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男子惊恐,正想抽出手指,发现……被咬住了。

西鸾吧唧吧唧嘴巴,狠狠地咬,左右转头的咬,翻来覆去的咬。男子不敢吱声,疼,钻心的疼,疼得脚底冒冷汗,额头青筋鼓胀,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倒吸冷气。

天旋地转,如坠冰窖,却在对方半睡半醒的咬晃之间,被褥挣开了,滑动了,露出只着了白竹寒露抹胸的上半身。

一道液体飞溅地痕迹,男子倏地倒退几步,跌落在地,捂着嘴巴的手改成捂住了鼻子。一滴,两滴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来,落在衣摆袖口,显得狼狈又突然。再抬头之时,床榻上的西鸾已经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对方。白皙一片的背脊上,抹胸的绑带松松垮垮的挂着,像推开春天大门的锁扣。

男子不自觉的又倒退了几步,鼻血,流得更加急了。

他挣扎的爬了起来,想要靠近又不敢。忍不住再左右瞧了瞧,确定好了门窗都安然无恙,这才缓缓地吸气再呼气,褪了自己的鞋子,颠手踮脚的走了过去。

抹胸的缎带很细,好比女人纤细的心思;又很软,似女子柔和的性子;又很长,堪比那漫长的少女岁月。

‘咕噜’,男子咽口水,用袖子擦了擦鼻翼,没干的血迹糊在嘴上,好似虚张声势的云卷须。这次,他不再试探,直接用左手扣住右手手腕,稳定的伸向那背脊上刺目的细带。靠近,再靠近,抓住了。男子憋着一口气,顿了顿,眼珠子忍不住瞄向枕头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的八卦鹦鹉。

对方的鸟啄轻轻开启,男子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扣住了它的脑袋。一只公鸟,一个男人,四目而对,无声的交涉。

八卦鸟王爷眨眼:你要干嘛?

男人: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只准看不准吱声。

八卦鸟王爷眨左眼:要我提供床榻龙凤十八式绝招不?有神仙验证过,绝对是增加男女感情的必备招数。

男人:真的假的?

八卦鸟王爷继续眨左眼:我爱八卦,可我也只把最有真实效应的八卦。绝招来源绝对真实可靠,童叟不欺。你是熟人,打个八折,小本生意不赊账啦!

一个小法术,就变幻出一本秘籍来。看那封页,看那纸张,看那图画精细度,绝对的天界出品的精装本。

男人:你这是买八卦还是买黄色画本呢?

八卦鸟王爷眯眯眼:一样一样,产业多面化才好发财。

男子专注,八卦鹦鹉更加专心,通通盯着那红色缎带。鹦鹉挥动两边翅膀,做指示:拉!

手指掐着那带子尾端,眼睛一闭,气息一顿:“啊——!”地哀嚎。

西鸾睁大着亮晶晶的眼眸,凝视着身下的男子,对方的四肢不知被什么法术分别绑在了床柱子四头,整个人呈大字形展开。西鸾戳戳他的脸颊:“我还以为是哪个混蛋胆大包天,敢半夜爬本姑娘的床榻呢!原来是你,佰盔。”

男人?少年,哭丧着脸:“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西鸾咋吧嘴巴:“梦到吃肉,又正巧吃肉的时候。”佰盔小阎王默默内流,那就是咬他手指的时候,怪不得牙齿那么用力,原来西鸾做梦都梦见美食,他委屈:“我手指被你咬得好痛。”

西鸾扯起他的手腕,因为是施法之人,他的手臂可以在她的动作下而移动。西鸾瞧了瞧那指尖,通红的一圈牙印,哎呀呀,不错。忍不住又咬了咬,少年‘啊啊’地叫。

西鸾笑道:“原来你在床榻的声音这么受。叫吧,再多叫几声来听听。”

少年瞪眼,转头:“不要。”

西鸾戳戳对方的胸膛,挑开复杂的盘扣,扒开衣襟内衫,暖和的指腹摩擦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多叫几声,说不定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哟!”

“愿望?”少年沉吟,转而脸红,结巴:“我,本王,能有,有什么愿望?”

西鸾双腿盘在他的腰肢边,整个人叉腿坐在他的腹部,臀部有意识的在对方身上扭动两下,俯身,在其耳边轻轻地吐气如兰:“鸾凤和鸣,水乳交融,郎情妾意,鸳鸯交颈,合欢之喜……”

少年挣扎渐停,眼眸不自觉的落在女子松松的抹胸颈口处,从这里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隆起的黑影。鼻腔一痒,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

西鸾暗笑,一边戳着对方的心口,倏地大声道:“小阎王,小佰盔,你三更半夜潜入我的床榻,是真的想要与我做夫妻么?”戳着戳着,一个响指,少年身上的外衫化为无形。

西鸾惊讶:“小阎王你好兴致,做事也太急切了些。干嘛褪衣衫都褪得这么利索,我很怕冷啦!”少年瞋目,视线落在自己胸口。拜托,明明是她用了法术脱了他的衣衫。

西鸾摇晃着脑袋,又一个响指,对方的夹衫也不翼而飞:“唉,到底是少年人,看你这手忙脚乱手脚并用的。你要脱我衣裳就直接说嘛,干嘛动粗。只要你说,我就会乖乖配合你的。知道了,你不要扯我抹胸啦,啊呀,非礼呀!”小阎王张口结舌:“你,你……”

西鸾再猛地一抽,将对方最后的亵衣衣带被抽走了,整个上半身都袒露出来。西鸾的掌心撑在他的亵裤腰头处,尾指卷着上面的绳结,似挣扎似痛苦地哀叫:“佰盔,你轻点,我的裙子你要拿到哪里去?啊,亵裤你要脱?你弄疼我了啦!你手好大,捏着人胸口痛死啦!你现在在摸哪里?下面?你要干什么?啊,非礼呀,有采花贼呀,有采花大盗呀……”

少年惊怒,正要反驳,西鸾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自己却发出‘呜呜,唔’地痛苦挣扎反抗声,间中还将被法术固定了的鸟王爷给踹下了床榻,骨碌地滚出很远。它的眼眸睁得比任何人的都要大,里面的惊吓惊恐不可思议化成了无法言说的话语,传达了出去。

整个宫殿不停地有痛苦挣扎的呜咽声,踢打床榻声,衣裳枕头滑入地面的窸窣声,众多声音汇集在一起,都不及最后一声惊叫来得恐慌。整个‘救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回荡,刺耳又惊心。

“西鸾!”更大一声呼叫,‘唰啦’地,已经扭曲成最复杂麻花的被褥被人给掀开来。狄隽瞠目结舌地望着被下法术五花大绑住的小阎王,和压在对方身上给其挠痒痒的西鸾,久久无法回神。

“你们,”狄隽放下被子,转身:“继续。我,走了。”迈步要逃。

西鸾从被子底下钻出脑袋来:“哟,道长,一起来海皮吧!我会对你们很温柔的。”

“有事,先告辞。”某人继续飞逃。

西鸾锲而不舍的招手:“道长,难得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哎呀,小阎王你的爪子放在哪里!”一阵疾风吹过。西鸾抬气头来:“你不是有事么,怎么又回转了?”

狄隽眼神冷冽,一把扯起被挠痒痒给折腾得眼泪鼻涕横流的半裸,还在不断挣扎的小阎王,想了想,正色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路过宫殿门口而已。”

“嗯嗯,我知道。”

“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你住在这里。”

“嗯嗯,没人知道我住这一间。”

“我只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才进来瞧瞧。”

“嗯嗯,我明白。你是很正直又嫉恶如仇之人。”

狄隽眼神落在地板上,西鸾爬到床沿,仰视着他。长长的发丝一缕缕地挂在白皙的肩上,越发衬托得女子面容娇媚,眸色晶亮。狄隽喉结动了动,又拉起滑到地面的被褥,替她盖上:“早些歇息。”

西鸾指着窗外逐渐开始变换的蓝色:“快天亮了。”顿了顿,又笑道:“你是不是与天尊商量好了?白日里他守着我,夜晚就换你来。”

狄隽正准备爬墙的动作僵住,回头:“我与灵宝天尊不熟。”

西鸾笑问:“那你与我熟不熟?”

狄隽怔仲,半响方道:“我说熟,你会如何?我说不熟,你又会如何?”他苦笑:“我知道。若说熟悉,我也只是熟知你是我娘子的那一世。现在的你早已不是她,我不能强迫你为了前世的姻缘而影响今生的修行。可是,我费尽心思找到你,并不是想让你回到过去。我只是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想要照顾你,帮助你,看着你,就已经足够。我不求其他。”

西鸾笑道:“凡间都说,女人的一生出生从父,嫁人从夫,老来从子。你确定你会远远的,安静的看着我嫁人生子,为了别的男子争风吃醋打打闹闹,为了自己的儿子耗费心机;与别的男子同榻而眠恩爱缠绵,为别人的儿子愁白了发;到了老了,残了,死了,尸身还要与别的男子一起,排位上落下别人的姓氏。”她撂开下坠的发丝,挂在耳边:“你真的做得到的话,以后就别再让我看到你。”

狄隽身躯一震,凝视着对方的眼眸中千万思绪回转。他倒退了一步,修长的身子背着光亮在地面上拉出一条很长的黑色影子来,绰绰地,似刀片般地锋利。拉得太长,反而单薄地让人心里冰凉,隐隐地怕将它折断了。

湛湛地森蓝越来越亮,将他周身镀上一层光。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轻而透:“我不会打扰到你,和你的夫君、儿子们,放心好了。要是你有困难,想要寻我,只需前日夜晚在窗棂上插一支黑色地羽翎,隔日清晨我即会出现。”

“是这种羽毛么?”她指尖多出一根翎毛来,在手中转转。

狄隽头也不抬,嗯了声,飞也般地遁走了。徒留下西鸾那粉白的唇瓣,吹拂着轻柔的鸟毛。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又从地上僵立的鹦鹉身上拔了一根,凑成一对。想了想,还不过瘾,索性将鹦鹉尾巴上的尾羽都拔了干净,插满了整个窗棂。

窗外,狄隽哭笑不得地问:“你日子过得很无聊么?”

西鸾眨巴眼睛:“修罗界很无趣。”

“想不想去探险?”

西鸾怀疑:“你不会想要趁着我人生地不熟,拐卖我吧?”

狄隽笑道:“其实我是在引诱你,想要拐你与我一道私奔来着。私奔玩过没?很好玩的。”

“啊?!真的假的?”

他伸出手来,熟练的握着对方手腕:“真的,试过一次你就知道了。”不等她回答,另一手就扣上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从窗内给提了出来,几个腾挪,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宫殿之中。

情深情浅三回

修罗界的王城从一万多里之外看去,其实就像一盘料很足的蚂蚁上树。树的最上端是一座尖尖的高塔,如筷子一样矗立在菜碟的最中央。

“那里就是修罗塔?”

“嗯。”

“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历届修罗王的生平事迹雕像和修罗界的无上至宝。”

西鸾双眼放光:“宝物?”

狄隽惬意地笑道:“其实,那里是存放历代修罗王的舍利子和他们神兵利器的地方。”

西鸾‘咯咯’着瓜子,端视着那四角锥形的建筑物,半响才道:“啧啧,好壮观的坟墓。坟头够高够尖锐,墓志铭够显眼,就好像告诉外地来的神魔妖怪们‘大家来盗墓玩吧!’”她瞥了狄隽一眼:“于是,就真的有你这傻冒一样的道士说要带我进去冒险。你也说说看,里面大概会有什么陷阱?”

狄隽抱赦:“我也不知道。”

西鸾拿着瓜子尖戳着对方的鼻翼:“我看那,你不是带我去冒险,而是让我给你做打手来着。这类坟墓里面虽然宝物很稀罕,机关法术等也少不了。你一个凡人不敢独闯,就拉着我这半个神仙的给你做盾牌垫背。啧啧,道长,你心地不纯良。”

狄隽抓住她的手挪开些:“历险是真的。不过,我只是想要里面的舍利子,其他的物品,不管是什么都归你。”

“要是里面只有舍利子呢?”

“那我拿来炼丹之后,练成的仙丹也分你一些。”

“不管拿没拿到宝物,舍利子的仙丹都要分一些给我。五五分成。”

狄隽哀道:“炼丹还要耗费我更多的灵丹妙药,你别宰人太狠了。好歹合作一次就有下一次。”

“那你六我四。”

狄隽道:“你三我七。”

西鸾掉头迈步:“你老找别人去吧!”

“别,”狄隽扣着她,“好吧,你四我六。不过,如果真有上古神器的话,我也想要挑一件趁手的用用。桃木剑和拂尘只能对付凡间妖孽,在这等地方就太小儿了。”

西鸾瘪嘴:“要求真多。”

“西鸾!”

“好好好,只有一件。哪怕里面神器堆积如山,你也只准拿一件。”

狄隽松口气,顺道拿出两个铲子来。西鸾瞄着:“干嘛?”狄隽笑道:“挖地道。”西鸾愣了愣,从两人脚下一直延伸望到一万里之外的修罗塔,抖着问:“从这里开挖?”狄隽点头。西鸾再问:“要挖多深?”狄隽回答:“八千八百八十八丈之下,不能多一毫也不能少一毫。我们不能使用任何的法术,否则会惊动修罗塔的防护罩。”

西鸾挑眉:“然后?”

“然后,你我要么被疾速赶来的修罗士兵给围剿;要么被赶来的修罗王给当场剿杀;要么被防护罩上加持的莫大法力给吞噬,灰飞烟灭,轮回都不能。”

西鸾嘴巴长成大大的‘O’形,掉头:“道长你加油,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话音刚落,人已经飘往几百丈之外。

狄隽遥遥大喊:“你不想要神兵利器了么?”

“那东西太重,我拿不动。”

狄隽再喊:“你不想要舍利子仙丹了?”

“尸体烧成的东西,吃下去会拉肚子。”

“若是,”狄隽低声笑问:“里面有可以让任何神魔妖孽都能脱离六界法则的修罗……”

前方的西鸾定住:“是那个可以随意游走六界之外,不受任何神力魔力妖力限制神器?据说它能让持有者的魂魄永生不灭,成为六界的卫冕之王?同时,还能劈开昆仑,砍伐天梯,进入上古神境,回到远古神界的法器?”

狄隽遥遥的递出铲子:“那神器是否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自己去拿着试试不就知晓了。”

西鸾倏地转身,飞跃到他面前,两人眼对眼,鼻对鼻:“道长,有没有妖怪或者神仙说过,你是披着羊皮的狼?”

狄隽笑道:“若我真是豺狼,你又是羔羊么?”

西鸾惊得后退:“你不要吃我,我好怕怕!”

狄隽摇头苦笑:“干活吧!”

西鸾坐在一方大石上,依然在嗑瓜子,她的盘腿上还摆放了一果盘,里面各类新鲜鲜果。

她嗑了一把瓜子,再吃掉一个鲜果,就会对着远处吆喝一句:“道长,加油!”半个时辰之后,道长身边的平地已经挖出了小坑。对方‘哀怨’地瞅了石上的某个女人一眼,默不吱声,继续埋头苦干。

西鸾泡了一杯浓茶,又吃了两个酸酸的干果,含糊呐喊:“道长,再加两勺猪油!”一个时辰过去了,道长已经站在坑内,身子露出一半来,由内往外铲土。间或瞥了夹着果肉挥手的对方一眼,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女人侧躺在了石头上,身下铺了厚实的兔毛毯子,半抬起一条腿,手上叼着一串紫红色的葡萄,转首咬一个,眯着眼睛说:“道长,你可将肥肉下锅了,记得炸成油渣,这样的猪油够吃一个月。”三个时辰了,从这处看去只能看到一处土丘,丘边一个深坑,深坑下一位灰头土脸的男子在铲土。他的脸上,袖子衣摆都沾染了不少尘土,泥黄沾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甚是凄惨。坑外的声音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好半响才听了明白。整个人挺直了脊梁站在坑中:“西鸾,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西鸾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啊了一声,问:“什么?”

坑下某人有气无力的回:“你来看看。地道中的机关应该是你比较熟悉吧。”

西鸾哦了一声,手中的葡萄咕噜噜的滚到地上也不知晓,她头一歪,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还没见到周公,就感觉身下石头不停地在振动,‘哗’的一声,她所在的地界居然突地下陷,一个反应不及,西鸾已经随着石头葡萄等一齐跌落。黄土轰轰,灰尘铺面,硬朗的石头差点戳了她的腰。

西鸾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同等地平线上的某人大骂:“你挖个毛坑啊?准备坑死本姑娘么!”

“姐姐!”

“姐你个毛线……嘎?”西鸾愣了愣,瞬间荡起一抹假笑:“哟,美人你也来啦!我可告诉你哈,就算你们夫妻一起来挖宝,也只准拿你们自己的那一份,多一丁点都不行。当然,事情你们还是要做的,既然多了一个人,咯,我将我的铲子给你,你们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加油挖地道吧。”

常羲大美人一身片尘不染,如高岭上最纯的雪莲矗立在这个深坑里,越发映衬得道长的灰头土脸和西鸾的散漫懒惰。

“姐姐近日别来无恙。”

西鸾笑道:“别了,你还是叫我西鸾好些,叫声姐姐无端端的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岁。”她剔了眼狄隽,“道长,你可要好好保护你家娘子。”说着就琢磨着怎么爬上坑去。另一头狄隽淡淡地说:“地道已经通了。”

“啊?”

狄隽指了指铁铲处:“没想到此处会有通道,我方才不小心触动了机关,通道就打开了。要进去么?”

西鸾歪着脑袋瞧了瞧。通道口其实是一面石门,门口侧开,可以容许一人通过。从外面望去,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西鸾又靠近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就好像一个独立的空间凝结着,感觉不到风也没有植物常驻。她倒退两步又见门口左右搜查了一遍,石门像是一面墙上单独开辟的,门的两边布满了阵法图形,用铁铲碰触划拉都没法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常羲也凑了过来,随手从衣裳上抠出一颗鱼眼大小的珍珠往通道里面丢去,能够听到珠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清脆如滚在金属刀剑上。她也不说话,直接提起裙摆迈了进去,西鸾伸手一阻,只来得及抓住她冰蚕丝的衣袖,一直滑落到对方的指尖。冰凉刺骨。西鸾打了一个哆嗦:“你,没事吧?”

常羲反手握住她:“无事。你们也进来吧!”西鸾还待斟酌,狄隽已经扣着她另一边拖了进去。

西鸾讪笑:“你们这是绑架么?我有种自己被人欺骗的感觉。”再一回头,那石门居然无声的关闭了。西鸾叹息:“说吧,你们费尽心思把我骗到此处来做什么?”常羲正待解释,西鸾指了指道长:“你说。”

狄隽早已掏出一颗散发着晕光的黄符,在空中幽幽的漂浮着,映照得他的面容惨白得似在人间界漂浮的冤鬼。他转过身去,率先在前引路,轻声道:“带你来,一是为了寻宝;二是为了让你们姐妹相认;三,则是想要带你去照一面镜子。”

“镜子?”

“对。一面可以望见前世今生的镜子,我想要带你去瞧瞧。”他脚步凝重了些,拖沓在黑暗之中,像是随时能被沉重的过往给压垮似的。他说:“我想让你知晓我们三人的过去的生活。见见过去的族人,我们住过的屋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西鸾嗤笑,道:“然后我就能够心软,重新接受你的爱意,承认这位美人儿是我的‘妹妹’,然后一家人尽释前嫌和和睦睦的再续前缘。真正好算盘!道长,我这人看起来很好欺很好骗吧?”

狄隽沉吟,半响才道:“我实在是情非得已。”

西鸾笑:“所以,我就该乖乖听话地跟着你们走。”她垮下眉毛,“我可以反抗么?这里真的不能用天界的法术?用鬼界的幽冥术成不成?或者妖术?魔术?再不成,我会用凡间最实在的反抗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换取我的话语权和自由权。”她又指着常羲,“你这女子也真真奇怪。前辈子的情敌既然都走了,就代表对方愿赌服输心甘情愿的退出。你身为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觉悟,好好的与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就成。何苦从上辈子纠缠到这辈子,还苦口婆心的劝了假想情敌回去。知道的只道你贤良淑德海纳百川,不知道的只当你胜之不武,一定要与正妻斗个你死我活才成。你若是想要贞节牌坊,就说一声啊。我给你造十座,不,一百座。字用篆体草体狂书体,雕用透雕线雕沉雕浮雕等等,龙腾虎跃喜鹊登梅等等你要雕刻什么就雕刻什么,绝对不重样;若你是想要我死,”她搭在常羲肩上,“那对不起您啦。我是我,你情敌是你情敌。你们要玩那是你们的事情,我这小虾米懒得奉陪。”

她又一指前方的男人:“还有你!”她站直了身躯,倏地从身后拿出那把铁铲来:“原本我还觉得你这道士长得有模有样,现在瞧来你不但相当的自以为是还很不懂得珍惜。有家花的时候想着园子里的盆景,有盆景的时候就想着路边的野花,等到摘了野花的时候,你又会如何?去鬼界找黄泉的彼岸花么?”

狄隽道:“我前世只有你们两人。”

“你丫的前世和今生都搞不清,还来说什么情谊。”她猛地抬起铁铲,朝着狄隽地手臂就挥了下去。道长沉哼一声,就看着西鸾锁眉怒目,挥着钝器毫不犹豫地打在他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别以为不能用法术本姑娘就不能修理你;别以为本姑娘下凡历劫就该有菩萨心肠;也别以为本姑娘长着娃娃脸就不敢揍你这老男人!告诉你,我想揍你好久了!”

一下一下,整个空间里只能听到钝器打在人身上的闷声,偶尔可以听到男子的低哼。西鸾是下了狠劲的,她在人间界做杂事粗活不少,手劲都比寻常女子大,又为了修行而特意锻炼过的身躯更是比凡人都要敏捷很多倍。每挥动一下,落点都在人体最软弱的地方,外表看不出内伤却是甚重的。常羲生性沉稳端庄,骨子里又觉得西鸾是姐姐,自然不敢拉扯,在一旁心疼着急的泪盈于框。狄隽更是顽固,只呆立着,任西鸾是砸是打是敲,横竖不反手,咬牙坚持着。打到最后,双手都抖得发颤,西鸾又一闷敲挥在后腿上,他一个不支,身子往前一倾,好不容易站住了,第二下又来了。全身除了头无一处不是痛的,每一处的肌肤都在发紧,拳头捏着,指甲都要深入里,背脊还是不弯,甚至脸上没有一丁点痛苦不甘的神色。直到,铁铲的木棍那头不堪重负折断了。铲头在黝黑的地面上发出‘呛’地响声,似把人的心膜都震碎。

西鸾手中握着半截木棍,气喘吁吁。她抹了一把汗,哼笑:“你倒是硬汉子!是因为平日里做鬼捉妖被打习惯了么。”

狄隽闷声道:“我只被你这般打过。”话一完,嘴角就流出血迹来,常羲双目通红地冲到他的面前,替他擦拭了干净。浑身更是抖得说不出一句话,又不敢胡乱碰他,就怕一个不小心让人痛呼出声。

西鸾丢掉木棍,伸了一个懒腰,看也懒得看那两人,自行往那黑暗深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运动过了就容易肚子饿,早知道就先带些吃的进来。”哀哀叹气。

那头,狄隽勉力撑靠在常羲身上,咳了两声,又推开她,一步一步跟在西鸾身后,艰难前行。

情深情浅四回

一万里的道路,说近也不近,说远……对于没法动用法术的三人而言,的确有点远。

不过,狄隽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情况。同一开始拿出来的照明符咒来看,这里对道教的秘术起不到防御作用。于是,他又陆续拿出了可以代替步行的符纸来,分与大家一人一张。奇怪的是,常羲并不需要。西鸾这才注意到,她依然是处于幻影状态,因为原身法力充沛的缘故,她可以保持实体,甚至能够让人触摸到她。只是冰冷的身体,加上虚浮的身影,难免让西鸾想起了鬼界的女鬼们。在这暗黑的通道之中,有这么一位同伴难免让人觉得背脊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