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还特地带她们到了韩厚朴处,“这是我伯伯,他医术极佳,是位名医。”毛莨也是个爱玩的,和云倾、冯氏姐妹、赵可宁商量了下,想要几个人扮成病人,排着队等韩厚朴这位名医给诊治。韩厚朴向来溺爱云倾,见她们几个玩兴很浓,便也由着她们了。

几个白嫩可爱、毫无病态的小姑娘坐在小凳子上,排着队等医生给瞧“病”的场面,还是很有趣味的。

本来纯粹是玩耍,谁知韩厚朴看过之后却对冯莹中笑道:“回家让令堂煎个山楂汤给你,你有些积食了。”又对毛莨道:“玩刀弄枪不可太过,你静养几天为好,否则腿会拉伤,疼痛难忍。”又告诉赵可宁,“你这些天睡的不大好对不对?我开个药方给你,你回家之后让家人给煎好。”提笔写下方子,用的药是柏子仁、党参、炙黄芪、川芎、当归、茯苓、制远志、酸枣仁、肉桂等等。

“真有病呀。”几个小姑娘大开眼界。

“都是小事。不过,小事不可轻忽。”韩厚朴微笑告诉她们。

几个小姑娘都用热切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对这位名医佩服之极。

卫王府、会宁侯府、毛将军府本来以为女孩儿到锦绣里云府拜访只是小孩子玩耍,谁知无意中还得知了自家孩子身体不舒服被大夫给看出来了,又是意外,又觉庆幸,“这幸亏是去看云家小姑娘了,要不然还发现不了呢。孩子活蹦乱跳的,脸色又好,谁能想到这里呢?”卫王妃和蒋夫人都是仔细人,赶忙又找了素日相熟的大夫给看了,知道确实没错,便紧着为赵可宁、冯莹中煎药去了。对韩厚朴最为感激的倒是毛家,“若不是曾先生提醒,我们还不知道阿莨练功太过,腿都要拉伤了呢。”命毛莨静养,这几天不许再练功夫。

卫王府、会宁侯府、毛将军府都感激韩厚朴,各有礼物相赠,也因此对云倾颇有好感。

王夫人、程氏在为云仪是不是能考上女子书院而愁眉苦脸心乱如麻的时候,云倾已经成为卫王府、冯家、毛家颇受器重、另眼相看的小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煎熬

杜氏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她倒不是觉得这丹桂女子书院有多了不起,也没有非让云仪进去不可的意思。可是这已经报了名,前两关都过了,如果最后没被录取,多没面子啊。她的仪儿打小便出类拔萃,处处比人强,上学这件事上如何能比人差了?更何况三房那个小傻子云倾都已经被录取了,更何况之前云佳、云俏、云佼落选的时候杜氏还得意过,如果云仪最后进不去女子书院,杜氏和云仪母女二人的脸往哪儿搁?

杜氏想想自己还和程氏因为这个有过不快,更是头皮发麻了。这要是云仪真没考上,程氏以后得怎么笑话她啊。

“六姐儿都考上了,仪儿若是考不上哪行。”杜氏越想越是头痛,为了这个专程命人请来云大爷,和他商量,“不如大爷出个面,去跟书院的山长说一声,为仪儿铺铺路吧。”

云大爷有些惊讶,“女孩儿家上的书院能教些什么?还真当要考试过了才能入学不成?”杜氏忙道:“这段时日兵部事情多,你忙忙碌碌的,家里的事大概不知道。二丫头、三丫头和五丫头都去报名了呢,前两关都没过去,就被书院婉言谢绝了。仪儿比她们都强,已面见过山长了,可这面见过山长的人里面不是个个都能录取啊。”云大爷发了会儿呆,“这个我却没听说过。”

按说云俏如果有什么事,他是应该会知道的,但是云俏考试没通过,脸上无光,便是见到他也绝口不提。所以云家女孩儿要上学的事他通不知道,一直蒙在鼓里。现在知道一个女子书院居然这么难进,很是吃惊,难以相信,却也没和杜氏多说,道:“明天我托人去问问。”杜氏大喜,堆起一脸笑,“这可真是太好了。大爷亲自出马,必定马到成功的。”云大爷自负的一笑。

云大爷公务繁忙,和杜氏商量过后便走了。

杜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云仪,“你爹爹托人去了。听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仪儿不必忧心。”云仪本来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哀愁,听了杜氏的话之后却是喜生两腮,脸颊如点了胭脂般红艳艳的,“爹和娘对我真好。”搂着杜氏撒了会儿娇,再出来的时候心满意足,脚步轻快。

云仪去看望了云倾。

“六妹妹,以后咱们要在一处读书了。丹桂园的同窗俱是出身不凡,咱们云家虽是,却也不算特别显赫。咱们在丹桂园要姐妹和睦,彼此扶持,共同进退,同舟并济,你说对么?”云仪温柔又得体的说道。

云仪不提“同舟并济”还好,一提这个词,云倾怒气就蹭蹭蹭的往上蹿。

什么同舟并济。有些人口中所谓的同舟并济就是太平无事时大家一起饮酒谈天,欢笑作乐,一旦风浪袭来,船可能要翻,她为了自己生存下去,能毫不犹豫的推你下水,置你于死地!若你死了,她会很“好心”的为你掉几滴眼泪;若你没死,呵呵,她还要继续跟你做姐妹呢,既往不咎,遂事不谏!

呸,这样的人,谁要和她同舟并济。

“你接到书院的通知了么?”云倾直接了当的问道。

云仪脸色僵了僵,“暂时还没有。”

云倾一笑,挑衅的看着她,“等你接到通知再说这个话,如何?现在说,似乎为时过早。”

云仪眼中闪过丝难堪和不甘,咬咬嘴唇,“六妹妹,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

“慢走,不送。”云倾声音清冷。

云仪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带了侍女鸣柳,有些生气的走了。

云仪走后,云倾命舒绿把云仪坐过的椅子拿出去洗洗,再命小丫头抬两桶水来,把地清洗干净。云倾年龄小,这个命令又有点过份,舒绿却不敢多说什么,忙依着她的吩咐去叫小丫头了。自喜眼珠转了转,悄悄跟了出去,“舒绿姐姐,咱们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舒绿抿嘴笑,“爱干净吧。没什么意思。”自喜很用心的想了想,“四姑娘来了这一回,椅子要洗,地也要洗…”她忽然眼睛一亮,转身便往屋里跑。舒绿也不明白她要去做什么,不过屋里有云倾,自喜一向被云倾管得服服贴贴的,舒绿便没多想,做自己的事去了。

自喜进了屋子,殷殷勤勤冲云倾陪着笑脸,“姑娘,这盘子里的糕点四姑娘好像动了一块…”低头瞧瞧桌子上玛瑙盘子里的水晶桂花糕,眼睛贼亮,云倾不由的一笑,“糕点拿出去倒了吧。”自喜忙把玛瑙盘子端起来,一脸正气,“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糟蹋了呢?姑娘,我不嫌弃它,宁愿吃了!”云倾乐,“只要不在我眼前便好。”自喜会意,“是,姑娘。”捧了盘子,颠儿颠儿的往院子里去了。

“自喜,你这个小丫头似乎变聪明了啊。”云倾望着窗外花树下捧着盘子欢快吃糕饼的自喜,眼神不知不觉便温柔了。

这个直率的、笨笨的丫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不会背叛她的。

她不聪明,却很忠诚。她还很逗乐,能给人带来欢笑。

真是个很不错的小丫头啊。

云大爷是真的很关心云仪这个女儿,第二天便辗转托了学事司一位官员,请他帮忙在卫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学事司这名官员云大爷不是直接认识的,但他觉得这件是小事,而且他托的是位向来交好的同年,那同年的舅兄便是在学事司认职的,这关系说来也不算疏远了。云大爷和那位同年一起喝了顿酒,之后便忙起公务,抛在脑后。这倒不是云大爷不够上心,他只是以为这件事已经托了人,万无一失,必定能成,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谁知过了几天,那同年特地找到了他,一开始吞吞吐吐的不大好意思说,弄的云大爷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那同年叹气,“云兄,说来真是惭愧。你这么多年也不过托小弟办一件小事,小弟无能,有负你所托啊。”云大爷这才想起来自己托人家的是什么事,忙道:“难道那家书院进不去么?”那同年苦笑,“那家书院的山长姓卫,便称呼她卫夫人吧。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个小小书院的山长,学事司的官员她也不放在眼里。我舅兄亲自见她谈及此事,她竟然不肯通融…”

云大爷大吃一惊,“这女子好大的胆子!”那同年神色苦恼,“也未必是胆大。云兄,不瞒你说,这女子背后的靠山是谁不清楚,但应该很厉害,大概也就是因为靠山硬,所以才有恃无恐的。云兄,小弟愧对你啊。”云大爷心中失望,却赶忙安慰那同年道:“哪里哪里。这怪不得别人,只是小女运气差,才不能如愿。”那同年又客套一番,再三致歉,方告辞去了。

云大爷一个人发了会儿呆。

没办成,这么一件小事,竟然没办成…

想到杜氏殷勤的目光,他有些头疼。回家怎么交代呢?这么件小事竟然没办成,颜面尽失啊。

这天云大爷依旧很忙,却命小厮到城东一家老铺子买了两只风筝。回家的时候他亲自拿了这两只风筝,一只软翅子凤凰风筝,一只大红蝙蝠风筝,两只风筝都是用丝绢制成的,漂亮又讲究。这样的风筝,小女孩儿见了大概都会喜欢的吧?

云大爷拿了这风筝回家,“这是给仪儿的。”杜氏喜悦不已,一迭声的道:“还是大爷眼光,还是大爷眼光好,这风筝多鲜亮啊,仪儿若是见到,定会高兴坏了。”喜上眉梢,忙命人去叫云仪。她只顾着高兴了,竟没注意到云大爷的笑容异常勉强。

云仪很快带着侍女过来了。

“爹爹。”她笑盈盈的向云大爷见礼,“娘都告诉我了。您是不是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啊?”

云仪年龄不大,却出落的很好,知礼懂事,乖巧的都不像个孩子。云大爷迎上云仪含着笑的、满是希冀的眼神,心里有些难受,柔声道:“仪儿,爹爹买了两个风筝给你,瞧瞧喜不喜欢?”云仪笑得更为开怀,“喜欢。爹爹,这两个风筝真好看,明天我便出去放,飞得天上,便更漂亮啦。”云大爷摸摸她的头,“好,放吧。”

“看你爹爹对你多好。”杜氏笑得合不拢嘴。

杜氏这会儿真是心花怒放。云大爷花心好色,她不是不知道,也因为这个生过不少气,但是大房有三个女孩儿呢,云大爷却只给云仪买风筝,可见待云仪这嫡女格外不同。杜氏做为云仪的母亲,对云大爷的做法别提多满意了。

“爹爹对我太好了。”云仪甜甜的道谢。

云大爷却觉口中发苦。他现在应该跟妻子、女儿说说书院的事了,可他一直开不了这个口…

云仪犹豫了下,牵牵云大爷的衣襟,“爹爹,书院的事如何了?”

“是啊,大爷,书院那边说好了吧 ?”杜氏满怀希望的看着云大爷。

云大爷努力挤出丝笑容,“书院那边…唉,仪儿,其实那家书院才在京城开设,教的好不好咱们根本不知道,爹爹如何放心把你送到那里?仪儿,咱们再看看别家的闺学,好不好?天子脚下,人才济济,闺学好的又不只一家…”

云仪的笑容僵住了。

杜氏有些慌张,“大爷这是何意?难道那丹桂女子书院竟然…竟然…”心里一紧,眼前一黑,“竟然”了两遍,下面的话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云大爷见妻子、女儿这个样子,心里更不好受,硬着头皮说道:“这家书院我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没什么好的。太太,仪儿,不用再想这家了,我过两天便打听打听哪家闺学最好,务必要把仪儿送进去。仪儿上的学校一定要比丹桂女子书院强上许多才行!”

杜氏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没说好,进不去?”

云仪似是不敢相信,颤声问道:“爹爹,卫夫人她…不肯答应么?”

云大爷心头一阵烦恶,恼怒的道:“这卫夫人在京城不过是初来乍到,却狂的很,学事司的官员亲自出面跟她说情,她也不肯破例。这卫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尚且不知,但她脾气性情如何强横,不知圆通,又能教出什么好学生了?太太,仪儿,这家书院不好,以后不用想了。咱们换家好的上。”

杜氏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脸也白了,嘴唇也白了,“可是我以为仪儿一定能上的,这些天我把丹桂女子书院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仪儿若去不了,会被笑话的…”

云仪脑子嗡嗡作响,呆呆坐到了椅子上。

杜氏见她神色不对,忙去拉她的手,“仪儿!”云仪的小手平时温软滑腻,这时却是触手一片冰凉,这下子可把杜氏吓坏了,大惊失色,“仪儿,这书院上不上的不要紧,你可不能因为这个把自己气着了啊!”一把将云仪搂在怀里,泪水涔涔而下。

云大爷本来心里就抱愧,这时见云仪发痴、杜氏惊慌失措、伤心落泪,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心道:“素日还以为仪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原来也净是会让做父亲的难堪。我事情办不成,自己已是很不好受了,还经得起你们再来雪上加霜么?”他板着脸说道:“女孩儿家上学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就行了,难道一定要做大学问家不成?难道定要上女子书院读书不成?女子无德便是才,只以贞静幽娴为主。”训斥了几句,站起身,黑着脸走了。

杜氏忙放开云仪去追他,可云大爷心情烦燥,走的很急,杜氏哪里追得上?

“仪儿,你不要再多思多想了。你爹爹一定是尽力了啊。”杜氏追不上云大爷,只好罢了,苦口婆心劝着云仪。

云仪柔顺的答应了一声,胸中却是冰冷。

重生了又能怎样?能预知京城会有家丹桂女子书院,能预知这家书院以后会非常出名、学生都非常有前途,可是报名了也进不去啊,可是最终也没考上啊,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义?能预知未来,却根本抓不住机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这是什么样的心痛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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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庙里,阿晟把一袋银子扔在万波随面前,“你功夫现在还不行。拿上这袋银子,拜杜氏武馆的杜成仲为师,他的快刀最适合你。”万波随捡起银子,略一犹豫,“你要什么回报?”他不相信眼前这少年是白白帮助的,总要有个目的吧?目的是什么呢?阿晟道:“有一天你能杀得了老万,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万波随羞愧无语。

一个身材小巧玲珑、衣衫褴褛的女孩儿自外回来,见有生人,吓得脸煞白。

万波随冲她伸出胳膊,女孩儿立即扑到他怀里。

两人紧紧相依。

阿晟淡声道:“你先把小果子安置好再去投师。她若被老万发现,便是死路一条。”又扔了一袋银子给万波随,这自然是让万波随用来安置那名叫小果子的女孩儿的。万波随现出感激之色,“我师兄妹二人的性命,都是你救的。那天我飞奔回家,已有人在对小果子动手了,若我晚回去一时半刻,便会和小果子阴阳相隔。”他掂掂手中的两袋银子,“我现在功夫不行,可我不想白白受你的恩惠,我想为你做事。”阿晟道:“你替我跑跑腿也好。”低声交待了些话,万波随凝神听着,不住的点头。

阿晟离开之后,万波随也带着他的小果子离开了。他手里有银子,安身不难,在附近租了一栋干干净净家什俱全的小房子住下,把小果子安置好,便独自去了赌场。

靖平侯韩充的庶出幼子韩厚植这些天手气特别背,十赌九输,可偏偏又有人一直愿意借钱给他,韩厚植越输越急,越输越想翻本儿,输红了眼,死活不肯离开赌场。晚上进赌场的时候他身上还有几十两银子,一夜过后,他不光身上带着的几十两银子没了,还欠下一万三千零八两银子赌债。这么多钱,就是把他卖了也不值这个身价,赌场老板急了,带了几十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押着韩厚植,到靖平侯府找韩充讨债。

子债父还,这是很公平的事。

这一万三千零八两银子的借据往靖平侯韩充面前一递,靖平侯真是气极怒极,“一万多两!你是怎么输的!”抬起一脚,把韩厚植踹倒在地。韩厚植没理,吓得脸都青了,哭也不敢哭。

这件事不光靖平侯怒了,侯夫人卢氏也怒了,坚决不肯为韩厚植还债,口口声声让债主打死他算了。这也是她想的美,债主打死韩厚植有什么用呢,难道那样钱就要到手了么?一根手指头也不动韩厚植,就推着韩厚植和靖平侯府为难。

单是这件事已经够让靖平侯和卢氏头疼的了,偏偏另外一个年轻尚未娶妻的庶子韩厚林又拐了个青楼头牌私奔了,老鸨子没赌场老板那么硬气,不敢跟靖平侯府对着干,可丢了头牌窑姐儿她也急啊,也心疼啊,便到靖平侯府前哭求了一番,弄得这件事尽人皆知。

因为两个不成器的庶子,靖平侯府是既丢钱,又丢人。

卢氏忍无可忍,“分家,分家!把这些败家子全分出去单过,这些庶出的孽种欠债还是不欠债,拐人还是不拐人,跟靖平侯府不相干!”她是嫡母身份,既有了这个念头,实行起来不难。韩家向来是诸子均分家产的,但卢氏怎么可能把家产拱手让给靖平侯庶出的儿子呢。她一面想方设法隐瞒家产,一面逼靖平侯改家里的规矩,又贿赂了几个族中的耆老,最后给几个庶子各人胡乱分了些东西,也不管他们出去之后能不能糊口度日,都给赶出了靖平侯府。

既然是要赶这些庶子出门,当然也包括韩厚朴。卢氏给了韩厚朴一栋小房子,几十亩薄田,命人把韩厚朴留在靖平侯府的行李全部扔到小房子里,又给了一个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仆人看家,“以后韩厚朴回京,不必回靖平侯府,直接住到这里便是。他若不服气,让他来寻我说话。侯爷这次分家清清白白的,不偏不向,族里的长辈都看着呢,也没话说,谅他韩厚朴也说不出什么。”老仆人颤颤巍巍的,把她的话一一记下了,要等韩厚朴回来的时候转述给他听。

住在云府的韩厚朴听到靖平侯府分家的消息,热泪盈眶。

盼了多少年,总算分家了啊。

他的妻子、儿女若到了京城,可以住在自己家里,不必从早到晚周旋应付卢氏那样的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面子

当然分了家卢氏也还是他的嫡母,违拗不得,可分了家便是单独立户了,不必再像从前一样,只要回到京城便要住到靖平侯府,勉强自己面对那一家形形色-色的人等。

云倾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得蹦了起来。

“爹爹,你去给韩伯伯修房子!”她扑到云三爷怀里,语气又似命令,又似央求。

云三爷看到宝贝女儿这样,心里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嘴上却故意逗她玩,“修房子要花钱的。阿稚,若是为你韩伯伯修房子花了钱,你能买的东西就少了啊。以后糖人儿只许买一个,面具只许买一个,不许一买就是一堆。”

“行。”云倾喜滋滋的点头。

何氏抿嘴笑,“以后小阿稚少穿两件新衣裳,成不成啊?”

“成。”云倾笑咪咪。

云三爷和何氏作出惊讶的模样,“我家小阿稚真是高风亮节啊,为了替韩伯伯修房子,心爱的东西也能少买,新衣裳也能不要。”

云倾靠在云三爷身边,嘻嘻一笑,“我记性可好了。爹爹说过,祖父留下一大笔钱呢,我就不信给韩伯伯修房子能花完,我只管大大方方的什么都答应呗,爹和娘多疼爱我呀,手里有钱,难道还会委屈了我不成?”

“敢情小阿稚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一点儿亏没打算吃。”云三爷和何氏哑然失笑。

还以为你很高尚很无私呢,原来是算准了什么都少不了你的啊。

云倾扮个鬼脸,又得意又狡狯。

何氏心中爱极这个俏皮可爱的娇女,捧起她的小脸亲了亲,“聪明孩子。”

云倾乐了乐,“娘,我打算去向韩伯伯道贺。要道贺么,空着手去我觉得是不大合适的,我是个小孩子,送贵重礼物也不合适,娘命小厨房做几样糕点,我带过去和韩伯伯一起吃,就算是向他表示祝贺了,好么?”

“祝贺靖平侯府分家么?”她的父母忍俊不禁。

女儿,虽说分家对你韩伯伯来说确实是好事,但是像你这样真当回事向他道贺去了,也会显得很奇怪,你知道么?

“祝贺韩伯伯少了层束缚,多了份自由自在啊。”云倾眼珠转了转,理直气壮的道。

她的父母都笑得不行了。

阿稚,你小小年纪,歪理讲的很顺溜嘛。

何氏果真命小厨房做了几样糕点,糕点做好,云倾高高兴兴的向韩厚朴道贺去了。

“伯伯,恭喜恭喜。”云倾一见韩厚朴,便讨喜的拱起小手。

“同喜,同喜。”韩厚朴敦厚的面容上全是笑意,显见得心情好极了。

舒绿和自喜一人捧着一个雕漆剔红食盒,食盒里装着枣泥馅山药糕、藕粉桂花糖糕、瓜仁油松瓤饼和鲜鱼、虾仁儿做馅的小饺。云倾命舒绿把点心摆放好,递给韩厚朴一块瓜仁油松瓤饼,“伯伯,我记得你爱吃这个。”这饼是用飞面作酥为皮,中用松仁、核桃仁、瓜子仁等为细末,加冰糖和猪油作馅。并不很甜,但香松柔腻,迥异寻常。韩厚朴接过来尝了尝,道:“好吃。”云倾吃的却是小饺,这些小饺一寸来大,小巧可爱,洁白如雪,里面的馅又鲜美可口,吃起来味道真是不错。

“你伯母是不喜欢住在靖平侯府的。”韩厚朴吃着糕点,告诉云倾,“其实她早就想让你京墨哥哥到国子监读书了,可是又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过来,她若跟过来呢,便要住到靖平侯府,那她是受不了的。现在好了,靖平侯府分了家,便好办了。”

“伯母受不了拘束,对不对?”云倾尝了一个黑鱼馅儿的小饺,殷勤问道。

她前世并没有见过韩厚朴的家人,只知道韩厚朴的妻子冷氏是一位少见的美人,冷氏的父亲在安岳县任县令,韩厚朴四处游历,经过这里,冷县令生了很严重的伤寒,请韩厚朴过去看病。冷县令妻室早亡,主持家务的是其独生女儿,韩厚朴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冷氏认识了,一见钟情,之后冷县令的病好了他也不走,留在安岳,开了家医馆。韩厚朴和冷氏的这门婚事成就的也不容易,中间经历了许多风波,冷县令对韩厚朴这个人是很满意的,对韩厚朴的出身却非常不满,“侯府子弟非我辈中人,更何况他又是庶出。”冷县令不喜韩厚朴的身份,靖平侯夫人卢氏又看韩厚朴不顺眼,故意在韩家的老亲戚当中给他聘了一个家道衰落、性情有风分风流的袁姓女子为妻,一向老实巴脚任人宰割的韩厚朴宁死不肯,因为这个差点儿没被靖平侯打死。但是几经波折,最后韩厚朴还是和冷氏终成眷属,成亲之后他常年在安岳生活,极少回京城。

冷县令为人有些死板,在官场上混的并不好,这个安岳县令一做就是多年,升不了官,也调任不了江南富庶之地。他却也不着急,一直安安份份的干着,去年他因为身体不好辞了官,曾经萌生过举家回京城定居的念头,可冷氏不愿面对靖平侯府那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冷县令爱惜女儿,便在安岳蹉跎下来了。

“她是独生女儿,十岁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家务一直是她在管。”韩厚朴提起爱妻,不觉微笑,“我岳父对她很疼爱,我和她成亲之后家里的事也是她说了算,她当家作主惯了。”

“这样。”云倾小大人般的连连点头。

像冷氏这样没出嫁父亲疼爱、出嫁之后丈夫爱重,从小便主持家务的人,性情自然是刚强的。她这样的人若是住到靖平侯府,长年累月在侯夫人手下讨生活,一定很不快活,说不定还会憋出病来。

“现在靖平侯府分家了,伯母能回来了,京墨哥哥和菘蓝姐姐都能回来了。伯伯,你要合家团聚了呢。”云倾笑嘻嘻的道。

“还有我岳父。”韩厚朴笑道。

冷县令只有冷氏这一个独生女儿,这些年来韩厚朴一直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靖平侯韩充这个人好色又无能,而且很不负责任,庶出的儿子管生不管养,韩厚朴从小便没享受到过父爱。冷县令一开始不能接受他做女婿,但他真和冷氏成亲之后,冷县令便拿韩厚朴当儿子看待了。提起他的岳父,韩厚朴便觉亲近的很。

“真好。”云倾有些羡慕。

韩厚朴小时候虽然不幸,但他娶了位趁心如意的妻子,还附送一位关心爱护他的好岳父,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多幸福。

“好妻子,好岳父,都让我遇着了。”韩厚朴乐呵呵的道。

“吃点心么?有没有我的份?”阿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身穿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了他的俊美,面如美玉,目如明星。

“有的呀。”云倾兴滴滴指指一个雨过天青色小瓷盘里装着的枣泥山药糕,“这个是专门给你做的。伯伯说了,红枣能补气血,健脾胃,山药亦能补气健脾,入脾、肺、肾三经。脾胃和则食欲增,故而枣泥山药糕是很好的补养小食。你还在养伤呢,吃这个吧。”

阿晟露出浅淡笑意,“多谢。”

这枣泥山药糕很美味,但做起来颇费功夫。要先把红枣去核洗净,用温水浸泡后去皮,制成枣泥,山药洗净蒸熟后去皮,磨成泥,加上糯米粉、梗米粉、猪油、白糖等制成山药泥,之后山药泥、枣泥夹在一起蒸出来,便成为一道滋补甜点。这道甜品很适合病人食用。

阿晟不觉得自己是病人,但是云倾给他这样的病人待遇,他却觉喜乐。

被自己心爱的小姑娘照顾,谁会不开心呢?

“我让厨房用了梅花形的模子,你觉得漂亮么?”云倾递了块枣泥山药糕给他,随口问道。

枣泥和山药泥制成之后是要倒在模子里蒸制的,模子形状各有不同,云倾偏爱梅花形的。

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托着只梅花状的点心,白山药中间夹着一层褐色枣泥,点心好看,手更好看。

“漂亮。”阿晟接过点心送入口中,甜甜糯糯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甜的心都要醉了。

“我是来向伯伯道贺的。”云倾告诉他,“伯伯分家了。”

阿晟“哦”了一声,嘴角微翘。

韩伯伯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事,你也会有别的好事。小姑娘,你想要的、你喜欢的,一件一件,都会变成现实的。

和云倾一起吃着点心,阿晟觉得山药糕异常美味,内心无限满足。

云倾忽想起一件事,“伯伯,我要到你的新家去看看。我爹爹休沐的时候,咱们一起过去好不好?”韩厚朴微笑,“阿稚,伯伯还没到新家去看过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说不定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你和你爹爹去了,或许多有怠慢。”侯夫人卢氏的脾气禀性他哪有不知道的?分给他的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住人,这个时候招待客人,太冒失了。

“没事。咱们谁和谁啊。”云倾语气亲热。

韩厚朴不由的笑了,“好,阿稚想看,咱们便过去看看好了。”

阿晟道:“我也去。”

韩厚朴对他救下的这个少年莫名有好感,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他,“好,阿晟也一起去。”

到了云三爷休沐的日子,云三爷、何氏、云仰、云倾一家四口,韩厚朴和阿晟,一起都去了韩厚朴分到的那栋位于槐花巷的房子。到了之后,云三爷只说是韩厚朴的朋友,应他的托付来看看房子,韩厚朴却还是易了容的,身份是韩厚朴的师弟曾先生。看门的老头儿不认识曾先生,却知道云三爷,忙把云三爷让了进去,“三爷您瞧瞧,这房子真是…我家爷若是回来了,只怕得花大力气修缮了,方才能住人呢。”众人进去一看,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里的房子已破旧不堪,房檐上长着一丛一丛的野草,也不知多少年都没人住过了。

“侯夫人这不是给分了栋房子,是分了块地。”云三爷发了会儿呆,说道:“这房子没法住人,需得重新再盖了。”

“这里原来是侯爷的外宅。”那看门的老仆人叹气道:“后来那外室不知怎地上吊死了。因着死过人,成了凶宅,侯爷便不爱再来住,一直空到现在。这里的房子…唉,恐怕还真是得拆了再盖呢,说不定哪天就塌了。这房子必须得住人啊,若是不住人,宅子很快便不行了。”

云三爷和何氏交换了一个眼色,道:“房子里没什么东西对不对?我这便让人来拆了重新盖。”韩厚朴把云三爷拉到僻静处,“贤弟,过些日子吧,等我岳父和娘子来了,看看家里有多少银钱,到时候再决定把房子盖成什么样子。不瞒贤弟说,家里的事我一向不管,有多少家底,我是不知道的。”云三爷诚挚的道:“兄长,咱们兄弟之间还在乎这些银钱不成?先父留下来有家财,重修这房子不难,兄长便不必管了。”韩厚朴摇头,“不可,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帐的。”云三爷劝了再劝,韩厚朴只是不许。

云倾机灵,悄悄跟了过来,“韩伯伯,必须得修好房子呀,要不然你岳父来了,房子是这样,让他老人家怎么住呀?”韩厚朴不觉语塞,“这…”想到冷县令已是偌大的年纪,再瞧瞧这破烂不堪的房舍,面色踌躇。

云三爷大喜,冲云倾伸出大拇指。

云倾得意,再接再厉,“韩伯伯,京墨哥哥要到国子监读书,菘蓝姐姐也要上学,难免会和同窗来往的。如果同窗到家里来玩,这房舍是不是看不过眼啊?伯伯,我们小孩子也是爱面子的呀,尤其是在同窗面前。”

韩厚朴更加犹豫,但还是摇了头,“不行。我真不知道家里能拿出多少钱,等我问明白再说。”云倾嘻的一笑,“伯伯,如果伯母知道了猿猴的事…”韩厚朴莫名其妙,“什么猿猴?”云三爷也是想了想才明白,不由的好笑,“兄长,阿稚说的是袁姓女子。”韩厚朴最是惧内,闻言唬了一跳,“阿稚,和你伯母提那样的人做什么?听话,不许说。”云倾拉着他的手,和他讲条件,“伯伯,你让我爹爹把房子拆了重盖,我见了伯母便什么话也不说。你如果不答应,我便不顾咱们的交情了,要向伯母告密了啊。”

“阿稚你这孩子…”韩厚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