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在阿九以为愿望泡汤没戏的时候,赵律终于发声,却是对赵明说道,“去拿个帷帽。”

赵明暗自惊疑,南疆民风开放,对女子并无那许多的苛责,年轻女子逛街是被允许的,也从不见人家戴什么帷帽,将军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只是他不敢有所异议,十分迅速地把帷帽拿了来,心中暗叹,幸亏上次蓝禾来接郡主的时候,他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几个,不然今日怕是要挨将军的骂了。

赵律接过帷帽,递给了罗妈妈,“替她戴上。”然后又道,“想来你也不会骑马。”这话却是对阿九说的。

阿九推开帷帽,“我才不要戴这个东西呢,又热又看不清风景,我听说南疆未婚女子上街都不用戴这个,我也不想戴。”

赵律的脸一下子黑了,他冷冷地说,“要么戴上这个,要么就不要出去了。”

阿九无奈,只好愤愤地接过帷帽,胡乱往头上一套,然后闷闷地说,“我戴好了,咱们走吧。”

赵明早已经把赵律的坐骑牵了出来,大管家不是白当的,听到赵律那句“想来你也不会骑马。”之时,他就立刻明白赵律大将军这是打算和郡主共骑了,看到将军终于懂得和郡主培养感情了,他便屁颠屁颠立马地把马儿牵了出来。

赵律一个飞身便上了马,那姿势刚硬强悍,像棵松树一般俊朗,和苏润的那种凌空上门的仙气完全不同,帅气到了极致。

阿九莫名地看着赵律伸出的手,不明白这又是整的哪出,只听到赵律沉沉地说,“还不上来?”

阿九不由“啊?”了一声,赵律无奈地看着眼前简直可以称做呆若木鸡的小丫头,纵马往前,一把捞起了阿九,也不顾阿九的大叫声,便把她扣在胸前,然后策马狂奔了起来。

这马的速度极快,而且身后的男人气场太大,让阿九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本能地想保持与赵律的距离,然而马儿的跑动却一次一次地把她的愿望落空,她在惯性的驱使下,不得不与赵律身子贴身子,靠地很近,她尝试过让赵律骑得慢些,只是赵律似乎很享受这种奔驰的快感,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这一次,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风景,只是在紧张和担心中,就来到了南江镇。

正文 三十八章 暗渡

南江镇依旧如往常一般地热闹非凡,与上次和苏润匆忙赶路只是沿途瞥到几眼不一样,这回阿九既不赶时间,也不怕会有人抓包,所以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逛街。

几乎每家店都让阿九兴致盎然,于是每家她都要进去逛一逛,初时赵律还能秉承着君子风格也陪着阿九进去走一走,到后来就索性站在门口等她。

阿九前世工作压力大,时常靠购物来缓解,头一次见识到一个繁华的古代小镇,自然歇不下手来,她买了多少,赵律除了得付钱,还得接下这些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小玩意儿,他的双手很快就满了,他的脸色也同时变得更黑。

阿九内心却得意不已,暗自腹徘,让你卡油,让你共骑,让你不带随从。

赵律看到阿九兴奋洋溢的小脸,心中升腾的火气全部都灭了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向空中吹了声口哨,一个影子迅猛而突兀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赵律把手中的东西全部都交给了那人,然后低低地说了句,“送回郡主的院子。”那人就又嗖地一声不见了。

阿九讶然,这人的轻功了得,不知道与苏润相比谁更强些,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赵律两手一空,心情也顿时明朗起来,对上阿九惊讶的眼神,竟难得地一笑,“继续逛吧!”

阿九顺手指着一幢气势最为恢宏的建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赵律看了一眼回答,“那是望月楼,吃饭的地方。你饿了?”

阿九的眼睛开始冒星星,“我们去那吃东西,好不好?”

赵律本来想说,还是回府再吃吧,我们府里的伙食也不错,关键是干净安全,但是他无法说出口。阿九的小手又缠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心中一荡,不能拒绝也不愿拒绝她的要求。他略作沉思,便点头答应了,望月楼算是南疆最大的一个酒楼,应该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阿九脸上的笑容甜蜜而可爱,像是一个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的小孩,而她的内心却正在哼着“我得意地笑。。。”

望月楼的陶掌柜眼尖,瞧到进来的那气势逼人的男子竟是镇南将军,而他身边的那位赫然就是九姑娘,便招了小二来耳语一番,小二依言而去。

他却迎了上去,向赵律行了礼,“小店承蒙将军光临,蓬荜生辉,不知将军今日是否还用暗香来那个包间?”

赵律颔首,也不答话,也不介绍阿九,便拉着阿九的手自顾自地上了包间。

阿九回头对陶掌柜眨了下眼,陶掌柜轻点了下头,阿九这才放心跟着赵律进了暗香来。

赵律也是常来望月楼的,这个暗香来就是他素日常用的包厢,因为他是本地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所以望月楼便照着规矩给他把包房给留了下来,平日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招待别的客人。

坐下来后,赵律便问阿九,“想吃些什么?”

阿九期望地看着他,“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赵律便对服务包厢的女侍交待了几句,不大一会,一桌满满的菜就上齐了。

阿九埋头苦吃,不得不说,这家望月楼菜色的确不错,比她在将军府吃得好多了。

赵律看她吃地这么凶,眉头皱起,没好气地问,“你没吃过饭?”

阿九抬头,等咀嚼完了嘴巴里的食物,道,“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啦!”

赵律的眉头皱地更紧,“几年?”

阿九心中一动,便点头,“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肉吃,罗妈妈自己拿体己钱千拜托万拜托才让厨房的大娘给我多买一个鸡腿,后来我病好以后吃得就好多啦,但是味道也没有这个好。”

病好以后吃得好多了,是因为自己下了命令,之前竟然连肉都没得吃。。。赵律眼中寒光顿现,只是,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种下的因呢?他的眼中看向阿九时立刻便多了几分愧疚和怜惜。

阿九拍拍肚子,“我吃饱啦!”

过了片刻,又脸色羞红轻声细语地问,“我。。。我想去。。。”

赵律见她揉着肚子,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忙摇铃唤过女侍,阿九急匆匆地跟着女侍走了。

女侍领着阿九上了三楼,陶掌柜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他迎过阿九,便带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房间前,门忽然开了,阿九对上了一双沉稳含蓄却又柔和的眼。

“文昊哥哥,紫琉紫璃的下落清楚了么?”阿九十分急切,因为这关系着自己离开将军府的进度。

文昊棱角分明的脸上此时却柔和地异常,“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把她们两个带出来了,你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等出了南疆边界,她们两个自然就能和你相见了。”

阿九点头,对文昊的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虽然她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但是最近几次他所表现出来的雷厉风行,足够让她信任了。

文昊低低地问,“你和镇南将军和好了?”

阿九吐了吐舌头,“要是能和好,还用得着费劲心机逃开吗?苏润说了,你那两张纸,可是千金也不能买到的上古奇物,一定费了你不少心思。”

文昊摇头,“那不值什么,只要你能自由,需要什么我都一定会弄得来。”说罢又似不放心,“那你今日怎么和镇南将军一道来的?”

阿九笑笑,“今日正好送走天子派来劳军的海公公,我又急切,所以便缠着他来了,这样他也不会起什么疑心,顺便再给他心里种上几根刺,谁让他得罪了我,哼哼。”

文昊望着眼前的女孩子既可爱又嚣张的模样失了神,他忽然又想起了他们两个曾经的婚约,若不是右相,他此刻既有父母疼爱,又有娇妻入怀,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美好,而现在,他却落得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忍辱偷生的地步,连眼前这个美好的人儿,也不再能够光明正大地拥有了。

想到这些,文昊的手不禁握紧,心中的怨气更深了。

阿九轻拉文昊的衣袖,“文昊哥哥,我要下去了,怕时间久了他起疑心。我的计划照常进行,只等着你这边帮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就开始。”

文昊点头,“江州的庄子我已经派人打理过了,你的东西也都送了过去,这边的人手也都齐全了,只等赵律再忙得不可分身,你便可以行事,府内有苏润帮你,外面有我,你大可放心。”

阿九吐舌,“那我就高枕无忧啦!”说完便朝文昊挥了挥手,又随着陶总管回了三楼口,女侍又领着她回了暗香来。

正文 三十九章 推心

赵律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马路上的繁忙景象,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听到阿九推门而入,便皱了眉头,沉沉地问,“怎么这么久?”

阿九一脸不好意思,“那个。。。这个。。。”她吱吱唔唔,“那个。。。肚子不太舒服。。。”其实阿九内心是很心虚的,赵律是个慧眼如炬的人,说不定哪里露出了破绽就被他看破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前面的人半晌没有声响,阿九的心有些不定,该不会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吧?

正当她心怀忐忑之时,却见赵律递过来一杯热水,她犹犹豫豫地问,“这?”

“喝。”

她只好接过,轻轻地啜了一口,心中划过一丝奇异的感受,这水,竟然是温的。这男人,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近日和他短暂的相处,发觉他似乎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十恶不赦,只是不明白他从前为何要那样对待一个离乡背井,状如幼儿的女孩子。他现在这样对待自己,是后悔了吗?只是做错了的事,当真就可以一笔揭过,毫无芥蒂,就当从来没有过吗?

正当她心里泛起无数涟漪之时,赵律低沉的声音响起了,“从前的事,是我不对。”

阿九轻笑,“将军从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了?”

赵律默然,“我不该纵着她相欺于你。”

原来从前所有的一切赵律的确是心知肚明的,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月容欺负从前的小阿九的,任凭何月容把小阿九置于死地。阿九的怒火瞬间被挑了上来,她不由讽道,“她?她又是哪个?”

赵律语结,沉默片刻道,“何氏的兄长是我的军师,也是我的好友,两年前那一场大战,他为了救我而受了重伤,怎奈失血太多,伤重不治。临终之前,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照顾他世上唯一的亲妹。我派人从他的老家寻到了何氏,答应她会娶她为妻,谁知道天子一道赐婚的诏书,使她从妻降为妾,她心中不平,才会。。。”

这番话却是在为何月容辩驳了,阿九只觉得好笑,“你答应她会娶她为妻?你觉得她心中不平,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就可以逼我至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律急急地解释。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何月容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没有天子的赐婚,就算没有我,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你说你做错了,的确是,如果不是你给了她痴心妄想,她又如何会做得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谋害皇室,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律彻底地沉默了,阿九说得没有错,以何月容的出身,根本就没法做他的正妻,即使他努力争取,他的父母祖母和家族也必不会同意,若只是为了她而背弃家族,那又是他无法做到的,长久以来,他一直都下意识地去回避这一点,从前迁怒阿九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内心好过一些罢了。

阿九怜悯地看着赵律,这个男人还真不值得她心软呢。

良久,赵律低低地道,“总之,从前是我亏欠了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会敬你爱你照顾你,你就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阿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以你以后会敬我爱我照顾我和我好好过日子,来换取我把从前的事都忘记,原谅你和何月容从前谋害我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赵律都快抓狂了,他从没想到傻病好了的阿九能这么牙尖嘴利。

“你是真心想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赵律点头。

阿九邪邪地一笑,“那好,何月容谋害我两次,我无法忍受与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你把她交给官府也好,自己解决掉她也好,总之从此以后不要让我看到她,那我们再来谈好好过日子的问题。”阿九赌两颗白菜赵律舍不得何月容。

果然他听到这番话后,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最后沉沉地说了声,“你。。。”便再无声响。

阿九得意地说,“我早就料到你舍不得,所以,以后不要跟我再谈好好过日子的话题,我早就不期望这个了,我只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给我片安静的天地,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

回将军府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阿九是对赵律没话可说,赵律却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终于看到了镇南将军府的前门,罗妈妈和赵明早已经等在那了。

赵律顿住了马儿,却并不下马,他低沉地在阿九耳边说着,“何氏毕竟是我救命恩人的亲妹,我答应过她兄长要好好照顾她的,何况她还是我长子的亲娘,我不能做得那样决绝。不如,我把她送回她老家,你觉得可好?”

他这一路竟然是在琢磨这事,阿九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你就别再动这些心思了,这不是你镇南将军该想的事儿。许多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再扭回来难得很。你纵容妾侍残害主母,又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早就把后院的水搅和地浑浊龌龊之极。我惹不起,所以只有躲开。你的何氏可以继续在你的后院独大,你的庶长子你也尽可以好好培养,这样不是很好吗?既成全了你对兄弟的承诺,又全了你对长子的情意。所以,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有政治需要我也可以配合你,只是平时别来烦我。”说罢头也不回地翻身下马,朝罗妈妈奔了过去。

赵律呆呆地楞在原地,直到赵明迎了上来,他才清醒过来。他沉沉地问,“明,我和郡主,真的不能好好过了吗?”

赵明不清楚将军和郡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要怎么样回答,只见赵律挥了挥手,独自一个人朝书房走去。

他心中有些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他远去,再也找不回来,然而他却无能为力,郡主的话虽然对他有些狠绝,却一丝错处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如果要与郡主在一起,就必须把何氏和长子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然他和郡主的生活也得不到安宁,他是京城护国公府长大的,从小见惯了女人之间的斗争,比男人在战场上厮杀还要艰险,他心中也很清楚,祖母是如何费劲心机斗败祖父的庶长子才让他的父亲承袭了护国公的爵位,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们三个嫡子,又是如何使尽万般手段的。然而,他根本无法做到舍弃自己的承诺,也无法舍弃自己的长子连城,虽然自己只是很偶尔才能见到他一面,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舍不得。

难道,为了后院的安宁,他就只能舍弃郡主吗?他望着窗外清冷的天空,深深叹息。

正文 四十章 去因

翠锦阁里,沉香炉里熏烟袅袅,飘散出若有似无的香气。

蓝木把苏润放平了让他躺下,阿九忙拿帕子给他擦汗,边擦边问,“二哥,如何?”

蓝木喝了几口水,歇了一歇,露出了笑容,“这小子福大命大,这样经年缠绕的毒都能解了。”

赵恪听闻这个好消息,总算是一扫蓝禾走后的神思恍惚,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苏润的脸色红润,额上透出几滴晶莹的汗珠,他嘴角带笑,眼皮微动,他并未睡着,只是太累了,有些睁不开眼来,蓝木的话他全都听在耳里,知道自己的毒已经解了,他心中的那块大石轰然无影,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他想到了从前的岁月,时刻都要担心着压制不住体内的胎毒,连睡觉时都要保持几分警醒,生怕自己一入睡就再也无法醒来,为了能多活几日,小小年纪便要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不再有情绪的波动。而从此之后,他便可以想笑便笑,想哭就哭,想如何活就如何活。

正当他暗喜之时,听到最想听的那个声音欣喜却有些担忧地问蓝木,“二哥,那苏润他的毒算是全部都解开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复发的危险?”

蓝木笑道,“小妹你多虑了,他体内再无余毒,自然便不会有再复发的机会。他自小习得武艺,身子骨比常人要健壮地多,今日只是失了一点血,给他多吃点好的就能补回来。”

“嗯。”少女的声音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苏润不觉笑得更深。

赵恪闻言,这头的心事放下了,那头的心事却又提起,“蓝木哥,蓝禾她到底上哪去了,可有消息?”

蓝木的眉头皱起,深深叹了口气,“恪弟,我妹子她跟着阿爹,想来应该无事。”他话中刻意回避了蓝禾的去处。

阿九心中一跳,似乎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蓝大酋长和蓝禾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现在他们似乎遇到了危险,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她把蓝木拉到西边的厢房,开门见山地问,“阿爹和姐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见蓝木犹豫,她又坚定地说道,“二哥,我也是阿爹的女儿,姐姐的妹子,我有权知道阿爹和姐姐的去向。”

蓝木脸色凝重,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先前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会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二哥知道你机灵聪慧,你也帮着我一起想想办法吧。”

原来,这事的起因还与苏润有关。

苏润和赵恪一入南疆边境,便开始寻找蛊族所在,与蓝木蓝禾兄妹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二人得知了苏润的情况后,觉得毒发症状与他们族中流传的千日醉十分相似,只是这种毒歹毒非常,族中严禁使用,他们兄妹觉得事关重大,便回禀了父亲蓝大酋长。

蓝大酋长一听便知道了此毒乃当日的结拜兄弟奎杰所制。

奎杰的父母双亡,从小被蓝大酋长的父母抚养,与蓝大酋长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兄弟,感情却胜似亲兄弟。前任酋长为人公允,视他为亲子,把毕生绝学不分彼此地全部教给了两个孩子。若论对蛊术的修为,奎杰比蓝大酋长还要胜上一筹。

然而在二十年前一次出外历练归来后,奎杰却变得乖僻,暴戾,有任何人不顺他的心意,他就出手下毒,老酋长初时还能为他遮掩一二,希望他能想明白改过,可惜奎杰还是让他失望了。在奎杰对几个南疆本地的大亨下了蛊毒之后,酋长也不能再包庇他了,在族人的共同抗议下,老酋长只好把他驱逐出蛊族。

只是把他驱离,已经是老酋长为他尽力争取来的了,按照当时的情况,若把他交给官府,怕是能够被关个十年二十年的。然而奎杰却并不领情,甚至在临走之时还给老酋长下了一蛊,虽然这道蛊对老酋长来说,算不得什么,蓝大酋长也很轻易地为老酋长解了毒。然而,老酋长毕竟年长了,又受了这样恩将仇报的打击,一下子就跨下了,没过多久就溘然而逝。

临终前,老酋长命令蓝大酋长不许找奎杰寻仇,奎杰也二十年没有传出过其他消息,蓝大酋长这才放弃了父仇,只当奎杰此人已经不复存在。

苏润的毒,又勾起了蓝大酋长对于那段往事的回忆,正好在乾国其他地方经商的族人,又带来了一个让他惊跳不已的消息,衮州的叠石庄主汤齐被种下了绝命蛊。

绝命蛊,是他蛊族除了族长之外不传的秘法,这一点,江湖上的人大多都知晓,叠石庄主汤齐在江湖中地位匪低,算得上一方豪杰,这番中蛊引起无数关注,矛头直指向他这现任的蛊族族长,蓝大酋长又如何能在蛊族安然坐得住?

他心中明白,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人会这绝命蛊,那就是奎杰。所以他当下便安排好族中事务,让蓝木代掌族长之位,自己立刻就要下衮州,一为了向汤齐和江湖豪杰们澄清自己,二为了找出已经被逐出蛊族的奎杰。蓝禾不放心他只身一人北上,所以坚持要与他同行,他拗不过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女儿,想着她的功夫不弱,自己又能随身保护她,所以也就同意了。

开始几日,蓝木在蛊族也能常常收到阿爹和妹子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已经入了衮州,见过汤齐和群雄,也说已经解除了误会。然而后来却再也音讯全无,他心中着急,但是族中事务又繁多,他根本就无暇抽身,也不知道阿爹和妹子的现状,只能暗自担心。

蓝木再老成稳重,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此时听到阿九真心诚意地希望为他分担,便把心中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都一古脑儿倒了出来。

阿九的眉头皱得深深的,她沉思片刻,拍了拍了蓝木的肩膀,“二哥你回去好好坐镇族中,找阿爹和姐姐的事,我会和苏润好好商量,想办法的。”

蓝木连忙点头,“我也是急糊涂了,竟然忘了苏润。他师从云诀子大师,有着鬼神莫测的占卜之能,我去求他为阿爹和妹子占上一卦。”说着便要急匆匆地冲过去,阿九忙拉住了他,“恪哥哥他对姐姐十分上心,我怕他知道了姐姐的情况冲动行事,他毕竟是护国公府的三公子,是镇南将军的亲弟,若他有个闪失,我怕整个蛊族都要被牵难。所以,等下我们想个法子支开他,不能让他知道姐姐的事情。最好能让镇南将军把他送回京城,不然之后我们也不好行事。”

正文 四十一章 托付

蓝木深以为是,赵恪性子冲动,对蓝禾又确是情深一片,他虽然武功不弱,到底是没经过世事的贵族公子,衮州形势复杂,阿爹和妹子下落不明,他若得知此事,必会不管不顾冲过去,于事非但无补,保不齐还会把自身陷进去。

惟今之际,能倚仗的也就是苏润了,只是虽然蓝大酋长和他治好了苏润的毒,但是归根结底,这毒却是从他蛊族流出去的,如此便相当于为族中的败类赎罪,实在算不得对苏润有什么恩情,虽说苏润与自己算是一见相投的朋友,然而此去衮州却是危机四伏,自己如何能要求一个朋友为了自己把性命押上?他开不了这个口。

阿九见他神色纠结犹豫,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思忖片刻,便把自己的决定和盘托出,“二哥,我会求苏润与我一同前往衮州,探访阿爹和姐姐的下落。”

蓝木震惊不已,“小妹,你说什么?一同前往?”他知道阿九的身份与处境,此刻阿九说出这番话来,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九笑着点头,凑近他耳边,把她近日所做,明日所想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你且放心,我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就算他日赵律有所怀疑,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决计无法为难蛊族。”

或许是阿九所为太过骇人,蓝木消化了许久,才说道,“既然小妹已经作了决定,二哥会支持到底。只是。。。苏润他身怀武艺,小妹却是弱质翩翩的小女子,你若也去衮州。。。”

蓝木的担心显而易见,阿九却十分坚定,“我虽然没有武艺,但是有头脑,何况,我爹爹为我留下不少东西,有些说不定还能起到些作用,二哥请放心,我决不会成为苏润的负担,也决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请你信我!”

不知道是怎的,蓝木本来满腔的担忧在看到阿九坚定而有信心的样子后,竟然轻松了不少,他不由点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虽然弱小,却藏着无尽的力量,她足以担当他的信任,“嗯,二哥信你!”

蓝木和阿九回到苏润房间的时候,赵恪不在,苏润正斜斜得靠着床头,听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他睁开漆黑的眼眸,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赵恪被他哥哥叫走了。”

既然这样,就不必费唇舌把赵恪支开了,蓝木便把刚才对阿九所说又复述了一遍,苏润的神色也愈加沉重,“蓝木哥,咱们是兄弟,你遇上这么大的事,你早就该告诉我了。我身上的毒是蛊族叛徒所下,伯父替我解毒,便是天大的恩情,现在伯父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我立刻就启程去衮州。”

阿九忙按住他,“你刚刚解完毒,身子还虚弱着,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先替阿爹和姐姐算一算,看看吉凶。”

苏润盘膝而坐,掐指一算,脸色一暗,“伯父身处险地,前途不明。”蓝木和阿九听到心中悲怆不已,忽听得苏润惊喜道,“是生门!伯父暂时还平安。贵星,是指若得贵人相助,便能安然无与虞吗?”转头望向阿九,“你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这话竟是知晓阿九会跟着同去似的,阿九忙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润闻言点头,“我算出伯父须得贵人相助,才能得脱险境,你的命格尊贵,与伯父又有深厚的渊源,此次怕是需要你与我一同前去。你可愿意?”

阿九毅然点头,“我早有此意,还怕你不肯让我同去呢。”

只是,营救阿爹的事情刻不容缓,自己那些准备虽然已经充足了,可仍需要外力借助,还是要想办法通知下文昊哥哥,刚想开口,苏润已经向她看来,“我等下就去找文兄,若是一切顺利,大约明日傍晚,就能行事。”

饶是蓝木自称一条坚硬的汉子,见到朋友和妹子为了他的事如此筹谋,也不禁落下了滚烫的热泪,他语音颤抖,紧紧握住苏润的双手,“那我便把我的阿爹和两个妹子都托付给你了,润弟!”

苏润的笑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温润如玉,却让人深深信服。

他们三个商议完这些事情,赵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京城来信,祖母犯了旧疾,十分想念我,我。。。我明日一早就要回京了。蓝木哥,蓝禾她到底在哪呢?我放心不下。”

苏润轻声安慰,“蓝禾执行蛊族的事务,不能为外人道,恪弟你别为难蓝木哥了。你祖母她最疼爱你这个幺孙,在她身子不好的时候,你就更应该在她身边尽孝。我为蓝伯父和蓝禾算了一算,他们两个都很平安,你可能放心回京?”

赵恪一向很信奉苏润能掐会算的本事,而且他深知苏润是不会骗人的,既然苏润说蓝禾平安,那就一定平安,他的脸色不由轻松了许多,“蓝木哥,一有蓝禾的消息你就给我传信可好?”

蓝木点头,赵恪对自家妹子的心意他深知,若是将来蓝禾能够平安脱险,他也愿意使其和妹子成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