圈,怎么就知道方姨娘有身孕这是假的呢?”

谢玉娇见徐氏问起,便也笑着道:“她们要设这个局,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收买下人,所以那些下人问不问都没什么用,反正是拿人钱财□□的。我方才只是用安胎药试了方姨娘一把,就知道她这个孩子是假的了。”

徐氏只好奇道:“怎么知道的,我却没瞧明白。”

谢玉娇只眨了眨眼,笑道:“方才我故意冷冷的说要赏方姨娘一碗安胎药,她一听就吓的筛糠似的,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想害她,可是她又怕不喝下去,我不信她有了,所以她就喝了,只是,她一喝下去,反倒就露馅了,因为有哪个当娘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她的孩子呢?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没孩子,所以她才不怕。”

徐氏顺着谢玉娇的思路慢慢想下来,果然茅塞顿开,只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个道理,我竟没想出来,看来这方姨娘还不够聪明。”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笑着道:“娘啊,您就在这儿歇歇,等我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里跑一趟,回来跟你一起吃中饭去。”谢玉娇说完,就瞧见张妈妈那边果真从前院账房支取了五百两的银子过来,见方姨娘已经走了,只不解问道:“姑娘,银子老奴倒真的取来了,只是真的要给那人吗?”对于那样没心没肺没人品的,张妈妈觉得给她们一文钱都嫌多呢!五百两银子,也只有大姑娘才会这么阔气了。

谢玉娇穿越过来到现在,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想了想只开口道:“妈妈先帮我收着,等方家的人来领人的时候,再给拿给他们,一会儿我去外院,托账房先生给写一份《放妾书》,既然要让方姨娘走,那就得走的干干净净,免得留下后患来。”

谢玉娇说完,只拧眉想了片刻,又吩咐张妈妈道:“妈妈,方才拿了沈姨娘一碗安胎药,可得补上了。”

张妈妈只笑着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又熬上了。”

谢玉娇点了点头,又拧眉道:“张妈妈,您是过来人,从现在到沈姨娘生之前,您可要好好照应着,这些入口的东西,得找靠得住的人打点才行。”

张妈妈闻言,只开口道:“大姑娘放心,这些太太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厨房里的人,都是太太以前的陪房,从公府里跟来的,和老姨奶奶她们也不熟识,太太正房用的膳食,都是单独在小厨房做的,跟外面大厨房的不搭的。”

谢玉娇见徐氏在这方面这样小心谨慎,就知道她很看重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只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老姨奶奶那边,见方姨娘去了那么久,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只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来正院打听消息,这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瞧见谢玉娇带着喜鹊正往老姨奶奶住的地方去。她正好迎了个照面,却不好意思直接拐了弯回去报信,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谢玉娇往前走,等过来夹道转了弯,这才偷偷的折回去,跟在了后面。

说起来老姨奶奶的日子过得实在舒服,这要是摆在现代,五六十的年纪,能有这么一个小院供自己住着,里头又有小佛堂,又有小院子,花花草草都养得这般精神,这简直就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谢玉娇是真弄不懂,这老姨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就她这个年纪,难不成还想翻出什么大浪来?

丫鬟见谢玉娇进门,一张俏生生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淡严肃的神色,就知道是来者不善,只端着笑迎上来道:“大姑娘来了呀,老姨奶奶在小佛堂念经呢,奴婢这就去请她…”

这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只开口道:“不必了,老姨奶奶在小佛堂那就正好了,有些话,正好得让她跟菩萨当面说一说,带路。”

谢玉娇说着,视线往哪丫鬟的脸上一扫,那丫鬟只觉得汗毛有些竖起来,便低着头,引着谢玉娇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老姨奶奶这会子正跪在观音大士的法相前头,嘴里念念有词,听见有声音过来,以为是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只随口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太那边怎么说的,方姨娘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那丫鬟正想开口,被谢玉娇给拦住了,只看着老姨奶奶的背影着急。

谢玉娇跨进门槛,端端的就走到一旁放着的靠背椅上坐下来,卷着手指间的一方丝帕,慢悠悠道:“方姨娘不会回来了,她拿了我的银子,明儿我就打发人去方家喊了人,把她接回去。”

老姨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瞧见谢玉娇坐在一旁,外头明晃晃的天光照在她的脸上,让老姨奶奶觉得她那张脸漂亮的都有些刺眼了。

“大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方姨娘有了老爷的孩子,理应在府里好好养着,怎么叫方家的人接出去呢?大姑娘这么做,如何对得起老爷的在天之灵?”老姨奶奶只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半晌也没应她,见老姨奶奶还一个劲盯着自己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才笑着道:“老姨奶奶,这儿可是佛堂,你这般睁眼说瞎话,难道就不怕菩萨听见了怪罪?”

老姨奶奶原本正理直气壮的很,只差要上前质问谢玉娇一顿,没料到她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竟让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平常她吃斋念佛虽然只是打发些时间而已,可到底也是虔诚的很,平常她坏事也做过一些,可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大事,总觉得菩萨也不会记挂着,可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老姨奶奶还真吓了一跳。

“你…你胡说什么,菩…菩萨跟前,你还这般张狂?”明明是自己心虚,可她毕竟是长辈,到底不能在谢玉娇跟前露了怯。

“我哪里胡说了,菩萨耳聪目明的,可都看得明白的很呢!昨晚就是菩萨给我托的梦,告诉我方姨娘怀的孩子是假的,不然我怎么知道老姨奶奶闲着没事儿,还拿这事情跟我们寻开心呢!害我娘还白白高兴了一场,说起来,若不是菩萨托梦,我都高兴了呢!我这原本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没个兄弟姐妹的,一下子倒是冒出来两个,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谢玉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观音大士的佛像拜了拜。

老姨奶奶这下心越发凉了,昨儿可不就是在这小佛堂里头,跟方姨娘商量着要弄假孩子的事情的,难不成真的被菩萨给听去了,还托梦给了这小丫头片子?

谢玉娇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了老姨奶奶一眼,见她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想来心里已经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她是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先这样吓唬吓唬她再说吧。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唯一的防线,却也因为谢玉娇的这几句话给打倒了,昨日在小佛堂里面研究对策的话语字字句句还在心头,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在菩萨跟前呢?她心一慌,捏着佛珠的手指就有些不利索,只僵硬的拨动着掌中的檀香佛珠。忽然之间,那串着佛祖的绳子大约是年岁久远,只听得哗啦一声,一百零八颗佛珠顷刻间就散落了一地。

老姨奶奶这时候正胡思乱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烧香拜佛的人都知道,这佛珠莫名其妙的散了,那是有祸事要发生的,老姨奶奶心下一惊,只忙不急要跪下来给菩萨磕头,这眼睛花了,脚底下也没个准头,一脚就踩在了那散落的佛珠上头,身子连连晃了两下,一屁股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谢玉娇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扶她一把,那人已经跌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偏生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也不敢进来,看见老姨奶奶在地上倒着,也只好伸着脖子看,更没人敢进来扶一把。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那一脸痛苦的表情,想来是摔得不轻的,她这个年纪难免有个骨质疏松什么的,这样来一下子,可别摔断了骨头。谢玉娇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同情老姨奶奶,可一想到这些也不过就是她咎由自取,便又收回了自己稍微有些松懈的表情,只又板着脸道:“老姨奶奶,您都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这好好的日子是不想过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老姨奶奶想动这个歪脑筋,也不看找的是什么人,方姨娘平常那样子,一看就是一个耳根软又没胆量的,说句实话,这种事情能成事的那都是厉害角色,就老姨奶奶和方姨娘这智商,只怕是不成的。

老姨奶奶在地上疼的哎哟哟的叫,额头上早已经是一层冷汗,外面丫鬟们是脖子伸得跟鸭子一样长,愣是没人敢进来。

谢玉娇瞥了老姨奶奶一眼,本来想坐下来让她再疼一会儿的,想想这里毕竟是佛堂,她自己也得积积德,便往门口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对老姨奶奶道:“您还是自己想一想吧,这日子要不要好好过,若是不想过了,谢家空出来的房子多的是呢,随便找一处,把你送了去养老也是一样的。”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有愧,又觉得这是菩萨显灵了惩罚自己,是半声也不敢吭,只能含着一把老泪,在哪儿哭呢!

谢玉娇走到门口,见外面二门口都有小丫鬟来看热闹了,眼皮只抬了一下,那些小丫鬟就吓得四散逃开了。喜鹊探着脖子往佛堂里面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谢玉娇对方才领了她过来那丫鬟道:“把老姨奶奶扶起来,看有没有摔着,好好的在这院子里养着吧!”

喜鹊跟在谢玉娇后面出门,她如今对谢玉娇是越来越佩服了起来,便好奇问道:“姑娘姑娘,菩萨真的给你托梦了不成?”

谢玉娇想想就觉得好笑,这不过就是她随口胡诌的,原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还真问了起来。

谢玉娇只急忙冲她摆摆手道:“哪能呢!菩萨一天到晚的受万人香火,怎么可能管我们家这些小事儿呢,这就是我编了吓唬老姨奶奶的,谁让她撺掇着方姨娘动歪脑筋呢!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在太太跟前说起,不然太太又要说我胡说八道,冲撞了菩萨了。”谢玉娇知道徐氏也是一个信佛之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一顿数落必定是少不了的。

喜鹊对谢玉娇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姑娘你怎么那么聪明呢!随便编几句话,就能把老姨奶奶给吓成那副样子,我方才在外面看了,都快憋不住笑了。”

谢玉娇给了老姨奶奶些颜色看,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不过瞧她那副样子,想必是摔的不轻的,便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张妈妈说一声,去镇上找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给她瞧瞧。”

徐氏正在正院里头等着谢玉娇来吃中饭,张妈妈刚把菜给布好了,外面小丫鬟就跑了进来道:“姑娘回来了。”

如今这四月天,按照阳历算已经是五月中旬的样子,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谢玉娇走了这一段路,额头上早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来,徐氏迎了上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老姨奶奶那边怎么说的,她承认了没有?”

谢玉娇憋了半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没问呢,她自己先怕了,谁知道那佛珠也不知怎么就断了,她一脚踩在佛珠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我见她可怜,也就不问了。”

徐氏闻言,倒是有些担忧:“哟,她这年纪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妈妈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谢玉娇就知道徐氏心善,老姨奶奶这一大清早给她添了那么多不愉快,一听她摔了,徐氏就忘到后脑勺去了。

“我瞧着摔得不轻,估摸着好一些日不能出来作怪了。”

张妈妈一边应,一边道:“太太就是太心善了,还请什么大夫,依我看就让她在她那院子躺着,她不能动了才好呢!省的三天两头的给太太您添堵啊!”

谢玉娇便故意帮腔道:“妈妈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姨奶奶这么不省心,如今好容易能躺下了,自然要让她多躺一些日子的,对不?”

徐氏知道她们不过就是嘴硬心软,也笑着道:“怪可怜的,这么大的年纪了,算了,还是请个大夫吧。”

张妈妈便老大不情愿道:“您是太太,我们自然依了您。”

到下午申时末刻的时候,徐禹行从外面回来了,顺便把在金陵城玩了两三天的大伟也给带了回来。

徐禹行听徐氏说了谢玉娇今儿做的这两件事情,越发觉得谢玉娇能独挡一面。谢老爷虽然去了,但谢家未必就会败了,弄不好还能在谢玉娇的手中发扬光大呢!

徐禹行见一切都井然有序,这才开口道:“北边打得挺厉害的,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京城,把蕙如接回来,顺便上次去舶来的带回来的货,还都在手上,正好带过去出了。”

谢玉娇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徐禹行要去京城走一趟,这来回得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他还要忙生意,只怕还得多耽误一些日子,好在最近她账本也看明白了,账务也理清楚了,也知道他那些货是要出的,打仗的年景说不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那些东西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舅舅就只管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就是瞧着如今娇娇越发能干了,我才敢开这个口。”徐禹行以前虽然和谢玉娇感情也好,可从来不知道谢玉娇有这些能耐,平常也不过就是给她带了礼物回来,会对着自己撒些娇的小姑娘罢了,没想到这一眨眼,都这般懂事了。

徐禹行想起自己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没放在身边教养,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便有些感叹:“等蕙如回来了,让她跟在你边上学学,什么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蕙如喜静,哪里能跟娇娇一样呢!再说了,娇娇是命苦,她爹去的早,她才这样的,蕙如有你这个爹,她可不用像娇娇这样吃苦,依我看,你要是有心思,再给她找一个继母,这样也就齐全了。”徐氏对徐禹行姐弟情深,每次说起这些来,话题十有*会变成介绍对象。徐禹行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放心吧,有句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舅舅现在是还没遇上好姻缘呢,等遇上了,只怕不要母亲开口,直接就给我带个新舅妈回来了呢!”

徐禹行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可究竟也没松口说要找个续弦。

晚上,老姨奶奶房里的丫鬟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一下子摔断了尾椎骨,大夫说了要卧床休息,大概得养上半年才能好呢!

徐氏卷着帕子想了片刻,眉梢中才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来,对谢玉娇道:“娇娇,老姨奶奶要在床上躺半年,那到时候沈姨娘的孩子都落地了。”

谢玉娇头一次觉得这菩萨还当真管用呢!只笑着道:“母亲不是说下个月初一要去庙里筹神谢恩吗?我跟你一起去!”

过了几日,徐禹行准备好了车马行李,带上了几个人便打算启程北上了,随行的货物一件都没有带在身上,请了城里的镖局押运。徐氏亲自送了徐禹行到村口,马车停在一旁的乡道上,徐氏瞧着自己文质彬彬书生气息的弟弟,只忍不住红了眼睛道:“我们家原本是书香世家,如今却要你做这些。”

徐禹行低头不语,眼看着徐氏又要落下泪来,只开口劝慰道:“这年头能活着都不容易了,还讲什么高低贵贱的,我走了,姐姐不必再送了。”

送走徐禹行,谢玉娇却还是没闲着。眼看着那五千件棉衣的交期就快到了。这仓库也等着新收割的麦子放进去,不能再占着了。刘福根为了这事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去仓库那边清点一下成品的数量。幸好有沈石虎派了人在那里不分昼夜的守着,东西倒是没有再丢了,只是满打断算的,到月底之前只怕还差那么三五百件的衣服。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下头一脸虔诚恭敬的刘福根,侧首吩咐道:“紫燕,你先带你爹找一件客房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再研究怎么办好了,东西都已经做出来差不多了,既然放不下了,那就干脆放到别处去,总不能让粮食没地方放。”谢玉娇虽然以前功课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知道初夏时节是梅雨,到时候一连下一个多月的雨,若是没有一个干净的地方把粮食放起来,发霉了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三角眼皱成了眯眯眼,一脸无奈道:“大小姐,陶大管家正问我要那几件仓库呢!我这急得几个晚上没敢睡觉,你说这咋办呢!”

谢玉娇咬着笔尾想了半刻,开口道:“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去衙门跑一趟,就说这五千件棉袄已经快好了,没地方放,让县太爷派些人来,运走吧。记得一定要把数量清点清楚,东西拿走了,请他们签字画押。”

“这能行吗?”刘福根心里有些没底,以前谢老爷替官府办事那都是自己家出钱出力的,怎么大小姐还指使起县太爷办事了,这万一县太爷生气了,不高兴了,那可咋办呀?

“怎么不行?东西是我白送的,他爱要不要的,你就告诉他,月底我们收麦子,仓库不够放了,他们县衙的粮仓这会儿子还空着呢,这不是资源浪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