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西鸾轻笑,“很好很强大,很绝情,我喜欢。”两人说着悄悄话,红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神神秘秘地对西鸾道:“道长手上有姻缘线了哦。”

西鸾瞥了一眼尴尬的狄隽,打趣道:“好歹是修仙之人,有姻缘线也不奇怪,说明他快要渡劫了。你要是能够给鬼怪们的牵出姻缘线,那才算本事。”

“鬼怪们?”

“比如,”西鸾指了指正在给判官用法术重生手臂的阎王,“那两个在鬼界是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你要是能够给他们牵上红绳子,估计拿下整个鬼界的时日也不远了。”

“那给鬼怪们牵姻缘能够涨多少道行?”

“不会比凡人差吧!阎王和判官的身份,在天界也是排得上名号,一桩姻缘少说也可以增加五百年道行。”

红线愁眉苦脸:“黄金单身汉一般都很难搞定啦,西鸾,帮帮忙。”

西鸾切了声,手掌往红线面前一送:“帮忙是不行的,酬劳是一定要的。我这小本生意,恕不赊账啊。”两个女人叽里咕噜,讨价还价,所谓亲兄弟明算帐,一朝定下章程,整个鬼界估计也要被折腾得翻了边。狄隽瞧着对方没空搭理了自己,这才提着酒壶一人晃荡了出去。

相比阎王殿门前都种植了彼岸花,到了阎王们的私宅,庭院中的花草就不同了些。甚至有些是从昆仑山给移植过来的植物。高耸入黑云的丹木、四味木、龙耳李,树干之下寸土之间有吉云草和地日草,另一头墙角还种植了大片的湘妃竹,一看就知道是女子钟爱之木。

身后一人缓步走来,感慨一句:“你比我有耐心些。”

狄隽也不回头,直接深入茂密地丹木之中,挑了一棵窜了上去。一脚架在树杈上,举壶笑道:“难得相见,喝一杯。”

来人正是翰冕,闻言点了点头,身形化成一团黑影落在了他对面,手掌一翻就化出一只墨玉双龙头酒杯来:“放在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西鸾又胡诌什么?”

狄隽靠在树干上,与对方碰杯:“十句里面一句真话,我根本不知道她哪九句是假的。现在,我们都只能算是陌生人而已。”

翰冕道:“在她眼中,任何人都是陌生人。”

狄隽理解的笑了笑,问道:“我很奇怪,在凡间的这些年,她的性子一直如此么?”

翰冕想了想:“差不多,现今更加狂妄一些,少了束缚显得心都宽了不少,没有人进得了眼里,自然就没了愁绪。你认识的她,又是怎样的?”

“安静,非常的安静,就好像一眼望不到边的东海,再大的风也吹不起一丝波澜。”狄隽苦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表现出任何情绪。常羲是她妹妹,也从未见过她生气或者恼怒。”

翰冕瞪大了眼睛:“常羲上仙?你……根本不是寻常的修道者吧?据我所知,常羲上仙於十万多年以前就已经化身於荒野,她可是……”到了这里翰冕已经说不下去,他只是摁着额头,“我一定喝多了。”

狄隽笑道:“我只是狄隽而已。寻找离家的妻子,而入了凡尘的狄隽。”

翰冕摇头苦笑:“也难怪西鸾当时那么动怒,原来,她只是将我当作了你的替身而已。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把握住了她,我……真是一段荒唐的岁月。”半响,他又抬头问道:“说句得罪的话,若是当年西鸾选择了我,你还会来找她么?若她成了我的妻子,你还……敢要她回头么?还愿意承认她的原身是你的妻子么?”

狄隽打断他:“你说的只是如果,天底下能够有多少如果。要是我早知道自己会寻她成千上万年,我当初就不会那样对待她。”他替两人斟上残酒,总结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已经无法挽回,而我成败未知。”

翰冕扣住他的手腕:“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狄隽瞅了瞅对方那苍色的手指,像是覆盖在白骨上的一层皮。他坚定地道:“我会从你手中将她抢夺过来,不惜一切代价。”说罢,酒已喝完,壶已空。

甩着衣袖,一个瞬间,狄隽已经落身在了庭院。他遥遥望了望身后的参树,只觉得再珍贵的神木到了鬼界也终究失去了生机,变得黯淡,了无生趣。

如某些人,心如枯槁,空留了一张皮还死守着一股气。

他暗暗地想:这鬼界的人,都该喝一碗孟婆汤才对。

作为龙的传人,好吧,作为东方世界地牛鬼蛇神,联络感情的最好方式除了饭局,就数听曲啦!鬼界也不例外。只是,这里唱曲的不是天界的仙女,或者人间界的俏丫头,而是孤魂野鬼。

在遍地美男的鬼界,孤魂野鬼们也与时俱进地褪了脑浆迸裂缺胳膊断腿地吓人面容,一个个收拾妥当,成了丰姿绰约地媚色女子,舞动在后花园中。

十殿阎王们也都带来了内眷,在园中一字排开地架起了人骨矮桌,铺上人皮毯子,杯盏交叠好不热闹。

翰冕进来之时,梳着团髻的‘小女娃’正拿着葫芦在低低的吹奏。葫芦的音律低沉婉转,如泣如诉,让鬼怪们都不忍高声喧哗,生怕破坏了气氛般。翰冕坐在主位上,身边的妻子捧了一碗醒酒茶给他喝了,温柔地笑:“西鸾仙人难得来一趟,何不去聚聚?”

翰冕摇头,抓了妻子的手背揉着:“她生性高傲,从不回头看故人,也不会留恋任何感情。去了,也只是冷淡敷衍虚假应对而已,不如这样就好。”

“你可曾后悔?”

后悔?他就算后悔,也找不回当初的西鸾,更加无法面对现在的狄隽。他摊开毫无掌纹的手心,在还是凡人之时上面布满了纹路,做了鬼差的那些年纹路就逐渐淡了,性子也越发阴郁,话不多,眼中无垢,直到遇到鬼灵精怪的西鸾。他以为她只是从天界下凡渡劫转入轮回,历世不深的少女。两人一起嬉戏玩耍,作弄恶鬼,敲诈牛头马面,与判官唇枪舌战,那样的日子让鬼界万年静止的时光开始行走。每一日他都期待新的惊喜,每一日都看着掌心中的感情纹路越见深刻,每一日都想要让西鸾绽放笑容。她带给了他喜悦。他不再是一个木纳呆呆的小鬼,他成长成了捉鬼强手,升了判官,直到七殿阎王因天罚劈成了尘土,他在鬼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的眼界开阔了,他的桌案上永远摆满了凡人的恩怨薄,他的身边不再只有一个她。

变的又岂知是他一人。他知道,以前西鸾身边固定的位置由非他不可,变成了可有可无,再到被人顶替。小鬼、牛头马面、判官、阎王们都可以与她肆意说笑,就连奈何桥上常年驻扎不愿意投胎地鬼魂们都愿意与她说话,说凡间的亲人、功名富贵,说凡人的喜怒哀乐,说他们为何在等,等谁,能否等到的心情都一一说给她听。然后,她再微笑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去投胎,他们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两人相伴或是成群结队,都会回头与她挥手说再见。

人生有多少次再见?

翰冕没有想过,他以为只要西鸾还在,他们总会无数次再见。直到,突然之间她再也不见了。

黄泉河流泛不出一点波澜,孟婆端着最新出锅的一碗汤,说:喝了就忘了。汤水泛着温气,倒映着他紧抿的唇,在河面上彼岸花花影衬托下越发苍白。汤汁缓缓坠入河中之时,他才明白,西鸾为何一直呆在奈何桥上,为何一边淡淡微笑着送走固执的鬼魂们,转身还是望着阎王殿的方向。

她,其实也在等,等他亲自来找她,再一次同行。

他来过,他走过,却从来没有踏步桥上。他只是带着不同的女子,远远地望着水雾弥漫中那倔强的身影,等着她跑来道歉。

她又怎么可能回来道歉呢?她从来不觉得她错了,她从来不觉得她要求过分了,她从来都不懂妥协。对男人妥协,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认输,她情愿无声无息地转身,再也不见。

鬼界的时光再次停顿,眨眼之间手中的感情纹路已经浅得寻不着。他突然醒悟,发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回忆,记忆中惆怅地气息一直萦绕到如今,挥之不去,也让他的妻子隐隐地捏进了指尖。

他淡淡地道:“只是当时已惘然,何必后悔。现在,你是我的正妻。”话一说出,胸中那股缠绵气息也就消散尽了。

貌是情非三回

园子的另外一头,西鸾已经喝得有点晕乎乎,单臂压在红线肩膀上,对着狄隽道:“你不知道吧,这是我第十八次下凡历劫了。只有前面九世是天界规定的劫数,之后的九世,我怀疑是不是我得罪了灵宝天尊。他总是一丁点的小事都让我下凡一趟。下凡就下凡吧,他还要削去我的仙籍,让我靠着自己的元丹游走六界。还幸亏我这人爱收集宝贝,王母的蟠桃对我来说都只是普通的水果。每次下凡成人或妖之时,我就吃一个增加五百年道行的桃子,有时候牙齿都没长齐,为了保命也要使劲含着桃肉吞下肚子。很多神仙都不知道人心有多毒。有一次灵宝天尊直接将我丢到了皇宫后院,还是冷宫。我那凡人的娘亲是废后,产后出血太多就香消玉损了,我被皇帝抱回了身边。每日太监们送来的吃食都怪异得很,让我一个小娃儿,不是差点被热烫茶水呛死就是被糯米团子给堵着喉咙眼给窒息死。”

狄隽眉目不动,还在不停地给她斟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是天界给的差事,自然重要非常。你那一世要做什么?”

“勾引皇帝老儿。”

狄隽一愣:“他不是你那一世的父亲么?”

“是啊!我的差事就是借着同娘亲一模一样的容颜,勾引皇帝爹爹,乱伦。然后借此杀了他的众多亲子,扶持自己跟皇帝老爹生的儿子做太子。”

狄隽明显呛了一下。

“有时候做人也做不得,做了妖孽鬼怪。没有实体地飘在凡间,不知道下凡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要渡什么劫数,漫无目的地飘啊飘。妖界强者为尊,我凭着自己吞食的昆仑万年灵芝和,”她凑近了些,闭着一只眼睛悄声道:“观音菩萨种植的柳叶根茎,让自己神识不散,硬是跟妖怪们称兄道弟,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劫数就是我那些‘兄弟’。哈,说凡人无情无义,到了那一世我才知道妖怪根本没有心。”她指着心口,“妖怪的心还没长出来就被其他的强者给吞噬了,一点渣子都没有。兄弟算什么?自己的妻儿都可以被它们活食,只要能够增进道行妖力。”西鸾蹙眉,哼哼:“我怀疑是灵宝天尊故意整治我的。”

“为何?”

“因为我的第九次历劫之后,我赖在鬼界不走,天尊让他手下的童子招了我很多次,我都懒得升仙。后来心冷登仙,他老人家看着我就不爽啦!一个挥手,就说‘丫头,天界多没趣,你去凡间多走走吧!我正好有个差事,非常适合你这散仙’然后我‘啊’的一声,就发现自己短胳膊短腿的成了婴孩,我被天尊轰下来天界了。个悲催的,我就是天界地茶几,放在哪里都碍着神仙们的眼了。可怜的我,这次下凡都只知道要双修,双修的另一方到底是人是魔是妖都不知道,别到时候发现我跟一头猪情投意合了,然后双修。那我就要突破历劫的最后底线,给天界地神仙们上演一出‘人畜之情’。”越说越痛苦,越说越恨,西鸾借着酒疯拍着桌子:“天尊,你公报私仇,你个没肚量的老冬瓜。我祝愿你一辈子都长不高!”

红线在旁边嘀咕:“天尊不需要长高,他老人家长生不老,永远都是翩翩美公子。”一边拉扯西鸾的衣袖,哭丧着脸道:“西鸾,我惨了,我牵错姻缘线了,怎么办?”

狄隽问:“姻缘线都能错么?”

“当然。姻缘线也分为缘分天定和人为捆绑。你们这类有道行的,只要生了情,自然会显露姻缘线红绳,随着情深红绳也就越牵越紧,情分淡了那绳子也可以随时消失。这些不是我们姻缘宫的小仙们能够左右,我们只能辅助。凡人有些缘定几生几世,我们也只能看着他们的绳子绑着不能拆开,等到缘分尽了我们再重新根据姻缘薄牵新的红绳。除了情深缘深之外,天底下还有一类情浅缘深。这一类的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或是凡人,一概由我们牵线,让两个没有情爱之人也能够结缘一生。而我刚刚……呜呜,我以为一殿阎王没有情人,才想着给他牵线,哪知道哪知道,呜呜……红绳才给他绑上,另一头就直接咻地捆在了判官的尾指上了,呜呜,怎么办,他们是有仙籍的啊,我我……会被月老惩罚的……”

西鸾大哀:“什么?老阎王和判官都能配对?为什么我的姻缘还没有着落?你个笨丫头什么时候给我牵姻缘线啊,我要双修!我要回天界找十八罗汉拼酒!混蛋!”说着就拖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红线站起来,大吼:“把你的红绳子拿出来,老娘今天就随便绑一个男人双修,完了早点回老家喝酒睡大觉。”

“咳!”一直淡定的狄隽撑住西鸾半边身子:“如果你不嫌弃,这一世就屈尊嫁给我好了。”

早就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众人张大嘴巴:“什么?”

狄隽正了正脸色,很严肃地道:“西鸾,我娶你。我们双修吧!”

红线指着狄隽和他的尾指:“你,你……”

众人大叫:“噢噢噢,西鸾可以嫁人了!”

西鸾挑眉:“我嫁人?”

“西鸾这个老姑婆总算清仓洗货出门了!”

西鸾歪鼻:“老娘是残次品?”

“西鸾总算不用祸害我们这些男人了!”

西鸾转头大吼:“鬼叫什么?你们这群鬼也算是人么?”

众人:“噢噢噢噢……”

狄隽淡笑:“西鸾,你愿不愿意?”

西鸾撑着脑门:“红线,看看鬼界的太阳在东边还是西边。”

“大姐啊,鬼界没有太阳。”

西鸾靠在狄隽身上:“道士,你家没有老婆吧?没有遗腹子吧?没有什么不知道的私生子私生女吧?你家没有什么一个大娘,五个姨娘,或者一个爹,七八九十个干爹吧?”

狄隽道:“我只有师傅师母和一位师姐,已经嫁人了。”

“我嫁!”西鸾大叫,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扣住对方的臂膀就吻了上去。

众人:“哦哦哦哦哦,真热情,真够激情四溢!哦哦哦哦哦,再来再来……”

狄隽眼中晶亮闪烁,如璀璨银河。撑着她的腰肢,一个俯身就反客为主,将对方卷入他的柔情之中。

狄隽在众人的起哄中,抱着醉得迷迷糊糊的西鸾去了判官为他们安排好的厢房。

身后一迭声地大叫:“哦哦哦,洞房花烛夜,销魂蚀骨到天明!”

有女鬼们更是此起彼伏地唱着:“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怀中女子歪着脑袋,咋吧嘴,猛地扬手,大喊:“干杯!”惹得他狄隽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将她放在床榻上,灌了半杯醒酒茶,擦了脸,再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不行。

客厅墙壁上只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飘着,亮光透过屏风微弱地洒在墨石地板上,清凉又冷清。屏风上绣着鬼界全景,中间一条黄泉,河道一边是漫天漫地的彼岸花,另一边是白骨成丘的荒土。花色鲜红,被光晕一烘托,余晖就折在西鸾略显苍白的脸上,像是覆着一层透到极致的大红面纱,在凡间那是如盖头一般的东西。

盖头的里面是羞涩的新嫁娘,盖头的外面是忐忑的新郎。

狄隽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地恍惚,食指手背下意识的抚着她侧面的肌肤,腻滑,像是泡在牛奶中的绸缎。他叹息一声,将被褥拉高了些,这才缓慢地走了出去。

西鸾慢悠悠地打开眼帘,看着他一直走到了门口,即将开门的时候这才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对方:“你丫的不是说双修么?老娘躺在这里等你脱我衣服,共赴云雨一番,你居然摸摸我的脸蛋就走了。消遣我啊?”

狄隽脑门挂上一拍黑线,回头问:“你不是睡着了么?”

“睡你个毛线?”西鸾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对方,“我不装睡,你会抱着我进来?我不闭着眼睛,你会敢非礼我?我没吱声,你倒好,就真的准备做正人君子柳下惠,抬脚走人了。”

狄隽咳嗽一声,尴尬地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今日之所以同意我的求亲,只是因为想要告诉所有人,你与翰冕已经恩断义绝。”

西鸾冷笑:“我早就与他断了来往。”她拍拍床板,“道长,你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了奴家,你就要负责到底,敢对我玩始乱终弃,看我怎么玩死你。快点过来,我们要将圈叉大业进行到底,一举成功,不成功也不许成仁。”

狄隽回转一步:“你说真的?”

西鸾扯起被褥将自己兜头兜脑的盖住:“我是说煮的。道长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别打扰我歇息。”

狄隽索性又关紧了门,缓步走了过去。那脚步一下重似一下,带有慷慨赴义的味道。惹得床榻上的某个女子瑟瑟发抖。狄隽一靠近床边,对方已经裹着被子滚到了床角,抖着喉咙喊:“非礼——啊!”

狄隽笑道:“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西鸾瞪着对方:“道长,你学坏了。”

狄隽点头::“都是你教坏的,你要对我负责。”

西鸾揉着额头:“我耳背,你说什么我都没听见。”

狄隽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西鸾赶紧点头:“在我的记忆中,我好像从来没有嫁过只有两位妻子的男子。我要么做一辈子的黄花闺女,要么就是嫁给有十个老婆的男人。你说你要找你老婆,为何又要答应与我双修?你敢说你想要脚踏两条船,我马上就让你站在船上的‘腿’给废了。还有,花妖成亲之前的那一个月,你对我还不冷不淡,回来之后,却有些情意绵绵了。你那一个月不会是被人揍了脑袋,突然开窍了吧。”

狄隽问:“还有么?”

西鸾摊手:“你先回答这些。”

狄隽望着她。明明方才两人还在众多鬼怪面前亲密的拥吻,私下相处之时衣袖距离又总是相隔三尺开外;说了要双修,她却还是唤他‘道长’;刚刚还在嬉皮笑脸,转瞬她可以撕开伪善的面具袒露怀疑揣测。他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发怒,他只能极尽睁开眼眸,想要将对面的人看个一清二楚。

“在昆仑的后山,有一处雪峰,峰顶有一镜湖。传说,看守湖泊的白龙是位痴情的上古神兽,只要你打动了它,就能够得到一捧湖水。将湖水盛入缘瓶中,能够得知你要寻找之人的前世今生。我曾无数次登上雪峰,与白龙相伴了千年,言尽了天下所有的痴情故事都无法让它开怀。缘瓶更是月老宫中的神器,就算你看见了它也捧不走。在花妖成亲之前,我又去了一趟月老的宫殿,很意外的,居然拿动了神器。我心有所感又去了镜湖,白龙说我该找的人已经找到,并让我看了我娘子的今生。”

西鸾眨眨眼:“然后?”

狄隽站在榻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这样就能够看到她的心里:“我看到了你。”

“哈?!”西鸾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该不会说我就是你那娘子吧?我曾经被你抛弃过?你站着别动,”说着就手忙脚乱的跃了起来,对着狄隽就踹了过去。狄隽扣着她的脚腕:“你做什么?”

西鸾笑嘻嘻地道:“踢飞你,报仇雪恨。”

狄隽一愣:“你相信我的话?”

西鸾一个翻身,另外一只脚猛地发力将对方击出了屋顶,砸出好大一个缺口:“你管我相不相信,出了气再说。”

红线指着夜空中飞翔的亮光:“看,流星。”

咬着野味的佰盔抬起头来,嗤笑道:“哪有流星往天上飞的。”

红线提醒:“你今天就飞了。”

一直安静喝着闷酒的翰冕辨别了番:“据我所知,只有西鸾那等蛮力才可以将人打到天上去。”

黑无常托着醉得淫荡的白无常,感慨:“西鸾肯定是对道长的技术不满意,七当家,你们干脆加入战局,3P吧。”

众人:⊙﹏⊙b汗

貌是情非四回

西鸾一晚上睡得非常的安稳,也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痛扁了两个男人,心情达到了空前轻松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她心情很好。所以,大清早地看到判官守在她的床前,冷冷的说:“今日无事,来替老大带班。”

西鸾很奇怪:“你把你家老大怎么了?”

判官那万年冰川脸上难得红了红,半响才问:“你到底帮不帮忙?”

“帮!”西鸾在床上滚了一圈,伸出脚丫子:“小童子,来给哀家更衣。”判官目光一冷,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一脚将西鸾踢下床:“说了很多次,再唤我‘小童子’,我就把你丢到七阎王的肉酱地狱去,割鼻挖肚。”

“脾气真差。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臭脾气没有任何一个阎王愿意收你做手下,也是你这臭脾气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神鬼妖魔,到最后都是老大替你撑腰。”说着就去翻找衣柜。西鸾曾经在鬼界呆了几百年,这间屋子一直都是她长住的,阎王惦记着她,就留着。衣柜里面她的旧物也都还在,西鸾东翻西找,嘀嘀咕咕:“我那件阎王袍子呢?怎么不见了?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家老大到底怎么了?病了?还是出差了?他该不会偷懒赖床吧?那我可不做劳碌鬼,替他上工啊!啊,找到了。”

居然是一件沥青滚金边地百幅儒裙,裙摆上是用法术变幻出的白骨丘景,腰绳也不是寻常布带,而是用上百根人的椎筋用彼岸花浸染成殷红血色结成,在胸口之下绕上七圈,在一直垂到地面上。脚踏手骨翻云鞋履,再带上无数小头骨缀成的发冠,往生死殿中一坐,俨然就是最为恐怖的女魔头,震慑了不少胆小的新死鬼。

惊堂木一拍:“下面是那一路的魂魄,快快报上名来。”身边已经有当差的小鬼捧上茶水,放在了她的手边。身后的判官大手一招,陆陆续续有小鬼们捧上一叠叠的生死薄放在了案头。

底下,一被劈成两半的少女哀哀哭着,叙说生前姓甚名谁,又是如何枉死,仇家又是谁谁谁,如何采花劫色并撕票毁尸,听得排队的死鬼们唏嘘不已。

西鸾喝了一口鬼界特有的彼岸花蕊茶,看了看少女被劈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咂了咂嘴,翻着生死薄和轮回薄,道:“你与那男子前二世乃天定姻缘,生死与共。可惜的是,你为了富贵荣华,改名再嫁,并背对新夫使人毒杀前夫,导致对方下了地狱申冤,这才有了你前一世的救他於生死迎会。可一命偿一命,这一世他强夺你清白,杀你灭口就算是还了你们之前的孽债。你也没什么冤屈可以申的,现在人间界新生孩童的名额刚刚满了。你先去畜生道滚一圈,再回来投人胎好了。就这样,下一个!”少女只是哭,西鸾摆摆手,牛头马面知情知趣,拖着对方就走了。

第二个是个长得非常粗狂的屠夫,啊呜大叫:“老子还没过六十大寿,老子不投胎。”

西鸾嘿嘿笑道:“你说不投胎就不投胎啊?你算老几?”

屠夫大叫:“老子天下第一屠!”

“哦——,”西鸾食指敲了敲桌面,嘿嘿奸笑道:“那本阎王就让你做做天下第一的——肥猪。让你也过过被人屠的瘾。下一个!”

屠夫挣扎大叫:“老子不服!你个女辈是什么阎王,让真正的阎王来见我,我要申冤,我不做猪。你凭什么让我做猪,你才是猪!”

西鸾叹息一声,倏地拿起一本轮回薄猛砸在对方的眼眶上,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老娘是不是阎王不用你来问!告诉你,你不但下辈子是猪,下下辈子都是猪,一直要做到你还清了你这辈子宰杀的数目。哦,还忘记告诉你了,你做得还不是家禽,而是荷兰猪。”

屠夫被脱离大殿之前还在狂问:“荷兰猪是什么猪?老子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品种?”

马面可怜地道:“你管什么品种,反正都是猪,任命吧。”

第三四五至十七八九位,就不累叙了。西鸾难得这么上工一回,开始还精神抖擞,做得有滋有味,可她这个人做事永远都是一炷香的热度,看多了女鬼们哭,男鬼们嚎,顿觉这阎王殿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以前觉得这里本来就差劲,半日下来她又重新找回了当初的感触,歪在案上,也要差点哀号:“这一日要审多少死鬼啊?”

判官目无表情的瞄了一眼轮回薄子,冷淡地道:“还有五百。”

西鸾在案上翻滚:“两个二百五。鬼书生老大是一个,你鬼童子也是一个。做什么不好,做阎王判官,没有月钱没有假日,还看不到太阳月亮星星,雷公电母七仙女。啊,好无聊,我要罢工。”

“好,你走吧。”

“啊?!”

判官望着偏门,躬身招呼来人:“幸好我未雨绸缪,知道西鸾你善于半路拆台,所以除了找你之外,还特意请了另外一高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