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后他们才知道需要吃完早饭就出发的原因,野餐营地是修整好的,在山上挑选了一块临近溪水地势平坦的地方,用碎石子铺成了一块空地。旁边还搭了个简陋的木屋棚子。

硬件是有了,但上山之后需要拾柴,堆篝火,搭烧烤的炉子架子,去打猎野味儿,回来之后还要扒皮剖洗腌制上架——

这一顿午饭的确需要用上不少时间去准备。

所以一到营地四个村民就开始忙碌,他们当然也希望客人能够亲自参与,自己动手的成果回头吃着才香。

于是男生们帮忙搭炉子架子,女生们干点拾拾柴火洗洗野菜的轻快活,打猎那种事当然是不指望他们,但有的男生看起来很有兴趣,也就带他们去见识见识。

徐舰提醒那几个跃跃欲试要跟去打猎的男生,“你们可别玩疯了忘了我们的‘正经事’!”

“那是晚上的事儿呢!耽误不了!”说完他们就兴冲冲的跟着村民去打猎了。

白乐枝拾柴火路过时听到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放心,就怕徐舰又搞出什么事来,不禁多留意了一下。不留意还好,一留意就发现新来的三个男生似乎都暗搓搓的不知道在跟徐舰嘀咕些什么。

白乐枝顿时头大,这货怎么就不消停呢。

她去找了杨丰旭一问,才知道徐舰一直在游说新来的男生跟他一起去揭穿鬼怪在网络上公布它们的存在。

只是之前新来的男生们没人真的相信有鬼,直到昨晚女生们发生了那样的事,个个吓成那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他们这才答应跟徐舰一起发掘鬼怪存在的证据,今晚的除秽祭约好一起偷偷拍摄祭典的过程。

白乐枝这回不是头大是头痛了,开始觉得这一趟出门前一定是没看黄历,先是跟来个眼里只有华老师的齐霏老师,然后华老师又变得怪怪的,再然后出现了那对诡异的光头夫妇,现在徐舰不但自己添乱还拉着别人一起添乱。

白乐枝竟然发现在这一切的麻烦之中最让她发愁的竟然是华老师一直把桑宁拴在他身边。

——是的,那些不利因素大部分都是可以忽视的。

齐霏老师这个人有没有都无所谓,他们也不能指望她解决什么。华老师也是常常把问题丢给他们自己去解决,不到关键时候不会出手。徐舰一直都在添乱,只是多添一次少添一次而已,他拉的那几个新来的大概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最危险的就是那对完全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光头夫妇了,所以他们现在真的很需要桑宁,华老师拜托快把桑宁还回来吧~~!

白乐枝长长的叹口气,“我先去跟桑宁说一声,看她要不要跟华老师提醒他们要拍摄的事情。”

体验课不允许留下任何影像资料这事儿是明令禁止过的,对此白乐枝也比较赞同,她可不觉得把这种事情公布是什么好事。

她刚要走,杨丰旭却说:“我去吧。”

“啊?”

白乐枝蛮意外的,一般来说要找桑宁不都是她去吗。

杨丰旭觉出她的不解只是笑一下,“我刚好也有点事找她。”

“噢。”

杨丰旭无奈地无视掉白乐枝的疑惑,他的确有些事得跟桑宁说了。只要一看到在反常的华老师面前桑宁无措的样子,他就觉得应该告诉桑宁她或许就是月见的事。

华老师对桑宁的态度的确让人觉得很反常,可是想想月见那似乎也就不那么反常了不是吗。

显然华老师知道,那个水神表哥也知道,不该只有桑宁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事。

他倒没傻到去撞枪口,趁华玉盏走开才远远对桑宁招手,看她一溜烟的跑过来,有时候还真觉得她像个小动物。

“找我?”

“徐舰跟班里的男生打算今天晚上拍摄祭典,这件事你要不要跟华老师说?”

桑宁半是愕然半是了然,张着嘴巴一脸“又来?”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桑宁你记得月见吗?”

桑宁点点头,她当然记得,水泽村的事情结束时千年前那段真相是徐舰给她讲的,徐舰这人说话一贯的添油加醋说得那叫一个夸张,所以她对月见的印象很深。

——她那时没有办法想象华老师象那样宠着一个女孩子,只觉得徐舰描述的跟她认识的华老师如同两个人。

那时想着华老师对另一个女孩子的好心里会有小小的别扭——觉得跟自己无关,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多想什么。可是现在不管是因为什么,华老师对她,也,那啥,她的确很无措,可是这时候再想起月见,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一个是全心全意的呵护,一个只是发情期作用下的一时兴起……她想至少华老师是对她有一点点意思的,哪怕一点点呢,因为他在发情期之前就偶尔会对她很好了啊,虽然时远时近,但那偶尔也是存在的。

就只是,比不上月见。

桑宁的表情杨丰旭一时看不懂,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提月见桑宁就显得很低落,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但知道了什么也不必是这种表情啊?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月见……”

“月见怎么了?”

桑宁想问,杨丰旭却突然不说话了。他看着自己身后微微冷汗,桑宁一转头就看到回来之后没见到她人的华玉盏已经找过来,盯着杨丰旭的目光有那么一点,吓人。

——雄性,而且还是跟目标对象同种族的雄性。

杨丰旭只觉得鸭舌帽下那双眼睛明明隐匿在阴影里却仿佛灼灼的发亮,灼热却又冰冷,闪着银色的刀子似的光。

“啊,杨同学原来你在这里!”杨丰旭突然被脖子一勾,曲小路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勾住他的脖子拉着他就走——“来,快来帮个忙。”

他可不能让学生被血溅当场啊~~

“等一下,我还有话跟桑宁……”

——不等!还有话呢,当心有话说没命讲啊!

曲小路拉走了碍事的,华玉盏才走过来,脸上已经全然不见了刚才的神情,只是一脸溺死人的微笑说:“那边烤了红薯,你要不要先去尝尝?”

虽然在渐渐习惯了现在的躯壳之后桑宁已经不那么吃货了,但想到香甜的烤红薯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跟着华玉盏跑了过去。至于有些事,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桑宁吃着烫烫的烤红薯,面前突然走近一个人,居高临下地站着,只瞥了她一眼。

“华老师,我有话跟你说。”

是,齐霏老师——桑宁嘴里一大口烤红薯一时全咽了下去狠狠的噎了一下。

华玉盏拿了瓶矿泉水给她,看着她喝下去,顺了气,才稍稍抬头,只是依然没有直视她,“什么话?”

——他那意思竟然是叫她就在这里说?

齐霏握着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请你过来一下,可以吗?”

她还从没有这样低身下气,居然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懂,华玉盏以前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华玉盏微默了片刻,又拿了一个烤土豆递给桑宁,悠扬悦耳的嗓音温柔的说了句:“小心烫,这回别噎着了。”

这才起身,“去哪里?”

齐霏转身就走,脚一瘸一瘸的,华玉盏却没有伸手来扶,心里顿时就一阵委屈。

她仿佛赌气似的一句话不说一直往前走,华玉盏却不想走的太远,他停了下来,“就在这里说吧。”

齐霏也站住不动,缓缓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转回身来,盯着华玉盏说:“拿掉帽子!”

嗯?

华玉盏只是奇怪了一下她的要求,但齐霏很坚持,“拿掉帽子!”

他犹豫了一下其实并不怎么想拿掉,现阶段他的状态不太稳定,眼睛有时候会变回银色。不过齐霏一副比他更不稳定的样子,他还是摘掉了。

齐霏看着他,他那妩媚细长的眉眼,那曲线悠然的身姿,那周身的闲适优雅的气度,这一切都那么符合她的理想,这个人怎么可以不属于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关怀备至表现得足够明显,总有一天他会主动,他身边并没有比她更好更适合他的人了不是吗?

她不甘心就这么输的莫名其妙,干脆挑破那层窗户纸,“华老师,我喜欢你!”

她盯着华玉盏,见他脸上没有一点不高兴的神色,反而还浮上一片欣然的笑容,开口却说:“我喜欢桑宁。”

他说得那么荡漾,那么得意,好像只是把这件事从嘴里说出来都让他无比开心。

齐霏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句话,一下子被噎住了。

——就这样?连个对她的回复也没有?就只是他喜欢桑宁??

一阵恼羞成怒的情绪猛地窜起来,“她是学生你是老师!”

华玉盏一点也不在意,依然悠悠然地笑着说:“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被学校知道了会怎么样!?”

齐霏语气里已经带着威胁,华玉盏的笑容微微收敛,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话里的内容,但对于这威胁的语气就不怎么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仍未褪净,却带出那么一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两手插着运动裤的兜漫不经心地说:“不管你搞不搞得懂,我可是为了桑宁才在东大当这个老师。如果这件事有什么麻烦,那倒是很好办,我只要不当这个老师就好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都已经是教授了,怎么可能你说走就走,这是你的事业,是……”

在齐霏看来大概完全不能理解,好容易拼到教授这个职位,怎么可能放弃得了?就算要去别的学校,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前途一点影响也没有……

——不,如果是华玉盏的话。

他是考古界的“华助教”啊,谁都知道在考古界遇到难题就找卢教授,因为卢教授身边有华助教。没有他不敢下的墓,没有他解不开的迷。他当助教的时候就已经如此,而去年考古界的大丑闻却揭发了闻名于世界的考古专家卢教授常年压榨窃取华助教的成果,他的一切成就几乎都来自于华助教。

这也是卢教授一离开东大,华玉盏就被破格提升教授的原因。

可是东大的考古已经不行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到了民俗专业,但显然他去别处反而更有发展前途——

看着眼前华玉盏只是略一耸肩不再多说转身离开,齐霏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他真的会走。

第八课时

野营地还算一团和乐,女生们在受到了惊吓之后再没人不把徐舰说的话当一回事,开始他说什么她们就谨记照做,现在他俨然变成了她们的保姆。

跟去打猎的男生们也回来了,打来的“野味儿”不少,有兔子有跑山鸡,甚至还有一头个头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猪仔。

只是扒皮剖洗这种血腥场面学生们是应付不了的,自然由村民去远一点的溪水边进行,这边已经在对上了炉架的烤鱼跃跃欲试,只是第一条鱼刚烤好,就在一众垂涎欲滴的注视之下被华玉盏拿给了桑宁。

胡雪雯看得心头吐血,只觉得如果昨晚不是桑宁捣乱,那现在享受到华老师关怀的人就该是自己了。

可是她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明明亲眼看着桑宁留在了华老师屋里,为什么所有人都很肯定的说桑宁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

那个叫曲小路的司机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说,吴悦更是什么都不记得!难道她真的见鬼了吗??

好容易等到其他野味也陆续上架烤,大家都觉得桑宁又是烤红薯又是烤土豆,还连着两条烤鱼吃下去,这回该吃饱了不跟他们抢了吧?哪知道桑宁的胃简直是个无底洞,兔肉串刚好又被“目中无人”的华老师一把抓走直接递给桑宁。

桑宁看看烤的油滋滋香喷喷的兔肉串,再看看眼前那些饿狼似的目光……

华玉盏可以无视她却没法无视,可是转头再看看华老师那柔得滴水溺到窒息又带着期望的目光,还是无法拒绝他的体贴,顶住了压力送进嘴里。

——oh,no!

——卧槽!

晃瞎眼啊!没人疼的孩子没饭吃啊!

你说你们一个老师一个学生,非要搞那什么恋他们管不了也拦不住,可是能不能低调一点啊!就算是不体谅他们的胃,也体谅一下这群没饭吃的孩子们的钛合金狗眼啊!

大家默默泪流满面地等桑宁快点吃饱,那些原本总是在桑宁背后议论纷纷的女生在看到华老师这么明摆着的态度之后反而什么也不敢说了。

饭都吃了一半才有人突然发现,“——怎么齐老师不在啊?”

大家这才注意到好像有好半天没看见齐老师了!这荒山野岭的,齐老师不会走丢了吧!

这时有人靠在别人耳边开始窃窃私语,怪就怪华玉盏和齐霏说话时没走多远,不小心听到的人也还是有的。这一合计大家各自暗暗了然,齐霏老师一准儿是给气跑了!

可这一瘸一拐的能跑哪儿去啊?她自己能下山吗?

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请村民先帮忙找找,真下山了也就算了,万一没下山,就赌气在附近躲着呢?

同时也有人发现:“怎么乔哥和乔嫂也不见人影?他们不来吃饭吗?”

他说的是光头夫妇,这俩人挺会说话套近乎,现在已经跟其中几个人很熟了。

他们倒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话间就从林子里走出来,“呦,都吃上了?来我瞅瞅都有啥!”

“不好意思啊乔哥,没等你们就开饭了。”

“哎~没事没事,烤野味就得趁热吃才有味,我们年年都来吃惯了,你们才该多吃点尝尝鲜!”

他们这儿围着烤炉架坐了一圈,就数华玉盏和桑宁身边最空,光头可没学生们那么多顾忌,直接就在桑宁旁边的空地方坐了下来。

他人比较胖,坐下时轻轻一歪就碰到了桑宁,一些零散的画面在短暂的碰触间涌了过来,即使不特意去看也好像那些画面就那么汹涌的溢满出来让她不得不看——

阴暗狭窄的小房子,被困住的女孩子们,那些拳打脚踢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晦暗画面惊得桑宁险些惊叫出来,堪堪压住喉咙里的叫声,却掩不住一瞬间惊恐的眼神——他们,是,人贩子!!

光头被桑宁那突变的目光诧异了一下,手撑在地上待坐不坐的愣住。这种惊恐他见得多了,可他这又没对这小姑娘做什么,她惊恐个蛋?

不过面上他还是很快就哈哈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人胖活动起来就笨重,没碰坏你吧?”

桑宁只是慌忙摇了摇头就低下头去拼命的吃,可是那些阴暗残酷的画面冲击太大,好像一直在眼前转,让她头也不敢抬。

光头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也只能哈哈笑了笑,“小姑娘真害羞啊~~”

——怎么办怎么办?这人脸上就是笑得再和善,他那些心狠手辣的行径也隐瞒不了桑宁!

可是他坐得太近了,这么近她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华老师,又不敢直接起身走开让他们夫妻怀疑!

不过光头倒不怎么想招惹桑宁,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跟旁边那个旁边那个带队老师很有点不清不楚,招惹一个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可不怎么明智。

光头开始若无其事的招呼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桑宁却已经在着急该怎么提醒其他人——他们身边有一个人贩子!

他们夫妻背上那些纠结扭曲的人脸都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女孩子!她们生前被关在阴暗狭小又肮脏的屋子里,稍有反抗就打得遍体鳞伤,有时候怕她们逃跑会干脆打到半死或者打断腿。甚至有时不需要原因,光头的老婆就是喜欢看女孩子痛苦惨叫的样子,她不会自己动手,而是挑唆着光头,就那么被活活打死的女孩子也是有的。

即便是活下来,被卖掉了,也很多不出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这些都是他们的人命债。

桑宁根本不敢细看那些恶梦一般的画面,她现在却很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需要年年来这个除秽祭。

这“秽”如果不除,只怕他们会被纠缠到死。

可是这不该是这个祭典存在的用途!不该让恶人肆无忌惮的累积罪恶然后只是轻松除掉又继续去作恶!

她在心里喊着小路,现在能告诉的也只有小路。

只是她传音用得并不熟练,平时静下心来还勉勉强强,此时心慌意乱传得断断续续又前言不搭后语,坐在对面的曲小路虽然耐心瞅了她半天,但只大概听了个人贩子,知道事情比较严肃,于是干脆走过来拉起桑宁,“你过来一下我们说点事。”

华玉盏眉头挑了一下但没有阻拦,他当然知道桑宁和曲小路之间这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沟通,平时虽然各种不爽,但此时觉察到桑宁神情异常也只能忍着,忍了一分钟又三分之一秒就干脆起身也跟了上去。

火炉架前一下子就小小的炸了锅,“——看吧,什么表哥表妹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卧槽华老师不会真的在吃醋吧?”

“就不明白了桑宁到底哪里好了呀?”

光头在旁边听着这些,也就没怀疑桑宁突然离开的事,虽然他也很奇怪那两个男人的品味。那小姑娘虽然长的不错但在这些人里实在不算出挑的,不管是先前成熟性感的女老师还是眼前那个一言不发的冰山美人不都比那小姑娘好上太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