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期望着既然是废弃的老宅,也许院子里就可以有一些散落的物件。但放眼看去院子里虽然有些杂草却也还算得上干净,竟看不出荒废许久的样子。

高晓承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爬墙藤蔓的遮挡依稀看到四个人都还在门外盯着他,他只能走向房门,伸手推了一把似乎锁着没有推开,手刚离开却听到里面轻微的咔哒一声,似乎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一瞬间连后脖颈子都发凉了,手微微抖着怎么都不敢再去碰那扇门。

大门外的四个人已经开始催促:“快进去!还在磨蹭什么?”

“天黑了我们可不要呆在这种鬼地方!你再不进去我们可就走了!”

他们走了班费当然也就没踪影了,高晓承顿时顾不得其他,开了门就走进去,一进门就被绊倒摔了个五体扑地,大门外看到的四人一阵哄笑,嘲笑着:“笨死了!”“这家伙是猪吗?摔得跟吃shi一样!”

高晓承咬了咬牙爬起来,回头看一眼,竟然发现脚下绊倒他的也是藤蔓——他正奇怪怎么藤蔓都长到楼里面来了,突然发觉这些藤蔓跟外面的不同——

它们黑漆漆的不长叶子,看久了简直就像虫子似的有点恶心。

突然之间其中的一条似乎还动了一下,他唬了一跳,再仔细去看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对,一定是看错了!藤蔓怎么会自己动呢?

他赶紧爬起来,快步去找点什么可以带出去的东西,赶紧找到赶紧走人。可是才刚迈出一步就又扑嗤摔在地上,等揉着快被拍平的脸坐起来,就惊悚地看到自己脚上缠着的黑色藤蔓——

它们缠上来了!自己缠上来了!!

他刚想惊悚地叫喊,就有藤蔓从身后缠过来将他的嘴牢牢封住,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就拖进了黑暗的走廊。

……

门里面太暗,外面的人看不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闲闲的边唠嗑边揶揄,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奇怪着,“怎么那个高晓承还没出来?也太慢了吧?”

“他不会真被宅子吃了吧?哈哈哈哈——”

那个神经大条的说完就发现其他三人都在看着他,他也悻悻的闭了嘴,虽说平时开开这样的玩笑根本没什么,但是站在这栋宅子前也的确让人发怵。

“艹,那小子那么笨,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儿吧?”

这栋老宅子不知道算不算危楼啊?会不会摔哪儿了?

等了这么久都不出来,他们倒也很想干脆走了算了,可是出学校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他们一起走了,这要真出什么事儿他们也得招麻烦。

“他不会是故意躲着不出来吧?”

“吓我们?”

他们当然不愿意惹上麻烦,尽量往别的可能去想着。这么一想却反而是有点恼火了,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有人提议:“我们干脆走吧,爱在里面呆着让他自己呆着!”

天一黑他们谁都不敢进去,一商量,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服自己各自散了。

高晓承被拖到走廊深处,他在越来越深的绝望中突然眼前一亮,吊顶的灯被打开了,古旧却又奢华的水晶吊顶灯已经有半边不亮了,剩下的光芒透过厚厚的灰尘虽然暗淡,但能看清这是一个小客厅。这里的装修很陈旧,但家具却新旧掺杂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

例如他面前的那个简易沙发,那种简洁流畅的线条,是时下流行的北欧极简风,怎么看怎么跟这个陈旧奢华的西洋风客厅不符。

而且,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形物是什么?

——他称那东西为人形物,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够看到头、躯干和四肢,但都漆黑臃肿得一团看不分明。

他想看得再仔细一点,然而沙发后面突然窜出一只巨大的眼球,足有篮球大的一只眼球,软塌塌黏糊糊,向他直扑过来。他想要躲开,但身上还缠着黑色的藤蔓活动起来有些拘束,只是避免了那东西直接扑在身上,却没躲得过它一下子拍在了脚上,黏糊糊的在地上和脚上拍成一团。

高晓承顿时全身一阵鸡皮疙瘩,隔着运动鞋都仿佛感觉到那种滑腻的触感。他一时不敢动作,只能一点点的挪动把自己的脚从那一滩粘稠物下挪开,那团被拍散的粘稠物中却又渐渐凝聚起一团白色的眼白,粘附着丛丛血丝,最后瞳孔也渐渐呈现。

眼球恢复了球形,那些血丝开始一丛丛的往他身上粘附,并顺着小腿往上攀爬。

高晓承手脚冰凉全身僵硬,想要把眼球拍开却又不敢下手,自己的双眼对视着那只大眼球,那瞳孔大得仿佛都能够将他吸进去。

他的视线被吸住了拔不开,只能用余光看到黑暗的角落里有许多东西正在慢慢的挪动靠近,那种隐藏在黑暗里的压迫感让他全身的寒毛都站立起来。

但最让他恐惧的是面前沙发上的那个黑漆漆的人形物似乎坐起来了,他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它站起来了!它在靠近!!

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沁出来,当余光里看到黑漆漆的人形物已经向他伸出手来,高晓承头皮都要炸了,顿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脚狠狠一甩把腿上的眼珠子甩了出去撞在黑色人形物身上,人形物被撞得倒回沙发上,他也一鼓作气向门外跑去。跑的时候还没有忘记顺手抄走了桌上的什么东西作为“证明”。

冲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门口已经没有人了,他的书包还被扔在门口,他也只能拿着书包先回家。

找了理由搪塞过家人的询问,高晓承饭也顾不得吃直接奔进房间,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己到底从那栋洋楼老宅里到底拿出了什么。

那看起来像是个古董香薰炉,古铜镂空的椭圆炉身有点像是蛋的形状,下面三个小小的支架支撑。高晓承想试着打开,但似乎已经锈死没能打开。

他心烦意乱地把古董香炉放在桌上,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在洋楼老宅里的经历回放——鬼怪这种东西,他平日里固然是不信,但也没到坚定不移的地步。

他今天看到的东西,不是鬼怪又是什么呢?这些东西一旦亲眼见了,真的还能够觉得它们不存在吗?

万幸他已经逃出来了,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全感,可是这种事情找不到人能够听他倾诉让他十分难受。他在房间里呆不住,趁着家人都还在楼下看电视,悄悄摸进爷爷的书房。

——他的爷爷是个有名的学者,研究的东西与高晓承这一番经历也十分耐人寻味,但他却绝对不能去问爷爷。

他飞快地抽了两本《科学里的鬼怪·闻松山著》《民间鬼怪起源推演·高学夫著》就跑回自己的房间,想着也许真的可以找到什么解释,如果找到了解释也许就不必再去害怕什么。

高晓承几乎一夜没睡,为了不被父母发现就躲在被子里开着手机的光翻完了这两本书,临近清晨才趴在床上小睡过去,恍恍惚惚之间竟然像是开了上帝视角似的俯视着自己的房间,还有床上的自己。

看到桌上的古董香炉里飘出一股黑烟,聚成爪子似的形状向“他”伸来。

这是梦!这只是在做梦!

高晓承心里一急,整个人往下一坠两腿一蹬就醒了过来,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桌上的古董香炉,又看看天花板上自己视线所在的地方。

一切都很平静,在清晨蒙蒙的光线中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看看时间高晓承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此时觉得多一分钟把这个古董香炉放在家里也不能忍,只想快点拿到学校去交给那几个不良学生拿回班费。

所以他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昨天推着他去洋楼老宅的两个人一见到他就调侃,“呦,还活着呢?看来吃人什么的果然是不靠谱啊——”

高晓承拿出香炉,“你们要的证明我已经从大宅里拿出来了,快把班费还我!”

两个人拿着香炉看了看,“这真是大宅里的?你不是随便从哪儿捡来个破烂糊弄我们吧?”

“你们不是都亲眼看见我进去了吗!”

“嘁,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进去了,没准儿在门口哪个旮旯里躲着没去里面呢?不然干嘛拖着那么久都不出来?果然是为了等我们走了你再去别处捡这个破烂儿吧?”

“我才没有!我那是——”

高晓承突然又住了口,昨天的经历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的,他们会认为自己在说假话,就更不会相信他了——

或者,无论信不信,无论什么理由,他们其实根本不会把班费还回来——高晓承努力不去这样想,如果拿不回班费结果他根本不敢去想。

那两个人嘀咕了一下,“先拿去给学长看看吧……”

看起来这事儿他们也根本说了不算,高晓承只能跟着他们去见昨天那两个高年级的,那两人到底是学校的“钉子户”,据说都是蹲过级的,年龄比他们不止大了两三岁。他们拿到那香炉眼珠子就开始转,“——你说这是从那栋老洋楼里拿出来的?里面这样的东西多吗?”

高晓承一时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傻愣愣地回想着点点头,“好像……还有不少……”

“你说,这东西该不会是真的古董吧?不会是骗人的?”

“谁骗?骗谁?那老洋楼得有一两百年没人住了,谁闲着没事往里面扔假古董?再说就算是假的,卖破铜烂铁也值不少钱!”

两人一盘算,一起看向高晓承——“你,跟我们再去洋楼一趟!”

“但是我还要上课——”

“嘁~”两个高年级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上课?谁管你上不上课?他们拎了高晓承就走,还没有到上课时间学校大门还没有关,高年级的警告他说:“老老实实跟我们出去,不然班费别想要。”

高晓承只能低着头,被他们半推半就的往校门口走。

这个时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学生往校园里走了,如果有,就必定得扣上“迟到”两个字,两条腿有多长迈多长的往里跑。

于是迎面而来正走进校园的那个女生就显得尤其出挑,她穿着校服提着书包走得闲闲稳稳步伐丝毫也没有急促,一头长发像墨一样黑,微扬在晨风里如同黑色的蛛丝。

高晓承抬头的一瞬间莫名看得有点愣,对上了女生那双黑得不可思议的双眼。

——她长得很漂亮,以一个高中生来说,几乎是有些惊艳得过分了。

短短的擦身而过,她突然停住脚,转头叫住高晓承——“喂,你。”

尽管他们有五个人,但似乎就是让人毫无疑问的,她叫住的是高晓承。

“什,什么——”高晓承下意识的应了,却被高年级的拽了一把,只当他们两个认识,半是警告的对她说:“我们现在有事,要找他回头再说!”

女生半侧着身子回头看他们拉拉扯扯的走远,高晓承回头时,还能够看到逐渐关闭的学校大门内她那双黑得不可思议的漂亮眼睛。

中课时

他们再次站在吃人的老宅前,即使大白天也感觉到阴气森森,四周的低压似乎比昨天还要沉重,甚至看上去都有一种乌云笼罩的错觉了。

高晓承脑袋里立刻就冒出一种想法——这栋宅子在生气。

宅子不是人,可他就是觉得它在生气,而且显然是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却被身后高年级的又推了一把。

“进去,你走前面。”

“我不去!”高晓承一下子就炸了毛,“不能进去!”

“你傻吧,来了不进去还来这儿干嘛?麻溜的给我进去!”

高晓承从没有一刻感觉到如此的抵触,他拼命的想要劝说他们,“真的不能进去,里面——里面有鬼!”

“骗鬼呢?里面有鬼,你怎么好端端的出来了?”

那些吃人老宅的传言似乎已经被高晓承的安然归来给破掉了,再也吓不到他们。

“快点带路!”

高晓承又一次被推搡进院子里,另外四人也跟着进来,阴冷的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肺部,顿时从内而外的感到一股恶寒。

“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别说了,赶紧进去拿了东西出来!”

走到了正门口高晓承一想起上一次在门口缠住他的黑色藤蔓就止步不前,“从这里直接走进去就可以看到了!根本不需要我再带路了!”

“别想跑,真有东西还需要人手搬呢!”

高晓承又一次被先推进了门里,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但预想中的黑色藤蔓并没有再次缠上来。

他诧异的东张西望着,视线里的走廊虽然斑驳老旧,但并没有出现什么不明物体。

那东西呢?

“这里面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他的两个同学隐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废墟什么的会更可怕一点呢。

“不过这里破是破了点,会不会太干净了?难道会有人在打扫吗?”

这样一说才提醒了高晓承,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四壁都是黑色藤蔓谁有心情在意干不干净,这回一看才发觉明明是废屋地上却没有灰尘,墙上的装修斑驳剥落,也没有在地上留下残渣。加上上一次在里面看到的现代沙发……难道这里其实是有人住的?

糟了,那他们这样算不算私闯民宅啊?这还怎么可以去拿里面的东西?

两人刚想问问学长,一转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大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响牢牢关闭。

走廊里骤然暗了下来,那一声像是直接撞在了心口,两个人都没忍住惊叫起来,“什么鬼!?那门怎么自己动了!?”

“学长呢!?学长不是就跟在后面吗!?”

“高晓承!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转回头来却发现高晓承也不见了,两人脑袋里空白了一下,已经完全慌了神,“人呢!?他们人呢!?这是高晓承在搞鬼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已经连他们自己都不信了,高晓承再怎么搞鬼把自己弄没了,难道还能把两个学长也弄没了吗?

“学,学长别开玩笑了!是你们在吓我们吧!?好了我们已经被吓到了,你们好厉害!所以快出来吧,我们还得赶紧搬东西呢!”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四周却似乎比刚才更加的阴沉,甚至隐隐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当阴沉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他们终于发觉到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近过来,抬头只觉得满眼漆黑,待看清时只见一条条黑丝如同头发一般从整个天花板垂下来,缓缓缓缓的垂近——

“这,这是什么!?”

他们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只有鬼片里的长发女鬼,那些长发似的黑丝宛如瀑布,上方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天花板上是个什么情形。

他们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但无论怎么推大门都纹丝不动。那些黑丝也已经垂到了他们的头上,肩上,蜿蜒着扭动着,慢慢将他们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向那黑漆漆的天花板拖去。

……

高晓承从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即使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再这样清楚地旁观着还是觉得两腿发软。

几分钟之前,他是第一个感应到头顶那些垂下来的黑丝的,虽然它们很细,很垂,但作为曾经被缠起来拖走过一次的人,他还是本能的感觉这些黑丝和上一次的黑色藤蔓是一样的东西,都一样给人带来一种阴沉湿冷的压迫感。

他想要出声提醒他们,身后却伸来一双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进了这个不显眼的小房间里。

走廊里已经趋于寂静,高晓承的注意力也因为外面两个同学的消失而转回自己身上。现在他还有自己的问题要担心——把他拉进来的人是谁?

把他拉进来的那双手在确认他没有打算乱喊乱叫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虽然那只是因为他被外面的场面惊吓到不敢出声。

而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离开还在他身边,小屋里很黑,但是高晓承感觉得到。

——这是什么人?是在帮他吗?那么他不会伤害他的吧?

他紧张得放轻了呼吸,全神贯注的感觉着站在身边的这个人,防止他突然有什么动作——他的确动了,他突然“啪”的一声打开了小房间的灯,高晓承眼睛一时不适应光线而闭了闭,耳边听到了一声高傲而又带点冰冷的质问——“你们跑进别人家来干什么!?”

诶?是女孩子??

高晓承睁开了眼,诧异地看着不久之前刚在校门口擦身而过的那个长发女生——

“你,你——”

“我什么?果然你就是昨天跑进我家来偷东西的人吧?今天居然还敢来!”

“你,你家——”

“这当然是我家!不然还是你家啊?快把你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高晓承的大脑在短暂混乱之后终于抓到了一个重点——这里果然是有人住的!他偷东西了!

他慌忙说:“那,那个东西不在我身上,被学长拿去了!”

问题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学长在哪里啊!

长发女生凉淡地斜眼瞅了瞅他,轻微哼了一声,边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边说:“看你应该也是被胁迫的,先不跟你计较。只要你帮我把那东西拿回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

高晓承赶忙点头,“可是我不知道学长在哪里,他们还好吗?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住在这里?这里不是荒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