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柳和管事婆子都吓得昏死过去了,云仪呆呆的跪在那里,如醉如痴。

陆晟对付胡不竭的手段她喜欢,很喜欢,如果陆晟肯为了她这样,她可要欢喜得疯了,便是立即死了,也死得很开心,死得心甘情愿…

“主人,这三个女子如何处置?”武士请示。

云仪痴痴的向陆晟看过去,见他冷静的做了一个手势,武士得令,提着刀过来,一刀一个,将鸣柳和管事婆子杀死。云仪心凉成了一块冰,“他方才的手势是杀人,他要手下杀了我们…”武士的刀掠过她面颊,云仪蓦然大叫,“四王子,你亲手杀了我,可以么?”

云仪泪流满面。

就算死,她也想死在陆晟手里。被一个不知名的武士杀了,死得真是不值啊。

武士-刀停住了,探询的看向陆晟,陆晟脸色一沉。

云仪这样的女人,哪值得他亲自动手?一个普通杀手足够了。

武士见到陆晟的脸色,再不迟疑,挥刀砍下,云仪应声倒地。

云仪血流如注,喷涌而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流了一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没有了,感觉到自己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心痛难忍,“他连看我一眼也不肯,连亲手杀我也不肯…嗯,我死了也好,最好再重生一回。若是我能够再重生一回,一定要捕获陆晟的心,一定要把云倾踩在脚底下,一定要活得漂漂亮亮,无比风光…”

怀着这样的梦想,云仪闭上了眼睛。

云仪到最后还在幻想,却不明白,难道重生了就一定会蠢得好一些么?就算再给你一次重生机会,可是你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脑子还是那个脑子啊,又会有什么不同?

陆晟的步舆向许明寺的方向去了。

武士们有条不紊、悄无声息的撤退到山林之中。

有一家富商的家眷到山里进香,途经此处,见了这尸横遍地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进香了,屁滚尿流,回城报案。

顺天府听说是几十号人命的大案子,不敢怠慢,府尹亲自带了衙门中的能员过来验尸查看。因为云仪、鸣柳、管事婆子三人的衣着很讲究,而且马车上有宣王府的标记,云仪身上有封给杜氏的信,所以云仪等人的身份很快就查清楚了、确定了。

胡不竭的身份是后来才确定的,却也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因为胡不竭长得太特殊太难看了,见过他的人都有印象,顺天府的属官之中便有一人和他同席喝过花酒,隐约记得他,忙向府尹说了。府尹命人到了胡家,胡家人一听便慌了,“公子确实没回来。”跟着衙役过来认尸,号啕痛哭。

一个是宣王的侍妾,一个是福建总督的爱子,顺天府尹遇着这样的案子,心中大叫倒霉,“我怎地摊上这种事了?好不麻烦。”

横死的几十号人当中有胡家的帮闲、清客、仆从,还有些人青衣青裤,没什么特色,但有几柄刀上刻着个“定”字,像是定国公府的。

看样子像是胡不竭和定国公府的人因为云仪打起来了,但顺天府尹为官多年,相当圆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证据不足,他便绝口不提。

但是胡不竭的伤势却是瞒不了人的。胡不竭身上的飞刀虽然全被拨走了,但伤口特别,容易辨认,忤作验尸之后,认为是同时中了十几把飞刀,然后一把一把拨出,失血过多而死亡。

于太尉府有位姓高名泰的武师,飞刀伤人正是他的绝技,能同时发出十七把飞刀,非常出名。而且他的飞刀与众不同,刀刃非常薄,形成的伤口正应该是胡不竭身上那样的。

顺天府尹听完忤作的话,更头疼了,“不止定国公府,于家也搀和进来了么?”知道这件事难以善了,暗暗叫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晚上六点继续。

第87章 棘手

因为死者身份特殊,而且为数众多,所以这桩案子朝野上下极为瞩目,连皇帝也亲自过问,顺天府尹更觉棘手。

这府尹姓涂,人却一点也不糊涂,性情圆滑,轻易不得罪人。他把这桩案子仔细研究过,觉得宣王府的态度最重要,便到宣王府求见了宣王,先对在他治下发生这样的命案再三道歉,然后委婉询问宣王的意思。

宣王倒是不摆架子,对涂府尹很客气,提到云仪的死,也只是叹息而已,并不曾责备涂府尹治理地方不力,致使盗贼横行,他的侍妾中途遇害。

涂府尹心里安定不少,陪笑问起来,“宣王殿下,敢问您的这位如夫人,可有什么仇家么?”

涂府尹也是想拍宣王的马屁,所以很客气的称呼云仪为“如夫人”,谁知他话音才落,殿外便传来一声冷笑,“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也配称作宣王的如夫人了?真是可笑。”

宣王忙起身相迎,恭敬的道:“母妃来了,孩儿给母妃请安。”

原来是宣王太妃到了。

涂府尹脑筋转得极快,立即便想到,“看来宣王太妃对这位惨遭横死的云姨娘不大看重,不大喜欢。看样子宣王对云姨娘的死也不怎么伤心。甚好甚好,宣王府越不重视死者,我肩上的担子就越轻啊。”忙行礼下拜,“顺天府尹涂强,拜见太妃娘娘。”

宣王扶着宣王太妃坐好,宣王太妃不悦的道:“宣王就要迎娶王妃了,这可是他的大事,你拿个侍妾的事来烦宣王,好没眼色。”

涂府尹素知这位太妃娘娘是于家姑奶奶、太后亲侄女,跋扈成性,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忙陪笑脸,“太妃娘娘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下官只是想…”

宣王太妃甚是傲慢,不等他的话说完,便扬声道:“来人啊,送客。”

宣王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涂府尹却不在意这些,连连打躬作揖陪不是,“太妃娘娘,宣王殿下,下官不打扰了,下官告退。”

涂府尹从宣王府出来,虽是在宣王太妃面前受了些气,心中却也有些轻松,“看来宣王太妃和宣王殿下不甚重视这位云姨娘的死。也对,宣王就要迎娶王妃了,这才是他的大事,小小一个侍妾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了?”

宣王府这边并不追究什么,但胡家那边可就不行了。胡不竭是胡总督心爱的儿子,他到京城本是来游玩的,顺便办几件不大不小的差事。他在京城送了命,如何对胡总督交待?逼着要顺天府尹找出凶手,为胡不竭报仇雪恨。

涂府尹不爱得罪人,不过胡总督再厉害也只是福建总督罢了,对胡家可就远不如对宣王府那么殷勤。胡家只管催,他嘴上答应,其实不大理会,胡家催得狠了,涂府尹还有些厌烦,“好没眼色。也不看看胡不竭是怎么死的、是和谁死在一起的,就好意思说报仇雪恨了?依本府看,雪耻还差不多。”

胡不竭是和云仪死在一起的。城中其实已有流言,说胡不竭是个著名的色鬼,在山路上偶遇云仪,见云仪美貌,便起了色心,要强行玷污。云仪坚贞不屈,坚决不从,极力反抗,这才遭了胡不竭的毒手。这种情况下胡家还气势汹汹以受害者的身份提这个要求提那个要求,涂府尹觉得他们实在不识趣。

但胡家还不是最不识趣的,云仪的母亲杜氏闹到顺天府来了。

杜氏听到了云仪的死讯,如睛天霹雳一般,“我的仪儿才刚刚及笄,花朵般的姑娘,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定是哄我的,我不信,我不信。”直到见了云仪的尸体,她才号啕痛哭,哭得天昏地暗,闻者落泪,竟比云大爷去世时哭得还要伤心。

杜氏痛哭过后,要她的哥哥杜大人为云仪讨公道:“我的仪儿才嫁到宣王府不久便落了这么个下场,宣王府要给我个说法才行。”

杜大人本是指望着云仪能在宣王府站稳脚跟,对他的仕途有些帮助的,哪会听了杜氏的话去跟宣王府为难呢?皱眉道:“仪儿是在途中遇害的,和宣王府有何干系?妹妹莫要胡乱攀扯。”

武氏和杜大人是一样的心思,垂泪道:“唉,这也是仪儿命苦,怪不着宣王府。妹妹你要想开些,莫要钻牛角尖儿,你还有儒儿呢,以后守着儒儿过日子是正经。”

杜大人和武氏都觉得事已至此,劝杜氏息事宁人,杜氏痛失爱女,如何肯就这么算了?她满腔悲愤,想要跟宣王府算帐,想要亲手撕碎那些害云仪的人,想要为云仪大声疾呼。可她连宣王府的大门也进不了,连宣王的面也见不着,便闹到顺天府来了,要涂府尹早日查明案情,为她的宝贝女儿报仇雪恨。

“又一个要报仇雪恨的。”涂府尹听到杜氏的哭诉,头都疼了。

如果杜氏是由杜大人陪着前来的,涂府尹也会重视些,偏偏杜大人躲开了,杜氏是由她的儿子云儒扶着的。涂府尹是个精明人,也是个势利眼,见杜氏是个寡妇,无依无靠的,况且杜氏的女儿云仪又只是个侍妾,宣王府对云仪并不看重,涂府尹哪有心思应酬杜氏这种无关紧要的闲人?打几句官腔,便想把杜氏糊弄走。

杜氏却坐在地上撕起泼,要涂府尹查出凶手,替云仪做主。

涂府尹生气,“糊涂!难道你这么闹上一闹,案子便能查清楚了么?这件案子情况复杂,不是你这妇道人家所能知道的,快回家去吧,莫要撕泼胡闹,丢你云家的体面。”

“我女儿都没命了,还要体面做什么?”杜氏捶地大哭。

云儒陪着杜氏掉眼泪,“涂大人,你一定要替我妹妹申冤啊!她分明是路遇强人,誓死不从,为全贞节,宁愿一死,朝廷应该旌表她才是!”

涂府尹大是不耐烦,心道:“朝廷旌表,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的可真容易。你却不知道,若要朝廷旌表,必须证明云仪是贞节烈妇,以死相拒,那岂不是说胡不竭便是要对她用强的人了?胡不竭虽可恶,他爹却是地方大员,况且他人已死了,这个死后的罪名岂是好定的?什么朝廷旌表,你纯粹是在难为我。”

他的一个幕僚给出主意,“东翁,这杜氏虽说是无知妇人,但她娘家哥哥是三司使杜大人,一个小叔子是定国公的女婿,一个小叔子却要和燕王做亲家了,也不好轻慢她。由得她在这里闹,东翁只管忙正事,小弟劝劝她便是。”

涂府尹怔了怔,“她是杜大人的妹妹,这个我知道,云家老四是定国公的女婿,这个我也知道,但她哪个小叔子和燕王成亲家了,我竟毫无所知。”

那幕僚笑道:“东翁,眼下还不是呢,这杜氏有个隔了房的小叔子,便是翰林院的云侍读了。燕王的四王子对云侍读的女儿有意,这阵子一直在献殷勤呢,东翁没听说过么?”

涂府尹这才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唉,我一天到晚的穷忙,没留意这个。兄台见事明白,便请兄台代小弟费费心。”

幕僚满口答应,涂府尹向杜氏道:“太太放心,本府定会禀公执法,尽快将此案查明,给令爱一个交代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抽身离去。杜氏着急,“大人莫走,大人替我那可怜的女儿做主啊。”她想起身去追,却被幕僚陪笑拦住了,“杜太太,大人还有无数公务等着处理,您是通情达理之人,请先回家去,如何?一旦有消息,官府自然会知会您的。”

杜氏自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无奈涂府尹走了,这幕僚性子软绵绵的,异常有耐心,总之不管杜氏如何哭闹,幕僚就是陪笑脸、说空话,杜氏无奈,道:“那我便先回去了。烦劳您催催涂大人,请他尽快破案。”

幕僚心中窃喜,“总算能把这位太太打发走了。”正要陪笑说几句客气话将杜氏送走,胡家的人气势汹汹来讨说法,态度强横,进来便大声吵吵,“我家公子身上的伤十分怪异,明明是被十几柄飞刀刺中的!这京城里擅长飞刀的就那么几个人,为什么涂大人不把这些人找来,一一查问呢?快请涂大人出来,我们要问个清楚!”

幕僚暗暗叫苦,“什么叫这京城里擅长飞刀的就那么几个人,是就那么一个人好么?除了于太尉府的高师父,京城里没人能同时用十几把飞刀伤人的。可那高师父是于家的人,莫说涂大人了,便是再换个胆子大上十倍的,又如何敢上于家要人去?”

杜氏本来要走的,但胡家的人一来,开口就要涂大人出来,杜氏精神一振,又不走了,“儒儿,咱们再见见涂大人,也听听涂大人是如何向别人交待的。”云儒一切全听杜氏的,自然从命,“是,娘。”扶着杜氏站在一旁。

幕僚再三陪笑,胡家的人只是不理会,“请涂大人出来!不光飞刀的事,还有几柄刻着定字的刀呢,涂大人难道不知哪家的人刀上会刻着定字么?为什么不问个清楚?”

杜氏听到这话,心神大乱,叫道:“难道和定国公府有关么?”她和程氏已是死敌,和定国公夫人也早已撕开脸,知道云仪的死和定国公府有关,便想到程氏和定国公夫人有意毒害,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原来这个定字便是定国公府。”胡家的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声音越发高了,“连这位太太一个妇道人家都晓得,为何涂大人竟不知道,不提审定国公府的人呢?”

幕僚陪起笑脸,“涂大人是请教过定国公的,国公爷府里根本没有那些人啊。”

“原来定国公说一声没有便万事大吉了,涂大人都不会接着往下查的。”胡家的人冷笑。

幕僚叫苦不迭。

杜氏心痛云仪惨死,素日又恨极了程氏和定国公夫人,这时便认定云仪和死和她们有关了,痛哭道:“万万没想到,我和程氏妯娌之间不睦罢了,她竟狼心狗肺,害我的女儿!”

胡家的人听了杜氏的话极是兴奋,大声道:“这位太太,咱们都是苦主,可千万不要放过了定国公府啊。”

幕僚头晕目眩,“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位杜太太却什么也没弄明白,便把妯娌叫嚷出来了。唉,只怕这样一来,胡家更是咄咄逼人,涂大人不得不把定国公府扯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没写完,但是太晚了,困,明天再接着写吧。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8章 爱听

程氏这么一吵吵,果然给定国公府带来了麻烦。

涂府尹之前也问过定国公,定国公一句,“我府里根本没有这些人,一个定字便能说明和定国公府有关么?”便把涂府尹堵了回去。现在却不行了,杜氏说和程氏不睦,说程氏狼心狗肺害了云仪,那定国公府的嫌疑就大了,涂府尹于情于理,必须彻查。

涂府尹把定国公请到府衙,委婉把杜氏的话说了,“…苦主既说了和令爱有隙,下官职责所在,不敢不查。国公爷,您若知道什么,便请一一告知,令爱系深闺贵妇,下官不敢惊扰。”

他这话意很明白了,如果定国公不配合他,那他没办法,只好命人把程氏提到府衙审问。如果真那样,程氏这人可就丢得大了。

定国公大怒拍案,“涂府尹,你这是威胁于我么?”

涂府尹苦笑,“下官怎敢?国公爷,杜氏坚称和令爱不睦,下官不查不行啊。”

“这无知妇人!”定国公恼怒之极。

“还请国公爷体谅一二。”涂府尹打躬作揖。

定国公生了会儿气,对涂府尹说道:“小女和杜氏虽偶有口角,毕竟是嫡亲妯娌,哪会生了害人之心?况且杜氏就住在锦绣里,云仪却已经嫁到了宣王府,小女若真的想害人,为什么不直接对杜氏下手,反倒舍近求远,要害云仪呢?”

“这个话下官也劝过杜氏。杜氏却说,令爱心毒,害了她的女儿,比害了她本人更能报仇。”涂府尹无奈的道。

定国公又气得拍桌子了,“这无知愚蠢吃里扒外的妇人!小女怎地摊上了这样的妯娌!”

“国公爷息怒,国公爷息怒。”涂府尹陪着笑脸。

涂府尹虽然态度很好,却不放定国公走,更不说此事和程氏无关。定国公和涂府尹周旋许久,只好断断续续把实情说了出来,“内人到锦绣里把那杜氏教训过一顿,这件事京城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涂大人尽管去打听。以老夫和内人的身份,要想替小女出气,直接对付杜氏即可,又何必转而害她女儿?这是断断不会的。况且定国公府所有的护卫家丁都在,并没有缺少一人,这事和定国公府、和我女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刀上确实刻着定国公府的标记啊。”涂府尹提醒,“那几把刀下官已和贵府护卫的刀比对过了,字迹半分不错。”

“一定是有人遗失了。”定国公涨红了脸。

涂府尹叹道:“为谨慎计,下官不得不彻查,贵府到底有多少名护卫、发放过多少把刀,都是要查探到的。国公爷,这也是为您老人家洗清嫌疑,还望您不要误解,配合下官。”

“我若不许你查呢?”定国公勃然大怒。

涂府尹道:“那杜氏喊冤的时候,胡家人也在。国公爷也知道胡家人是什么态度了,若下官不查,胡家可不会善罢干休,恐怕就算闹到御前也是要查下去的。国公爷,事已至此,您还是给下官行个方便吧。”

定国公气怒交加,“这无知蠢妇,这无知蠢妇!”把杜氏骂了不知多少遍,但知道涂府尹说得没错,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你爱查便查,我程家上上下下俱是奉公守法之人,问心无愧,不怕你查。”

“多谢国公爷。”涂府尹连忙道谢。

定国公怒气未息,拂袖而去。

回到府里,定国公便把事情跟定国公夫人说了。定国公夫人眼中冒火,“上回打那杜氏打得轻了!她竟敢在府衙胡说八道,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饶不了她!”一迭声命人备车,要到锦绣里跟杜氏算帐。定国公劝了她几句,她哪里肯听?

定国公夫人这回是真生气了,早有心腹婆子瞧着不对,先到锦绣里给程氏送了信。定国公夫人到了云家,程氏已在门前侯着了,“娘,什么事把您气成这样?”定国公夫人添油加醋把杜氏在府衙的话说了,程氏瞋目切齿,“她竟敢这般污蔑于我!”

程氏便要去跟杜氏算帐,婆子战战兢兢的道:“四太太,大太太还没回来呢。”

杜氏出了府衙之后应该并没直接回家,现在还没见到人。

程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定国公夫人先啐了那婆子一口,“呸,凭她也配叫大太太?”显然对杜氏已恨到了极处。

正在这时,杜氏乘车回来了。她一下车,看到了程氏和定国公夫人,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们母女真是铁石心肠,害了我还不算,又下毒手害我的仪儿,我和你们拼了!”

程氏也是满肚子气,“谁害云仪了?她一个宣王府的小妾也值得我和我娘动手去害?”

定国公夫人扑上去抓住杜氏的发髻一把打散,骂道:“我定国公府几十年来也没官差敢找上门盘查,现在落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拳头似雨点般落到杜氏身上、脸上。

杜氏也死命揪住了定国公夫人,“老乞婆!我杀了你替仪儿报仇!”指甲往定国公夫人身上硬掐,定国公夫人痛得叫出声来,程氏见状忙上前帮忙,杜氏、程氏、定国公夫人三人撕打在一起。

旁边的仆妇们个个想要帮自己的主人,可是愤恨起来的人力气格外大,杜氏和程氏都跟发了疯似的,她们哪里插得进去手?

杜氏咬了程氏一口,定国公夫人气急,狠抽杜氏面颊,却不小心连程氏的脸也抽着了,程氏气急,逮着杜氏又抓又掐。天雷勾动地火,杜氏、程氏、定国公夫人这一架打得很是壮烈,最后三人都负了伤。

杜氏命人向杜大人求救,程氏和定国公夫人当然是把定国公找来了,还有云五爷、方氏、李氏等人也都被惊动了,齐聚厅堂,替这三人评理。

杜氏鼻青脸肿,脸都变形了,呼呼喘着粗气,“去,去石桥大街把三爷三太太也请来!让他们看看,云家的人被程家的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看他们管不管!”

程氏也是狼狈不堪,高声叫道:“去把云潜、何氏叫来,看他们敢不敢说我和我娘半个不字!”

这妯娌二人都叫嚷着要把云翰林、何氏找过来,下人们自然听命,飞奔到石桥大街叫人去了。但是到了石桥大街之后,有燕王府的侍卫在门前守着,他们根本进不去门,见不着人,当然也就传不了话,叫不来云翰林、何氏夫妇了。

杜氏和程氏很难得的意见统一,异口同声,怒不可遏,“公公婆婆白养云三郎了!”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骂得不堪入耳,这时候却一起骂起三房,连词都是一样的了。

李氏很替云翰林、何氏委屈,小声跟方氏说道:“公公婆婆也没有白养三郎,佩儿的事便是她三叔三婶给张罗的啊。”

方氏叹气,“大嫂四嫂眼里哪有佩儿呢?”

李氏嘟囔,“我真想为三郎夫妇二人说句话,可我说出话来也不管用…”长长一声叹息。

方氏道:“可不是么?我和我家五爷就是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所以家里的事从来不肯插嘴搀和。二嫂,我劝你也明哲保身吧,咱们哪一个也惹不起啊。”

李氏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是惹不起。”

虽然很想为云翰林、何氏辩解几句,最后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杜氏一骂开头,便没完没了了,“云三郎贪生怕死,不肯替大爷出使,大爷才会中途殒命,我们母子才会这般命苦啊。如果大爷还在,我们大房便有他撑着,哪会被人随意欺负?云三郎把我们大房害得太惨了,他就是死一百遍,也赎不了他的罪过!”

程氏同样对云翰林痛恨不已,“就是他不肯代替四爷,四爷才在外头断了腿受了伤回来的。四爷腿残疾了,虽然是小方氏下狠手,也是旧伤没好利索,所以才会如此。”和杜氏一起痛骂起云翰林。

杜氏连哭带骂,“现在仪儿没了,云三郎不闻不问,良心被狗给吃了!”

杜大人听到杜氏喋喋不休骂起云翰林,不由的皱眉头,“妹妹,云翰林是你隔了房的小叔,早多少年前便分家了。仪儿虽说没了父亲,还有四爷、五爷这两位亲叔叔,哪里就轮到云翰林这分了家的堂叔来管她?你快别这么说了。”

杜氏哭道:“我不管,大爷之所以去世、大房之所以这么惨全是因为他!我恨他!”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杜大人不由的摇头。

他也算是个精明人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已经蠢成这样了。她现在是个寡妇,四房已经得罪了,二房和五房不顶用,现在还要去骂三房,是想让她自己在云家众叛亲离,无人理会,成为孤家寡人么?

武氏看看杜大人的脸色,低声道:“咱们是被请来给妹妹和四房评理的,妹妹现在又攀扯三房,岂不是越来越麻烦了?”

杜大人目光阴沉,“先和四房闹僵,再辱骂三房,树敌太多,愚蠢不堪。”

武氏柔声道:“老爷说的对,妹妹是有些过份了。唉,这不是让咱们这做哥嫂的为难么?”

杜大人和武氏也只不过是寻常夫妻罢了,情份并不深厚,这时两人却是心意相通,不约而同想道:“早知如此,便不管她的闲事,不把她从乡下接出来了。”

武氏又道:“云翰林是云家的人,他都知道躲起来,咱们这外姓人倒是不辞辛苦,来为大房和四房说合,偏偏没一个人领情。”

杜大人心烦意乱,“我一堆公务等着处理,忙的很,妹妹若再三再四这样,我也没办法了。”

武氏便知道杜大人是什么意思了,心中窃喜,柔声道:“老爷爱护妹妹,我如何不知?不过妹妹的事到底是云家的事,咱们外姓人不好多管,只怕管多了,反对妹妹不利。”

说着话,这夫妇二人定了主意,以后锦绣里的事少搀和,杜氏再要找他们,便学学云翰林,闭门不见吧。

杜氏一直在骂云翰林,骂云翰林对云仪不闻不问,没一丝一毫的情意,这还真是冤枉他了。他听到云仪的死讯之后愕然落泪,要过问此事,却被何方洲、韩厚朴一起给拦住了,“云仪现在已是宣王府的人,应该由夫家做主。况且中间又牵涉到于家、胡家,事态复杂,非你我所知。宣王、太后、宣王太妃、于太尉、胡总督这些人哪一个是吃素的,你一个文弱翰林能将他们如何了?”

何氏劝他却是另一番说词了,“仪儿若是正正经经出嫁的,她在夫家出了事,娘家人自然要出面为她主持公道,天经地义。可她是一乘小轿抬进宣王府的,咱们和宣王并不是亲戚,对不对?你现在要出面,拿什么身份去质问宣王?”

云翰林无言以对。

是啊,如果云仪是明媒正娶嫁过去的,云翰林这娘家叔叔自然是以亲戚、亲家的身份上门。但云仪不过是个侍妾,云翰林现在若要为她出面,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宣王?这事若要深究,可就让人为难了。

云仪的不自爱,固然让她自己得到了一个难堪的身份,也让她的娘家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不为她出头吧,好像很是冷酷无情;为她出头吧,难道让云翰林这禀性清高之人以一个小妾娘家叔叔的身份去见宣王么?杀了他都做不到。

云翰林到了这时还是有些犹豫的,云倾牵他的衣襟,轻声道:“爹爹,我不想和云仪扯上干系。有她这种身份的堂姐,我会被人笑话的呀,也会被人看不起。”

云倾是真心不想让父亲卷进这样的争端中,才会有此一说,云翰林却被她的话打动了,“我家小阿稚被人看不起哪行?万万不可以。”

虽然云倾和他的对话很简短,但云翰林以后不再提云仪的事了。

何氏、云倾都长长松了口气。

锦绣里闹得不可开交,何氏只当不知道,依旧有条不紊的操办着云佩的婚事。

云仪死了,宣王不过为她叹息几声而已。他就要迎娶王妃了,虽然对张英黎并没有多少情意,但太后把张英黎慨然同意为他冲喜、殉葬的事说了,宣王深受感动,觉得张英黎可以和他同生共死,也便对张英黎生出敬重之心。

杜氏和程氏的厮打最后也争不出什么,不过是不了了之。杜氏还在闹,但云仪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她死了,娘家和夫家都有喜事,宣王隆重迎娶兴国公的爱女张英黎为妃,云佩如期嫁到西凉侯府,成为王亮的新妇。

两桩喜事,映得云仪的身后事愈发凄凉。

杜氏把定国公府拉下水之后,胡家趁机落井下石,定国公恼怒之下对涂府尹提起往事,“小婿当年曾目睹胡不竭因在花街柳巷胡作非为惨遭毒打,胡家因此记恨上了他。他出使高丽,中途受伤折返,传言便是胡家做的手脚。涂大人怕是要盯紧胡家了,我怀疑是胡不竭还记恨着当年之事,想借云仪之死来报复小婿,但他时运不济,遇到硬手,反倒把他自己的命送了。”

“国公爷说的有理,有理。”涂府尹额头冒汗,唯唯答应。

顺天府又开始调查胡家。

定国公还不肯就这么算了,自己虽不便开口,却暗中命人放出风声,“顺天府欺软怕硬啊,刀上有个定字,便要查定国公府了。那胡不竭身上还有十几道飞刀的伤口呢,为什么不查于家?还不是怕了于太尉么?”

这流言传开了之后,胡家屡屡催逼,涂府尹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于府。

于太尉位高权重,涂府尹连他的面也见不着,只见着于家九爷,就是当年曾向程氏求婚,程氏嫌丑不肯下嫁的那位。于九爷度量不大,还记恨着定国公府不肯许亲的事,乐得看定国公府的热闹,坚持不肯交出高师父,“明明是胡家和定国公府闹别扭,不知怎地闹大了,出了人命,这和我于家有何相干?高师父确是会飞刀绝技,但他当天在府里没出去,根本不可能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