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这模样,程氏微微皱眉,斜睇她一眼,说不出的鄙夷、不屑。

她慌张又惭愧的低下了头。

程氏是那样的高贵圣洁,而她是多么的卑微,多么的不幸,多么的…肮脏啊…

事后她也想过要向杜氏倾诉、告状,讨个公道,可她刚嗫嗫嚅嚅、词不达意的开了口,杜氏便正色拿出《列女传》,给她讲了王凝之妻李氏被店主人拉了一下胳膊便自己挥斧头斩断手臂的故事,听的她冷汗涔涔,恐惧顿生。被男人拉了下胳膊就要自己砍胳膊,那如果被陌生男人抱了,岂不是要挥刀自裁么?

她被吓住了。

一句话也没敢再说。

那是在云家,在云家内宅,她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陌生男子,会遇到那样的难堪不测。从那次以后她便愈加小心谨慎了,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带着舒绿和自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敢独自一人,甚至于拿出攒下的月例钱私下里让舒绿买了把小巧的匕首,随身携带,时刻警惕,不敢有片时的放松。

那些年,她活的真是很辛苦,很艰难。

她在人前陪尽笑脸,背着人时却是悲伤绝望。

虽然侥幸逃出魔掌,虽然这件事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那难受恶心的感觉过了许久都忘不掉,多少个夜晚她浑身汗水从恶梦中惊醒,惶惑凄凉,伤心欲绝。

时隔多年,那个恶梦中的痴肥男子居然又出现了,就站在云湍身边!

云湍,程氏…云倾想起那天她从山洞里冲出来之后不久便遇到了程氏,程氏用厌恶又不屑的眼神斜睇她一眼,就是那个眼神,让年方十岁的她自惭形秽,让她觉得自己污浊肮脏…

当时她没有多想,事后她不敢再想,可是现在事过境迁,一切忽然都明白清晰了:云湍为什么会认识这个贱男人?程氏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程氏一定知道什么,一定早就知道什么…

“我还以为程氏眼里根本没我,不屑于算计我。”云倾心中悲凉,冷笑连连。

不屑确实是不屑,可是该算计的时候照样算计,该利用的时候毫不手软啊。

呵呵。

“四叔交朋友倒是不挑剔。”云仰笑道。

他看到那人肥肥的好不难看,云湍却和那人很投机很要好的样子,少年心情,便感慨起来了。

云倾靠在哥哥身边,嘴角噙着甜甜的笑,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她自重生以来的愿望一直是守护父母亲人,过平静快乐的日子,从这一刻起,她的心境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从前她只想“守”,现在她要反击了。

从前她或许有过设法阻止云湍的念头,想让云湍不要犯愣,不要在皇帝面前自告奋勇要出使高丽,现在不会了。

云湍尽管犯蠢好了,到时候他的嫡亲大哥替不了他,云三爷也替不了他,千山万水,路途艰险,让他自己面对,让他自己去闯!

云倾倒要看看,到了那个时候,程氏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云倾笑的更加甜美可爱。

“你们的四叔也在么?”云三爷听到云仰的话,笑着问道。

云仰回过头,“是啊,爹爹,四叔在水上雅间上,和几个外地客人在一起。”

云三爷起身踱到窗前,一手揽着云倾,一手揽着云仰,意态闲适,“你们四叔真是好雅兴,咱们也就是在包间里饮饮酒说说话,他泛舟水上了啊。”

“水上雅间嘛。”云仰笑。

云三爷随意向外看了看,道:“也不知这是些什么人?可惜不熟,要不然应该命人请你们四叔过来坐坐的…”

“不要!”云倾气鼓鼓的道。

她声音虽然和平时一样清脆动听,可是她生气了,激动了,这是很明白的事。

“阿稚。”云三爷低头看她,有些吃惊。

云仰见妹妹反应这么激烈,也讶异的转过头,“怎么,四叔惹你了么?”

云倾眼珠转了转,道:“嗯,他惹我了。我和云佼吵架,明明是云佼没理,他向着云佼,骂我…”

“什么时候的事啊?”云三爷和云仰都是一呆。

云三爷问的尤其细,“阿稚,你们为什么吵架的?你四叔说你什么了?”

云倾硬着头发,“我都忘了,不记得了。反正他不好,他不向着我。”

敢情她忘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也忘了她和云佼为什么吵起来的,更不记得云湍说了她什么,就记得云湍不向着她。

云三爷哭笑不得,温声道:“女儿,云佼是你五姐姐,你提起她应该说五姐姐,不应该直呼其名,知道么?既然你什么都忘了,爹爹也不便给你们评理,不过,你四叔并非护短之人,世上的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明不明白?”

云倾乖巧的答应了。

答应过后却拉拉他衣襟,小小声的说道:“爹爹,也不用太讲理了吧,下回我和姐姐们吵架,你自私一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向着我,好不好?”

她明明是在提不合理的要求,可她眼神清澈,天真无邪,让人觉得拒绝她实在太残酷了,于心不忍。

云三爷略一挣扎,看到宝贝女儿的小脸蛋比从前瘦了些,好不可怜,情不自禁的便点了头。

云倾笑逐颜开。

“有爹爹疼爱的孩子真好啊,下回和云佼…和五姐姐吵架,我再也不怕她了,嘻嘻。”她依恋的靠在云三爷身上。

云三爷和何氏相互看了看,目光中都有惊异之色。阿稚提了不只一遍和云佼吵架,难道云佼仗着自己年纪大一点,仗着自己是姐姐,欺负了他们的小阿稚么?这件事以后倒要多加留意了。

不知不觉他们点的菜已经上齐了,何氏把云倾爱吃的菜一样一样夹给她,云倾埋头苦吃。

这餐饭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饭后乘车出来,附近有一条街上是卖各式各样小玩艺儿的,云倾想弄几个面具玩玩,云三爷便命人停了车,带她和云仰下去挑选。

云倾要了个娃娃脸的大面具,还要了寿桃形状的,两个面具换着戴,兴致高昂。

自喜也还是个孩子,看到云倾戴面具玩很是羡慕,她是云倾打小的玩伴,云倾看一眼便知道她什么心思了,笑着告诉她,“你去挑个喜欢的吧,我让我爹爹给钱。”自喜笑的像朵花,道了谢,颠儿颠儿的挑面具去了。

舒绿又是笑,又是摇头。

云倾也让舒绿挑,舒绿却婉言推辞了。云倾知道她老成惯了,也没当回事,“随你吧。”

嘴里这么说,却留意到舒绿看到一个红苹果的面具时目光停留了许久,便跟云三爷说道:“爹爹,我要那个。”云三爷自然依她,云倾要了那个面具之后交给舒绿,“替我拿着。”调皮的冲舒绿眨眨眼睛,舒绿明白她的意思,接了面具在手,心中十分感激。

云倾一笑,和自喜一起挑面具去了。一边挑,一边小声跟自喜说着话,自喜目不转睛的听着,“记住了么?”“记住了。”“重复一遍给我听听。”“好,说的很对,去吧。”

自喜人小,偷偷溜出去也没人在意。云倾挑完面具后又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堆没用的小东西,自喜悄悄的走了,悄悄的回来,竟是没人发觉。

半下午的时候,云倾高高兴兴的和云三爷一起上了车。

原路返回,又到了如玉阁所在的那条街,云倾透过车窗看到云湍和那痴肥男子一行人走出来,有两个十几岁的乞丐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这条街上车多,堵的厉害,车子半天动不了,云倾坐在车里,那两个乞丐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哎,你听说了么?柳叶胡同金家有一个小金童,有一个小玉女,这金童和玉女今年都十岁了,神仙一般的人才呢。”“小金童叫轻怜,小玉女叫蜜爱,听名字我就酥了。唉,可惜他俩要价太高,咱们哪去得起?咱们天生要饭的命啊,轻怜蜜爱,这辈子是别想了。”

痴肥男子两眼放光,支着耳朵听。

云倾冷冷一笑。

第18章 银票

柳叶胡同金家是当然不是户正经人家,是以卖笑为生的行院人家。既然卖笑为生,这痴肥男子只要大把撒银子,便能登堂入室,金家定会待其如上宾。云倾虽对这厮的底细不了解,但从当年的情形可以推测出这贱男多半不是正常人,极其恋童。金家既有轻怜,又有蜜爱,云倾不相信这厮能抵御得了诱惑,今天晚上想来不会做别的消遣,要到金家厮混了。

秦楼楚馆,走马章台,对于文人墨客来说乃是风流韵事,对于纨绔公子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了。这厮若真到金家风花雪月一晚,也不过是平常又平常、不足挂齿的小事,但牵涉到了轻怜和蜜爱,他若真的去了,不是去寻欢作乐的,是去寻死的。

轻怜和蜜爱的身份可不普通,他俩背后是有人撑腰的,这个人便是栗侯的独子栗承刚。

栗承刚这个人只有脾气,没有本事,说白了就是个草包,是个浑人。平日里仗着他姐姐栗妃的势横行霸道惯了,只有他欺负别人的,没有别人占他便宜的。他是栗家独子,栗侯虽娇惯他,可一则怕他伤了身子,二则也考虑到名声不好,所以家里不许蓄养孪童、童女。栗承刚无奈,只好在外面偷偷摸摸寄养,这轻怜和蜜爱两人生的俱美丽之极,是栗承刚心类上的人。栗承刚已经如珍似宝的养了好几年,自己都没舍得怎样呢,若让别人染指了,那还得了。

云倾记得很清楚,前世就是在上一年的秋天,陕甘总督余增的小儿子随父亲进京办事,无意中逛到金家,一见轻怜就喜欢上了,要出大价钱包下轻怜。金家再三不肯,那余公子也是跋扈成性,当即翻了脸,非要轻怜不可。金家不敢怠慢,悄悄命人到栗家报信,栗承刚闻讯大怒,带领数十名家奴气势汹汹赶到,和余公子一场火拼,双方伤亡惨重。

栗家这边伤亡的都是是家丁,余家那边却是余公子胸部不幸重拳,当场昏晕,不醒人事。

这件事闹的很大,最后一直闹到了御前,连皇帝也是头疼。

一边是他宠妃的弟弟,另一边却是陕甘总督、封疆大吏,这场争斗该如何平息。

栗侯发狠把栗承刚打了一顿,还命令栗承刚把轻怜蜜爱这祸根赶紧发卖了,谁知栗承刚虽被打的头破血流,却抱着栗侯的大腿号啕大哭,“爹,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也比卖了他俩强啊!”轻怜和蜜爱,他是一个也不肯放。

据说当时栗承刚为了保住他的两个爱宠壮着胆子求到了皇帝面前,可见轻怜和蜜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这些都是前世的事了。现在京城没有几个人知道金家这一对金童和玉女,更加不知道这一对金童玉女后面的人是谁,不知道若是登了金家的门,点名要轻怜和蜜爱,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栗承刚是膏梁子弟,是花花公子,更是个浑人,头脑一热多混的水都敢趟。谁若惹上他,那可有热闹可瞧了。

前边没那么堵了,车子缓缓驶动。

云倾看了眼如玉阁前那馋涎欲滴、一脸丑态的痴肥贱人,想像了一下他被打得头破血流痛哭哀嚎的狼狈模样,胸中一阵快意。

云三爷和韩厚朴同乘一辆车,虽然也看到云湍了,但是想想有韩厚朴在,多有不便,便没有和云湍打招呼。

离开如玉阁后,云三爷先送韩厚朴回了石桥大街,然后才回了锦绣里。

临分别之时,云三爷和韩厚朴约定五日之后再带云倾过来。

才回到锦绣里云府,留在三房看家的大丫头晴柔便陪笑来回,“外书房的麦光方才来了,传老爷的话,说三爷若回来了,带仰哥儿过去一趟。”云三爷微笑,“休沐日,极应该去看看老人家的。”命云仰先梳洗了,换件衣裳,这便跟他过去见云尚书。

云倾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和云尚书见面的机会都少,对云尚书所知不多。

云尚书重男轻女,对他的亲生女儿、亲孙女都不甚在意,云倾这侄孙女就更别提了。他若命人来叫云三爷,回回都是这么说的,“带仰哥儿过去一趟”,从来没提起过云倾。

云倾忽然想见见云尚书。

“爹,我也要去。”她牵牵云三爷的衣襟。

云三爷惊讶,“阿稚也想去见你叔祖父么?”

云倾点点头。

云三爷略一思忖,笑道:“一起去也好。阿稚,见了叔祖父你可要乖巧听话,不许淘气胡闹,知不知道?”

“不,我想装个小傻子。”云倾很有主意,“我就呆呆的跟在爹爹身边,不说话,也不动。”

“这是为什么?”云三爷、何氏异口同声的问她。

云倾嘻的一笑,“我不说话,也不动,我就不会出错,也就不会被叔祖父教训了啊。”

“这孩子。”何氏嗔怪。

云三爷却笑道:“阿稚小小年纪,便知道话少行动少出错便少的道理了,难得难得。”很是夸奖了云倾几句。夸奖过后,答应带她一起去,让她也换衣裳去了。

云倾由舒绿服侍着梳洗了,换了件颜色娇嫩的淡黄衫子,和云三爷、云仰一起出了门。

走了没几步,云三爷就把云倾抱起来了,“阿稚累不累?今天玩的高兴了,走了许多路。”云倾还真有点累了,舒舒服服被父亲抱着,去了云尚书的书房。

云尚书的书房地方幽静,外面是一片桃林,院子里种植的全是名花异卉,景色很美。

书童在前边带路,云倾随父亲、哥哥走到了一丛山茶花前。

一位布袍的老者弯腰修剪着花枝,神态认真,技艺娴熟,乍一看上去像是位花匠。但若走近了细看,却发觉他相貌清癯秀雅,文质彬彬,显然是位饱学之士。

“叔叔。”“叔祖父。”云三爷放下云倾,和云仰上前见礼。

云尚书欣赏过修剪好的花枝,将剪刀交给书童,微笑道:“今日休沐,你们…”开口后才看到来的不只云三爷和云仰爷儿俩,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由的怔了怔,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了,“…你们去了石桥大街,是么?石桥大街那两株石榴树好不好?我记着那两株石榴树结的果子味道甚好,酸酸甜甜,晶莹如玉。”

“好着呢,等秋天摘了果子,请叔叔品尝。”云三爷笑道。

云仰在云尚书面前还是有些拘束的,垂手站立,神情恭谨,云三爷就自在多了,谈笑自如。

和云尚书说了几句家常,云三爷笑着抱起云倾,“这是小女阿稚,她现在很粘人,不拘我到哪里,定要跟着。我便把她一起带来了,叔叔莫怪。”云尚书年纪虽老,一双凤眼依旧有神,含笑看了看云倾,“哪里话,叔叔也正想见见这孩子呢。她小名叫阿稚,是么?是个好孩子。”

云倾偎依在父亲怀里,既不说话,也不乱动,很乖巧的样子。

既提到云倾,便少不了提到云倾和她的姐姐们一起玩闹时摔的那一跤,云尚书神色不悦,“家里这几个女孩子也真该管管了,姐姐欺负妹妹,像什么样子。”云三爷道:“倒不见得是欺负。小孩子打打闹闹,一时不慎出了意外,也是有的。”云尚书长长一声叹息。

云尚书叫过云仰问了问功课,命书童取了几样新鲜果子,让云仰去花树下的摇椅上吃果子、看花、喂鱼,自在玩耍,却把云三爷叫到了书房里。

云三爷一直抱着云倾,不过云倾跟个小傻子似的,云尚书也便没有在意。

“潜儿,叔叔老了,喜欢热闹,喜欢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有商有量,和和睦睦。”云尚书温声告诉云三爷。

云倾静静看着他,真想冲他扮个鬼脸。

我们不就是到石桥大街看了看么?你就防着我们要搬家啊。

云三爷又有些感动,又有些惭愧,“叔叔,我就是过去看看,只是看看而已。”

“如此。”云尚书颔首微笑。

书房里本来有个书童在旁斟茶递水,云尚书命他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云尚书、云三爷和云倾三个人。

当然了,因为云倾年纪小,也因为她现在傻傻的,云尚书应该没把她算做一个人,是要和云三爷单独谈些什么。

要说什么秘密的事么?云倾心中雀跃,有几分期待。

云尚书向云三爷招招手,云三爷会意,抱着云倾坐到了身边。云尚书看了眼云倾,微微皱眉,似是嫌她碍势,但云三爷自然而然,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是无奈,只好附耳小声说了几声话。云倾侧耳细听,他们应试是在说“海运”“福建”“入股”,看样子是云尚书有门路入股海运,这是很赚钱的事,要让云三爷也分一杯羹。

“好,我听叔叔的,稍后便把银票送来。”云三爷想都没想,答应得很爽快。

“你四弟是通过定国公府认识了福建总督,要不然,咱们也没有这样的门路。”云尚书交代,“你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到明年翻一倍也不止。”

十万两银子!云倾惊呆了,心中有狂风呼啸。

十万两银子!天呢,她从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这么这么的阔气,这么这么的有钱!

想当年她可是每个月只能领二两银子的月钱,所有的开销都要从这二两银子里面出啊。

十万两,二两…不行,她简直呼吸不过来了…

云倾脑子昏昏,两眼痴呆,恍惚中依稀听到父亲的声音,“…四弟是如何和福建总督攀上关系的?”云尚书笑的云淡风轻,“他在定国公府和胡总督的公子一见如故,这几天都陪着胡公子在城中游玩。”

云三爷有些吃惊,“胡总督的公子,是不是有些…有些发福?”犹豫了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肥胖”两个字,觉得太没礼貌,太伤人了。

云尚书拈须微笑,“胡公子确是有些富态的,和常人大不相同。”

云倾耳边模模糊糊是这样的声音,不知怎地,想纵声大笑。

好啊好啊,这下子热闹了,今晚的柳叶胡同,必将有大戏上演!

第19章 美梦

栗承刚偷偷养在金家的那对年方十岁的孩子就是他的心头肉,而福建总督的这个痴肥儿子根本就是冲着这对孩子去的,见不到轻怜和蜜爱,包不到轻怜和蜜爱,哪肯善罢干休?一个是栗侯独子、栗妃宠弟,一个是福建总督爱子;一个是京城膏梁,一个是外地纨绔;他俩若是对上了,定是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示弱,到时候栗承刚这个浑人和胡痴肥这色中恶鬼激烈交锋,火花四溅,杀机重重,不死不体,想想就好玩啊。

云倾此时此刻的心情犹如大海一般,波涛汹涌,白浪滔天,激流澎湃,奔腾不息。

“潜儿,陪叔叔喝几杯。”云尚书谈完正事,一身轻松,含笑说道。

云三爷兴致也很高,“叔叔,今天休沐,大哥、四弟、五弟应该也在家,不如都叫了来,我们兄弟几个陪你一起吧。”

云尚书慢条斯理拈着他的胡须,“你大哥去同僚家中喝喜酒去了,你四弟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他陪胡公子在城中逛逛。”

合着老大云浛和老四云湍都有事不在家,至于老五云浈,云尚书却是提也没提。

大概云浈这个庶出又没有功名的小儿子在他眼中实在是很没用,无关紧要吧。

“好,我陪叔叔。”云三爷笑道:“叔叔,我先把阿稚送回去,然后再回来陪你,好么?阿稚这孩子不爱闻酒味儿,平时她缠着我不放,若我要喝酒,她便躲得远远的了。”低头看看怀里的云倾,满脸怜爱之色。

云尚书眼中闪过丝兴味,“潜儿待你这小女儿倒很有几分溺爱呢。”

云倾忽然有些不安,伸出两只小胳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云三爷安抚的拍了她几下,笑道:“叔叔,我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和女儿都是心肝宝贝啊。阿仰阿稚这两个孩子我都是溺爱的,不过阿仰是男子,虽心中疼他,也要求的严些。阿稚是女孩儿家,天性-爱娇,做父母的难免有些娇惯纵容。”

“花朵般的孩子,娇惯些也是应该的。”云尚书若有所思,含笑的目光落在云倾柔嫩却毫无表情的小脸蛋上,“潜儿,你带两个孩子回去吧。难得休沐在家,带两个孩子好好玩玩,改天咱们叔侄二人再聚。”

云三爷客气推让了几句,见云尚书执意不许,便顺水推舟的道:“也好,我带两个孩子好好玩玩。阿仰在学里功课很紧,阿稚又病着,我心里也实在放不下他们。改天我陪叔叔好好喝几杯。”

云三爷陪云尚书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出来了。

云倾一直搂着父亲的脖子不放,云三爷抱着她,身边跟着云仰,父子三人渐渐走远。

“阿稚,阿稚。”云尚书望着这父子三人的背影,目光有些茫然。

墙角一株六角大红开的正好,品种为纯正的松阳红,树形优美,枝条丰满挺拔,叶片浓绿,花色鲜艳异常,风姿楚楚,国色天香。

“美人胚子,云家竟有这样的美人胚子。”不知过了多久,云尚书怅然转身,一声叹息。

云倾一直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直到回了三房,也不肯放松。云三爷未免奇怪,“阿稚今天跟爹爹这么亲,搂着不放啊。”云倾小脸绷得紧紧的,“爹爹,我不是搂着你,我是搂着很多很多银子,白花花的银子。银子这么好,我当然不放啊。”云三爷不禁粲然。

何氏和云仰当然听不懂,都有些诧异。

云三爷笑,摒退丫头婆子,把今天和云尚书说的话告诉妻子、儿子,却没提具体要拿出多少银子,“…阿稚这小机灵装了个小傻子,把什么都听去啦。不成了,我这个富翁的真面目让阿稚看到了,这还得了。看样子往后阿稚要买什么,做爹爹的都只能答应她啦。”何氏和云仰这才明白云倾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母子二人都笑,“可不是么?爹爹有钱,做女儿的要拿来花用花用,人之常情。”

“爹爹,伯伯叔叔也有钱么?咱们云家这么有钱么?”云倾漆黑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云三爷,认认真真的问道。

“哪会?”云三爷微笑,“咱们云家当然不是人人都这么有钱的。阿仰,阿稚,爹爹有钱,是你们的祖父留下来的啊。”

云仰和云倾都露出迷惘的神色。

他们的祖父不就是云尚书的兄长么?如果他们的祖父有钱,那云尚书也应该有钱,不应该有差别啊。

云三爷笑,“今儿也是巧了,什么话都让阿稚这小机灵听到了。也好,爹爹就把从前的事全部讲给你们听听。”自己抱着云倾坐下了,让何氏和云仰坐到他身边,讲起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