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他挡住了我的路,径直问着,声音里仿佛蕴着隐隐的雷声。

“这次回来本就是办交接的,事情办完了,也就该走了!”我尽量平和着说,不看他的表情。

“那我呢?我们呢?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责怪的话语中,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的怒气。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你关机......”

他沉默了一下,深呼一口气,说:“这几天我没睡好,昨天实在累了,就关机了。”

没睡好?他也在为我烦恼吗?

“小雨,我们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吧,你这样子......唉!”说着他叹了口气。

我把床上的衣服拨拉开,让出一些空白,坐下。

贺佳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我,说:“小雨,我今天是诚心诚意的来和你和解。我承认,我有做错的地方:不应该再和张海韵接触,不应该明知道聚会时有她还去参加,更不应该与她合影,这些行为不但让她误会,也让你误会。造成你我现在的的困扰,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他的诚恳反而让我惭愧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小题大做,没完没了。”虽然我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我想他应该听得到。

“好了,都过去了,好不好,不要在再折腾我了。”他说着,如释重负般。

就这样就和好了?我生了两天的闷气,几天来吃不下、睡不稳、掉了几斤肉,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哄一哄就没事儿了?不甘心的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几天不见,他好像也瘦了些,眼睛有些凹下去,脸颊的棱角更明显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流露了太多的情感:有疲惫、有难过、有无奈、有自责,也有对我的期盼和爱怜,好像还有一些担心和不确定。

我的心投降了。昨天自己还想着去找他求和,今天他来敲我的门,还要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也没时间折腾了,我得走了......”看着窗外茂盛繁密的桑树,我怅然的说。

“行程定了吗?”

“我原想明天走的。”

“你......”他忽的又生气了,可也只说了一个字儿就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这回是我的错!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觉得自己应该识趣一点,主动消失比较好。”

“那天在我办公室,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说过凡事都要告诉我、和我商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呀!”他激动的站起来,在地下转来转去。

我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和你商量,你说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全听你的,全听你的,你别生气了。”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不走了,行吗?我发现自从你去北京以后,我们之间总是出状况,这几天我都快受不了了。别去了,你都在那儿呆了一个假期了,想去寒假再去吧,等我们结了婚再走,好吗?”他殷切的看着我,目光像个孩子。我轻轻的拥住他,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开阔。

“这次是为了备赛,你也不希望我半途而废的,对吧!”确实,这次比赛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支持:难得请下来的假期,黄老师专门为我打造的曲目,乐团几十号人三伏天陪着我合乐,一遍又一遍,这么多人的鼎力相助。无以为报,只能倾尽全力,不让他们失望。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尽了!有种隐隐的预感,这次,我会成功的。

他深深的环抱着我,臂膀勒得我生疼,却疼的那么舒心。

“好吧,不过你得多呆几天。”他说着,用下巴轻擦我的额头。

“好!”

“小雨!”

“什么?”

“我差点儿以为失去你了......”

“我也是......”

那段甜蜜的时光

答应贺佳再多待几天,那天他拿走了我收拾好的所有行李,锁上了宿舍的门,把我带到他那里去了: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

可能是因为刚闹过别扭,彼此间都显得格外的通情达理和纵容,相处也就格外的开心。

知道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当他提出来要我陪他去参加一个宴会时,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点头答应了。我的让步让他很开心,这种开心能看得出来。

灰姑娘去王子的舞会是需要仙女的魔法来改头换面的,我也不例外,我需要漂亮的衣服,优雅的高跟鞋、精致的容装,一句话吧,需要变成另一个我不认识、也不习惯的自己。而这些都让我觉得难以适应和些微自卑。我强忍着别扭的心,和贺佳在商场里逛着,意兴阑珊。

“不开心?”他探寻的看看我,手中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在我身上比量着。

我忙对他微笑,掩饰着心中的厌倦。

“去试试吧。”他柔声说,像在乖哄孩子。

当我换好衣服出来时,听到了导购小姐的轻叹声,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孩儿姿容秀丽,身材纤细苗条,湖水般淡蓝的简洁衣裙衬着白皙的皮肤,愈发显得齿白唇红,黑发星瞳。

我从镜子里看向贺佳,他歪着头看我,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露出舒适的笑容,目光与我相遇,无限温暖。我微微的翘起嘴角,他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像是被彩带和蝴蝶结包装起来的礼物。

“先生,女朋友真漂亮!”导购小姐对贺佳说。

“当然!”贺佳盯着我说,走近我。

“我去换下来。”我说着要进试衣间。

“别换,穿着吧。”他打量着镜子里我们两个人的身影,目光幽深。

然后,他又陪我买了鞋,在我的近乎固执的坚持下,没有买那双后跟像大头针一般高且细的鞋子,而是选了一双中跟而舒适的。

最后他带我来到了钻石金饰的橱窗前,我本能且抗拒的站住了。贺佳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远远的看着那些闪着光芒的小石头和金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小雨,你不开心。”他的直截了当的说。

我垂下头,默认。

“你不喜欢酒会?”

我诚实的点点头:“我没去过那种场合,有些害怕。”

他认真的看着我,许久,然后说:“算了,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唉,又轮到我惭愧了!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答应了,却怀着别扭的心后悔;等他把退路摆在眼前,又觉得对不起他。

“还是去吧,到时你别只顾自己就行。”我妥协。

“放心,我是你的贴身保镖。”说着他攥住我挽在他臂弯处的手,放到嘴角,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握紧。他的嘴唇温暖儿柔软,眼里的波澜微微荡漾着。

晚上,我就穿着白天采购的行头粉墨登场,身旁是隽秀挺拔的贺佳。在一片陌生人中倍感孤独、无力,所幸有贺佳,他无论去哪里、和谁说话都带我在他身边。

这是他们公司高层的一次晚宴,每个人都是带着夫人、或者舞伴儿来的。贺佳向人们介绍我时用了“女朋友”的称谓,大家都认真的打量着我,我保持着标准的礼仪笑容,安静的守在贺佳身边,听他们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还看到了章恺,他向我眨眨眼,一副“不打扰你们好事”的表情。

“我像不像花瓶?”跳舞时我问他。

他莞尔:“像!而且是个很不情愿的花瓶!我有些后悔带你来,不过你要理解我,你看看哪个人身边没有舞伴儿?我不能总是一个人来吧!你就不怕我被别的女人勾跑了吗?慢慢适应好吗?”

“好!”我任命的点头,跟上他的舞步,看到自己搭在他手里的右手,指间的钻戒闪烁着璀璨光芒,那是白天他选的,而且是戴在无名指上。 想起当时他的略带玩笑的话语:“这是标签:贺佳私有物品,任何人免近!”不禁笑了。

“笑什么?”他问我,仿佛我的开心也让他很开心。

“不告诉你。”我故作神秘。

他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无名指上也带着一枚钻戒,和我的交相辉映,那是一对婚戒,柜台的小姐当时说:“世上仅次一件。”我想,这句话是我们选中这一款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次走之前去见见我的父母吧。”

“好!”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体会他渐渐搂紧的怀抱,和温暖的气息。

走之前我没有去看他的父母,因为他忽然有紧急的事情要去英国,我听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他神情严峻,我没有问他,因为给我解释很费他的脑神经。我匆匆的把琴还给老赵,帮他收拾好行装一同上了飞机,他要从北京转机。在机场遇到了章恺和几个酒会上见过的人,原来要一同走的人很多。他们见到我都微微一笑,同贺佳打了招呼以后就相继离开,留我们单独相处。

到了北京,我在机场陪他等国际航班。

“比赛在什么时候?”他问。

“国庆长假以后。”

“那你长假回家吧。”他用了“回家”这个词儿,让我心头一暖,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感慨万千的看着他,眼睛就要湿了,他叹息着拦我入怀,无限缠绵的吻我,旁若无人。

目送他远行,他的背影,我万分留恋。

秋意渐浓了。

还没有见过秋天的北京。我热爱这个城市,热爱这个季节的这座城市,还有这个季节里这座城市的每一丝情绪。

初秋的凉爽让人感觉些许清凉,也会把思念变得悠长。甜蜜的、却带着微微苦涩的想念,让这个季节在我心里有了更多浪漫的颜色。

备赛到了渐渐紧张的环节,大家的期待和我对自己的苛求让压力每日倍增,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了,令人疲惫得淋漓尽致、却也令人兴奋得无以复加。

我的手机基本上处于关机和无人接听状态,因为合乐时不会开机,练琴时也不会开机,睡觉时也不开机。而我的生活目前基本上就是这三件事儿,偶尔打开手机也就接收几条短信。

魏然有时会来看看我,每次都带着不同的漂亮女孩子,我想起了上次他请我和贺佳吃饭时,贺佳分析的“一、二、三”,不禁莞尔。

贺佳已经回国,同样处于忙碌状态,每晚睡前他都会把电话打到 “家里”的座机上,彼此 “思想汇报”一下。我逗他:“亲爱的,你长得什么样?我快忘了。”

“你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轻轻的说,却让我荡气回肠。

沦陷!沦陷!遥远的距离让我们听着对方醉人的情话,和脑海中美丽的幻影谈着恋爱。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谁发明的?太精辟了。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敲门,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肯定是敲错了,过一会儿敲不开就会走了。我决定假装没人,赖在床里。

可是敲门的人很执着,而且越来越急。不耐烦的起身,顺手拿起了贺佳给我买的防狼剂,从猫眼儿里往外看,背着楼道的灯光,看不清楚。

“周雨心!快开门!”门外的人喊。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我利落的打开锁,忽的拽开门,猛地扑到他的怀里,他的衣衫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意。

“你怎么来了!”

“突击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藏别的男人!”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欢快的答着,兴奋得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跳。

他搂住我,制止了我的跳跃,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深沉的眼眸,沉醉的笑容:“这么开心?嗯?”

“嗯!”我毫不掩饰的用力点头,额头和他轻轻的碰在一起,有些微疼痛的感觉。

“傻姑娘......”

他的唇带着凉凉的清晨的味道,像薄荷淡淡的香味。他的身体也是凉凉的,我喜欢这种清凉,尤其是在这个燥热、狂野、久别重逢的清晨,我用自己为他取暖、升温......

他是搭凌晨的飞机过来的,据说天黑着就起床往机场赶,很是辛苦,又睡了一个回笼觉。今天的日程是独自练琴,时间是我的,我决定用来陪他。

“你这回还是来开会的吗?”漫步在林荫道上时,我问。

“不,来度周末的。”他的眼神清澈,带着惬意。

“真的?”

“嗯!”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星期一一早的飞机,回去上班。”

“专程来看我的?”

“你说呢?” 他刮刮我的鼻子。

“为什么不戴戒指?我可是一直都没摘。”他问我。

“我怕丢了,放在盒子里了。”

“你还是戴着吧!让它替我看着你。”

我挽着他的胳膊,开心的笑。上回他悄悄的来,我跟阿敏他们“跑了”;前一阵子我悄悄的回去,结果被他发现:两次的惊喜都泡汤了。今天,终于达到了“惊喜”的目的,看来也不容易!

这个周末他领着我去了颐和园、故宫,这两个地方我都来过,但都是走马观花,看不出什么名堂,贺佳就像导游一样给我讲述着一砖一瓦的故事,我叹服的看着他,近乎崇拜。他没有用公司的车,而是和我坐地铁,倒公交,有时步行。

看着我们相牵的手,幸福就是这样吧!

晚上回去,他在楼下买了啤酒,我奇怪:“要喝酒吗?”

他在我耳边轻语:“我们酒后乱性如何?”

我甩开他的手就往楼上跑,却被他很快的追上,拽住:“小白兔,别害怕,你上回酒醉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这回给我背唐诗,怎么样?”他戏谑的说,我红了脸。不知哪里来的灵感,我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住他颈间那枚小小的黑痣,舔舐着它的隆起,他的血管在突突的跳,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我退后一步转身飞快的跑开:“来追我呀,大灰狼!”

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向我追来,得意的笑了......

这次的相聚非常的甜蜜,后遗症就是他走后,每到清晨我就会出现幻听,仿佛有人敲门,平时有人敲邻居家的门,我也会飞快的冲到门口向外张望,却总是失望。

当然,这些是不会告诉贺佳的,不然他就骄傲了!

国庆即将到来,我的“集训”也很顺利,黄老师抑制不住的兴奋:“小雨,不错。一定会有好成绩。”

“您和整个乐团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会努力的。”我也信心百倍。

“国庆回去吧,看看男朋友。”

我张口结舌的看着老先生,贺佳的事儿我从没跟他提过,他怎么知道?

他笑着说:“小伙子不错:稳重、成熟,你夏天刚来的时候他来见过我,我们聊过天。”

我怎么不知道?!

“给我印象很深呀,记得我说‘你经商,小雨搞音乐,你们有共同话题吗?’,他说‘音乐是人类共同的心灵语言,不分职业’。小雨,你把他熏陶的不错呀!呵呵呵呵......”

我可没有“培养”过他,贺佳原来这么会说话!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有这么好的姻缘,你不想来北京发展,我也理解。其实这也不矛盾嘛,现在交通方便,两地间的飞机一天有四班,一个小时就到了,跟上班似的,建议你再考虑一下,这张表你还是带回去,跟贺佳商量商量,女人也要有自己的事业。我呢,还是那句话:‘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好不要可惜掉’。”

黄老师殷切的看着我,他说的也有道理,我郑重的接过那张《调动工作申请表》:“黄老,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回我没有搞“惊喜”的心思了,给他打电话报备行踪,他要为我订机票,我拒绝了:“我想坐火车回,路上能看到风景。”

于是拿上琴,上了车。那枚钻戒我还是没舍得戴,藏在北京房子的床头柜里,就像藏在心里最甜蜜的角落一样。隐忍着的愉悦心情,就像刚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不停的扑腾着。

但是来接我的却是他的司机,司机说贺佳本来是要来的,可是正巧贺佳的母亲去公司了,一时走不开,所以派他来接我。

“贺总让我先送你到酒店,他一会儿来接你。”

我不禁诧异:为什么是酒店?而不是他家?他的母亲去找他,母亲对儿子的关心角度不会是事业,更多的应该是个人生活方面。难道我们......我不敢想了......

酒店我是不会去的,回学校吧,又要见到同事,会有许多的寒暄客套,也不想回去。我迷茫了,我能去哪里......

最终我还是让司机把我送到了阿敏那里,阿敏正在等着时间去酒吧唱歌,懒洋洋的样子。

然后我跟着他去了酒吧,坐在我以前的座位上,隐在光里,看他们唱歌。阿敏是那种阴柔的好看,略长的头发掩着脸庞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流露着属于他的忧郁、淡雅和些许不羁。

我给贺佳发了短信,告诉他我在阿敏驻唱的酒吧,他回信说一会儿来接我。小别后本应兴奋的心情在等待的暮色中逐渐冷淡,变凉......

雨前风

阿敏的时间就要到了,他要赶另一场,是在陶然轩,弹钢琴。贺佳居然还没有来,我变得焦躁了。

这时阿敏走了过来,把吉他丢给了我:“唱只歌儿吧,我想听你唱歌。”

“想听什么?”

“别哭,我最爱的人”

这时的酒吧里人们都还没有喝醉,清醒的聊着天,所以不是很嘈杂,我拿起吉他走上台,坐在转椅上,打开麦克,轻轻的拨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