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虎上了马车,还觉得这脚底像是踩不稳的一样,就跟一下去就要碰到了那东西一样。一旁跟班的见了,用胳膊肘捅了沈石虎两下,大家围在了一起,好奇道:“大哥,你刚才那一脚,那姓蒋的非得废了不成吧?”

沈石虎心里没数,只摇了摇头,那边另外有人开口道:“大小姐太狠啦,这还是个姑娘家吗?改明儿谁敢娶她?”

另外便又有人凑了过来道:“你没听说吗?大小姐不嫁人,她要招上门女婿呢!”

“那也不成啊!就这‘给我狠狠的踹,踹烂了才好’这谁也消受不起啊!”有人只学着谢玉娇的语气道。

沈石虎一圈顶在那人脑袋上,将一众人都瞪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们瞎呼呼什么,大姑奶奶被那人渣打得小产了,大小姐这才生气的,这样的人渣,若不是杀人要偿命,真是杀了他也不为过的。”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认同的很,只是对于方才谢玉娇那几句戳烂了…踹烂了的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张妈妈带着大姑奶奶和两个姑娘先走的,只比她们早回谢府一盏茶的时候。徐氏早已经就派人去请了大夫在家里候着,见众人扶着大姑奶奶下马车,自己就先吓哭了起来。

昨儿见着还好好的人呢,今儿就成了这样了,怎么不让人心疼!

老姨奶奶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瞧自己闺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嘴里直呼:“那孙子哎!怎么不去死去!”

徐氏忙让人将大姑奶奶搀着去了老姨奶奶的小院。原本徐氏是要另外备院子让大姑奶奶养身子的,可老姨奶奶说自己这身子不利索,又想就近照顾着,边让徐氏将大姑奶奶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众人搀扶着进了房间,扶她虚软的躺下,徐氏这才让丫鬟,去将外头候着的大夫给请进来。

老姨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边上,分明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瞧着大姑奶奶那一双麻木的了无生机的眸子,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捶着自己的胸口道:“作孽啊!作孽啊!”

片刻之后大夫就来了,一众人围着他把了脉,这才上前问道:“到底怎么样?还能养好不?”

大夫脸上虽然也有些为难之色,却也实诚,只开口道:“养是能养好的,姑奶奶毕竟年轻,只是这孩子要是掉了一回,只怕以后要怀上就更难了,若是怀上了,要是不小心养着,还是容易出意外的。”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徐氏心里也明白,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好好的有了孩子,有给弄没了,可不是造孽吗!

那来报信的婆子听了这话,只呜咽得哭出声来。大姑奶奶却依然是不吭一声,视线直直的看着床顶,其实她昨晚就想好了,这辈子真的没有了活头了,张妈妈她们带着人去房里找她的时候,她正强撑着身子,要从五斗橱里那一卷子白绫出来,好自己吊死的。

可谁知好巧不巧的,她身子弱,东西还没扒出来呢,丫鬟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她原本心里想着,谢老爷在的时候,谢家总有个给自己做主的人,可如今只怕也难指望了。大侄女再厉害,那也是个姑娘,很多事情不方便,她还是死了的清静的。

大姑奶奶想到这里,只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姨奶奶便坐在了床边上的杌子上,抓着帕子一个劲的擦眼泪。

徐氏心里难受,便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只又让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派小厮进城抓药去。

张妈妈从账房回来的时候,瞧见谢玉娇也回来了,大热的天脸上红扑扑的,进门就问道:“姑妈怎么样了?我方才进门瞧见请大夫的马车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张妈妈便道:“说是能养好,自是将来要是再怀上孩子,却不容易了。”

谢玉娇听了是这个结果,好歹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没出什么人命来,又吩咐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喜鹊道:“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沈大哥送去,就说是今儿给兄弟们的辛苦费,告诉他们,以后在路上只要见到那个姓蒋的,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去。”

喜鹊听了这话就觉得发怵得很,又见谢玉娇这火气还没下来呢,只顺从着点头道:“姑娘,我可记住了!”

谢玉娇便笑道:“记住了那就快去,一句都不能少说,改明儿我可要问沈大哥的。”

喜鹊吐吐舌头,点了点头,转身就办事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回来,只亲自迎到垂花门口,见她热得一头汗的,只开口道:“忙了一早上了,也饿了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饭菜去。”

谢玉娇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那蒋国胜离的这样近,身上都觉得脏兮兮的,便开口道:“母亲不着急,我先回绣楼洗个澡,一会儿再过来。”

徐氏知道谢玉娇有些苦夏,中午这一顿向来吃的少,便开口道:“那你洗好了也别过来了,我让厨房做一些清淡的,让婆子送到你的绣楼去。”

第0037章

谢玉娇回到绣楼,泡了一个热水澡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还没等婆子们把午膳给送过来,她自己已经靠在软榻上睡了起来。

穿越到古代之后,就算别的不如现代,但这作息时间还是相当的健康的,谢玉娇原先因为没把家里的事情里清楚,所以也熬了一小阵子的夜。如今一切都上了轨道,她也到有些清闲了起来,有时候吃过了晚饭,天一黑,也懒得点灯看书的,便早早就睡了。不过这样一来的后遗症就是早上醒的早。这太阳才出来,花园后面的竹园里头鸟儿叫个不停,谢玉娇也就睡不着了。

原本今儿就想着回来歇中觉的,结果出去跑了大半天,这会儿回来她倒是累得慌了。

喜鹊去外头领餐盒进来,瞧见里面静悄悄的,便索性小了声音,提着裙子往楼上去,就瞧见谢玉娇正侧身躺在榻上,衣袖盖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胳膊来。

喜鹊只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取了锦被过来,给谢玉娇搭在了身上,又把窗户给关小了一些,让她在上头睡一会儿。

紫燕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瞧见喜鹊正坐在门口做针线,便问道:“姑娘还睡着呢?我听说姑娘今儿去蒋家村把那个姓蒋的给打了?”

这事儿喜鹊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方才谢玉娇让她给沈石虎传唤时候说的那几句听着就怪吓人的,如今见紫燕也这么说,想来那个姓蒋的肯定是被修理的很惨了。

两人还想在唠嗑几句呢,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谢玉娇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褙子,一身素雅的从楼上下来,方才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颊又像往日那样白皙滑腻。两人慌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姑娘,太太送了绿豆粥和鸭油小烧饼过来,粥还在茶房热着,我送过来让你吃一点?”

谢玉娇这会儿倒真有些饿了,也没管是个什么时辰,便点头道:“你拿过来,我就在楼下厅里吃一点,一会儿我还往前院去,有些事情还没办完呢!”

两人服侍着谢玉娇吃过了东西,看着天色有些不好,喜鹊便带着伞,跟着谢玉娇一起到了前院来。走到那一窝猫的地方,谢玉娇只瞧见大伟还在那边画画呢!这歪果仁倒也是有兴致,昨儿大太阳底下也不怕热,今儿眼看着要下雨了,也没见要走。

正胡思乱想的,忽然间狂风大作,几个响雷劈下来,这雨点就啪啦啦的落下来了。谢玉娇这会儿正在抄手游廊里头,自然是湿不了身子的,便吩咐喜鹊道:“去把伞给他送过去,等他早些把猫画完了,也好干正经事儿了。”

喜鹊闻言,只满脸不情愿的就把伞送了过去。

谢玉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蒋家欠谢家的银子给清点了清楚,又把陶大管家给喊了过来,让他去老库房里头,将大姑奶奶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给找了出来,一项项的整理妥帖了,心里也就有个数了。

谢老太爷一辈子总共只得了一子一女,所以大姑奶奶虽然是庶出的,却比嫡女还宝贝几分。只是大姑奶奶命不好,老夫人去的早,最后又落到了老姨奶奶的手里,谢老爷那时候忙着家里的生意,也没空管闺女的婚事,又兼祖上和蒋家还有些往来,便觉得应该是靠得住的人家,又想着老姨奶奶虽然目光短浅,也断然不至于害了自己的亲闺女,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故而在嫁妆方面,那更是丰厚的很呢。

谢玉娇看着嫁妆单子,估摸着这些田地、山头、还有果园应该是能要回来的,至于杂七杂八的那些面料、布匹、几十台的家具、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有两个铺子,按理应该也是在的,大姑奶奶看着平常不像糊涂人,也不至于受不住这些东西。

谢玉娇整理好了这些东西,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外头的雨也不下了,便带着喜鹊,往老姨奶奶的小院去了。

下过雨,青石板上还渗着水,屋檐上水滴一滴滴的往下落,谢玉娇才走进院子,就听见老姨奶奶在房里长吁短叹的声音。

“作孽啊!如今弄成这样,这都是我作的孽啊!”老姨奶奶以前再精明厉害不过,如今摔了这一跤,也到摔清醒了不少,瞧着自家闺女这样子,哪有不难过的。

“这一口气上不来,去了也就罢了。”大姑奶奶依旧直着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既难过又悔恨,要是她快一步,死在了蒋家也就罢了,如今回了自己的娘家,反倒不好脏了这块地方了。

“你要死了,我怎么办?留下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谢玉娇在外头有些听不下去了,只一步快进去,干干脆脆的开口道:“姑妈,你死什么,横竖也该那不是人的玩意儿死,你放心,我今儿帮你收拾了他,他这会儿必定是生不如死的很呢!”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觉得屁股后面的伤有隐隐作痛了起来,这丫头实在太厉害了,得罪她也算自己倒霉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神色里便生出了几分感激,却又叹息道:“难为你为了我还跑这一趟,姑娘家金贵,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谢玉娇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横竖不能让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也不准别人欺负到谢家的人头上来。

谢玉娇走到大姑奶奶的床前,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册子放在了她床头的小几上,开口道:“姑妈,这里面是你当初嫁给蒋家时候置办的嫁妆、田产、铺子,所有的项目都写的清清楚楚,另外还有这些年蒋家欠我们家的银子,一笔笔也都有记录,欠条我也都收着呢!如今你只看一眼对不对,若是对,我明儿就让刘福根去县衙给县太爷打个招呼,过两天请了人去蒋家,问姓蒋的要放妻书!”

大姑奶奶听谢玉娇这么说,一双黯淡的眸子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以前想过要生儿子好好过日子,也想过要死了一了百了,只唯独没想过要和离。她们这儿闹和离的人实在少,又是乡下人家,再没听说过有要和离的。也有人闹是闹了,可最后家里头一和解,族里的叔伯兄弟们联合起来劝一通,最后和离没离成,还是上吊死了。

大姑奶奶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更清静一些,可想这谢玉娇这般为自己做主,又唯恐欠下这份情来,便叹息道:“娇娇,东西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就看。”

谢玉娇听着这话里面有透着一股无助的哀怨,便开口道:“姑妈,这和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当那个畜生死了,你守了寡就成了!你要是狠不下这心来和离,改明儿我迟早憋不住也要把他给打死的。您忍心我为了你这事儿沾上人命官司不?”

大姑奶奶一听这话,心下到底是紧了紧,老姨奶奶之前一直说她厉害的哪里像个姑娘家,今儿她瞧着那一群男人在蒋家的院子里站着,不光别的,这声势也确实浩大得很,这要真弄出人命来了,外头的老百姓可都睁眼看着呢!

大姑奶奶被谢玉娇这么一吓,反倒就吓出了几分胆量来。咬着牙心想,拼了这一死,索性和蒋家断了关系,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既然娇娇这说,那我就听你的!”大姑奶奶只咬牙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上才算露出几分笑来,又见老姨奶奶坐在边上一脸愁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恐她又出什么馊主意,便索性板着脸,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敢劝着姑妈不和离,以后你就跟着姑妈一起住蒋家去,看看那姓蒋的是个什么东西!”

老姨奶奶心里倒还真没这想法,只是她以前坏事做多了,谢玉娇难免对她不放心,这才这样多了一句嘴。老姨奶奶闻言,只气呼呼道:“丫头片子,你又吓唬谁呢这是!”

谢玉娇也不理她,只起身就离去了。

过了两日,大姑奶奶将嫁妆单子看好了,命小丫鬟送给了谢玉娇,又说东西是一件不差的,只是田地和铺子自己还管着,其他的东西,找就被蒋家的人给拿了去,还说另外有一块田地,当初没算在嫁妆里头,却也是谢家给蒋家的,问谢玉娇有没有找得到证据的,能一并要回来最好。

谢玉娇将东西都整理齐全了,便派人把刘福根给请了来,才将大姑奶奶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些,那边刘福根只就皱着眉头道:“大小姐要是不来喊小的,小的今儿也要来找大小姐,听说蒋家的人去县衙告了,说大小姐唆使下人行凶,这不康大人把这事情给压了下来,今儿一早才派人给奴才传了信,让我过去衙门问话呢!我估摸着这事情得给大小姐您通个气儿,正打算要来呢,可不大小姐就派人来请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将茶盏盖子扣得一遍遍的响,这才抬起头道:“蒋家的人倒是有狗胆,你今儿就按我说的去办,告蒋家人借钱不还、殴打正妻至小产,如今我们谢家要让他们家还清债务,签下放妻书,请康大人帮忙定夺。”

第0038章

刘福根向来知道谢玉娇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听她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觉得很有赢得层面。

只是他唯一有一点没跟谢玉娇说的,也许谢家占不到什么好处,那就是…听康大人说,蒋家人说在那天的打斗中,有人伤到了蒋国胜的子孙根了。现在人家说蒋家三代单传,这一代还没有后呢,这要是蒋国胜真的将来不行了,那可不是绝后了吗?

谢玉娇瞧着刘福根这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便也猜出了一二,只开口道:“二管家要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说出来我听听。”

刘福根觉得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听着还觉得有些脸红尴尬呢,谢玉娇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们能让她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便一个劲的推脱道:“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一些小事一些小事!”

谢玉娇瞧刘福根这是故意隐瞒,便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道:“二管家若是不想说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只是这事情若是不能办好的话,我可是要告诉张妈妈的,说你如今办事也不牢靠了!”

刘福根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啊,在张妈妈跟前原本就是半个响屁也不敢放的人,听谢玉娇这么说,也只得陪笑道:“大小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哪儿敢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不过…不过就是…”

谢玉娇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开口道:“你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刘福根知道谢玉娇聪明着呢,这事情只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便开口道:“蒋家的人说,这回那蒋大爷似乎被打得不轻,人家三代单传的,要这一代没了后,可不就是绝后了吗?”

“那也是他自找的,大姑奶奶腹中的孩子难道不是他的?是他亲手给打下来的,他既然狠得下心把自己的娃给打掉了?这分明就是不想有后的样子吗?难道他是存了心思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唯独不肯跟自己的原配夫人?”谢玉娇这话说的句句歹毒,刘福根听着却句句觉得在理,只一个劲点头说是。

谢玉娇又道:“要真的不行了才好呢!就凭他那种畜生,还能生出什么好种来,他蒋家要是绝后了,我回头就跟着太太拜菩萨筹神去!”

刘福根听了这话,心里也受用,不说别的吧,大姑奶奶未出阁前,他们哪一个不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这里是乡下,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以前老太爷在世,也从来不会动大姑奶奶一根手指头的。谁能想到竟然嫁给了这等中山狼,险些连姓名也丢了。

“那这事儿就按照大小姐吩咐的去办了,一般的县衙也不会管这种家务事儿,少不得康大人还是会让我们私下和解,到时候就看蒋家想怎么个和解法了。”

谢玉娇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开口道:“银子,我们一文钱也不松口,放妻书一定要要回来,要是他们不肯依,你还去找康大人,让他把我们谢家宅安置的十几户难民给带走了,我们自顾不暇呢,还有闲工夫顾别人。”

前一阵子,又有难免涌入,谢家作为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收留了十几户的难民,谢玉娇其实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可这都是自家老爹留下来的光荣传统,不能到了她这边就掉链子了,所以只能让沈石虎把那一群人都给安置了。索性这十几户人家来路都很正,还有原先的籍贯,如今只教他们如何做农活,说起来倒也安顿好了。

听沈石虎说,北边不安生的很,鞑子的军队都已经快打到城门口了,人家还采取什么迂回战术,说能把京城围起来,幸好金陵在南边,山高皇帝远的,倒是不担心鞑子一下子打过来,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京城守不住了,要一股脑的往南方来呢!

所以,按照谢玉娇的推断,这难民陆续还有的来呢!这会儿朝廷还有精神统一筹措,到时候只怕自顾不暇,这么多难民涌入南方,祸害的还不是这里的百姓吗?所以谢玉娇组织起治安队,其实也是未雨绸缪。

刘福根得了谢玉娇的提点,心里已经弄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怎么做,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往县衙去回话去了。

昨儿蒋家的人来县衙告谢家的时候,康广寿就派了下头的捕快,去了蒋家村了解情况。到晚上这情况了解回来之后,康广寿也算完全明白了。在江宁县这地界上,得罪谁都不打紧,可唯独不能得罪这位谢家大小姐呀!这手笔,把自己的姑父打成这样,也是空前绝后了。

那捕快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说起的围观的老百姓看见有人用脚往蒋国胜那地方踩得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那地方也隐隐作痛了起来。不过康广寿也觉得那蒋国胜就是活该的,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这都是责任,没有外去败家里的银子,夜夜花眠柳宿的,回家还打自己老婆的。不过这些事情向来不归县衙管,一般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谁都不会搭理这些。

可如今蒋家既然告了来,康广寿也不能坐视不理,总也要明察秋毫的查一番才好。

康广寿听完下头刘福根的话,顿时就明白了。这谢家大小姐非但没想认罪,反而反过来告了对方一把,提上来的证据中还有大夫写的病案,上前清清楚楚的写着,殴打致小产几个字。

暂且不管那蒋国胜是真的被打残了还是假的被打残了,至少谢家大姑奶奶这一份病案是真实的。至于蒋国胜那个,无非就是这么一说,兴许等这事情过了,又开始夜夜花眠柳宿的了。

刘福根见康广寿拧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可又想着,大姑娘方才让他说的那些话,这一说出口,让康大人听着,倒像是我们在威胁他一样,其实那些难民都已经住下了,崭新的茅庐也搭好了,陶大管家都开始给他们报户籍了,怎么可能让康大人给带走呢?刘福根灵机一动,笑着道:“我们大小姐说了,北面不太平,也就江南这个地方还清静些,以后要是还有难民过来,咱谢家没别的,就是地多,好歹能养活一个是一个,能养活一双是一双的,只是如今为了大姑奶奶这件事情,我家姑娘思虑过甚,已经瘦了一整圈了,想一想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将来总也有出嫁的那一天,真是感同身受一样。县太爷您瞧,这我们家老爷才去了也没多久,就这样多的糟心事儿,我是心疼我们家姑娘,这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啊!”

刘福根平常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演技派的,分分钟眼眶都红了起来,只继续道:“就说上回棉衣那事情吧,后来实在赶不及,大小姐亲自做了好几件,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针线都没拿过几回,生生就做出了满指尖的伤来。”

康广寿对后来送过来的那上百件的棉袄,本来质量觉得还有些微词的。那里头的棉花,要么没塞够,要么塞得可以做枕头一样。可如今听刘福根这么说,一下子也感动的不知所以,又想起谢玉娇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姑娘家,为了几件军大衣在烛光下做针线,这幅画面想一想就觉得让人心动的很。

“刘二管家,本官知道你们家的难处,那蒋家村本官也派了人过去,虽然那些村民都瞧见了你们谢家宅的人打人,可他们都叫打得好。”康广寿来了也半年多的时间了,对这一带的好地主、恶地主都有了一些了解。虽说蒋家平常也按时交税交租的,可毕竟没有谢家积极。

刘福根见康广寿明显偏向了谢家,心里暗暗高兴,又连忙递出去好几张欠条,给康广寿看了之后道:“这些欠条都是蒋家欠我们谢家的,往年他们家交不出粮食的时候,都是我们谢家给顶的,欠条都写了三五年了,大人您看看,这样的人家,哪有半点信誉?原先我们大小姐念着大姑奶奶的情分,是不想追这些债的,可如今大姑奶奶被打成那样,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大夫也说了,大姑奶奶能不能养好还俩说呢,那姓蒋的绝后是他活该,可咱大姑奶奶却是被他给害了呀!”

康广寿越听越觉得那蒋国胜不是东西,这样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来恶人先告状!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康广寿低下头,将那些欠条一一理了一番,总加出有五千多两银子,便喊了外头的捕快进来道:“你今儿就去蒋家村走一趟,告诉他们家,现在谢家反告他们家欠债不还、殴打原配,让他们家先把欠的银子给还清了,上门去谢家道歉,至于蒋国胜被打的事情,一样样来,等前头的事情解决了,再处理这最后的一件。”

刘福根听在耳中喜在心中,只呼县太爷英明啊!可不是欠钱打人在前嘛!至于打蒋国胜的事情,当然得往后靠一靠了!

康广寿想起方才刘福根说的谢玉娇这几日瘦了一圈,到底也有几分怜惜,只是他是有家室的人,也不好开口,便笑着道:“二管家带本官问谢小姐好,请她也要保重身子。”

第0039章

谢玉娇在家里等着刘福根的消息,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担忧。要知道古代可是一个纯男权社会,谢老爷没有了儿子,大家伙想到不是谢玉娇招上门女婿继承家产,而是一窝蜂的想给谢家找一个嗣子,能继承家业。在古人的眼中,亲生的闺女,还不如五服里随便一个带把子的男孩子来的亲,这就是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

谢玉娇在书房整理好的东西,一时没啥事情可做,便去了老姨奶奶的院子,瞧大姑奶奶去了。在谢家养了两日,大姑奶奶的精气神好了不少,谢玉娇进去的时候,两个表妹也正在房里陪着自己的母亲,见谢玉娇进来,宝珍还乖乖的给谢玉娇搬了一张绣墩,让她坐在大姑奶奶的床前。

“姑妈生子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大姑奶奶仍旧有些虚弱,丫鬟见谢玉娇进来,便上前将她扶起来,靠着身后的宝蓝色缎子大引枕。

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让丫鬟带了两个孩子出门,这才开口道:“今儿我已经吩咐二管家,把蒋家给告了,这事情若是快的话,不出几日,蒋家的放妻书也能到手了,姑妈千万别难过,谢家是你的娘家,你哪怕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不会有半个人说你的。”

大姑奶奶看着谢玉娇,眼底多的是感动,以前谢老爷活着的时候,虽然时常也这样跟自己说,可终究没有像谢玉娇这样,一步步的帮着她讨回这个公道的。如今眼见着自己就要脱离苦海了,她心里高兴,可一想到那两个苦命的闺女,又难受了几分。

谢玉娇见她眼眶红红的,也知道她必定是想起两个表妹来,年纪这样小,这要是在蒋家长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处,可如今她若是再继续留在蒋家,没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那孩子们将来也一样是苦的。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开口道:“我瞧着蒋家对两个表妹也没什么好上心的,估摸着指望他们家好好的养,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也就是等她们长大了,骗了别人家的彩礼钱,也算交代过去了。倒不如先在我们谢家养着,等大一些了,再看,横竖两个表妹都还小呢!”

大姑奶奶最怕的就是谢家不肯养这两个孩子,如今见谢玉娇自己开了口,一颗心也就落地了,只一味道:“娇娇,你这样为我们着想,让我如何是好呢!”

谢玉娇脸上光彩照人的,瞧着大姑奶奶脸色依旧苍白,便笑着道:“你早些养好了身子,平常多陪着我娘聊聊家常,多劝着老姨奶奶少作践捣怪的,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如今家里人丁少,沈姨娘到年底也要生了,这上头我娘也懂得不多,你带过两个表妹,肯定比我娘有经验的。”

大姑奶奶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啊,如今家里事情也不少,沈姨娘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不管男女都是好的!”

谢玉娇瞧她说着说着又垂下了眉头,想起心里头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便问道:“姑妈,按理说你这都是第三胎了,没理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这事情没人能知道,谁知谢玉娇却看了出来,顿时脸上有些尴尬,愣了小半天,这才讷讷的开口道:“我心里憋屈,不想给那个畜生生孩子,原本是想死了算了的,那日你们若是晚一步过来,兴许就正好替我收尸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只吓了一跳,谁知道外头忽然有人哇一声的哭了,谢玉娇扭头,瞧见老姨奶奶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呢!哼哼唧唧的哭出一把老泪来,由丫鬟扶着进门道:“傻孩子,天大的事儿,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这大侄女厉害着呢!有她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谢玉娇扭头看了老姨奶奶一眼,哟呵…这回知道我厉害了,不过这回听着倒像是夸奖呢!算了不跟你个老太婆计较了。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来了,便起身道:“我来了一会儿,先走了,一会儿吃过午饭,二管家估计就到了,正巧问问县衙那边的事情。”

老姨奶奶这会子倒是恭敬了,见谢玉娇起身,也要站起来送,可她伤还没好呢,刚才坐下就废了好大的劲儿,这会儿站起来又费劲,谢玉娇见了,便笑着道:“你老坐着吧,等利索了有你动的时候。”

谢玉娇回了徐氏的正房,徐氏只高兴的迎了出来,笑着道:“方才门房送了你舅舅的信回来,见你不在书房,就直接送了过来,你舅舅说寄信的那日就动身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半路了呢,我算着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到家了。”

谢玉娇见徐氏高兴,只接了信过来看,她这几个月如今也已经把繁体字认的七七八八的了,看信看账本完全不是问题,等读完了信,谢玉娇低头想了片刻,这才道:“只怕北边不安生了。”

徐氏忙问:“怎么不安生了?”

“舅舅让我给表妹的外祖家在城里寻一个宅子,还点名了是要四进宅院,我上回听舅舅说,他们家外祖家总共也就三房的人,住四进的宅院,那岂不是全一家人都要过来?”如今世道不安生,北边打的厉害,虽然大家都还没有南迁的意识,可谢玉娇是念过历史的,打不过就往南边跑的朝代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大的宅院买一下也要几千两的银子,若不是要南迁,谁愿意把这几千两的银子打了水漂?

谢玉娇想到这里,倒是又生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来了。如今外头不安生,她只有一个舅舅,可千万不能折在外面了,为保平安,北边是不能去的,不去北边,那外头进来的货也卖不掉,这样一来,这生意还是得稍微歇一歇了。如今既然有人动了在金陵购置房产的年头,那这一两年之内,这金陵城的房价势必是要涨的。谢玉娇倒是动起了当炒房族的年头了,只是这事情,还是得等徐禹行回来了再好好讨论讨论,至于这几天,就先让刘福根先去城里探探房价的底子。

下午的时候,刘福根从县衙回来,将康广寿的话原原本本的跟谢玉娇说了。谢玉娇心里还挺高兴的,心道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呢!做事情还是讲点道理的。刘福根瞧着谢玉娇高兴,也觉得自己这差事完成的不错,又笑着道:“奴才从县衙出来,听说康大人的夫人要生了,大小姐不如备一些礼,送过去,如何?”

谢玉娇好像是听说康广寿的老婆要生了这回事儿,只是这会儿事情还没办成呢,要是先送了礼,难免别人说谢家这是行贿呢!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等这事情办妥了,康夫人只怕也生好了,到时候满月百岁什么的,我们多意思意思,这会儿还是先别送了,别让康大人难做。”

刘福根觉得谢玉娇想的有道理,便也点头应了,谢玉娇又把徐禹行找房子的事情交代给了刘福根,只开口道:“你多找几个这样的大宅子,咱先比比价格,越多越多,还有两进的、三进的院子,各找几个,最好还有整条街出售的沿路有商铺的街道,也多打听打听。”

刘福根手里头如今现有的商铺,那都有三十四间了,以前生意做的大,谢老爷常说像他手底下的这些商铺,都是小本生意,开上百来间还不如徐禹行跑一趟舶来赚的多呢!当然这些是祖产,自然不可能变卖的,只是谢老爷从来没在这上头上过心思啊,这些年刘福根虽然忙,也的确觉得忙不出几个银子,如今都承包给了那些掌柜的,平常去的也少了,只有逢年过节收租子才去了。

如今瞧着谢玉娇这架势,倒像是重新要重视起来自己一样了,只高兴道:“大小姐可总算想起我来了,箍桶巷那边一条街可不就全是咱家的,如今每年租子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进账,虽然比不得舅老爷的大生意,可也是一项营生啊。”

谢玉娇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也是一项营生,况且这两年北边不安生,我也不敢让舅舅再跑了,不如就在家里呆着,躲过这几年,生意是做不完的。”

刘福根一个劲点头,又道:“大小姐要是要买铺子,我最近倒是听说了有一处极好的铺子,何家要卖呢!”

谢玉娇闻言,眼珠子眨了眨,问道:“何家?是上回爹爹下葬设祭棚的那个何家吗?”

“可不是,江宁还有几个何家呢!就他们家,我听说最近这个何老爷想做一个大买卖,钱不凑手,所以就想把贡院西街的那一条铺子给卖了,只是开价有些高,目前还没卖出去。”

谢玉娇抬起眉毛想了想,贡院西街这路明儿听着还挺熟的,可不就是现如今的夫子庙一带?那这地方在古代,可算是闹市区了!谢玉娇顿时就有了想法,只凑过去对刘福根道:“你看看你能不能想什么法子,把这一条街的铺子都拿下来?”

刘福根早先虽然没打算买,但是也跟着人去瞧过了,只是当时没亮出身份来,所以对方瞧着他这寒酸样儿,还以为他就是看热闹去的。如今有了谢玉娇这话,他可是敢大大方方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