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却摇头道:“不辞我打算留在身边,向他请教商旅之事。至于杨寨主,若我们有衣锦还乡的一日,这福致隆还是要还给他的,到时候只要力所能及我还会给他筹集一笔钱让他安养晚年,但现在我们还在海上讨生活,一切以大局为重。杨叔叔还得留在庆华祥指点航行方向,主舶少不得他。算来算去,还是以崔兄最适合。”

话说到这里,崔光南也就不怎么力辞了,忽瞥见门缝中似有一只眼睛,被自己发现后又马上消失,忙拉住东门庆道:“糟糕,王公子,我们方才说的话,怕都被里面那歌姬听去了!”

东门庆朝门内看了一眼,道:“我会让新六郎盯住她的。”

“新六郎?”崔光南微微一惊,道:“他也是王公子的人?”见东门庆笑了笑,知道无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王公子,了不起!没想到这些倭奴都被你收服了!有你主持,何愁此事不成!陈四遇上了你,实是他命中一劫!”

东门庆含笑道:“你遇上我呢?”

崔光南干笑了一声,道:“自是三生有幸!”

东门庆哈哈笑道:“崔兄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口不对心!”

第一一零章 风起之一

天气变得越来越诡异了。杨致忠几乎已确定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台风,虽然台风的中心不在附近,但这一片海域也将受到波及,至于强度则尚难预测。杨致忠觉得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海危险颇大,他对东门庆说:“这等天气,若要出海得冒极大的风险!”

但东门庆却不打算改变计划,他认为:“出海当然要冒风险,却不一定会死!但不出海我们就死定了!”

各方面的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行动着。庆华祥这边,吴平、陈百夫、水鱼蔡等都做好了准备,福致隆那边,陈六、崔光南、于不辞也已把船只食水货物搬运停当,一切只等出发了。

就在这时,陈四忽然变卦了。

陈四对远洋航行也许不是很懂,因为他没经历过,可这不意味着他对海上的天气也不懂!作为一个纵横浙海的大盗,他对云团形状与颜色的变化,对海鸟的异常反应或者没有杨致忠那么精通,但也都有所了解,何况石坛寨中也有这方面的高手!所以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海要冒的风险——福致隆船是他的货也是他的,他可不想白白送给龙王爷。

这一来东门庆可就急了!陈五回寨的日子已越来越近!再拖下去事情只怕将不可收拾!他动用了第二个应急计划,催促杨致忠再次登岸来见陈四,对陈四表示:如果他再不放行,“澎湖”船只将自己起行,不再等福致隆了。准备让于不辞等在发船的前一天晚上偷偷躲上庆华祥。

但陈四这时却连庆华祥也不准备放走了,甚至显得有些赖皮:“再等等嘛,何必这么急呢?”

杨致忠不悦道:“再不出发,误了风向航程,今年就去不了日本了!我们澎湖经不起这损失!”

“不怕。”陈四道:“万一这次去不了,林老哥就先住下,等明年风顺了再去。我们石坛寨粮食够,供贵寨兄弟吃到明年也没问题。”

如果真是林国显在此,听到这句话也许就一怒而起、刀剑相向了,小尾老真要强行离开时,陈四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或者不敢强行阻拦,但杨致忠毕竟是个商人,魄力不足,在这等情境下也只是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愤怒而已。陈四见他如此,反而更加淡定。

这次交锋东门庆知道后对杨致忠的表现颇为不满,但转念一想,也觉得要杨致忠以气势压得陈四退步放行是一种苛求。他在水寨西所来回踱步,急躁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艳艳捧了一杯茶上来,问道:“公子,怎么了?”东门庆不睬她,欧阳艳艳又道:“是走不了了么?”东门庆被戳中了心中痛处,一挥手将她手中的茶杯打翻,欧阳艳艳也被他这一掀之势推得倒地,东门庆站起来冷笑道:“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好事!”

“那你想怎么样!”欧阳艳艳咬着银牙,道:“杀了我灭口么!”

东门庆一笑,这一笑殊无欢意,甚至有些森然,道:“我只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顿了顿道:“这两天别乱跑,也别乱说话,我不想杀你。”说完就仰面倒在铺盖上,瞪着眼睛思索。

欧阳艳艳爬了过来,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带我走?”

东门庆不答,欧阳艳艳又道:“我知道你这次来,一开始就有目的!那次你假装被灌醉了和我欢好,其实你根本没醉!我知道的!门外那两个武士貌似在监视你,其实也早被你收买了,对么?”东门庆脸色一沉,欧阳艳艳不等他发作,又道:“那天你和崔首领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我也听见了一些——你这次来,是要来救人,是不是?既然你是来救人,为何不索性救多一个?”东门庆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右手摸上了欧阳艳艳的咽喉!

欧阳艳艳仿若未觉,小声道:“如果你答应带我走,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东门庆本要收紧的手忽然放松了开来,问:“什么秘密?”

“很要紧的秘密!”欧阳艳艳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答应带我走!”

东门庆嘴角微微裂开一笑,似是完全不信,欧阳艳艳道:“有人要背叛你!这你也不想知道?”东门庆这才心中一凛,道:“谁?”

欧阳艳艳道:“你先答应带我走!”

东门庆道:“好!如果你说的消息是真的,我就答应你。”

欧阳艳艳这才道:“崔光南!”[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东门庆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摇了摇头。

欧阳艳艳道:“你不信?你认为我在污蔑他?”

东门庆笑道:“就算他要背叛我,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欧阳艳艳道:“今天早上,你出去的时候,他刚好来找你,见你不在就坐下来等,等了一会有手下来找他,他就把人带出去了,我留心他们刚好走到窗外,就伏在窗边窃听,他们并非靠在窗边,说话声音又很低,我听不清楚,很多字听见了声音却听不准字,只‘五当家’三个字听清了。跟着我又见崔光南一脸的惊诧,叫了声:‘明天?’他的属下点头称是,他便让他的属下走了。跟着他又回来,也如你这般急躁,来回踱步,踱了一会,不等你回来便走了。我将他的神色言语细加琢磨,觉得他一定是有事瞒着你!”

东门庆一开始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听到后来神色渐转凝重,出门问一直守在门外的次夫,次夫道:“崔当家早上确实来过,也确实有个属下来寻过他。”东门庆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次夫道:“崔当家说他只是来走走,没什么事,不用和王公子说了。”东门庆哼了一声道:“你是侍奉我,还是侍奉姓崔的?以后什么人来,都记得要和我说!”次夫大感惶恐,躬身答应了。

东门庆回到房内,欧阳艳艳走过来道:“我没说谎吧?”东门庆斜了她一眼道:“放心,只要对我有过恩情的人我都不会亏待。如果你没说谎,我不会丢下你的。”

欧阳艳艳一听,脸上登时绽放出欣慰的欢容来,道:“你可千万不能骗我!”

东门庆道:“在屋里好好呆着!我自会派人来接你!”说着便起身出门,带上新六郎,先寻到了于不辞,让他去探陈六的口风,自己却在暗处等着。

过了约半个时辰于不辞回来,尽管脸上在勉强克制可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慌张,找到东门庆后道:“不出公子所料!我哄了陈六好久,忽然道一句:‘听说五当家明天就回来了?’他一脸的惊讶,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糊弄了过去,便赶紧来找公子!王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东门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事情大为不妙!说不定陈四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于不辞惊道:“那怎么会!”

东门庆便将欧阳艳艳所讲的事说了,于不辞听了大怒道:“这个墙头草!他肯定是见我们走不了,又倒过去了!”

东门庆忽又道:“不过不对啊!他要是已经告诉了陈四,那陈四根本就不用和我们客气了!不必等到明天,马上就可以动手!”

于不辞道:“如果是这样,他得到了这么要紧的消息为何不赶紧通知我们?”

东门庆道:“或者他还在犹豫…”

于不辞又道:“那我们不如将他找来,试他一试!”

“不可!”东门庆道:“现在形势危急,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我们都不能再试他了!那只会让他心生恐惧,不背叛也要被逼得背叛了!我们得赶紧行动,并将他也拖下水,不让他再有犹豫的余地!你这就去联络广昌平的弟兄,并设法通知吴平,咱们今晚就走!”

于不辞骇然道:“今晚?这…太急了吧?”

东门庆道:“福致隆船准备好了,食物和水准备好了,连货物也准备好了,只要你们一上船马上就可以走,急什么急!万一福致隆上不了,就直接上庆华祥!总之今晚就得走!”

于不辞道:“福致隆这几天一直是由我打点,要上去应该不难,可是要出港口,得有令牌!”

“令牌的事,我去想办法。”东门庆道:“就算是令牌拿不到也得今晚走!大不了就趁着夜色打出去!”

于不辞咬一咬牙,道:“好!”

他走了之后,东门庆又让新六郎去请崔光南,不久崔光南如邀而至,问:“王公子,叫得我这么急,可有什么事么?”

东门庆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究竟他是真的背叛了,还是说是艳艳在搞鬼?”开口便道:“陈五回来的时间提前了,明天就到。”

崔光南大吃一惊,眼神闪烁不定,东门庆又问道:“这事陈四知道了么?”崔光南讷讷道:“他…大概知道吧。”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今晚就走吧。”

崔光南惊道:“今晚?那…太急了吧?”

东门庆道:“今晚不走,还等着明天陈五回来收拾我们啊?”

崔光南道:“可是船…”

“船和人都准备好了。”东门庆道:“现在就差出港的令牌。崔兄,你是当家,有出港令牌么?”

“没有。”崔光南道:“令牌都在陈四手里。就是陈五要进出石坛寨,也得有令牌才能放行。”

东门庆道:“能否想办法把令牌偷出来?”

崔光南为难道:“这…太难了!而且时间也太急了!没法子安排!”

东门庆哦了一声,崔光南道:“要不,我回去想想办法,也许能打听到什么…”

“不用了。”东门庆打断了他,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找到令牌,确实也难。不过令牌找不到,有样东西却一定找得到的!”

崔光南问:“什么东西?”

东门庆不答,却问道:“崔兄,进出陈四居处的道路,你熟悉不?”

崔光南愕然道:“王公子…你要干什么?”

“情急生变,狗急跳墙!”东门庆道:“做小偷时间不够,那就做强盗吧。”

第一一一章 风起之二

听了东门庆的决定,崔光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觉得这样做太乱来了,虽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实在危险得过头!他毕竟是商人出身,对要用武力的计划缺乏信心,若是吴平再次,想法多半完全相反。

傍晚时分,于不辞那边来报,说庆华祥和福致隆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行,东门庆便决定动手,崔光南惊道:“不是等晚上么?”

东门庆道:“不等了!咱们没有准备,陈四那边就有准备么?以乱打乱,行不行就看老天爷成全了!”

崔光南无法,只好带着东门庆来求见陈四。

陈四住所左右两厢各藏护卫,左边的倭刀营主要是为了摆谱,右厢才是他真正心腹所在。新六郎赶在东门庆前面先回去准备,他身上带着监视东门庆的命令可以随时回去,因此进出自如。过了一会儿,东门庆才与崔光南进来,到达会客厅门时见新六郎立在廊下点头,两人交身而过时新六郎又递给他一把匕首。东门庆推了崔光南一把,崔光南知道已无退路,便大着胆子入内求见。

这时陈四刚吃过晚饭正在后院纳凉,忽听说崔光南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便到会客厅来,问道:“什么事?”蓦地见崔光南身边还有一人,仔细一看,不是那“王四”是谁?眉头微微一皱,道:“王四,是不是你舅舅又闹什么了?你也不劝劝!”

东门庆起身匍匐而前,哭道:“寨主,这次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且哭且跪着前进,爬到了陈四脚下,攀住了他的脚,陈四喝道:“没用的东西!哭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东门庆咳嗽一声,崔光南唯一犹豫,终于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门口用力一摔,也喝道:“王四!哭什么!”

陈四不知这摔杯子是传信号,一愕道:“你干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骂人?”忽觉咽喉一凉,东门庆已经挺立起来,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道:“现在也轮不到你骂人了!”陈四大惊,喝道:“你…你做什么!”

厅中两个石坛寨的海贼见到这变故均感惊慌,只是见寨主被挟持了一时不敢冲上,其中一个一矮身就扯起了左厢右厢的应急铃铛,他才扯了两扯,右厢的人未到,门外却已拥入十三四个带刀武士来,为首的正是新五郎、新六郎!那海贼还没反应过来,犹指着崔光南道:“先把他拿下!”

新五郎看了东门庆一眼,东门庆道:“杀!”新五郎新六郎连同四个手下同时进击,厅内两个海贼这才反应过来,挡开了其中两把刀剑,终究还是有四把倭刀插进了他们体内,诸倭憋得久了,闻到鲜血后面目狰狞起来,一起望向东门庆,只等他下令厮杀!

陈四见状更是骇然,喝道:“你们造反么!”

东门庆冷笑道:“你才知道么?”匕首离开陈四咽喉,但同时却有两把倭刀同时架在他脖子上!跟着又有两柄匕首抵住了陈四的背心。

右厢的卫士这时才到,见陈四已被挟持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东门庆对陈四道:“我只是借你出港,你不要乱动,要不然大家只好抱着一起死!”指了指地上那两具尸体道:“他们身上这四个窟窿应该已让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但说得一个杀字,你的背心也得多两个窟窿!”

陈四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东门庆一笑,道:“眼下我在东海籍籍无名,不过一二年后若还不死,则满东海都不会不认得我王庆!”

陈四惊道:“你…你就是老五说的那哑巴?”

东门庆哈哈一笑,道:“走!”便由两个拿着匕首的倭人挟持着陈四当头而行,崔光南、东门庆分别立于左右,仿佛跟随一般,新五郎新六郎各带五人为左右两翼。门外护卫不肯让开,东门庆道:“让路者生!挡我者死!敢还一刀,我就在你们寨主身上砍一刀!”手一挥,新五郎新六郎一起出刀挺进,陈四的手下见首领被制,缚手缚脚,甫一接锋便有数人受伤!东门庆等冲出了陈四的居所,下命取出准备好的大锁将大门反锁,便向港口走来,东门庆控制着走路的节奏,一路更不停留,但却走得并不急躁,这时消息还没传开,先前虽有人往各首领处报信但各处都还来不及反应,被堵在陈四居所的卫士一时半会也还没能赶上来,路上有寨众遇见他们,还以为是陈四带着手下巡寨,无不让路行礼。这段路走下来,崔光南吓得汗流浃背,转眼瞥见东门庆若无其事,心中暗暗佩服!他却不知东门庆其实也走得提心吊胆。

陈四在陈五那里听过这个“哑巴王庆”在广昌平上的作为,这时又亲自见识了他的手段,背后又被两把匕首抵着,不敢妄动!沿途见到属下时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连使颜色,但他御下素严,石坛寨的喽啰向来不敢正眼看他,沿路又没遇到大首领,普通喽啰只凭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哪里能领会到寨主的意思?

不多时便到港口,恰好周雄轮值,听说寨主来了赶紧下来迎接,东门庆不等他走进,便低声发令拥着陈四上一艘小船去了,周雄赶到岸上时双方已距离数丈,许多细微的异状便被掩盖住了,一时只是觉得奇怪,还没看出多少不妥,只在岸上叫道:“寨主,怎么这会来巡寨?”

崔光南代为答道:“林寨主要提前离开,寨主来送他们一送。”

周雄啊了一声,道:“要离开?不是说不走了么?”

崔光南道:“走不走,看海风,现在风起了,也该走了。”

周雄皱眉道:“那也不用这么急啊!现在天都快黑了!哪有夜里开船的?”

东门庆低低咳嗽一声,挟持住陈四的一个日本武士将刀一推,登时入肉数分,陈四暗嗯了一声,背心吃痛,便朝着周雄吼道:“你啰嗦什么!”唬得周雄不敢再说!

东门庆挟持了陈四登上福致隆,于不辞傍晚时带着广昌平福致隆旧部,假传陈六命令,以“检点货物”为名上船,这时早在等候着了,见到了东门庆有几个便忍不住露出欢容来。东门庆咳嗽了一声,让他们收敛,又向于不辞微微点头,于不辞便去下令准备开船。东门庆又小声对陈四道:“陈寨主,我素来守诺!这一点不知令弟可有向你提及。总之我这次只是要借你出寨,等我们安全以后,自会派一艘小船送你回来!”

陈四哼了一声,道:“姓王的!你这次来赚我,为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这一船货物么?若是这样实在太无谓!以你这样的人才,若肯投奔于我,我不但保证会尽弃前嫌,而且给你的富贵还会比这艘船的货物多上十倍!”

东门庆听他还在试图打动自己,笑了笑道:“十倍?贵寨再富也未必有这么多财物吧。再说我王四是何等样人!会为这些阿堵物干冒奇险?我这次来,为的是救出广昌平福致隆的兄弟!张昌毅待我不错,我又娶了他的干女儿,于恩于情,都不能看着他的子弟兵沦落贼窝受苦!至于你招揽的美意,王庆心领了,可惜啊,我不是你能折服的!”

陈四又哼了一声,几个广昌平的旧部在旁边听见却都暗暗感激。

说话间福致隆已开,跟着庆华祥亦动,东门庆等拥着陈四站在船头,几个水手大叫:“寨主亲送澎湖的朋友出港!”

守卫船坞大门的头目之前没收到命令,又见是黄昏出港,不免奇怪,但望见陈四高立船头,还是下令放行!眼看将出坞门,后面几队人马匆匆赶来,大声叫道:“放了寨主!”“快拦住他们!”“寨主是被劫持了!”为首两人却是陈六和令狐喜!

周雄闻言大惊,赶紧招呼手下,上船备战!

吴平在庆华祥望见,喝道:“给我冲出去!”庆华祥的风帆早扯了七八分,数十人一起划橹,竟然冲在了福致隆的前头,不等坞门合闭船身就有小半截闯出,卡瓦拉率领火枪手弓箭手同时射击,坞门塔上登时大乱!

福致隆这边按陈四的计划是以石坛寨的水手为主,但今日并未正式下令出发,所以大部分石坛寨的水手都未登船,此刻船上却以广昌平的旧部居多,石坛寨的旧部只有十几个,变乱起时崔光南和新六郎分头镇压,于不辞指挥着旧部开船,但因人数颇为不足,福致隆行动起来便远不如庆华祥灵动迅猛!看看周雄的战船就要赶到,东门庆押着陈四奔往船尾,让几个水手一起大叫道:“来啊!敢射我一箭!就让陈四多一个窟窿!”岸上的海贼听到后行动都为之一顿。

周雄驱船赶近,怒道:“快放下寨主!不然将你们斩为肉泥!”

东门庆哈哈大笑道:“你想杀我?那我先杀了陈四!”

周雄又叫道:“准备弓箭!准备钩索!准备接弦!”

东门庆喝道:“敢上来一个我就砍一刀!”

周雄喝道:“你敢!”这时他已追得近了。

东门庆喝道:“我就先砍一刀让你们看看!”果然就在柁楼上高举钢刀,在众目睽睽下往陈四肩头上砍了一刀!陈四吃痛,却忍住不肯出声,东门庆又在他伤口上刺了一下,奇﹕书﹕网他这才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周雄叫道:“大家上船救寨主!”

东门庆叫道:“敢上来一个就杀!大家同归于尽!”

忽然一人大叫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不要杀我四哥!”却是陈六赶了来。

周雄叫道:“三当家,不要上当!他们不敢杀害寨主的!”

东门庆让几个水手齐声大叫道:“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陈五做当家!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陈五做当家!”

陈六大惊,令狐喜在旁小声道:“此事大有可能!寨主万万不能死,他死了必是二当家坐正,那我们就完了!”陈六跳了起来大叫道:“谁敢登船放箭,谁就是造反!”

周雄叫道:“三当家!”

令狐喜喝道:“周雄你真要造反么?”

坞内石坛寨起了内乱,双方拉拉扯扯中福致隆航速渐增,终于出了坞门,和周雄的坐船也渐拉渐远,庆华祥这时早在坞外了!眼看两边陆峡渐宽,风力渐大,摆正了帆位后福致隆也越走越快!于不辞指着前方湾口道:“过了那里就入海了!外头风大水深,利大船不利小船,利逃跑不利围捕!出了那里我们的性命就捡回了七成!”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却是湾口拐角处闪入一艘船来!于不辞望了望旗号,惊呼道:“是陈五!”

第一一二章 风起之三

太阳已经下山,海上只剩一点余晖,湾口出现陈五的船队后于不辞等都有些慌了,吴平却不慌不忙指挥船队直迎上去,命船上水手一起挥手致意,湾口转进来的三艘大船一时弄不清楚状况,不好妄动,陈五派小船过来询问消息,但吴平哪里等他?仍然前进,与入港船队擦身而过,陈五起疑,忽闻寨中喧嚣声起,又有两艘船赶了出来,一艘是陈六的船,一艘是周雄的船,大叫着“留下寨主!”陈五虽听不清怎么回事,但也情知有异,下令道:“给我截住!”

忽听福致隆上有人高叫什么“陈四已被擒住!”“不许妄动!否则杀无赦”之类,又有水手来叫道:“不好!真的是寨主!寨主被他们挟持了!”

陈五吃了一家,这才确定寨内的确发生了大变!张益兴凑上来问:“怎么办?放了他们?”

陈五怒道:“放什么放!给我放箭!开炮!”

石坛寨火炮有限,炮手技艺亦非甚精,一时来不及发放,但箭矢却已漫天飞来,福致隆上缺乏足够的海战武装人员,只有十几个倭刀武士,无法以远程器械回击,只得寻船板柁楼躲箭,甲板上来不及找到遮掩物的水手左闪右避,桅杆上的阿班只好听天由命,船上登时大乱!东门庆暗暗叫苦:“我真是傻了!居然还想用威胁这招来对付陈五!陈六怕陈四死,陈五可恨不得他死呢!”却对陈四冷笑道:“你寨中想你死的人可真不少呢!”

陈四哼了一声,趁着胡乱忽然挣脱挟制冲了出去,东门庆惊道:“你找死么!”要冲上抓住他,却又有一轮箭雨袭来,赶紧缩脚,陈四中了一箭,却仍冒着箭雨狂奔到船侧,全没半点犹豫便跳入海中!东门庆暗暗顿足,几个石坛寨的水手趁机叛乱,其中一个被新六郎挥刀砍倒,两个学着陈四跳入海中,却有一个死于乱箭之中!于不辞冒死在船上来回奔走,指挥着旧部要将帆扯满以加速离湾,崔光南道:“现在还扯什么帆,该转向才对!”他自己却跑去招呼转舵!于不辞一下子醒悟过来!蓦地一箭飞来,洞穿他的左肩,于不辞呀的一声栽倒,随即又爬了起来大叫:“转转转!”当此乱境,当真是连生死也顾不得了!七八个水手受他激励,联手转舵转帆,帆位一正,虽然仍未扯满,速度却陡然提升了不少!

但几艘小船却已经冲了过来,两根钩索攀上了福致隆,船上海贼在箭雨的掩护下登船,东门庆、新五郎等被箭雨所逼无法过去阻拦,暗暗叫苦发急。若被这些海贼攻上,陈五的坐船再横过来,两船接弦,那福致隆可就完了!

忽然轰隆隆声响,东门庆先是大骇,随即大喜,原来却是庆华祥在湾口侧过船身抢先开炮支援!第一轮的炮弹大多落在水中,但仍有一发正中陈五坐船,这炮的火力不足以击碎大船,但陡然发炮仍然扰乱了陈五的攻势,箭雨稍顿,新五郎新六郎早率众冲了出去,砍断钩锁,几个还没攀上来的海贼登时跌入海中。

正在这时福致隆舵向大转,不但不背着陈五的船队向东南,反而向东北,船上众人都是一惊,陈五的坐船这时已在福致隆西北方,但东北方面仍有一艘敌船!于不辞骇然大叫道:“老崔他搞什么鬼!”

但也就在这时,船上所有人都觉得福致隆的速度陡然加速!原来此时风向大致向北,若向东南需走之字形前进,需要足够的人手进行灵活的风帆控制,但向东北却能轻易吃风!敌船来得慢,福致隆却去得快!两船相擦,彼此都撞不翻对方,同时倾斜起来,但船身之摩擦只有片刻,随即分离,这艘敌船缺乏陈五那样果断的指挥者,没能在这片刻间组织起足够的水手冒险跳过来,等到两船擦身而过,大风一送,又是背向行走,眨眼间便分开了十余丈,而陈五的座舰也已被这艘船隔开了!

于不辞大喜,狂叫道:“行了!行了!”

东门庆见福致隆已出了湾口,也大叫道:“成了啊!成了啊——”

满船的水手眼见即将脱离虎口郎穴,不管有受伤的没受伤的都高兴得跳了起来,而那边石坛寨竟也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风中传来大叫,隐约能听见有人大叫:“寨主!寨主!”

新五郎惊道:“是陈四!”

东门庆心中一凛,便猜陈四已经脱险,赶紧下令:“快!照着最顺风的方向!逃!”于不辞哪里还等他的命令?早一边呼喝一边跳过去帮忙了!

南边庆华祥也转了舵跟来,湾外风力极强,两艘船都将帆扯满,速度便极惊人!这时已经渐渐入夜,天色越来越黑,在这等大风中满帆疾走实要冒相当大的危险,但福致隆的水手们此刻只管逃命,却顾不得这许多了!逃了看看有半个时辰,似乎背后没人追来众人才稍感放心,受伤的人也才有心思重新料理伤口。

东门庆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崔光南急急忙忙跑来,叫道:“快点灯!点灯!”东门庆愕然道:“怎么?”

崔光南指着后面越来越模糊的灯光道:“现在入夜了啊!风又大,要是和庆华祥走散了可就麻烦了!”

东门庆一惊,忙唤点灯!往后望时,果见那点应该是庆华祥的***并不直接朝这边驶来,崔光南顿足道:“他们方才必是望不到我们的船,追错了方向!只盼现在还来得及!”

过了一会,两船越拉越远的趋势才渐渐止住,似乎庆华祥那边终于望见了这边的***而转舵,但一时也没能赶上来。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于不辞对这片海域甚是陌生,又受了伤,便由崔光南来指挥,但崔光南对这一带海域也不太熟,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乃将船帆降下一半,减速行走。至于停船那是不敢的,毕竟石坛寨的船只会否追上来谁也说不准。

到了子夜,风越来越大,福致隆水手不足,若是风平浪静也就罢了,遇到了这大风可就有些运转不灵了!两艘大船本来就离得颇远,彼此又没能事先约定航行的方向,这时再被大风一打,终于在黑暗中失散。东门庆等只盼着到天亮时能再聚首,但到了天亮,四望皆是茫茫,哪里有庆华祥的影子?

于不辞道:“要不我们回头看看。”

“不行!”东门庆道:“回去要是遇上石坛寨的追兵怎么办?还是照着这个方向再走一日,咱们不要把帆扯满,希望他们能赶上来。若明日他们还赶不上来时,我们就转而向西,到双屿等他们。”

崔光南等都称是,谁料他们夜里迷了方向,船只在大风推送下朝东北走了整整一夜,这时就纬度来说已在双屿附近,若朝西走很快就能到达,但继续朝东北却是越走越远!

庆华祥上有吴平从下寨带出来的几个熟悉东海以及通往日本海路的向导,这艘船上崔光南、于不辞等对东海的海路、风向、洋流却都不熟悉,以前虽也听走过东北的水手说起过,但航海一事,听过和亲自走过那完全是两码事!所以崔、于对去双屿的海路都发生了误判。加之他们心中对石坛寨充满了畏惧,内心深处只盼着离石坛寨越远越好,所以怕向西、南而喜东、北,这等心理又让他们对海路的误判进一步加深。

东门庆这时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危机,他这个白天里主要处理的是船上的内部事情:石坛寨这时还有九个在混乱中被挟持了的水手留在船上呢!东门庆将这九个水手分开讯问,然后将他们聚集在甲板上,杀了一个立威,赏了一个立福,又将他们安插到广昌平旧部当中去。办完了这件事,福致隆的内部才算安稳了下来。

到了傍晚,仍没见庆华祥的影子,东门庆等开始细细盘算诸般细节,东门庆蓦地瞥见刚好站在旁边的次夫,忽然想起一事,哎哟了一声,崔光南等忙问:“怎么了?”

东门庆苦笑道:“我把欧阳艳艳忘在石坛寨了。”

崔光南于不辞等一听无不皱眉,于不辞咳了一声,劝道:“舶主,现在不是想女人的时候。”

东门庆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答应过带她出来的,现在这样,岂非…”看了崔光南一眼,道:“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讲回航路的事。”

崔光南道:“依我看,明日就该转舵向西了,以免继续走下去,驶入茫茫不可测的大洋。”

于不辞道:“海上行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现在向西风向不大顺,就算用上八面风走法,终究会走得甚慢,我看还是先找到个岛屿,定定方位再说!”

两人正在探讨,忽有人报说捞到了几块碎木板,崔光南和于不辞仔细看了,对望了一眼,一齐道:“是渔船!”

东门庆问道:“这么说附近有人?”

于不辞道:“这个却难说了,这片船板很旧了,很难判定已漂流了多远。”一问方向,却是从北部偏东处来,于不辞道:“怎么办?继续向东北,搜搜有无岛屿,还是就折而朝西?”

崔光南一时也抉择不下,便望向东门庆,东门庆想了想道:“朝东北吧!反正我们的粮食和水还够,再走两天找不到陆地再转弯不迟。”

于不辞道:“现在风向朝北,要是走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