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心情却是最复杂的,之前发火时的愤怒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尴尬,他确实是很容易冲动,但身为一国之君,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可是此时此刻,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却破解了自己话中所有的漏洞,并且无所畏惧。

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这让皇帝很恼火,可是却不得不用新的眼光来审视这个姑娘了,说实话,他还有些欣赏的意味了,放眼朝中百官,哪怕是纳谏的官,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况且,平心而论,在之前的日子里,她对自家儿子的好,确实是没有半分虚假。

皇帝尴尬的咳了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朕不过一句戏言,如何就当了真?”

话刚落音,司徒兰这才慢慢松开了自己紧紧攥住的手,长吁一口气。他没有治自己的罪,总算是赌对了一把,捡回了一条命。

“罢了罢了,朕也乏了。”皇帝揉了揉额心,似乎是有些疲惫,“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傻太子今天突然肯主动来含元殿,原以为是件好事,谁知道闹出了这么一场怪事。

第一个告退的人居然是司徒兰,行了个大礼躬身告退,然后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也不等太子一起。含元宫里的早梅已经开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香气,却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

沈寻连忙跟了出去,刚想上前跟她说些什么,司徒兰突然停下了脚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漠然。

“您跟太子妃一道回去吧。”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因为沈寻那一番不长脑子的举动,她刚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还没恢复过来,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沈寻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他分不清气话和真话的区别,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

司徒兰又偏过头,看向了一旁退出来的太子妃娘娘,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陵江,张口说了几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的。

“不要惹我。”

声音并不是很大,甚至有点小,却在一瞬间霸气气场全开。

刚刚围观过她和皇帝的一番对话,霍清秋看着她的眼睛没吭声,居然也有些心悸,只默不作声地带着侍女从另外一条道上离开,愤怒的女人最可怕,目前要尽量避免正面碰撞。

司徒兰扭头就走,珠柚一直在宫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了,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心情很是不好的样子,也不敢问话。

沈寻抬脚跟了过去,身后的太监又连忙跟上他,一步都不敢落下。

司徒兰走了几步,很快意识到后面有人跟着,于是又停下了脚步,眼风微微扫了过去。

“怎么?殿下不认识回东宫的路吗?”认识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司徒兰还是头一次对他发火,“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踏进宓兰宫一步。”

说完便朝前而去,头也不回,也不知道是真的出离愤怒,还是铁了心要让他吸取教训,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

沈寻果然没敢再跟着她了,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委屈的低下了头,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鼻子有些酸涩。

半晌,眼睫上挂了两滴晶莹的小水珠。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惹兰兰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是在12点之前吧QAQ我的天呐终于不用吃键盘了…

一字温软

司徒兰说不准太子靠近宓兰宫一步,还真的就付诸实践了,吩咐了所有的下人,看见他就自动无视,就当没这个人一样。

她其实并不是狠心,只是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太子吸取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没脑子的做事情。况且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脾气有尊严,被人欺负了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忘记的,所以从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什么。

倒可怜了沈寻,每天用过膳就在宓兰宫门口蹲守着,可怜巴巴的看着守门的宫人,希望他们能放自己进去。

面对这样凄惨的太子殿下,宫人们都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可虽说对方是太子,毕竟还是要听自家主子的话,太子脑子不管事,拿他们没办法,良娣就不一样了,有实权有后台,这种时候倒是谁也不敢得罪。

司徒兰似乎是铁了心不想理他,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索性就在自己寝宫里绣起花来,她本就精通女红,绣个荷包自然不在话下。

面上虽然不理沈寻,但这荷包却是绣给他的,双面刺绣,正是一朵针法巧妙的半朵兰花,尚未完工,已具神韵。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恨铁不成钢,又无法割舍,心中骗着自己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象太子收到这东西的样子。

啊啊啊,真烦躁啊。

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懂自己了,只一边绣东西一边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就把手指给戳破了。司徒兰“啊”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越看越来气,索性朝地上一丢,不绣了!

你不是有太子妃吗?又贤良淑德又美貌过人,还给你绣个鬼啊。

林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方唤道:“阿兰姐姐。”

司徒兰看了她一眼,连忙换上了一副不那么吓人的表情,“怎么了呀。”

“太子妃派人唤您过去一趟呢…”林糯有些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末了,又补了一句,“我觉得她肯定不安什么好心,要么姐姐你就说自己病了吧?”

装病也太拙劣了,司徒兰没吭声,只脑子里默默想了想。

太子妃这种时候唤她过去,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单独相处会是怎么一副场景。

其实,她也有些看不懂这个太子妃。脾气秉性都摸不清楚的样子,只以前听说是个温柔又随和的人,皇帝应该也是听说了这样的名声,才把她召进宫里来的。前几天的事情,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虽然看起来很正常,可越是正常越是有些奇怪,太子这么对待她,寻常的姑娘家是不可能做到这么冷静的,就连司徒兰都自认为无法平静面对,她却只是那样一副淡然而顺从的的反应,隐隐让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说她有可能出于嫉妒而对自己下手吧,感觉不太可能,这东宫总共就她们两个妃子,自己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太子妃肯定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落得个善妒的名号,皇后之位也不保险。况且,她根本就没有在太子妃的眼中看见嫉妒两个字,不知是出于别的目的,还是真的对太子没什么感情。

她这边想得太远了,林糯久久等不到反应,只好又出声问了一句:“姐姐您去吗?”

“去,当然要去。”司徒兰起身整了整衣服,眼睛扫到了地上那个没有绣完的荷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将其捡了起来,轻轻搁在了桌面上。

“她是妻我是妾,本就低人一等,召我去我就必须去,又什么办法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林糯张张口,犹豫了好久好久,才道:“那个…殿下在门外呢。”

司徒兰一愣,说:“哦。”

“…”林糯一时无语,却不敢多问,只闷闷跟在她后面,小声嘟囔道,“姐姐真狠心,糯糯都看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司徒兰回过头,故意问。

“没有没有没有。”林糯连忙摆手,支支吾吾道,“我说外面天气真不错啊…”

林糯刚刚说的话,司徒兰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他就是被惯坏了,从小没受过什么罪,这样怎么可能记住教训?我也没胆子让他受罪,随便晾一会儿就够了,看他还敢不敢犯蠢。”

林糯一晒,又小声小气道:“让一个傻子不犯蠢…姐姐您真是有点苛刻了…”

“你有意见?”司徒兰半笑着瞥她一眼,半晌,慢悠悠道,“我没把他当傻子。”

话刚落音,林糯一愣,一时有些怅然。

司徒兰给自己围上了一件深红色的斗篷,便朝门外走去,一边道:“那天的事情,珠儿应该跟你说过了。其实我胆子很小,可越是胆小越是只敢破釜沉舟罢了,说实话,如果当时陛下真的要我卷铺盖走人,我肯定是没二话的,因为太子并不是我的责任,没有必要为他停留在这个诡谲的深宫里。”

“留也罢,去也罢,也就那么回事了。凡事都看淡一点,会发现很多事情在你的生命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林糯一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才跟了过去,其实她听得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是知道的差不多了。良娣这种随性的心态,倒让她一时有些看不明白了。

司徒兰步子有些犹豫,却没有减速,只在跨过宫门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一抬头,果然看见沈寻站在守卫的旁边,可怜兮兮的朝这里望着,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守卫都谨遵自家主子的吩咐,连话都不敢跟太子说一句,只在心中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堂堂一国太子,沦落到吃闭门羹的地步,想想也觉得挺凄惨的。

看见沈寻这么可怜的样子,司徒兰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中挣扎了一番,决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兰兰…”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卑微又凄惨,让人听到心中一颤。

司徒兰眉毛跳了一跳,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太子妃还在玉辉宫等着她呢,去晚了说不定就去告御状了,什么良娣故意怠慢太子妃啊,良娣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啊之类的。

她故意为自己找借口,步子却忍不住放慢了些。

“兰兰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着,只是越来越小。

沈寻这几天每天都在门口守着她出来,可是都没有等到人,憋了这么多天终于看见了他魂牵梦萦的人,心情自然是又委屈又悲痛的。

三天,还不够长。

司徒兰咬咬牙,没回头,只硬起声音问道:“哪里错了?”

见她终于理了自己,沈寻兴奋的抬起了头,可是愣了半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司徒兰等了许久,没能听见回答,有些失望和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刚想要抬脚离开,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司徒兰一回头,看见自己的袖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沈寻不敢牵她的手,更不敢抱住她,只敢悄悄摸摸的扯住她的一截袖子,憋着一股劲不让她离开,鼓着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司徒兰故意道:“你的太子妃召我去呢,去晚了可就不好了…放开。”

沈寻不松手,执拗的拉着她的袖子,声音越来越小。七分委屈,三分愤怒,“兰兰不要不理我…”

司徒兰刚想说些气话,陡然发现他眼眶里攒了一汪泪,低着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心里突然一颤。

那清秀的少年立在宫门口的万丈霞光里,颀长而挺拔,眼里却带了几分紧张,甚至还有些绝望,像是对某些珍贵东西的无法割舍。

司徒兰突然觉得这次是自己做错了,他将一颗真心捧在自己面前,没有理由去践踏。沈寻或许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一定能就此彻底改正。但他对自己的眷恋和执着,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没有掺杂任何别的东西,纯粹而又美好。

哪怕他什么都不懂,心智宛如三岁孩童,哪怕他总是在闯祸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要他愿意信任自己,有心去保护自己也够了。

仔细一想,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人爱着自己,其实挺不错的…

司徒兰慢慢回过来头,看着他紧紧攥住袖子的那双手,声音有些哽咽,却能勉强保持镇定:“外面这么冷,你站了多久。”

沈寻不知道她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如实道:“不知道。”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你打算在这门外站一辈子吗?”

话刚落音,沈寻很是愣了一愣,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只理所当然道:“站。”

一字温软,却坚定如石。

司徒兰身子一僵,眼泪便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学,一天都是在车上度过的…时速太渣,总是更得很慢对不起大家,v后会尽量保持日更的。

谢谢喻晓悠姑娘的手榴弹。

留言满25字都会送分。

推一下机油的文《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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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檀从没想过,

读了10年的圣贤书,

最后全用在了闺房情趣上。

她甚至怀疑…

听不到子曰,她的男人就硬不起来。

太子妃的照面

“兰兰你怎么哭了。”沈寻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怯怯的望着她,“寻儿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这回司徒兰难得没有反驳他,刚想伸手擦掉,却有一只比她更快的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抹在她的眼角上,又轻又柔,一边擦一边安慰道:“不哭不哭。”那样哄小孩子的语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也许是太子被这样哄多了,所以认为别人哭了也需要这么哄。也许在他心底,兰兰才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司徒兰心底一软,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太容易破功了,连装模作样都不会,只是面对这么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任谁也会把持不住的吧。

周围还有下人看着,却都憋着笑不敢说话,只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准备等他们走了之后再私下讨论似的。

司徒兰有些尴尬的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吸了吸鼻子,“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你想做什么都要事先跟我商量好,再出什么意外,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这是沈寻出生以来听到的最可怕的威胁了,连忙捣蒜一样点头,道:“寻儿都听你的!”

“那可不行。”司徒兰又有些犹豫起来,“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我再怎么折腾,充其量也就是个妃子,一个皇帝什么都听妃子的,那我岂不是成了祸国妖妃吗?”

沈寻低头思考了很久,没能消化这段话,只好向她投去了疑问的眼神,怯怯的问道:“那皇帝该听谁的。”

司徒兰一时无话,想了很久,方道:“听你自己的。”

“但前提是,你要在登基之前变好,变得独立而强大。”

沈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愣愣地望着她没说话。

“咱们不着急,慢慢来。”司徒兰安慰了他一声,又道,“太子妃召我去呢,不能耽误的太久,要先走了。你回自己寝殿去,把我上次教给你的官职大小都背熟,没背熟不要来见我。”

没等他答话,司徒兰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在你父皇面前,最好是装作跟我不熟的样子。在你没有能力保护我的时候,不要出头护着我。”

沈寻一听,顿时很受伤,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剩下的话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司徒兰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他才一脸委屈的抬起头,对着空气哼了两声。

兰兰这是嫌弃他没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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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虽然没有下雪,空气中也还是湿冷湿冷的,北风不依不饶的灌进了司徒兰的脖子,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其实她有些不敢进去。

玉辉宫是太子妃的寝宫,离太子最近,风景也独好。刚进了门,便能发现梅花枝充斥了整个院落,只是此时并非夏季,湖面上只有几片枯荷四散飘零着。虽说倍感凄凉,却也让人感叹四季无常。

开国皇帝热衷于享乐,大周的皇宫与以往构造都不太一样,也算是另辟蹊径。

心头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即将要面对的人,不仅是和她共侍一夫的女人,更是有权有势的太子妃,哪怕是刚刚来东宫还没有站稳脚跟,说话也是比自己有分量的。

之前打照面的时候,自己正在气头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现在在东宫,太子妃想要整自己倒是易如反掌。

可再怎么想也终究是要面对的,司徒兰深吸了一口气,随宫人进了殿,一抬眼便看见了那个捉摸不定的太子妃。

霍清秋微微扫了她一眼,顿时换上了另外一种表情,脸上笑意满满,端的是亲切可人。

“妹妹你来了?”

谁是你妹妹了…司徒兰脸皮一抽,我好像比你还大一岁吧。

但有些话是只能在心底不能说出来的,司徒兰僵硬道:“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谁还能吩咐你呢?”霍清秋满脸笑意,慢慢走了下来,搀起了她的手,“这东宫可就咱们两个主子,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姐妹,咱们现在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妹妹不要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的。”

这态度…委实有些奇怪啊,很容易让人想起“笑面虎”三个字。

司徒兰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却还是顺着话道:“您是妻,我是妾,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话刚落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哟,您也知道自己是妾啊?”

偏头一看,正是多日没见的陵江,似乎是攀上了高枝,有了后台什么也不怕似的,一脸挑衅的看着自己。

太子妃嘴角嘲讽一笑,却还是装模作样的呵斥道:“陵江,不许乱说话,还不给良娣赔罪?”

“陵江给良娣赔罪了。”她倒很是配合,只是格外加重了良娣这两个字,像是在强调她是妾一样。

司徒兰这次倒难得没有反讽回去,低垂着头没说话,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倒不是真是就好欺负了,只是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正所谓言多必失,逞一时口舌之快,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被人抓住把柄,索性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