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心事放下,赵恪又对阿九说,“阿九妹妹,我已经跟二哥说好了,让他善待于你,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写信给我说,我会站在你一边的。”

他的真心实意让阿九内心有些小愧疚,她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不用为她操心,她其实早有打算,她喏喏地点头,“恪哥哥你放心回京,阿九会过得好好的,别忘了替我跟祖母问安。”

望了一圈,赵恪的眼神落在了苏润的身上,“折腾这一回就是为了你的毒,总算不辜负我牺牲名誉,你现在好了,有何打算?”

对这个以满腔真诚待自己的兄弟,苏润有说不出的感激,他笑着望着他,一切情义皆在不言中,“我已经把祖父安葬回祖坟,完成了祖父的夙愿。我师父他老人家此刻应该也不在京中了,我又有其他要事在身,所以此次我便不与你一同回京了。”

他看到赵恪的脸色闪过许多不舍,便笑着说,“我的祖宗都在京城,你还怕我不回来看你吗?等我忙完了身上的要事,总是要回一趟京城的。”说罢他不由拿眼去瞅阿九,那丫头在京城还有些事未了,总是要回一趟的。

正文 四十二章 金蝉

当夜,赵恪和苏润各自收拾着行礼,赵恪自是要回京城,苏润的毒既然已经解了,好友又要离开,他自然是不好再在将军府留了,所以下午就向赵律辞别。

赵律常年驻守营房,不大在将军府中呆着,从前阿九痴傻,偏居后院寂静的小院,又有赵恪相陪,所以才能让苏润住在份属后院的翠锦阁中。如今他身子大好,阿九傻病已消,赵恪又要回转京城,他自是不方便再留苏润了。如今他主动请辞,赵律也乐得答应,设了简单的晚宴,算是为赵恪与苏润饯行。

他本就不善言辞,军中又有些事务,所以匆匆用过晚饭,吩咐了赵恪几句,就匆匆与他二人作别,回了南疆大营。

第二天一大早,赵恪与苏润便向阿九和罗妈妈辞行。苏润对阿九轻笑着点头,还趁人不注意之际,调皮地学着阿九的模样眨眼睛,阿九便知道,文昊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心情很好,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偏赵恪还以为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强颜欢笑,“阿九妹妹,你放心,我就算回京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的。”

阿九十分惭愧,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赵恪又装得威严十足,恶狠狠地吩咐明大管家和一干仆众,“赵明,我不在这儿,郡主的生活就交给你了,要是郡主吃得不好,穿得不漂亮,有人去烦扰她,嘿嘿,小爷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还有你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对郡主不敬,有你们好看的。”

明大管家带领的仆妇丫鬟无不答应。

送走了赵恪和苏润,阿九和罗妈妈还要商讨如何处置蔷儿的问题,“这蔷儿至今也说不清是敌是友,我们既然要行那计策,却不好随便处置她。”随意伤人性命绝不是阿九的作风,但是其他的办法似乎也都不可行,正当她伤神不已之时,忽然想起了文昊来。她对罗妈妈耳语了几句,罗妈妈也点头称是。

“妈妈,等明日我们出了这府里,你和平芬平芳,紫琉紫璃她们就随文昊哥哥一起去江州的宅子等我。等我寻回了阿爹和蓝禾姐姐,我再回头与你们会合。”

罗妈妈虽然很是担心,但是蓝大酋长和蓝禾对她们的恩义,确实不能让阿九袖手旁观,她是极想跟着一道去的,但是她也深知自己跟去只能拖累他们。加上她对苏润极信赖,认为他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家阿九,所以便同意了。她点头,“我会把江州的宅子打理好,等你回来。”

阿九想起了计划中的那一步,问“那事儿妈妈打听清楚了么?”

罗妈妈笑道,“咱们等下先用过中饭,然后妈妈带你去花园走走。”成竹在胸的样子,说明已经安排好了。

饭后,阿九换了大红色的罗裙,天色渐渐有些凉意,她又在外头罩了镶金丝的纱衣,头上插了六翅的金凤簪,罗妈妈为她打扮停当后,自己也为阿九的绝色姿容感到欣喜安慰。

罗妈妈叫来蔷儿,“去,找明大管家,到花园去见郡主。郡主有事要问他。”

将军府虽然亭台楼阁众多,但是花园却只有一个,靠近颐香居,相临观月台,后院众多景致都从花园引申出去。阿九与罗妈妈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早有机灵的仆妇置下茶水,候在附近伺候。虽然郡主是头一次到这花园中赏景,这园子又靠近何夫人的颐香居,但是将军早就发过话了,上回海公公来颁旨之时,将军与郡主琴瑟和鸣之意,早就是承认了府中郡主的地位。所以众仆妇都恭敬万分,不敢有失。

何月容出门来到花园中时,看到的正是这番景象。

赵恪的连番恶作剧把她搞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歇了下来,却又听说小院那个傻子竟然不傻的消息,已经震惊万分,又见赵律与郡主在海公公面前你恩我爱的样子,更是伤情憔悴,细细数来,赵律近两月未来她房中了,这个事实极大地打击到了她。

若是平常,赵律就算再忙,每回回府也都要去看下她的连城,然后再到她房中逗留一番,可这回竟然两个月都未曾让她近身,这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莫非将军是真的恼了她?正当她惊疑不定之时,春杏又带来一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将军竟然陪郡主一起去逛街。就在她与将军最是你浓我浓之时,就算她百般恳求,将军都未答应带她去逛一逛这繁华似锦的南江镇,数次之后,她便不再强求。而将军如今却。。。

她托明大管家给将军带了几次信,希望将军来看她,将军却每次都只回一个字,忙。她甚至都想不管不顾直接冲到将军的书房,看看他到底能忙到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却被春杏和杨妈妈制止了。将军的书房是府内的禁地,若没有将军的召唤,私自闯入,那可是重得不得了的罪责。

何月容无奈,只好每日都到这处处都充满了她与将军曾经美好的回忆的花园中,既缅怀过往的柔情,也期盼再像从前一样与将军来一次偶遇。

然而她彻底失望了,她没有见着将军,看到的却是夺走她一切幸福的郡主。她本来该是缩居在小院里中的傻儿,此刻却一身华贵地端坐在她与将军曾经相拥过的亭子中,接受着身旁仆众众星捧月一般的奉承;她本该是个又肥又呆的丑丫头,此刻却身材窈窕,粉腮红唇,美丽地耀眼;直到何月容看到郡主头上的六翅金凤,她内心的不平激涌到了极点,只因为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吗?她就能夺走她的身份,她的夫君,她的一切?

春杏见势不好,忙向秋桃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丫头扶着何月容换转了一个方向。因着前事,何月容心中就算有滔天的愤慨,却也只能随着丫头退了出去。

却不料,罗妈妈饱含威势地喝道,“何姨娘来了,也不过来给郡主行礼吗?”

何月容心下盛怒,但却无法,只得回转上前,不甘愿地随便福了一福,郡主还未说什么,却听到周围的仆妇悄悄地在那互相议论,“给郡主行礼怎么能如此随意?何姨娘真是。。。”

何月容怒意冲了上来,这起子逢高踩低的势力小人,从前自己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地都喊她何夫人,如今她还未怎么样呢,就个个喊她何姨娘,她不由怒声道,“我本是将军的侧夫人,不需要对郡主行大礼。”

罗妈妈正要反驳,阿九柔柔地冲她道,“妈妈不要计较了。”

郡主既然已经发话,罗妈妈自然只得作罢,旁边一个姓万的老妈子却看出了罗妈妈的不甘愿,她心下一动,将来府内肯定是郡主为尊了,她们这些做奴仆的,不得个个都看罗妈妈的眼色,郡主自来温和,若她为了郡主出了这个头,想必他日罗妈妈能有重赏。

所以她便冒出一句,“何姨娘说是侧夫人,便是侧夫人了?既没有册封,也没有拜过天地祖宗,连郡主都没有喝过敬茶。说得好听点是个姨娘,说得难听些,不就是个妾侍,连正经主子都算不着。”

正文 四十三章 大火

这话却是像一道惊雷一般投入了何月容的内心,她一向以夫人自居,不得已要屈居郡主之下已经算是万般无奈了,此时一个粗陋的仆妇却一语道破了她放在心中刻意不去想起的痛处,她只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向那个万妈妈,“你!你!就算如此,我也是长公子的母亲,你这个贱奴,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这番话却引来更加难堪的答案,“姨娘说笑了,长公子的母亲可是郡主娘娘。我乾国的律法,庶子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嫡母。按律,长公子该称呼您为姨娘。姨娘可不要让府里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啊!”

郡主立刻喝道,“住口,这话从此后就别再提起,以后也不得对何姨娘不敬。”

郡主这话,并未让何月容的心情有所好转,反而怒火上扬,她看着郡主满身的正红,红艳艳地把她的五脏六腑刺痛,从前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无端被一个傻子压住,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嫡子,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父勋,却从未想到,原来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竟然不能称她为母亲,而只能尊这个傻子作嫡母。

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盛怒之下,再也不能忍住,一伸手便要狠狠地朝郡主脸上掌下去,却发现手臂不能动弹,原来竟是明大管家制住了她。

“赵明,你放开我!”

赵明并不理会她,把她交给了闻讯而来的赵柏,“还请何夫人不要见怪,赵明也只是依将军的吩咐行事。”

何月容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般,“他吩咐你的?什么?”

赵明正色道,“将军吩咐过,任何人敢对郡主不敬,都要以家法处置。何夫人身份非比寻常,赵明不敢私自行罚,只好请夫人回颐香居,等候将军发落。”

将军竟然对那傻子呵护到如此地步了?何月容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霎间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冰冷,她颓败地垂下了双手,也不再作什么挣扎,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一般,任赵柏带走她。

赵明向阿九请了安,“明来迟了,让郡主受惊了,还请郡主恕罪。”

阿九摇摇头,“这事,还是别告诉将军了。何姨娘她并不是有意的。是我的不是,我没有管好这些仆妇。”

早有多嘴的仆妇向赵明你一句我一句地禀告了事情的始末,当然她们把自己摘地干干净净的,大意都是说何姨娘对郡主不敬,不肯向郡主行礼,她们看不过,便说了几句,何姨娘便恼羞成怒,竟然敢向郡主施暴。

赵明见郡主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深觉可佩,又听郡主吩咐身旁众人,“以后见着何姨娘,都要恭敬有礼,她为将军诞下了大公子,本就是将军府里的功臣,叫她声何夫人也不为过,这样,从此后,见着就规矩地叫一声何夫人吧!我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大家同在将军的后院,就是姐妹,我并不愿意何夫人向我行大礼,你们也不要再苛责。都记住了没有?”

众仆妇都齐声答应,包括罗妈妈也点头赞同。

赵明心众感慨,既然郡主希望息事宁人,不愿意深究,那自己也乐得不去再拿这些琐事去烦将军,所以答应了郡主就让此事到此为止。

当夜子时,郡主所居的小院起了大火,由于后院没有很多人居住,小院又处于特别偏僻的位置,值夜的护卫正当那时换班,当夜风里又大,当护卫发现的时候,小院的火势已经极大,都无法控制了,护卫们大声嚷嚷,又立刻去禀告,仍是无济于事,火势越烧越大,使小院成为一个火海炼狱。

赵律收到消息从营房赶回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眼前所见简直惨不忍睹,好好的小院此刻就是一座充斥着焦味糊味的废墟。

他的脸色黑到极点,内心中涌过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他沉沉地开口,“人呢?”

赵明的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那焦黑一片之处,“在。。。在那。。。”

那是三具烧焦的女尸,支离破碎,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赵律跪坐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让他崩溃,若不是还有有那许多的事宜要去处理,他此刻怕是宁愿睡过去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传仵作。”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上前跪拜,“回将军,这三具女尸,两具是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另一位,是三十出头的少妇。”

赵律无力地挥挥手,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摆放在地上的尸体,忽然一点亮光闪过,他用手去拨开灰烬,发现了未被烧尽的一个金镶红玉的耳环,他颤颤巍巍地拾了起来,问赵明,“这。。。是郡主的东西吗?”

“这是郡主最喜欢的耳环。”回答的却是满脸戚容的杜妈妈。

赵律紧紧地把它抓在手中,无限悲伤又无限坚定地对众人说道,“郡主得了急病,因着自小身子不爽,没能熬过去,在宁敬堂归天了。”

又对赵明说道,“把那副紫楠木的木材拿出来,好好安葬郡主,她们主仆情深,难分你我,就把她们三人葬在一起吧。这些事情你先处理着,务必要把郡主的葬礼办得风光体面。”

又冲赵柏交代了两句,便捏着手中的耳环,也不要人跟随,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书房。

府内众人都知道,不管郡主院子的火是怎么起来的,郡主死于非命,他们一干人等都难逃罪责,照看不力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将军既然如此吩咐了,就个个把那段话死记在心里,便是杜妈妈这样与郡主罗妈妈交好的人儿,虽然心中为她们不平冤屈,为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却也只好抗着挨着,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言语。

清场的工作做得极快,因为小院已经几乎全部都烧光了,根本就没剩下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一个下人有所异议,大家都是沉默着把事情做完的,这是件关系到众人生死存亡的大事,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当口胡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有人会轻易开口。便是在这死一般的寂静沉默中,不到一日的功夫,一座与原来的小院几乎一模一样的院子便拔地而起,并未请任何一名工匠,所有的活计都是府中的侍卫和奴仆一手进行的。

刚建造完,又恰好下了一场秋雨。在雨水的洗刷下,除了空气中偶然才能闻到的一丝焦糊味,轻易再不能看出任何火烧过的痕迹。就真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寿昌郡主因为病重不治,在宁敬堂撒手西去了。

正文 四十四章 追查

赵律已经呆坐在书房中一天一夜了,此刻天色渐明,他方抬起头来,推开窗,望着被新雨洗刷过的窗前景,他的心中阵阵伤痛涌过。

他是悲痛的,数日之前还与他亲亲密密的小姑娘,他甚至还表明决心希望从此与她恩爱地生活,直到此刻,他都还记得她撒娇的模样,她拉着他的手臂温暖的触感,他实在无法相信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曾经娇俏可人的郡主,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心生好感的人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他更担心整个家族的前途。海公公离开的时候,郡主还是活蹦乱跳的,不仅傻病痊愈,还聪明伶俐地紧。然而才不过半月,郡主就病逝了,这如何能让人信服?天子的雷霆之怒,是护国公府无法承受的。即便现在右相把持朝政,天子还需要护国公府的扶持,即便自己镇守南疆有功,天子需要他继续保家卫国,郡主的逝世仍旧在君臣之间埋下了一道闷雷。天子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相信了郡主病逝的说辞,但当天子猜忌之时,他却可以随时翻出这笔旧账,只要深究,到时就真的是滔天的大祸。从此之后,整个赵氏都被紧紧地绑在天子的战车之上,做天子的剑锋,忠犬,耳目,夹紧尾巴,在天子的照拂下求生存。

想到此,他的拳不禁握得紧紧的,“赵明!”

赵明两个整夜没有合眼,再加上这惊天的惨事,他的容颜憔悴,神色黯然,“回禀将军,已经快马向京城送信了,灵堂也已经布置得当,小院已经回复原状,再看不出痕迹。”

赵律颔首,沉沉地问,“把那天当值的几个侍卫找来,我要亲自问话。”

赵柏带着六个侍卫进来,然后与赵明站在一旁,那几个侍卫情知发生这样的大事,恐怕难逃一死,所以神色都有些颓然。

却不想赵律说,“这火起得蹊跷,选的正是你们换值的当口,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你们也不必太过自责,以后就当从来没有起过火。把那天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一点细节。”

赵律虽然处于剧痛之中,但是头脑还是很清明的,小院那早就不设暗卫,府中的侍卫虽然众多,但是将军府也是很大的,侍卫换值的侍卫所又离得远,等到换值完成,发觉不对劲,然后赶到小院,那火势早就起来了,根本来不及救人。他一向赏罚分明,绝不肯为了泄愤而迁怒无辜。

那六名侍卫听赵律这样说,自是知道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不由感激万分,眼眶中都含着热泪,为首的那名便站上前去,“回禀将军,小的是丙七队的队长刘全,前天夜里,我们六人和丙六队是子时在侍卫所换的值。我们丙队一共有八个分队,主要是负责东北院的巡逻防卫,轮值后,一般从侍卫所到防卫地界的时间是半刻钟,然后我们从东北院的清朗阁开始巡逻,若没有异常情况,大概子时过后三刻钟的时间就能巡到郡主的小院了。可是我们却在九曲桥那被耽搁了一刻钟。所以,我们是在子时过了一个时辰才发现小院那有火光,等我们赶去,小院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

赵律眸光一动,“在九曲桥那被耽搁了?”

另一个侍卫上前回道,“小的叫李三儿,是小的发现九曲桥附近的密林里仿佛有人声人影,因为已经过了半夜,所以感到十分可疑,才汇报给了队长。我们追过去之时,的确看到树影闪动,队长就让我们继续跟下去,当时我的鞋子松了,我便去整鞋子,在地上发现了几片芍药的花瓣。这密林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就没有芍药花,但是也不好判断是不是白天时候有人拉下的,所以小的拿了帕子把花瓣包上了,回来后交给了队长。”

刘全队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放到赵律的桌前,赵律打开时,真真切切地看到几片已经有些干皱的芍药花瓣,他心中一跳,继续问,“那追上去的有没有找着人?”

刘全队长回答道,“禀告将军,小的带着几个兄弟一路追上去,那贼子甚是狡猾,像是非常熟悉府中的地形,我们一路追,追到养年园,那贼子却没了身影。”

养年园?赵律凝眉。故布疑阵,是要拖延时间吧?“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刘全摇摇头,“我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养年园里只有两位嬷嬷,大半夜的,我们不敢进去打扰嬷嬷们休息。后来我们再从养年园开始巡逻,时间上就耽误了大半了。所以。。。”

“不对,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李三儿看到众人都望向他,急急地说,“我们看火势已大,便喊其他的兄弟一起来帮忙,也立刻就让人去找明大管家和柏统领,然后陆陆续续的府里的仆众都出来灭火,只是都是些离小院比较近的。我却看到了。。。外院的小茶,当时手忙脚乱的,我还和他说了话,后来一直都在忙着善后事宜,也没有多想,可是刚才将军问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就想到这个,方觉奇怪,明大管家和柏统领都未到,他一个外院的小厮怎么可能比他们都还先到?”

“外院的小茶?你确定?”赵律沉沉地问。

李三儿忙点头,“不只是我,还有丙六的周忠,丙三的老陆都见着了,当时我们都和他搭了话。”

赵律望向赵明,赵明立刻点头离去。

赵律心中有些隐约的想法,但是他不敢确定,这时看到赵柏吞吞吐吐的样子,便有些着恼,“不是让你们都把知道的说出来么?赵柏,有什么事就说!”

赵柏被点名,只好站出来,“有一件事,柏觉得应该要告诉将军。前日午后,何夫人曾和郡主在花园起过争执,若不是明来得及时,只怕郡主要吃亏。”说着就把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本来按理将军后院的事他是不能去管的,然而这回事关重大,说不好整个赵氏都要被牵连,他深觉可疑,下午何夫人才和郡主起了争执,晚上郡主的整个院子都被烧灭了,这事实在难不让人起联想,他又是当时经手之人,所以觉得有义务要告诉将军。

赵律心中的隐忧似乎更盛,他对何氏的怀疑就像毒药一般蔓延,再也无法停止,何氏是将军府中唯一和郡主有利益关系和仇恨之人,何况,何氏曾经毒害过郡主两次,若是别人想必经过这些时日来也能知晓郡主身份特殊,是动不得的,然而对于何氏,他却没有把握。何氏出身乡野,见识有限,在一己私欲之下,又一时冲动,作出这种泼天的祸事,还是有可能的。

正当赵律陷入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交织之中时,赵明带来的消息几乎就给他的猜疑画上了定论,小茶跑了,再也找不到踪迹,前日曾有人看到小茶在颐香居附近走动过。

正文 四十五章 脱壳

镇南将军府内正是水深火热之时,那始作俑者却乐哉哉地在通往衮州的马车上。

不错,将军府小院那场火正是阿九自己放的,文昊在这场行动中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先是苏润借口赵恪回京的事离开将军府,既方便这场火的燃烧,又能撇清嫌疑,不使有心人起联想。然后阿九和罗妈妈故意策划了花园那一场闹剧,目的是为了祸水东引,包括外院小厮小茶,其实是文昊放在将军府中的暗棋,他就负责在两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露脸,也是为了增添何月容的疑点。

在苏润,蓝木和文昊半夜潜进将军府时,阿九也把能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她先是用超级迷药把蔷儿迷倒,然后再和罗妈妈把小院四周围都淋上了火油,小院中她的那些值钱的陪嫁,早就一次又一次地让苏润搬空了,她除了把百宝箱收拾了起来,其他的那些衣物都扔在了院内。

也不知道文昊是从哪里弄来了三具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尸,摆在了各自的房间,为了力求逼真,文昊甚至还要求阿九把自己贴身的金镶红玉的耳环给摘下来放在女尸旁边。等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又算好了时间点,阿九亲自放了一把火,与过去作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然后她和罗妈妈还有昏迷中的蔷儿,便在三大高手的帮助下,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将军府。

府外,文昊已经把马车等都准备得宜,他已经知道阿九要和苏润一起下衮州,所以特意准备了两部马车。阿九请蓝木在蔷儿身上施个忘情蛊,然后又拜托文昊给她找个地方安身,不管蔷儿是谁的人,她毕竟没有对阿九有过不利,所以只要她能忘却前事,阿九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文昊告诉阿九和罗妈妈,平芬平芳,紫琉紫璃还有他名义上的爹娘实际上的姨父姨母,已经在江州的庄子里等候她们了,既然阿九有事要忙,那么他就先护送罗妈妈过去。罗妈妈既期待与他们的见面,又伤怀与阿九的分别,但不管她的心情如何矛盾,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罗妈妈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把阿九托付给了苏润之后,就毅然决然地跟着文昊出发去江州。

阿九也和苏润向蓝木保证,一定能够找到蓝大酋长和蓝禾,希望他坐镇好蛊族,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众人相互别过,各奔东西。

苏润的心情是很好的,他心爱的人儿自此方是身心都自由了,他在马车中几乎算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看,让阿九羞恼不已,又怕发出声响来,惊动了文昊派来的马夫,到时候脸上不好看,所以只得低低地说,“别再看我啦!再看我就真生气了!”

苏润嬉皮笑脸地说,“再让人看一眼嘛!好像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

阿九翻了翻白眼,眼前这死皮赖脸的和脑子里风度翩翩仙气缭绕的那位形象完全不统一,该不会这才是眼前这位的真面目吧?也太油嘴滑舌一点了,自己的脸和刚来时当然差别很大,但是这位同学早上才见的自己,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其实阿九倒是误会苏润了,在苏润眼中,重获自由的阿九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她身上已经完全抛开过去的枷锁,一举手一投足,全部都洋溢着真实与随性。这才是真正的阿九,这种真实深深地让苏润陶醉着。

两人玩笑了一阵,不免说到刚才那招金蝉脱壳之计,苏润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到,咱们阿九还是当世女诸葛,这招脱身之计,使得可真是绝妙之极。”

既为自己赢得了自由,又替天子得了个坚实的助力,还深深地打击报复了下过去伤害过自己的人。

阿九瞇着眼,“你是觉得我对何月容做得有些狠?”

苏润摇头,“虽然你把事情的焦点都引到她身上,但是赵律却找不到任何确实的证据,再加上谋害郡主的罪名太大,为了整个赵氏的安宁,赵律势必要把此事瞒下,所以何月容虽然会背上这个黑锅,却并没有性命之忧。比起她对你所犯下的罪行,你这样已经很仁慈了。”

阿九轻笑,“我并不仁慈呢。对于何月容来说,活着生活安好并不是最重要的,赵律的爱才是。如果赵律真心爱着何月容,那么他会尽力在一张黑纸上寻找白点,如果他对她没有心,那么就算是一张白纸,只要有一个黑点,他也会有心结。很显然,赵律一开始就给错了指示,何月容以为她曾经拥有过的,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一旦知道了这点,这才让她最难过。”

说罢直视着苏润的双眼,“我这个人,最恩怨分明了。阿爹和姐姐对我好,他们有难,我赴汤蹈火也会去营救,何月容伤害过我,我就必然要好好回敬她。”

言下之意是,苏润你自己可想好了,要让我如何以对,全看你的表现。苏润当然领会了含义,却并不认同阿九的话。看着她故作凶悍的表情,不由乐从中来,这个丫头还是心软得紧,若真的要让何月容此生都生活在无望中,又何必不留一点证据给赵律,赵律若认定了她的罪,她仍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却再也得不到赵律的看顾了。而现在这样,赵律最多心中存个心结,日子该怎么过却还是怎么过,对何月容的打击也不过是一时的。

忽然心中一动,随即苏润的脸上绽放出大朵笑容,“嗯,我知道了,我以后绝不敢对阿九不敬。”

阿九总算是满意了他的答案,不错,她就是要举例说明,她这个是很记仇的,希望苏润不要惹她,又想起一事来,便正了神色对苏润说道,“既然寿昌郡主已经仙去,那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姬九了。从此以后,我就跟我娘亲姓袁。我们此去衮州,不如就扮作兄妹吧?”

苏润摇头,“我姓苏,你姓袁,还是扮作表兄妹的好。”

阿九觉得也有道理,便答应了,“私下里你还是仍旧叫我阿九的好,不然一直表哥来表妹去的,我会被雷死的。”

苏润点头,心中暗暗揣测究竟何谓雷死,脑海中浮起一副某人被雷劈时的场面,不由哦了一声,原来这个雷字还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妙用。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走到了驿站,按照和文昊商量好的,两人在此换了好马,车夫还要回去复命,接下来的路程就只能他们两个人自己走了。去衮州的路途遥远,又有一场极其凶险的境地在等着他们,只是两人却都不觉得有畏,阿九是因为初涉传说中的江湖有些兴奋,再加上对蓝大酋长和蓝禾的关切让她一往无前,而苏润,则全是因为身边有心上人的陪伴,即便前方是狼巢虎穴,因为有她相伴,也闯得甘之如饴。

正文 四十六章 腥风

越接近衮州,江湖气息就越见浓烈,官道,酒楼,驿站,时常能看到背着大刀,佩戴宝剑的江湖人士,阿九对江湖十分好奇,但是也害怕那些江湖莽汉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手起刀落,所以紧紧地跟着苏润,一步都不敢疏离。

苏润自然是乐得接受的,就跟很多现代的青年男子喜欢带着心仪的女孩子去看恐怖片一样,虽然苏润也打起了二十分的警觉,但是心里却甜滋滋的,他感到被需要被依靠,他的保护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一踏入衮州地界,阿九就觉得仿佛闯入了江湖人士的集会,街上三三两两走过的大多都是抗着兵器的江湖人,甚至还看到过一回肩头搭着流星锤的,阿九就喜欢看这些带奇怪兵器的,每回遇到都能让她盯着瞧许久。

苏润只要她跟紧自己,也就随她到处去看。他当然是有所准备的,阿九身上早就穿上了他苏家祖传玄丝金线织成的软甲,她手腕上的串珠是当日蓝大酋长给的信物,防虫防毒,一般等级的毒物都近不得她身。

打探消息最好的所在就是酒楼,此刻苏润和阿九就坐在这个坐落在衮州闹市口的迎宾酒楼的二楼。苏润还是着了白衫,阿九却一身粉裙,不施半分粉黛,也并不插金戴银,只用一根竹簪,随意地挽起一个发髻,褪尽荣华的小脸,端的是清丽非常。即便是如此,两人如同金童玉女一般,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苏润刚点完了菜,就有邻桌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走了过来,冲他一抱拳,“在下青州齐逍,见过这位兄台。”

青州。。。苏润虽然没有听说过青州齐逍的名头,但是青州齐氏却是赫赫有名的,看那青年的通身气派,便知大概就是那青州齐氏子弟了,只是这些江湖世家子弟通常都自恃身份,显少与陌生人搭话,这齐逍却不知是什么意图。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也学那人抱了一拳,“在下苏润,这是家表妹。”

江湖人士,这便算是通了名号了,通了名号一般就开始谈正事了。

两人让了一让,便都坐下,那齐逍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长得十分英挺高大,他开口便道,“我见两位似乎不是本地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江湖人士,不知是途径此地,还是来访亲的?两位面善,我就直言两句,若是途径此地,不如转道而行,若是来访亲的,那还是快些投亲,莫要无故卷入此地纷争。”

苏润与阿九对视了一眼,便笑道,“兄台何出此言?我与表妹一路行进而来,所见到处都是江湖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们一路前来没有听说过衮州叠石庄主的事?”齐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苏润摇摇头,“我与表妹一路水路而来,昨日才在前面的柳坡镇上的岸,这两日所见者,多是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可沿途并未听说衮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我们二人正觉奇怪呢。”

齐逍道,“原来你们走的是水路,怪不得你们不知道。叠石庄主汤齐,中了天下至毒绝命蛊,江湖传言绝命蛊普天之下只有蛊族的酋长会使,然而上月蛊族蓝大酋长却亲自带着女儿来向汤庄主澄清此毒并非他所施,并且当尽力为汤庄主解此毒。谁成想,当夜叠石庄便受到了魔教的攻击,也不知道魔教与他汤氏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一夜之间灭了人家满门,只余下了拜在昆仑门下的三公子汤彦君一根血脉,他连夜赶回叠石庄,又求了少林,武当两大派的长老振臂一呼,誓言要铲除魔教,这不此地才聚集了那许多的江湖人。”

阿九眸光一闪,轻声问,“那蓝大酋长和蓝大小姐也遭遇不测了吗?”

齐逍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听人说,魔教把他父女二人给掳去了,魔教中人心狠手辣,被他们掳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阿九向苏润望去,只见他轻轻颔首,心下一安。魔教若要他们的性命,大可像对待汤氏一族那样,既然当时没有下杀手,想必是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暂时应当没有危险。既然知道了是魔教把他们二人掳去,只要找到魔教的人,便能找到他们了。

只见那齐逍喝了口茶水,接着道,“江湖各大门派,各个世家都派出了人马,在此探寻他们的老巢。只是魔教贼人忒得狡猾,常常偷袭,衮州这几日已经打斗过好几场了。朝廷见衮州动乱,也派出了金骑卫,现在三方混战,乱得很。我看二位都不是江湖人,还是尽早离开此处吧。”言语之中,倒见着几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