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能教唆成功,她还等到现在?

这般想着,子曦站起身,言归正传:“朕想让阁主派人去查大夏国师的底细。”

帝修倚在窗边锦榻上,语气淡淡:“进来。”

子曦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外面。

帝修话落之后,从殿外走进两个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一人穿天青色长袍,看起来斯文内敛,一人着玄色锦衣,带着几分狂放不羁。

两人走进殿来,同时朝秦裳打了招呼:“见过公子。”

秦裳点头:“屈堂主,陆堂主。”

两人打过招呼,便又开始打量着这殿中陈设,须臾,穿玄色锦衣的男子淡淡道:“这里的环境不错。”

秦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帝修倒是开了口:“你们二人以后就听这位小女皇使唤,三年之内,她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她。”

顿了顿,“当然,仅限于粮草银钱和情报的范围之内。”

三年?

陆堂主和屈堂主默默对视一眼,随即恭敬应了下来:“是。”

虽然他们并不想跟朝廷扯上关系,也不想听皇帝使唤,但无奈阁主命令如山,他们除非跟天借了胆子才敢抗命。

不是人人都有秦公子这么好运气,忤逆阁主还有机会得到寒香洗髓露来泡澡。

“那以后就麻烦两位公子了。”子曦只当没听到“小女皇”三个字,朝两人颔首淡笑,“眼下最迫切的一件事,是希望能得到大夏国师的消息。”

“大夏国师?”天青色长袍的屈堂主皱眉,“那个糟老头子邪恶得很,女帝陛下最好别惹他。”

子曦挑眉:“糟老头子?”

屈堂主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大夏国师是个很神秘的人,不常出现在外人面前,他的年纪也是个谜……有人说他已是耄耋之年,也有人说他年过不惑,还有人说他未至而立。”

之所以叫他糟老头子,不过是因为此人太邪门,且国师这个身份本身就让人觉得是个老头。

所以才这么随口叫了而已。

子曦静了一瞬:“九阁对他也忌惮吗?”

“忌惮?”陆堂主嗤笑,“任他有多少邪门歪道,不过区区一条贱命,九阁需要忌惮他?”

子曦默然。

“九阁跟各国朝廷都没有利益冲突,也没人敢找九阁的麻烦,所以对大夏国师自然谈不上忌惮。”屈堂主解释,“但那位国师是朝廷之人,是大夏皇帝的有力臂膀,女皇陛下若是打此人的消息,便相当于是跟大夏朝廷对上。而在整个大夏国,国师府的势力是非常庞大的。”

正文 第623章 脑子被驴踢了?

子曦了然。

国师,听起来应该显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除了势力庞大之外,他必然还有着其他让人畏惧的本事。”子曦淡淡一笑,“朕想知道这个人所有的底细。”

屈堂主眉头微拧,有些讶异于这位小女皇的坚持和勇气。

“既然如此,在下便亲自去一趟大夏,不过至少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屈堂主道,“陆冥就留在这里听陛下吩咐。”

虽然手底下情报网大,但大夏国师毕竟不是寻常人,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帝修倚着锦榻,对他们三人的对话似乎并没有兴趣,径自转头看着窗外。

清贵眉眼泛着一贯的淡漠光泽,正如冰雪世界里走出来的修仙隐士,一身的飘逸脱俗,即便身在繁华之地,亦不染丝毫浮华之气。

待到子曦跟屈微、陆鸣二人把事情说完,两人告退离开之后,帝修才转过头来:“下月初,本座跟秦裳会离开这里,以后没事别再去打扰他。”

子曦嘴角一抽,“阁主别忘了,秦裳跟朕是朋友。”

秦裳默默在心里点头。

“那又如何?”帝修眉头轻皱,眸光清淡地看着她,“你不就是想要九阁的帮忙?本座既然答应了你,你便没必要再——”

“帝阁主。”子曦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的脑子被驴踢了?”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一滞。

温度骤然下降,仿佛提前进入了冰雪天地,冷得人直打哆嗦。

秦裳抬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子曦。

脑子被驴踢了?

他方才没听错吧?

帝修也是皱眉看着子曦,表情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眼神有些冷,清贵的面上多了些寒气,看起来越发让人不敢靠近。

秦裳低眉垂眼,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朕再说一次,朕跟秦裳是朋友。”子曦语气疏冷,丝毫不受阁主大人寒气所影响,“就算阁主用整个九阁来交换,朕也并不会放弃这段友谊。如果阁主当真觉得朕只是为了以这份友谊要挟什么,或许试图从秦裳身上获取什么利益,那么朕可以解除跟阁主的三年之约,以后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九阁帮忙。”

霸气。

秦裳默默在心头赞了一句,面上却并不敢流露出丝毫表情。

眼角余光看向那人,又不免有些提心吊胆。

虽说一时呈口舌之快爽了,但万一惹怒了阁主,他真的不让九阁再插手了怎么办?

秦裳抿唇,他好不容易才求阁主答应……

“小女皇勇气可嘉。”帝修挑眉,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嘲弄,“本座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秦裳心头一颤。

他家主人绝对是生平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连他也分不清这是代表心情好还是不好。

子曦笑容孤傲:“谬赞。”

“子曦,你别意气用事。”秦裳抬眼,淡笑着开口,“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主人承诺过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的,再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已葬身狼腹化成了血水,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

正文 第624章 吓晕

子曦皱眉瞥了他一眼,又拿救命恩情说事?

秦裳只淡淡一笑,说完这句话,他便靠在床头不再做声,因此没有看到阁主投向他的深沉眸光。

见他低着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子曦心头不由若是所动。

再转头看了一眼帝修,却见阁主大人清贵的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倒是莫测高深得很。

子曦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多余。

不过想通了一些事情,却又忍不住想笑,更想看看接下来阁主会如何——好吧,她的功力没有阁主深,大概不能像他那般自由自在地听墙角。

所以也只能想想而已。

“朕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子曦道,“虽然已经决定要走,不过距离下个月初还有几日,朕吩咐御膳房做些补身子的膳食,你这几天好好补补。”

秦裳淡笑:“多谢陛下。”

子曦颔首,转头看向阁主:“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殿内又是一片沉寂。

秦裳沉默了片刻,慢慢从床上起身,跪在了地上:“属下方才多嘴,请主人责罚。”

帝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过来。”

秦裳闻言,沉默地起身走到锦榻前,复又跪下。

“本座倒觉得你不是多嘴,而分明是在算计本座。”帝修语气清淡,却透着一股让人肌骨生寒的凉意,“胆子越发见长了。”

秦裳脸色刷白,唇瓣褪去了所有血色。

帝修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谁给你的胆子?”

秦裳一震,开始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

帝修沉默,修长手指一点点探向他的颈项,指尖微凉,所过之处引起秦裳一阵阵无法克制的颤栗。

秦裳动也不敢动。

即便主人稍一使力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他也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温顺地把自己的七寸要害袒露在主人面前。

“小女皇勇气可嘉,气度也不错。”帝修淡淡开口,“本座以前错估了她。”

秦裳身体还在轻颤,不自觉地咬着牙齿。

“如果不是她救你,眼下你已经进了狼腹,成了血水?”帝修唇畔微挑,眼底却透着寒意,“秦裳,你是想告诉本座,得时刻铭记她的这份救命之恩,并好好报答她?”

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落下,如一记雷霆砸在秦裳头顶,让他霎时脸色惨白,如坠冰窖。

“我……”张了张嘴,唇瓣却止不住地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主,主人……”

自制力几乎因为这短短一句话而全面崩溃。

他甚至不敢辩解。

他想说,自己没有算计主人,也不敢算计……可,可当真没有吗?

就算不是算计,也算是试探。

他在试探主人的底线。

他想知道,在主人心里,自己这条命究竟有多少分量……可主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这点小心机。

他在主人身上耍了心机。

这个事实让秦裳眼前一阵阵发黑,豆大的冷汗止不住地从肌肤里渗出来,让他浑身无力,即便握紧双手也克制不住身体的剧烈颤抖。

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然后砰的一声,陷入了晕厥。

正文 第625章 充实

帝修眉角一跳:“……”

就这么晕过去了?

抬手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帝修伸手拂过他的颈项穴位,真气一点,刚晕过去的人瞬间转醒。

然而眼底落入雪衣一角,秦裳忍不住又开始颤抖。

“抖够了没有?”帝修语气寒凉,“再抖下去,本座把你扔后山喂狼。”

秦裳控制不住。

他不是故意的,他保证不是,也不完全因为害怕。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帝修眉角又跳了几下,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本座没有怪罪你。”

寒凉轻缓的一句话钻入耳膜,秦裳忍不住颤栗。

脑子里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他身体微僵,随即缓缓抬眼,因浸了汗水而润湿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阁主。

温润澄澈,带着点怯意。

小鹿。

那一刹间,阁主大人心头闪过这两个字,转瞬即逝。

秦裳很快垂下眸子,身体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低声开口间,秦裳声音里带着几分悔意,“属下……不敢算计主人……”

虽然情绪因那句话得到了一点安抚。

但秦裳不想跟阁主产生误会,不想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恃宠而骄,虽然……偶尔,他也想…

想任性一下,想被纵容一下。

然而,主人显然并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帝修沉默地俯视他片刻,眉眼渐渐恢复清淡:“在床上也待得够久了,随本座出去走走。”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出去走走?

秦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披上自己的外袍,跟着主人走了出去。

两人逛到了御花园。

百花盛开,风景如画。

四面八方的清香扑鼻,带来沁人心脾的舒畅。

秦裳呼吸着仿佛久违的新鲜空气,抬眼便看到前面一袭白衣胜雪的主人,眼底流露出炽热仰慕。

通幽小径,蜿蜒曲折。

两人一前一后,闲庭信步般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静谧,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在两人心间,从没有哪一刻,秦裳会觉得如此满足而又充实,心头仿佛被满满的悸动包围。

就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辈子。

此生便再无所求。

……

忙碌间日子飞逝。

温暖的春日慢慢远离,气温一天天升高。

五月十七,楚凝回到了西陵,将女皇谕令传与西陵王楚宸。

同一日,女帝陛下在金銮殿上钦点苏瑾为陵国太傅,负责教导宗室家中小世子们的学识,授一品官衔。

原丞相府改为太傅府。

六月初,秦裳告辞子曦,跟随阁主一道离开了皇宫——除了子曦和楚宸之外,无人知道在宫中住了近两个月的秦公子来自九阁,更不知道那个一袭白衣飘然若谪仙的男子便是九阁阁主。

自那晚之后,独孤熙彻底安分了下来。

独孤战数次欲逼使子曦签下契约书,子曦却是一拖再拖,并不予回应。

北陵闻人渊和南陵裴毓阳被关进了玄隐殿,连续七日,子曦不曾过问。

六月初七,是个晴朗炎热的天气。

正文 第626章 血迹

帝修和秦裳回到了九阁。

依然是那条通幽小径,眼前草木扶疏。

两旁林立着高可参天的大树,密密的树干值夜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山间空旷而寂静,沙沙的树叶声中多了一丝蝉鸣。

秦裳抬头,夏天到了。

上次回来时正是春暖花开时节,一晃两个月过去,气候已是如此炎热。

漫步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小路,因为有前面这个人,便觉得多长也不够,总想着路再长点,再长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可是又怎么会没尽头呢?

多长的路都会有尽头。

即便顾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办法使用轻功,阁主陪着他一路散步上来,但这条曲折蜿蜒的小路也还是会走到头的。

眼前很快又出现那条通往九阁之巅的青石板石阶。

九千九百阶。

一阶一阶走上去。

山中高手跪礼相迎,帝修没说话,一步步迈上石阶,容颜淡漠清贵,依然是九阁所有人心中那个高不可攀,犹如身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神祇。

一阶一阶,走得并不太快,步履行走间,白衣袍角在日光下散发出盈盈流动的光泽。

秦裳看得着迷,总忍不住盯着那片袍角。

直到前面那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秦裳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了脚步,顺势抬起头:“主人?”

帝修没说话,负手静立,目光微垂,落在石阶上一处。

秦裳神色微紧,视线跟着转落,看到了石阶上留下的暗红血迹,顿时一怔。

抬眼往上看去,视线所及,每一级石阶上都留有一点不太清晰的暗红血迹。

这是他两个月前……三跪九叩,磕破了额头留下的血迹……

想到那一日,那种熟悉的窒息空洞感又浮上心头,秦裳薄唇抿紧,心头一阵阵钝痛传来。

许多日子没下雨了。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血迹仍在。

想到主人的洁癖,秦裳垂眸,声音微紧:“属下会抽时间打扫干净……”

九阁之人上下山都用轻功,谁会没事走石阶?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血迹也正常。

就算注意到了,谁又会多此一举去打扫?

毕竟无人料到主人会一阶阶走回山上去。

带着点紧张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帝修不知怎么的,心头突如其来就感到些许窒闷。

微微转过身,他看着站在阶下似是在认错的男子,沉默了半晌,才缓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山上又不是没人打扫,你倒是勤快。”

语气清淡,波澜不惊。

说着,帝修负手转身,继续前行。

秦裳却已怔在了当场。

头顶似乎还残留着主人掌心的热度,他不自觉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头,方才……

“还愣着干什么?”帝修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目光清淡地看着他傻呆呆的模样,不由蹙眉,“累了?”

秦裳回神,连忙摇头:“不,不累。”

他只是……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若这真是梦。

秦裳无意识地抬脚迈上一阶,心头不由暗想,若这真是梦,那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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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7章 另有其人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接到楚凝带来的旨意,楚宸把自己关在府中整整半月没有出门,对外宣称身体不适。

外人只道清郡王夫妇骤然离世,苍世子受了刺激一时承受不住才病倒,曾经的西陵权贵官员们纷纷送上礼品药材,表示慰问关心。

有派人来的,有亲自来的,还有直接带着女儿过来准备谈个冲喜的。

当然,所有人都被万能的管家和王府门前守卫拦在了外面,谁也没机会进府。

这几日西陵皇城——如今已成了西陵王城,发生了很多事情。

宫里的太后,楚寰曾经的皇后嫔妃,以及所有贴身伺候娘娘们的大宫女全部被诛杀赐死。

如今的皇宫已整个空了下来。

太后娘家唐氏一族被全部诛杀。

皇后娘家凤氏一族被全部诛杀。

西陵王城中血腥味弥漫,处处充满着杀伐之气,让一众官员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恨不得马上献上自己的万贯家产和美貌女儿,只为换取家族的安然。

一夕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清郡王府曾经柔弱温善的苍世子,历经爹娘骤逝的打击之后,突然间性情大变,变得冷酷无情,六亲不认。

原本以为楚御苍孤苦无依的那些人,再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还敢生出试图通过联姻来达到控制王权的目的。

就算是想把女儿嫁进王府,他们的目的也不再是为了夺权,也不敢想着夺权,而只想给自己留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