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敏华瞧在眼底,心中冷笑,手上动作不定。把她能拿到地东西全部砸过去。周承熙果然只是咬牙避开,瞧他模样恨不得将上官敏华一手掐死。偏生没有动手。

“殿下。殿下。。。”门外宫人紧张地拍门叫阵,门内。周承熙拍碎一盏宫灯,吼道:“滚!”转头压低声音狠狠地骂道,“你以为还有第二个上官氏护你荣耀一生!?”

上官敏华再回一个金盆,不无贬意,冷冷讽刺,道:“就凭你,傀儡一个,我也没指望你!”

“有胆子你就再说一遍!”

“幼稚,草莽,少谋,无能!”上官敏华盯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确定对面那个怒火焚身地人听得清清楚楚,她道,“若非你已无后族可乱朝纲,你以为皇帝会选你做太子!嗤,手上军权被收回,还得装呆卖傻,否则,你焉能活到现在?你这个太子比傀儡还不如,还成想指望你,不如自我了断也少遭些罪!”

周承熙气得浑身直哆嗦,也许周承熙活到这么大也未曾受过这般地污辱,这些话半点分寸不留,句句刺入他地心底,揭穿他这个新任太子外强中干地实际。尤其这些评价来自他内心深有好感地少女,杀伤力可想而知。

他再也压不住理智,拳风挥过,着白色单衣的上官敏华倒向房内梁柱,呕血不止,望着那如困兽般欲痛苦难耐,在室内大肆破坏地男子,上官敏华脸上笑意更深。

她又不是蠢人,这人几次三番未下杀手,字里行间还邀请她与他一道共击外敌,想也不想便卯足劲挑衅对方地承受极限。

测试结果很合她的心意,她笑得很深很深,心底思虑幽幽,暗明未知。

门外的宫人终于冲开了房门,室内一切如飓风过境般惨不忍睹,当先的侍女冲到她身边,手才要碰到她,上官敏华擦一口血水,眼不抬,喝道:“滚!”

“小姐,奴。。。”玲珑重重跪倒,伏在她身前,自责又痛苦地望着她,泫泪欲泣,唯望以身代之。

上官敏华轻咳两声,手撑梁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也不看人,赤足欲越过洒满碎屑的木板去屋外。玲珑抱住她的双腿,不让她自虐,哭呛道:“小姐,你若真个恨奴,奴自去了断不碍小姐的眼,小姐何故糟践自己,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该是何等心痛!”

就是这人背主未杀周承熙以致老狐狸来不及送走美人娘亲,如今她倒有脸来哭诉,上官敏华不怒反笑,指着她的鼻尖,神色凄迷,斥道:“那你还不去死!”

玲珑眼一闭,重重磕下头去,哽咽嗓音,低低地回道:“非奴不愿,如今小姐身旁无人相护,奴恐那些魑魅魍魉要来加害于小姐,请小姐稍待些时日。他日太子殿下荣登大宝,奴自离去,不让小姐再伤心。”

上官敏华根本不管她说些什么,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便是足下女子。玲珑以为她有意听她解说,便把往日周承熙所做之事抖个遍,暗暗拉近她与周承熙地关系,以求得太子的庇护。

她说,她原本是皇帝的人。打入上官府后便潜伏在上官敏华身边,伺机将上官诚地动静传于皇帝。她的身份隐藏得极深,转到周承熙门下是木马机关一事才暴露。

初善堂木屋外,上官锦华早已嘱人布下木禾与烈酒,只待上官敏华钻进陷阱便用走水之借口将她烧死。玲珑那时与上官敏华无甚感情,便想她死也便死,皇帝也好趁机收网。

谁知周承熙不知从哪探得消息,先行踏入必死陷阱。周承熙当日贵为太子之位不二人选,身娇肉贵,玲珑无奈暴露自己,两人皆救。那废窑处抛尸便是玲珑地手笔,直到上官敏华饶她性命才开始正视这个被誉为大周最为聪明又受妖孽困挠地女神童。

她怜女童步步唯艰,又心底善良对人无防,频受伤害,对年幼的上官家贼子感情愈深,一心一意为她谋划起来。

因上官氏作恶多端,又害她情郎张简命丧恶犬之腹,死无完体,恶极,是绝计不愿遂上官敏华之愿保上官氏满门。后见周承熙未将上官敏华刺伤之事上报皇帝,心中奇怪;宫中三年清修之期又借故将她送到白云庵,使之未受甘后之刑;大婚时又用珍贵地藏娇之毒,阻上官敏华受毒。一来二去,她便知周承熙心底最是喜欢这个打小欺负及长的少女,便投了周承熙,条件便是他日上官诚倒台,周承熙要救上官敏华的命。

如此那一日,上官敏华寒意朔朔,离去前嘱她杀死周承熙,玲珑不但不杀他,还去求了秦关月解周承熙百穴之毒,至此上官氏满门处斩便成定局。

人心迂回曲折,又岂是一个阴错阳差可解得。

上官敏华欲哭无泪,只因足下女子一念之差,便断送了上官氏百年基业,成全皇帝的雄图霸业。

兀自听得门外一声长叹,秦关月迈步踏入,目光深远悠长,轻轻地将她托起,神情未变,仿似轻柔如无物。上官敏华心喜,勾住他的脖子,深埋住自己的悲愤与哀愁,做那伤心人状。秦关月举步转身,周承熙却拦住他,道:“国师大人,此番何意?她现在是小王的良娣!”

“太子殿下,古礼女子十五笄而字,”秦关月手上将人搂得更贴近些,不徐不疾地回道,“微臣为上官小姐家师,待为徒取字后,再行他议罢。”

秦关月借这个由头将上官敏华带出延庆宫,皇帝也没发话。自太子大婚那日大闹后,宫里宫外似乎都在静观,两个深深相爱却被封建礼法拆散的小情侣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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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是非〗

秦关月其人,如昭昭孤山冷月,远近皆莫能亲焉。上官敏华能得他之照拂,内中人皆言其三生有幸。也有人猜度,上官敏华要借国师之势翻身。

上官敏华闻之,眉目不兴,承延庆宫时旧习,依旧望那白云苍狗,悠然自得。

秦关月过问,她便答:苍天恒高远,白云变古今。一言惊倒秦国师,认定少女天赋异禀,心怀豁达,非常人能度之。

周清眉闻之淡然,只觉上官敏华的怪脾气越发乖僻。

自她随其夫司空萧回到大都,到宫里她从来不去见太子妃,有事便找旧友倾吐。大抵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亏得上官敏华好脾性,容她日日骚扰。一日,周清眉又来缠她,沿着湖边小驻漫步说话。明月湖边杨柳依依,碧波荡漾,是宫中少有的宁和去处。

“后天晚宴你去不去?”周清眉紧抓着上官敏华的衣袖,神情像被遗弃一般哀怨。

上官敏华摇首,道:“如今我落到这般田地,还去那儿做甚?徒惹人笑话。”

周清眉愣住,不再言语。她转过头,看到不远处跟着的侍女,又问道:“你那个侍女叫什么来着,借我一用可好?”

上官敏华眉梢飞挑,道:“我孓然一身,何来侍人。清眉自去文总管处讨要便是。”

周清眉喜滋滋地回道:“那敢情好,我府上正缺个手脚利索脑子灵光的,她能得你眼前那多年,必是心灵手巧了。对了,我想修整将军府里那个柳园。也弄一排像夫子所住的宅房模样,你说青山哥哥会不会高

这便是已婚妇人周清眉的思虑所在,她也并非要他人意见。只是用这种法子强调司空萧的所有权罢。

上官敏华从来不与她在这类问题上纠缠,她惯于从其他角度发现问题。两人缓步而行。走了一会子,她才出声问道:“司空将军又要出远门了?”

周清眉明快地神色黯淡少许,垂首道:“皇帝叔叔要青山哥哥南下护送赈灾银粮,三月才回;我好想跟去,青山哥哥却坚决不许。讨厌。也不知哪来这许多山贼,抓也抓不完。”

上官敏华闻声心中轻轻冷哼,山贼不多那倒怪了。正德帝只顾着大肆打压氏族大姓巩固皇权,未曾把心思放到灾民身上,与上官氏有关的官员一倒,局势更是乱上加乱;又粮库本就存粮无几,赈灾还得靠他国救济,恰逢南梁国大王子在大周重创,救济米粮一拖再拖。

是以。除却关中大都还能歌舞升平粉饰太平,关外及晋河两岸早有人揭竿而起。

至于后天晚宴,上官敏华几乎都猜得出。那个南梁老臣岑南会出什么难题,好把救济粮食再拖上些时日。这件似乎与上官敏华无甚关系的周国大事。两天后。因为周清眉地哭诉,成了她必须解决的难题。

事情地起因确在岑南鸡蛋里挑骨头。人家说大周流民匪寇肆虐,惟恐灾民半道便劫走米粮,非要正德皇帝派人解决山贼随处拦路的情况。正德帝便派司空萧这个新任的南征将军护送岑南回国,这本是朝间议好的事,司空萧的身份也未辱没了岑南,岂料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太子妃周清歌提议由太子亲自护送岑南回国,顺路解决流寇问题,给救济米粮扫清障碍。理由是周承熙领兵十分勇猛,连北漠铁骑都拦得住,况乎流民哉?

北漠铁骑之锋,世皆避焉。这司空萧与周承熙之比,高低立下分明。

当晚宴席,正德帝什么也没有说,只说再斟酌。

于是,便有了周清眉清晨明月湖畔投门一幕。

周清眉哭起来也有讲究,句句不离太子妃周清歌。原来那周清歌是中山郡王地嫡长女,在郡王府那是身娇肉贵,早年又得皇帝金口玉言许诺的太子妃之位,身份更是贵不可攀,府里谁不让三分。这周清眉呢,中山郡王宠姬所生,生母去后过继给王妃为女。

虽有中山郡王的疼爱,又抬了身份,与周清歌还是不能比的。所幸,周清眉打小一颗心思全绕在司空萧身上,断没有与长姐攀比的心思。但是,世上无聊之人何其多,自然养了些有心人在她们各自耳边拾掇,久而久之,身份高低便成了两姐妹的心病。

上官敏华回想当日四秀之一周清歌的风情,只记得此女迷恋皇帝的冷八卦,其它盖莫能忆。

“你说她如今都已贵为太子妃,何苦还来为难于我?”周清眉抽抽嗒嗒地没完没了,她抹着泪星沫子,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我也并非要抢那点功劳,让与她也无妨。可我听说,她是要去讨好太子!不为自己,为敏华妹妹,这口气我也绝对不能忍后面这些话明显是有人在挑拨,以周清眉的性子,哪会想得到为她着想地由头。上官敏华眼中神彩幻变,暗暗思索谁与她过不去。

周清眉哭了这般久,也未曾得到上官敏华半分注意,不由得停住哭声,问道:“敏华妹妹,你怎地不说话?”

上官敏华拿着手绢,给她拭泪,道:“何必哭得这般用力,眼眶都肿了。”

周清眉握住她的手指尖,泪珠子叭叭像线珠般掉,她道:“她都欺到这份上,你怎地还是这般不知进取!当年,我娘也是这样不争不抢,丢了王妃正位不说,后来还不是没了性命。

当日周泠表姐不也欺你们娘两势孤才大肆欺辱;现如今,你们上官家就留你一个,就算不为自己争,你也该为上官家留点根,你以为我那个太子妃姐姐是好糊弄的主么?”

这番是真真切切为闺中密友糟糕地命运悲泣,见她又哭个不停,上官敏华只好妥协,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要中山王从中斡旋。”

“这个自然,爹爹最是疼爱我,他也极欣赏青山哥哥,总说青山哥哥是他儿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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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内卫〗

周清眉唠叨起来便是真正的长舌妇,上官敏华忍耐少顷,还是打断她,道:“你就与中山王说,南征北讨两位将军皆为人中龙凤,便以谁之策能解山贼祸乱为胜。”

“这本就是岑相爷所提的要求,”周清眉不解,问道,“爹爹说在用兵上,青山哥哥与太子殿下其实各有千秋,比不出来的。难道叫他们比谁砍的人头多?上官敏华皱了下眉头,道:“非也,比谁能不费一兵一足平定流民之乱。”

周清眉决然不信有此法,她说这是连国师秦关月也做不到的事。上官敏华淡淡而笑,说这困境之解并不难,不过打散户籍,就地安置灾民。

难便难在用人以及皇命执行的尺度之上。

朝庭要分两手做,一边打击囤积粮食高价贩卖的投机商,另一边又张皇榜许捐粮者无权爵位,若出钱承解朝庭徭役劳役,则铺路刻其名,架桥留其姓,开山开路更是着重奖赏。

周清眉笔头不停,忽地,屋子里静谥下来,她头未抬,问道:“这就好了?”

屋子里很静,上官敏华捏着扇柄子,玉颜冰冷,神色平静,心绪未露分毫。周清眉转过头,后知后觉地才看到秦关月立于外,不知听了多久。

“国、国师大人,别怪敏华妹妹,是我求她相助青山哥哥。”周清眉放下笔杆,有些结巴地辩称。

秦关月点点头,拿起周清眉所抄信纸,略过一遍,指点周清眉接续。道:“不与流民正面交锋,切莫伤了那些无家可归者。军队过城过镇要秋毫不犯,有大股流民集聚的山头。军队避过重开道路就是。”

“是。”周清眉乖巧地收拾好物事,觑空便走。

她走后。屋子里还是一样静。上官敏华转着竹扇柄,垂眼不语。秦关月悠悠一阵叹息,问道:“逢此大难,敏华的心还是未变,为师惭愧。”

上官敏华用扇半掩住半挑的嘴角。低言道:“夫子严重了。”

秦关月背手而立,如她般望向竹窗外,观那白云苍狗变幻,半晌后对静默于身后的少女,道:“若为师当年也有敏华心性坚韧之三分,也许今日便不是这般模样。”

“夫子又在说笑,”上官敏华低眉顺目,神色越发显得温柔,她道。“能做皇城铸币司般规划地玉山国师,又岂是池中物。”

秦关月深深地回望她,道:“敏华须得明白。万丈红尘,无人能独身事外。”

“敏华心意已决。纵然前途多阻难。亦无悔。”

“既如此。那便做罢。”秦关月清清淡淡地笑着,如罩似云似雾的光华。让人分不清是梦是幻。

这一刻,上官敏华心中明确知道,秦关月绝没有站在皇帝那一方,他和她结盟在一起,也许是为着他心中的宏伟蓝图,也许是因为往昔地某桩旧事。

上官敏华极好地利用了过往中的点点滴滴,真正地争取到宫中最不容忽视地助力。

翌日,秦关月即踏步外出,问道:“敏华不去看看所献之策的结果么?”

上官敏华微微笑,道:“好,有劳夫子安排。”

秦关月回之轻笑,执手带人到朝阳殿外,着人带她到殿后驻听。席间讨论的策略与她说的并无二致,怪就怪在那番策略是由二皇子派提出。

上官敏华心中打个突,自觉中间好像掉了一环。

大周别开生面的安置流民与盗匪法,引得岑岭南等南梁人交口称赞,说皇帝和他地儿子都是宽怀大仁,忧民之忧,疾民之苦,敢为天下先。

平时几个不出声的老好人官员,又搬出兵法,上云:上兵伐谋,其下伐战。他们说新法比太子提出的精密行军作战要好,更适宜饱尽苦难的大周黎民百姓。左右一番拿捏,皇帝便委派司空萧仍做那护粮将

随后,也是朝中几个老臣,腑首作揖,请皇帝允二皇子随司空少将军南下,督察军府是否将皇命落到实处,凡有抗命不从者,无论身份尊贵,可由二皇子拿下训导。

上官敏华乍听,便觉这其中有大文章。

三大家族未铲除前,这二皇子便是皇城里头呼声最高的太子继位人选,人脉颇广,也得百官的拥戴。若再南下监军,深入关中十二州军府,这二皇子的权势怕是要大大地盖过东宫太子。

朝中这时也是静默一片,好些个大臣鼻口一心,并不搭言。

岑南见大周众臣并不避讳他在场,便谈论国事,他自己乖觉地退场。只是他退下前,还要挑拨一句:“呀,我们南梁监军这种事都是梁溯皇子在做,大周皇子可真能干,可代天子出巡,必是三头六臂之神人,我南梁拍马犹不及有些人在笑,有些人在思索。上官敏华却笑也笑不出来,她想起她忘掉的什么事。

东宫六卫。

自周承熙从北地回大都,他手上便未曾触摸过兵符。即使南下骆州,西南鱼令符也仅是过手。皇帝收走所有的兵权,在宫中孤立他。

如今,有人借流民寇乱,暴露出二皇子“勾结地权势联盟”才是对正德帝皇位威胁最大的势力。此刻打压并不合适,皇帝必定会分些权力给太子,以此制衡茁长发展的二皇子派、三皇子派等势力。

她才想透,皇帝那厢已经下旨,由太子周承熙代天出巡,安抚关中流民,平定灾乱。

她心中诧异,未留神弄出声响。殿上即有宫人前来查看,就在她左右张望时,有人捂住她地口鼻,将她拖进偏殿。来人身份未明,上官敏华反抗得厉害,那人不得已摘掉面罩,对她说道:“敏华小姐,不要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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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建府〗

来人章潮生是也。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跟随的内侍使个眼色,这御前带刀侍卫巧步现身,让那些正在搜索的宫人将他充当偷听者逮了去,等待他的是就地处斩,但看他神色,无怨无悔,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上官敏华有些心惊,瞧章潮生的神情那人的牺牲却是理所当然。

“敏华小姐,请随潮生来。”

上官敏华跟着他在宫里行走,一路行去,那些暗卫竟似识得章潮生,任由两人穿梭在禁宫。来到一处小殿,章潮生止步,除去黑衣,还动手给上官敏华彻了杯茶,道:“没什么好茶叶,请小姐这个见谅。”

瞧他举止行容自然优雅,若说此处是上官府上的管家账房,上官敏华也会信的。

所以,她心里头猛地迸发出一个念想,眼中不自觉地冒出难忍的泪水,双手紧抓住对方的手腕,连连问道:“大师爷,我娘可好,爹爹是不是在哄敏华?”

章潮生神色未变,还是那样高深莫测,他翻起茶盖自个儿饮了,才道:“当日,敏华小姐应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上官敏华黯黯不语,果是自己痴心妄想。又听章春潮指头轻敲黑漆桌头,道:“敏华小姐当如何?”

这一问大有学问在。

若上官敏华只求活命,依老狐狸上官诚的吩咐,章潮生也必保她一世无忧;若她有别个想法,此刻正是良机。

上官敏华冷冷而笑,睫上犹缀着泪珠。道:“敏华何等性子大师爷必是心里有数。”见章潮生点头,她又道,“敏华现在所做一切。便是在等,或者说创造那么一个机会!”

章潮生闻言而笑。不冷不热的神情中透露出深深地赞许,道:“这才是上官家生人。潮生静候小姐佳音。”说着,用手指从茶碗里蘸了水,在桌上写出几个字。

上官敏华心领神会,章潮生有些疑惑。问道:“此番太子得到恩宠,可出宫建府,敏华小姐如何看?”

“此事确是敏华未曾慎思。”不见她神色有懊恼,上官敏华看起来还有些愉快,“只是,太子手中倘有东宫六卫,于我等行事却是大有裨益。”

何止是大有裨益,简直就是把她心中的计划大踏步地提前,她都忍不住要怀疑。是否佛祖收走上官府近千条人命,此刻所达之事是在补偿于她。

章潮生才说了一句“如何讲”。忽地屋外闪进一个面生的宫人,在他耳旁低语。旋即离开。只见这位大师爷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对她道:“真是送上门来地巧机。”

上官敏华好奇。章潮生唯笑不语。将她送到明月湖旁,眨眼间不见。她待转身寻找。便听得文总管领了两宫侍,气喘吁吁地声音传来,要她去越阳殿参加宴席,皇帝要褒奖她。

“文总管,你可知所为何事?”

“上官良娣但去便知。”

到得越阳殿,才知周清眉那个藏不住话的小妮子,在有心人士的挑唆下,便将她拱了出来。岑陵南对上官敏华印象极深,把有眼无珠地大周人指桑骂槐语诽个痛快,句句不离她从前做的个善事,把她抬到又一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万民地高度。

皇帝即使再不容见上官家的余孽,在这般作为下,也勉强叫人去请她来。

上官敏华婉拒那些赏赐,只求皇帝允她出宫祭拜家人。上官敏华额头俯在透凉的石板上,静等皇帝裁断。席间沉寂,气氛冷得能结出一层子冰渣来。

这时,又是岑陵南举杯忘怀,嘘唏道:“上官小姐宽厚仁德,孝道至尚,诚感天地尔。初尘以为若在吾朝南梁,吾皇必定恩准,可惜,实在是可惜。”

南梁这个首席督粮运粮大使都这般为上官敏华说话,皇帝自然是不痛快的,但如今,他得看人家脸色行事,语气极重极冷地允上官敏华自太子府出,逢初一、十五到相国寺上香上官敏华再三叩首,感谢皇帝的恩典,起身后,随宫人接引,来到太子席坐上。周承熙冲她邪邪冷笑,与侧妃调酒高笑不断,言语中有不断有讥讽她之意传出。上官敏华看着小碟子,自顾自地吃东西,眼角间,倒也把端庄而坐地太子妃,周清歌那痴迷哀怨的神情看在心底。

再瞧瞧姿容气度皆逊周清歌一畴的任氏与江氏等女子,周承熙若能忍下这口子气,嘿,那才叫真正见了鬼。上官敏华心底暗爽,拿起白瓷酒杯喝了一大口,顿时烈酒呛得她喉口发烧,鼻水直流。

她才放下杯子,那边厢岑陵南已接连叹息,一代奇女子芳心错投他人,好比明珠暗投无人识得清辉。凑热闹的还有周清眉,她心里痛惜之至,把上官敏华这番强颜欢笑借酒浇愁的可怜境地全归于自己。

上官敏华太阳穴神经直突,再由他们这般编排下去,明日她还不是要为周承熙这厮上吊了。她觑空告退,周承熙也会做戏,向皇帝告假护送宽慰她。

两人到得偏殿,这里早有些个年轻人散落此间。见那个名声狼藉的悍太子进来,胆小的几个见机便溜,除了他自己养的心腹,留下的都是周承熙目前还惹不起地,比如二皇子等人。

这些人面带笑容,冷冷讽刺太子真是讨了个好妻子,即使周承熙将她家满门都砍头,即使他做了太子便将她从正妃贬为妾室,即使他作践于她当面与别的女子风流快活,上官敏华也毅然地决然地无怨无悔地深爱一个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的男人。

上官敏华神色漠然,就当他们说地是外星语。周承熙神色洋洋自得,将手搭在上官敏华肩上,将她半搂,做亲密状。这些个人见两人脸皮之厚大大超过旁人之想象,不由得纷纷变脸避走。

旁人走后,周承熙还是那般邪气模样,一手捏住上官敏华的下鄂,鼻息喷将,似笑非笑,道:“滋味如何啊?”

上官敏华一手拉下他地手掌,冷哼道:“好极了。”

周承熙顿时变脸,一把推开她,忽而又古里古怪地笑起来,骂道:“妈地,你以为老子真喜欢你这条可怜虫么?太子妃是内定的,你这条贱命是秦关月保地,好教你知,那些事不过是做给你看看,好教你摸不着小王的心思。

早知道你这根贱骨头只会扯后腿,哼,小王就反其道行之,你果然中计!叫你去帮你的旧相好,哈哈,还不是被小王我算到!

啧啧,叫你做的事不愿做,偏要较劲与小王对着干,还真是根贱骨头!”

这话骂得有够难听,上官敏华本来对这件事没啥子想法,只当超级八卦听。可这人字里行间那骂人的口气,斟酌再三就能品其味道来。她低低笑起来,冲周承熙极轻极淡地说了一句,道:“太子教训得极是,妾即为太子良娣,岂可朝秦暮楚?

等太子府建成,妾身定当自居家庙,修身养性,以赎罪孽,不叫太子做大夫间的谈资。”

说完,便低声告罪而退。

周承熙愣了半天,忽地明朗,他勃然大怒,捏拳击向梁柱,偏殿震撼。然,风中好似仍能听闻上官敏华愉悦的笑意,盈盈然然,飘飘渺渺,悠悠荡荡,在人耳边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