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答应?邝远,我没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我们是朋友啊!而且,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邝远苦笑:“幽昙说她一直当我是哥哥,你也当我是哥哥,我是不是注定只能充当一个哥哥的角色?”

“不会的,你其实也遇上过不把你当哥哥看的女孩子,只是你可能又只肯把她当妹妹。”

蓝素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听得邝远一声长叹:“可不是,总是这样阴差阳错,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又不喜欢。”

“邝远你放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遇上一个跟你合拍的人。”

邝远认真看她一眼:“那你…跟英皓冬很合拍吗?”

蓝素馨脸一红,不肯继续这个话题。她和英皓冬的关系很微妙,只能他们自己彼此意会,没办法一一向外人言说,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扯一大通闲话来说,又问邝远他们公司的业务性质,又问他的工作内容,他也就知趣地什么都不再提了。

吃完饭后,邝远才告诉蓝素馨,下个月他要调到另一座城市的分公司去工作了。她一怔:“为什么要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公司有需要,我自己也想去,想换个环境试着开始新生活。”

“那邝伯伯邝伯母舍得你走吗?”

“爸妈都很支持,尤其是我妈,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闯是应该的。”

蓝素馨微笑:“那我也支持一下,邝远,到了新环境一定要开始新生活,以前的事情,愉快的可以反复回忆,不愉快的就不必再想了。”

邝远看着蓝素馨,突然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谢谢你素馨。”

他给的是一个兄长式的拥抱,蓝素馨没有拒绝,仰头看着他说:“什么时候走,一定要告诉我,我来送你。”

邝远的脸色暗淡了一下:“三月十七号是幽昙的一周年祭日,我会过了这一天再走。”

三月十七——叶幽昙的周年祭日,蓝素馨无端心中一凛。

时光的脚步很快就走进了三月,烟花三月,是个非常美丽的季节,处处姹紫嫣红开遍,可是在这般风光如画的三月,蓝素馨却敏感地察觉到英皓冬的情绪日渐低落,她能够猜出是为什么。

刻意地,她给他说很多开心的事,尤其是她记忆中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

那时她的父亲还未过世,带着她和母亲一起住在近郊的一处平房里。房子前面有个小院,院中种满了素馨花。花未开时一粒粒洁白花苞如珍珠,却有着珍珠所没有的暗香幽幽。母亲经常摘了素馨花苞用针线串起来,给她戴在手腕上,脖子上,一根根别致奇巧的花之链,美丽又芬芳。然后父亲爱宠地把她抱在膝上,嗅着她一身的淡盈花香,做深深陶醉状:“爸爸的小女儿真香啊!真是一个香宝宝。”

一家三口的笑声,时常在月光下的素馨花香中飘荡着,久久不散,那是蓝素馨记忆中最开心也是最幸福的童年画面。

时过境迁,如今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只留下她独自生活在这世间,蓝素馨本来是想说些开心事让英皓冬高兴起来,结果说到最后,她自己也黯然神伤了。往事越美好,回忆就越凄凉,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在。

蓝素馨的话,英皓冬听得很认真,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一只倦飞的鸟般渐渐低落,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宽厚温热的掌心,暖在他的手,更暖在她的心。

这天中午,蓝素馨又没有回叶家吃午饭,英皓冬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骑上车,他载着她往郊外走去。近郊的公路两边望出去都是满眼绿意。原野上一片青草离离,远山近树深绿间浅绿,各色缤纷野花零散点缀在这片深深浅浅的青翠碧绿之间。风轻柔地迎面拂来,携着一缕花草的清馨,还有他身上的淡淡药香。拂动她的黑发,拂动她的白裙,更拂动她的心。春风中的一颗心,和春风一样缠绵悱恻。

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腰,她并不问他去哪,去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

目的地到了,是一家规模颇大的花圃。门前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花农笑吟吟迎上来,口吻非常和气:“二位是来买花?还是来参观?”

“老伯,听说你这里种植很多花卉,又没有素馨花?”

“有哇,请进来看。”

原来他特意带她来买素馨花,蓝素馨一时满心涌起感动。

老伯好客地先带他们四处参观了一下,花圃占地不小,一亩亩地里整齐的种着各式花卉。一个个玻璃温室中,更是开满了各种各样缤纷鲜艳的奇花异卉,满室飘满令人沉醉的香气。

不过,纵然眼前有瑰丽的千花百卉,蓝素馨还是对蓝素馨花更情有独钟。老伯的花圃中种植的素馨花有红色,黄色和白色,她挑了一盆白色素馨花,素馨的花期在夏秋时节,这个时候,枝叶间才蕴着几个米粒般细小的花苞,在纤而绿的叶子掩映下,有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少女,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老伯笑吟吟地交代她一些种植上的注意事项,然后说:“等到四五月份,应该就可以开得繁花似锦了。”蝦@米。xMtXt。cN录@入

得了这盆素馨花,回城的路上,蓝素馨的笑靥如花,一路明媚绽放。她对英皓冬许诺:“等它开花的时候,我就带出来给你看。不,等它花苞长大的时候我就要带给你看,让你看看那一颗颗珍珠一样的花苞,漂亮极了。”

“那你直接串成一串花苞手链戴在手腕上给我看就行了,不用带出来那么麻烦。”

“也好,那我多串一串,给你挂在床头要不要?小时候我妈妈还常把它挂在蚊帐里,睡起来特别香。”

“好。”

蓝素馨决定先把这盆花送回叶家去,英皓冬像上次一样,距叶家还差遥遥几十米时就停住了车,让她自己骑过去,可是她刚从他手里接过车把,就听到及其振愕的一声传来:“素馨。”

抬头一看,叶先生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朝着他们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公文包,显然本来是准备去上班,他中午一向不回家吃饭的,今天怎么回来了?蓝素馨顿时愣了,英皓冬也刹那呆住。

叶先生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他看来在极力镇定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不像叶太太那么情绪化。他冷冷地看了英皓冬一眼,那目光尖锐如锥,几乎要把他看出血来。然后他不再看他,只对蓝素馨说:“跟我回去。”

本来说好蓝素馨上去放一下花揪下来,让英皓冬在原地等她几分钟,这么一来显然是不行了,她把手放到背后做手势,示意他先离开。

3

蓝素馨推着车子跟在叶先生后面走,走到楼下停好车后,她抱起放在车座后的那盆素馨花,他的目光马上十分敏锐地看过来:“这是哪来的?”

蓝素馨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含蓄地问花是不是来自英皓冬,低下头来,素馨轻声说:“以前我家种了很多素馨花,我出生时素馨花开的正好,爸爸就给我取名叫素馨,所以,我很喜欢这盆花。”

她是在委婉的告诉他,花虽然来自英皓冬,但却是她记忆中家与父亲的代言之物。

叶先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更加痛心:“这些事情你也可以跟我们说,我和你姨妈照样能给你买素馨花,种满整个阳台都可以。为什么却偷偷和英皓冬这么亲近,无话不说,他跟幽昙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不起,姨夫。”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素馨,虽然我和你姨妈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善待,但你毕竟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很明白有些事情上我管不了你,可是,看在毕竟同是亲人的份上,你能不能体恤一下我们的心?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的狠英皓冬,可你居然还瞒着我们跟他暗中悄悄来往,这件事我还能够勉强接受,如果被你姨妈知道,她是万万接受不了呀!”

蓝素馨喃喃道:“姨夫,幽昙姐姐的事其实只是意外,英皓冬并不想…”

“不论他想不想,幽昙的死总归是他一手造成的,素馨,我听说你妈妈是死于车祸,肇事者也没想过要故意撞死她,完全是个意外,但你能不恨他吗?”

蓝素馨无言以对。事实上,她恨那个撞死母亲的肇事者,还恨得非常强烈,因为他撞了人后就跑掉了,如果他当时肯停下送她去抢救,可能母亲还有机会活下来,结果那个晚上,母亲拿着赶工出来的一摞手工活去附近街上的工头家交货时,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

见她久久无声,叶先生放缓口气又说:“素馨,我知道你妈妈去世后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那个时候是英家收留了你,还供你读书,所以你一直对他们存感激之心,而上次你继父那件事,也是英皓冬救了你。但现在是我和你姨妈在照顾你,如果你也对我们有一丝感激之心的话,请你体谅我们这对可怜的父母,别再和英皓冬来往了,好不好?”

蓝素馨紧紧咬住下唇,用力抱紧怀中的素馨花,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抬起眸,满眼哀求凄楚地看着叶先生,那双眼睛让他一怔,他是过来人,他在她的眸中看出她的少女心事,她——显然是已经很喜欢英皓冬了。

深深地吸一口气,叶先生良久才挣扎着说:“素馨,刚才我说的话,你先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我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姨妈,她知道了会受不了的,你也不必对她提起。”

蓝素馨用力点头。

日历撕到三月后,叶太太也一天更比一天神情黯然。经常一个人长时间地看着窗外发怔。有次夜里,蓝素馨还听到她低低地哭泣声从卧室传出来,间夹着叶先生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声。她知道,他们的哭泣与叹息,都是因为叶幽昙的祭日渐近,他们加倍地感伤一年前不幸身亡的女儿。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叶太太知道她偷偷地在和英皓冬接近,可能她真会被气出病来。

蓝素馨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蓝素馨,本来阳光明媚的心室,陡然变得如雷雨前的天空一般晦暗无比。

接下来的两天,在学校里,蓝素馨发现英皓冬又开始躲着她了,而她放在他储物柜里的糖果,也一直没有被取走。一颗、两颗、三颗,他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保持原来的样子摆在柜中,他显然不再来开这个柜子了。

而她,还应该继续用他的钥匙开启他的柜子,拿走一瓶又一瓶的橘子罐头吗?蓝素馨数了数,柜子里还剩十罐橘子罐头。想了很久,她决定依然每天来拿一罐,也依然要每次留下一颗糖,直到拿完为止。

三月初的一天,申东良企图对蓝素馨施暴未遂的案子,由警察局正式递交法院起诉科择期开庭审判。叶太太陪蓝素馨去法院签了若干文件,英皓冬作为该案的当事人之一也接到通知去签文件。

他们在法院里遇见时,叶太太的脸色冷若冰霜。英皓冬则深深地垂下头,一副有愧于心不敢正视她的样子,蓝素馨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很不好,苍白倦怠,眼圈明显发黑,这几天来他的精神状态显然不佳。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他,他微微一扬眼睫朝她看了一眼,四目一触,他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英维夏陪他一起来的,他十分客气有礼的向叶太太招呼,哪怕她板着脸根本不作回应,他也依然面对微笑,涵养极好。

从法院出来,英维夏还十分周到细心地为她们拦下一辆出租车,并拉开车门请她们上车。叶太太却毫不领情,看都不看一眼,径自目不斜视地朝马路对面走去:“素馨,我们去那边挤公车回家。”

歉意的看了英氏兄弟一眼,蓝素馨正欲抬足跟上,突然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轰然逼近,本能地循声一看,她脸上霍然变色:“姨妈小心。”

一辆本来正在缓缓靠边停住的小车,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像发了疯似的猛然蹿动,直冲向正欲过马路的叶太太,眼看一起车祸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说时迟那时快,斜地里一道瘦削人影突然如豹子纵身飞扑过去,把叶太太扑倒在地后顺势一滚,险险地与那辆鲁莽的车子擦身而过。

那一瞬,蓝素馨简直魂都要吓没了,她拖着发软的双足飞奔过去:“姨妈,皓冬,你们没事吧。”

叶太太在蓝素馨的帮助下努力要撑起身子,胳膊刚一使劲就不由自主地呻吟出来,仓促间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她的左手臂骨折了。英皓冬还好,毕竟年轻,身体柔韧性更好,只是手背在粗糙的水泥路面擦伤了一片,他无视自己手臂上正不停渗出来的血,小心翼翼地扶起叶太太,然后托住她的胳膊说:“千万别乱动这只受伤的胳膊,否则骨折的伤势会加重,那样治疗起来就麻烦了。”

叶太太神色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自己用右手托住胳膊,转身避开了他。英皓冬一楞,突然回过神来自己是多么不受她欢迎的人,眼帘一垂,他默默站起来走开两步。

那辆小车的司机脸色煞白地停稳车跳了下来了,竟是一个穿法院制服的年轻人,满眼的惊慌失措,后悔不迭:“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太太,还有这位先生你们没什么事吧?”

英维夏大步迈进,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怎么开车的?身为法院工作人员,竟然开汽车来这么莽撞。”

“真是对不起,刚才我在车里接电话,本来要踩刹车停车的,结果一分心竟误踩了油门,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赔偿你们的一切损失,这位太太的胳膊受伤骨折了是吧?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这个年轻人十分地想要戴罪立功,殷勤扶着叶太太坐上他的车。

“太太您放心,我认识仁心医院一位很好的骨科医生,一定会让您痊愈如初的。”

仁心医院,蓝素馨发烧生病就是在那里住的院,也听说过该医院的骨科有名。闯了祸的车主看来确实是在很尽心地善后,扭头看一眼默立一旁的英皓冬,她忍不住说:“你也该去趟医院,手擦破的地方要上药才行,不然很容易感染的。”

那个年轻人忙道:“先生你也上车吧,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

英皓冬看了已经坐进车里的叶太太一眼,把手插进裤袋摇头说:“不用了,一点小伤没关系的。”

一直不做声的叶太太突然冷冷出声:“你看我干什么?医院又不是我家,你要不要去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虽然她的话说得冷冷的,但话里的意思蓝素馨却能听得出来,她不介意英皓冬也跟她一起去医院。忙轻声对她说:“还是一起去医院看一下伤吧,我姨妈不介意你一起去的。”

英皓冬迟疑再三,终是跟她们一起去了医院。路上没跟她们同车,而是由英维夏驾车把他载到医院大门口,然后他面带歉意的对他说:“皓冬,我突然想起今天部门里有个重要会议,我得先赶到公司去,等你从医院出来后打我电话,我再过来接你行吗?”

“不用了,大哥你忙去吧,一会我自己回去,或是让阿泰来接我都行。”

“那也好。”英维夏并不坚持,发动车子很快离开了,英皓冬跟在蓝素馨叶太太和那个闯祸的车主小章后面一起进了医院。

4

挂号,看诊,拍片,接骨…都由车主小章跑前跑后地张罗,蓝素馨形影不离地陪在叶太太身旁就行,英皓冬的伤势处理起来很快,伤口清洗上药再用绷带包起来就行了。而叶太太的骨折就麻烦多了,先被打发去拍片,医生看过片子了解了具体的骨折情况后才会接上断骨,然后打石膏缠绷带,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小时。

英皓冬本来早就可以先行离开了,但他一直陪在一旁默默地等,叶太太当他是透明人一般,视若无睹。但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起码她不再如同往日那样一见了他就非打即骂。

好不容易把叶太太的骨折伤势处理妥当了,一行人从诊室里鱼贯而出。蓝素馨扶着叶太太走在最前面,小章紧随身后,满口的“小心小心慢慢走”,英皓冬则默默的走在最后。

门口的走道上,正好有一位端着托盘的年轻护士经过。一个照面,叶太太就认出来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秦小姐。”

蓝素馨也认出了这位护士小姐是秦秀润,微笑点头:“秦小姐你好。”

秦秀润显然有些想不起他们是谁,毕竟她是做护士这个职业照顾过很多病人,不可能一个个的记住,只是一脸礼貌的微笑:“你们好——唉呀,怎么胳膊骨折了?”

“是呀,一个不小心这胳膊就…”

叶太太的话还没说完,秦秀润无意憋了一眼看见了刚刚走出来的英皓冬,挂着礼貌微笑的脸徒然一僵。托在手里的托盘哗啦一声,不知怎么回事就摔到地上去了,满托盘的药剂针管棉签撒的到处都是。

英皓冬本来低头并没有留意叶太太跟一个护士小姐的寒暄,但托盘落地的清脆声音,让他本能的抬头一望。望见一身洁白护士服的秦秀润,他微微一怔,眼前这张煞白的素脸,是他曾经在朝阳路的大屋中见过的。原来她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小姐。他突然想起前年冬天,英维夏曾经急性阑尾炎被送进这家医院做手术,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他们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秦秀润被英皓冬一看,脸上的表情更僵了。连忙低下头,蹲下去见满地散落的东西,手微微发颤。

英皓冬看出她的惊惶不安,那也英维夏悄悄的带她回家,被他撞见时,她也是这样的惊慌不安。看来她对他深怀顾忌之心。大概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她和英维夏的关系,深恐他会在慕容珊面前提及她吧。

突然又想起刚才英维夏说有事先行离开了,他顿时有所明了:他应该是故意托词不跟他一起进这家医院,因为他知道她在这里工作这种态度表明什么呢?是否代表他已经这地跟她分手不想再见她了?但是如果已经

分手了,英维夏应该对他的态度是无所谓才对。怎么还如此刻意的避开她?

秦秀润突然失手打翻了托盘,叶太太不疑有它,赶紧对蓝素馨说:“素馨呀,你赶快帮秦小姐捡一下。”

“好。”蓝素馨也蹲下去帮忙捡东西,一边捡一边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秦秀润突然间变的脸色异样,举止失常,蓝素馨片刻惊愕后,敏感地察觉出是与刚刚走出门的英皓冬有关,奇怪,她认识他吗?难道她也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她仰脸注意的看了一眼英皓冬,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双眉微微蹩起,他这副表情凝重的样子,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蓝素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了自己初次见秦秀河时,怎么会觉得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确实是见过,虽然只是隔窗的惊鸿一鳖,但她曾和英皓冬一起坐在某西餐厅的临窗的位置上,看见一身素雅蝙蝠的秦秀河上了英维夏的车。又马上联想起自己曾在公交车上无意听到的对话。秦秀润和那个小裟想分手。他追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看来她和英维夏的关系比较复杂。他有未婚妻,而她亦有跟了四年的男朋友。这段感情中有四个人,会不会太挤了一点?

慌乱地捡好满托盘的东西,秦秀润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对叶太太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不跟你多说了,再见。”

话音未落,她就匆忙走开了,脚步慌忙得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赶似的,英皓冬看着她的背影,满眼疑惑。

下班回家的叶先生,看见叶太太一只胳膊愁眉苦脸地坐在客厅里时,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胳膊怎么折了?”

也太天一声叹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丈夫听,最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竟然是英皓冬反应敏捷的救了我,你说,你说我这心里多别扭哇。”

叶先生听得半响无语,他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好。同一个英皓冬,去年三月失手把他的女儿推下十八层高楼,今年三月却又奋不顾身从轮椅下救了他的妻子。恩也是他仇也是他,这让人如何是好?

别扭,确实是很别扭,如果可以选择,叶太太恨不得能就那样被车撞死算了,也不愿受仇人的恩惠,但叶先生一听她这话,马上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呀!你如果再被车…再有个什么好歹,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天这件事——我还是要领英皓冬的情。”

叶太太伤了胳膊,蓝素馨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一边煮着紫菜蛋汤,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客厅里叶氏夫妇的谈话,听到叶先生的话时,一缕微笑悄悄地在唇边绽开。

第二天学校,蓝素馨特意找到英皓冬告诉他:“姨夫他很感谢你救了姨妈,我想以后他们不会再对你报以那么强烈的敌意了。”

英皓冬却并不开怀的样子,依然满眼忧郁:“是吗?”

蓝素馨有所察觉:“你怎么了?”

英皓冬的眼睛望向遥遥天际,半响才轻声说:“再有十天,就是去年我和幽昙出事的日子。”

他记得这么清楚,显然是心头反复记挂着,一个沉重无比的心理包袱,蓝素馨不由柔声劝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可好似我却忘不了,但最关键的地方又想不起来。”英皓冬忍不住对蓝素馨吐露,“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记了。”

很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蓝素馨疑惑地看着英皓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蹩起眉一脸苦苦思索的表情,最终他苦恼得以手抚额:“我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是强烈地觉得我对不起幽昙,非常非常地对不起她,那天我一定做了很伤害她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刺我一刀。她对我一直很温柔很好的。我提出分手后,一再厉声厉色地赶她走,她自始自终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蓝素馨听得颇为震惊,他认识的英皓冬,从没有对她厉声厉色过,她没

想到他曾经用过一张如此冷酷的面孔对待过叶幽昙,以前的他,看来…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英皓冬突然抬眸看着她,一字一顿:“素馨,我以前很坏的。”

他这无遮无挡毫无隐瞒的一句,让蓝素馨顿时什么都不去想了。以前种种,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认识的是现在的英皓冬,迎着他的视线她由衷说:“皓冬,以前是以前,现在我认识的你,一点也不坏。”

5

英皓冬奋不顾身救了叶太太之后,叶氏夫妇对他无法再像往日那样提起来咬牙切齿。同一个人,有仇又有恩,这让他们以后如何面对他成了一件非常难的事。

因为这为难吧?那次叶先生要求蓝素馨不要在跟英皓冬来往,并让她好好考虑几天再答复他。事情过去几天了,他却一直没有来问她的答案。她想他应该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他们自己都没办法单纯拿他当仇人看,更何况她。

邝远得知这件事后,脉脉了很久,不得不实话实说:“如果他是想赎罪,那真可以说是做得很好了。”

“其实英皓冬一直对幽昙姐姐的死心怀愧疚,虽然是她先刺了他一刀,但他从不记恨她这一点,反而只是对自己失手把她推下楼耿耿于怀。他本性其实很善良,但你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把他看得十恶不赦。”

邝远叹口气,默认了蓝素馨的话。

这天中午,蓝素馨如常去英皓冬的储物柜中取出桔子罐头,只剩下四罐了。她都有些舍不得那,拿完了就没有了。可是柜门打开以后,她顿时怔住了。柜子里又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桔子罐头,而她以前留下的那十来颗无人取走的水果糖,已经不见了。

对着满柜桔子罐头怔了片刻后,蓝素馨的唇角缓缓轻扬,浅笑如

水,涟漪圈圈,漫开在她的颊,她的眼。

英皓冬开始会陆陆续续地跟蓝素馨说起一些他以前和叶幽昙之间的事。不是太多故事,在他和她短短三个月的交往中,除去最初的一个多月他对她有新鲜感外,其余的时间他都不太跟她接触了。虽然她会一再地注定找来,他却基本上不怎么理睬她。

他们在一起的好时光,很短很短,也不外乎就是他带她这里那里玩,在歌厅、舞会、电影院等游乐场所地方留恋。短短时间内,她却迅速地熟知他的一切喜好,去酒吧新欢喝姜汁白兰地;饭后必要来一杯香醇的蓝山咖啡;爱吃香脆的干果类食物,如开心果、杏仁、核桃等,尤其是核桃。她常常买了核桃用小锤子锤开,剥出完整的核桃仁给他吃。他吃得很高兴,含了一块双唇间示意她一起吃。她红着脸吃了,后来他们经常这样互喂核桃仁吃。直到他不再像跟她来往为止。

蓝素馨听到这个小细节时一怔,不由自主就联想起以前英皓冬把她当成叶幽昙时,曾经那样细致的为她剥核桃。她曾以为这是他爱她至深的表现,却原来,在以前,这种情况是倒过来的,是由叶幽昙不厌其烦地剥给他吃。她坠楼身亡后,他潜意识中依稀留着往日她对他的种种好,负疚之下,就一一亲自做来以回报。

孔雀昙花的事亦是如此。英皓冬初始叶幽昙,问她的芳名,因为此昙而想起彼昙,对她带笑提过自己的母亲种着一株珍品昙花。她当时很感兴趣,后来跟他交往时,一再委婉的说起想去他家看看那株昙花,他当然不会把她带回家,便每每顾左右而言他。那时是这般推三阻四,后来却为了他这么假冒的叶幽昙,他重新买回一盆孔雀昙花,一偿“她”的夙愿。

蓝素馨把零零碎碎听来的片段归纳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英皓冬从来没有爱过叶幽昙,但是他却让她因他怀孕,然后又非常冷酷的跟她分手,一再厉声厉色赶她走,这也都是他自己说的,他不为自己辩护,如实的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他的坦诚,她几乎都不忍心责怪他,但终究还是

说出来了:“皓冬,你知道这件事情上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就是你既然不爱幽昙姐,就不该跟她…跟她发展太亲密的关系,那样的话分手也就不会弄得这么伤筋动骨了。”

英皓冬怔了怔,起初本能的想为自己辩解,最终却选择了沉默。斯人已逝,何必再说她的不是。紧紧的咬住下唇,他眼中的悲伤沉痛与无奈,深深如海,蓝素馨一眼蹩见,心无端端一震,迟疑片刻,她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没说出来?”

英皓冬一震,震动又诧异地看着蓝素馨,她的感觉如此敏锐吗?

他的表情,让蓝素馨验证了自己心里那个模糊掠过的想法。看来这件事情上,还另有隐情。

突然又想起英夫人当初让她以叶幽昙的身份陪护他时,曾经要求他不能拒绝他的任何亲密举动,理由是他扮演的是他的亲密女友,而英夫人之前并不知道有叶幽昙这个人,出事后才知道英皓冬交往了这个女孩子,他们以前的事他完全不知情,想来应该是尸检中验出叶幽昙已经怀了英皓冬的孩子,他才由此得知他们有过亲密关系,于是他有了如此要求,但事实上,在他陪护英皓冬的这段时间,他出去拥抱和亲吻外,没有对他她流露过任何要求进一步的亲密举动啊!蝦¥米¥錄4入XmTxt

蓝素馨眼中浮起疑惑深深,看定英皓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头:“没有误会,是我不好。”

直觉告诉蓝素馨,英皓冬还有些事情真相没有说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对叶幽昙不怎么好的真相,他为她守口如瓶,自己一肩担了所有责任,哪怕被人错怪与责怪。

三月十七日终于来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好得像金沙金粉,涂得到处金光闪耀。但叶太太和叶先生的表情,阴沉晦暗如梅雨天。蓝素馨特意请了半天假,和特意赶来的邝远一起,陪着他们去了郊外的公墓给叶幽昙扫墓。叶太太打

着石膏的伤胳膊还吊在胸前,本来他们想劝他别去了,但他执意要去。

他们已经去的很早了,可墓地上却已经有摆满了一圈雪白玫瑰花,显然英皓冬来得更早。

这次叶氏夫妇没有把他的花全部搬开,双双沉默半响后仿佛没有看见那些花一样,自顾自得在墓地前端端正正摆上他们带来的白菊花,邝远也默不作声的打开了香烛,供果,一张张地焚化纸钱。

纸钱在红色的火焰与青色的烟里渐渐化为了灰烬,一阵风来片片轻薄纸片颤动纷飞,仿佛惊奇无数黑蝴蝶。

叶太太突然落下泪来:“幽昙,幽昙…”

从公墓回来后,叶太太就在床上躺下了。她很不舒服,午饭都没吃,叶先生也吃不下,一直在卧室里陪着她。

蓝素馨和邝远一起在餐厅吃饭,也同样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一点后,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刚才我看见你的包里还有两扎纸钱,怎么在墓地里没有全部烧完吗?”

“是呀,因为幽昙是非正常死亡,所以周年祭时,最好也要去出事地点给她烧上柱香少点纸钱。”

蓝素馨到不知道还要这样,看来母亲周年祭日时,她也要去车祸地点为她祭拜一下。

“那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姨妈这个样子是不能去了,姨夫就留在家里照顾她好了。”

旷远没有拒绝:“好。”

蓝素馨下午去学校上课时,特意去找了英皓冬他却请了一整天假没有来,她猜到他今天应该不会上学,却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来找找看,见不到他,她心里无端端的紧张与担忧,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这一天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