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很认真地整理了一遍,直到全身上下一点褶皱也看不见,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轻声对门口待侍的宫女道:“我要洗澡。”

“…”宫女一懵。

沈寻低着头重复:“我要洗澡。”

那宫女越发的惶然了,不解道:“殿下您不是…刚刚才洗过吗?”

沈寻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却又死板,继续重复,“要洗澡。”

“…是是是。”那宫女被他搞得有些不在状态,连忙应了声,叫上一旁待侍的宫女便下去准备了。

沈寻低着头看自己的脚面,像是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有些魂不守舍,宫女们都下去准备了,他又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写的那一堆东西。

看了许久许久,沈寻突然伸出手,指着上面的字开始数数。

一个接着一个数,看起来又呆又傻,却无比执着。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他的手随着自己的声音而慢慢移动,翻过了一页有一页,像是生怕自己数错了,连宫女出声唤他都懒得理。

“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沈寻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数到一百的时候,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喜的看着那个字,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一百了!!!

一百了啊!!!

沈寻迅速将那一堆纸叠了起来,珍之又重的放在了镇纸之下,然后就去洗澡了。

洗完回来又将那堆纸拿了出来,带在身上,兴致盎然的出了门,步伐略显轻快,像是碰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门口的宫女都惊呆了。

殿下这大半夜发的什么春呀,走个路还带蹦的。

沈寻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可猜性,宓兰宫值夜的宫人早就习以为常,给他行了个礼就继续站岗了。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奇妙而荒诞,某些人刚刚差点被别人爬了床,现在就心心念念的来琢磨如何爬另一个人的床…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外面似乎下着小雪,头上落了几颗小小的冰晶,一场迟来的雪终于在这个夜晚悄悄降临。幸好这段路也不是很长,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沈寻拿着那一叠纸,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司徒兰寝殿的门,从外面看的时候里面已经吹了灯,可见她是早就睡了。他可不怕打扰到她,宫里的日子这么闲,一天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让她睡的。

沈寻推开门朝她的床边走去,带着几分兴奋和忐忑,刚走了两步,却听到司徒兰咳嗽了几声,不像是故意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受了风寒。

他心中一慌,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一脸紧张地问道:“兰兰生病了?”

面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司徒兰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只是慢慢转过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道:“没有啊…”

她差点就要睡着了,却被开门的动静给惊醒了。

“你都咳嗽了!”他很认真的陈述了这个事实,试图将她的观念纠正过来,“咳嗽就是生病了!要叫太医来的!”

“…”

不就咳了两声,太子你至于吗?

这几天被太子妃弄得有些心烦,加上头又有些发晕,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所以司徒兰此时心情不是很好,于是翻了个身道:“没生病就是没生病,我要睡了,自己乖乖回去睡觉…”

听了这话,沈寻顿时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万般伤心的瘪起了嘴。

“赶我走。”

司徒兰一无奈就有些心软,也就妥协道:“行吧,那你就在这儿睡吧。我现在不是很舒服,不要吵我就行…”

沈寻认定她生病了之后,已经将自己那叠纸悄悄地藏了起来。兰兰都生病了,不能让她看见这东西,不然肯定是要凶他的。

没有关系,以后好了再讨论这件事情也不迟。

他俯身,很是认真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就像以前母后总这么摸他一样,摸完了又去摸自己的头。

比他的烫…

于是沈寻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兰兰真的生病了!

沈寻紧张地在她耳边安慰道:“兰兰不要怕,我去给你叫太医来。”说着就要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别别别。”司徒兰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有些无奈。这天气染上风寒其实再正常不过了,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舒服,却并没有想找太医的意思,一来是实在疲惫犯困,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而来,也是想逃避一些事情。

有些事情不想搀和进去,那就没有比装病更好的理由了,真病了,反而更方便行事,何况只是小小的风寒罢了,以前可连药都没吃过,也没金贵到这个地步。骨子里还是丫鬟的命,觉得大半夜劳烦太医来给自己治小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磨叽…可就生了这么个性格,没办法改变,得过且过的人,往往都不太计较细节。

她这边不慌不忙的闭着眼睛要睡觉,那边沈寻却急的团团转,一个劲的强调道:“不行的不行的,你生病啦,要喝药的…”

“没事啦…小病而已,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司徒兰起先有些没当回事,耳边那句念叨听多了,却生了几分感动,“乖,自己回去睡觉吧,要是把风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你的身子可比我金贵多了。”

“我不怕的。”沈寻哼了一声,似乎要证明他这句话的真实性,转身脱了鞋子就上了床,动作快得连司徒兰都望尘莫及。

然后颇为熟练的脱去了自己的外衣,钻进了她的被窝,一脸正直道:“快点传给我,这样兰兰就没病了。”

“你这什么逻辑…”司徒兰偏头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朝旁边躲了躲。

沈寻才刚钻进被窝,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朝后退了退,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嫌弃,不由得瘪起了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寻儿洗过澡了,很干净的。”你别再躲了好吗…

司徒兰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笑话,哪怕是个没什么智商的小狼,那也是狼!适当做点防范措施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什么时候被偷偷吃掉了还蒙在鼓里。

她将头偏了过去,尽量不对着他的方向,有些压抑的咳了两声才把身子完全背对了过去。

“睡吧睡吧。”

沈寻立刻贴了过来,本能地搂住了她的腰,很是正直地回答道:“好啊。”

“…”几天不见,吃豆腐的技术见长啊你臭小子,司徒兰这回倒没怎么抗拒,因为她实在是困的不行不行的了,头昏脑涨的,话都说不完整。

她的额头有些发烫,身子却有些冰凉,沈寻就像一个全方位可移动的火盆,将她捂得严严实实,见对方没有再躲,某人很是满意地又搂紧了些,开始盯着她的后脑勺不说话。

司徒兰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诡异的注视着,实在是困得不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寻盯了好久好久,久到外面的雪已经厚了两寸,看她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心中一喜,于是试探地唤了一声:“兰兰…”

“兰兰…”

头疼加疲劳,司徒兰睡得跟死猪一样。

沈寻小心翼翼地将她转了过来,动作颇有些猥琐地让她的正面对着自己,然后开始静静注视她的脸庞。

空气中似乎安静地能够听到外面雪花落地的声音,那样奇妙而又沉寂,雪才刚刚下了不久,外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冰清如水。

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沈寻那又长又密的睫毛眨了两下,随即悄悄将脸凑了过来,跟她的唇碰在了一起。

“啵”

太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们,偷香这种事情,是可以自学成材的。

折腾完毕,他把被子朝上拉了拉,然后将司徒兰紧紧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尤娜天扔了一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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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姑凉们!!!蹭一个~~~

啊啊啊啊忙得回留言的时间都没有了好想揍自己怎么破…QAQ我要找个时间一起回嘤嘤嘤

良医难医心病

以为第二天早上醒来会是一样的晴朗天气,却不知昨天的雪下了一整夜,直到现在还没有停。

大雪纷飞,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季里显得那么映衬,连细长的树枝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足见时间之久。尚算清晨,大周皇城一片静谧,还有许多人停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沈寻醒得很早,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司徒兰的额头。

很烫,烫得让他心中有些发怵。

以为一晚上过去就好了,却病得越来越重。所幸的是,沈寻和她呆了一晚上,却没有被她传染。

“兰兰?”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兰兰兰兰。”沈寻略微加重了语气,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开始摇晃她的身子。

“兰兰兰兰兰兰。”

司徒兰病得头昏脑涨,意识也不甚清醒,只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于是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沈寻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穿衣洗漱。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派人传太医前来,他知道生病是要让宫中的太医治的,一刻也不能耽误。

果然,过了不多时,太医院来了人。

居然是司徒兰那日在路上偶遇过的徐章徐太医,因为一撞而相遇,和不打不相识倒有些类似。

那天的事情实在记忆深刻,所以这徐太医对司徒良娣的印象颇好,大清早的,话不多说就背起医箱出了门,朝东宫赶来。

徐章给昏睡中的司徒兰把了把脉,模样甚是专注,只一会儿便扭头对一脸焦急的太子说道:“殿下无需太过紧张,娘娘只是染了些风寒罢了,只是这病来得有些奇怪,微臣一时找不出原因,但是总体上是无甚大碍的,开些适当的药方也就痊愈了。”

听见这段话,沈寻方松了一口气,就像病的是自己一样,“那就好。”

旁边又是把脉又是说话的,司徒兰在昏睡之中悠悠转醒,却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除了因为意识还不太清醒,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

沈寻之所以起的这么早,是因为他今天有早课,太傅大人一直在外面等着他,此时知道司徒兰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了心,转身出门去找太傅了。

沈寻刚走,司徒兰就有意识的睁开了眼睛,视线虽然还有些模糊,总归还是看得清楚的,她偏过头看向面前那个在桥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古怪老头,面色有些惊讶,不由得哑着嗓子开口道:“是你。”

徐章摸了摸自己泛白的胡须,笑呵呵道:“娘娘居然还记得微臣。”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没有发那些古怪的脾气。

司徒兰头昏脑涨,也没有工夫同他寒暄,只道:“大人做事特立独行,自然令人印象深刻。”还带着些浓重的鼻音,却也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那徐章听罢哈哈一笑,似乎对这样的评价很是满意,只笑了一会儿,忽然那又摆上一张严肃的脸。

“微臣刚刚同殿下说的话可没有半分虚假,娘娘的病着实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不像是偶染风寒,倒像人为。”

听罢,司徒兰一愣,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人为…我的天,这皇宫的水也太深了点吧,谁这么闲啊给她人工造病。

徐章又摸了摸胡须,又道:“说实话,如果娘娘您是不太相熟的妃子,微臣出于明哲保身,自然不会跟你说这些多余的话,一不小心卷入这后宫之争,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的事情。幸亏你今天碰上的是我,总归算是提醒你一声,多多小心身边的人,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司徒兰第一反应就是霍清秋,当然除了她也没人跟自己结过仇了。二来对于徐章这冒着危险的善意提醒感动不已,连忙出声道谢。

徐章摆了摆手,语气颇为真挚,“我知道你这姑娘心地善良,那日你大可不必亲自下桥,也可以拿身份压我一头,扬长而去,但是你没有。从那件小事上就能看出你的本心。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我都是你爷爷辈的人了,自家孙女遭人暗算受了委屈,哪有不提醒的道理?”

司徒兰被这句话搞得又是一愣,过了好半晌,心底才慢慢生了几分暖意,想来这人心凉薄的宫中,还是有令人感动的存在的。

“大人言重了,司徒兰不过这后宫嫔妃中最普通的人罢了,如何担得起大人厚爱。”

徐章知道这是客气话,也没有继续反驳了,只默默低下头,依照她的病情给她开起了方子。

司徒兰轻轻咳嗽了几声,头痛的不行,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随即出声道:“大人,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说吧。”

她看了看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方问道:“普通的病能开药方治好,那太子这病,当如何医治?”

话刚落音,徐章的手顿在了原地,然后抬起头颇为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司徒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间有些紧张,没敢继续问了。

徐章继续给她开方子,有些无动于衷道:“这句话陛下每年都会问我一次…哎,你们这些人呐,总是喜欢强人所难,都说良医医不了心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句“你们这些人”其中也包含了皇帝大人,也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司徒兰有些尴尬,却仍旧没有放弃,继续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可那也不是吃药能解决的啊。”似乎脾气又上来了,徐章白了她一眼,“听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有,殿下是因为最亲近的奶娘过世而受了刺激,你能让那奶娘再活过来吗?”

“…”

奶娘过世受刺激?这个也不至于吧…亲人过世都是人之常情,能让他受刺激受到变成个傻子?也许是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有些过去的事情不好猜,也猜不出来,只能等以后再慢慢弄清楚了。

司徒兰被这诡异的真相震惊的有些发懵,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还生着病,转过头来惊讶道:“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殿下再受一次刺激,也许就能有所好转?”

徐章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可没说这种话,闹出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原本说话还算客气有礼,越到后来越不像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拿她当自己人了,还是古怪的本性露了出来。

司徒兰像是没听到他后面那句话,只觉得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突发奇想,自己也死一次,太子也许就变好了?

然后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烧糊涂了。

徐章看了看她这反应,又想起了那为太子病情愁眉苦脸的皇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多言,嘱咐了几声便告退了,只叫她有事找自己便可,旁边待侍的宫女连忙将他送出了门。

司徒兰躺在床上,依旧发着高烧,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希望,忽然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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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太傅一向是个准时准点的人,早早的就来了。虽说这个学生是个不进油盐的傻子,但毕竟是当朝太子,是未来的国君,还是自己的女婿…于情于理都要尽职尽责。

其实一开始皇帝同他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他不是不犹豫的,谁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原本想着委婉的争取一番,谁知道自家那倾国倾城的女儿却吵着要他答应,说自己这辈子非太子不嫁。

他就纳闷了,你说你一个没出阁的闺女,见过太子吗?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怎么还就非他不嫁了。

现在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也就只好尽职尽责的完成自己的义务,尽量让女儿不要太委屈就好。

他原先是想着来教太子写字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在教最基本的东西,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毅力了,可是当他写下一个“回”字让太子临摹之后,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惊失色。

太子看也没看那个字一眼,提起毛笔就在纸上写了七个大字。

这个字我会写了。

“…”

霍太傅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难道自己这是被鄙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