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魂不定,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跳,心扑通扑通的急促撞击着胸膛,一时安定不下来,吓得不轻。

“吓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在床上睡着了,听见你进来就往外走,没想到吓着你了,好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贺佳用手一下下的抚摩着我的背,温热的唇贴着我的额头,安抚我的不安。

我推开他,进了卧室,打开灯,开始收拾衣柜里的衣物。

“你干什么?要走?”他惊疑的问。我不说话,手下叠好衣服往一旁的箱子里放。

他大步走过来,握住我的胳膊,强迫我转身面对他,眼睛真切的盯着我:“你回来这里就是为了要走?为什么?”声音有些激动。

我别开脸,看着旁边的地板,尽量让语气坚决起来:“是你说要分手的......”

“那是气话,我现在也知道那是误会,阿敏有那种隐情,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我这两天有点儿事缠着走不开,也知道你在为阿敏伤心,怕你烦,所以没找你也没给你打电话,但是我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急切的说。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相信我,可是你还误会我。”委屈的泪水终于发作出来。

“对不起,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下午去宿舍找你,却发现你走了,打电话也不接,坐飞机赶了过来,你刚回来吧?吃了没?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走,热热正好吃。”说着往厨房方向走去。

“不了,魏然在等我,我得走了。”我没有跟过去,开始找参赛的资料,就在桌子的抽屉里,拿起来放进箱子。我在这里的东西也很少,看了看,想了想,也就这些,拖着箱子转过身,就看见贺佳倚门站着,神情无比落寞,眼里甚至有丝绝望,让我揪心。

“不原谅我吗?”他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我说不出话来。

“你这两天瘦了,手还疼吗?我那天不是故意的,其实当时我就后悔了,看见你疼,我的心也很疼,没想到会伤的那么重......让我看看,好吗?”他放柔声音轻声问,声音里无限的怜惜,温柔的话语一下子就触到了我心底最软的地方。不敢看他,我拽着箱子往外走,步子很快,想赶快离开他。

他在门边把我拦下:“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声音带着哽咽和恐慌,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胳膊的手在抖。

“贺佳,我心里很乱,头晕的厉害,明天就要开赛了,可我根本没有准备好,这次比赛许多人都在帮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但是,但是我一点儿状态和感觉都没有,明天我怎么去赛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焦躁的说着,说着说着就哭了:“我这两天看见琴就想哭,就会想起那天晚上阿敏出事的时候就是我拉琴的时候,要不是我和他打电话,他也不会......都怪我,都怪我......”我仗着哭泣,终于把这几天把我压得喘不过来气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他叹口气,柔声安慰我:“别那样想,不怪你,阿敏的事儿有许多愿因,你别把那么重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用手掌帮我擦掉泪水,手很轻、很柔、也很温暖,像是轻轻抚过细沙,却不留办点痕迹。

哭了一会儿,我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接着说:“我去离赛场近的地方住,会方便些,我不想住在这里、不想看到你,一遇到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我就会想起那个晚上......那样会让我更难过......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只想着能好好比赛。”

说完,我拉着箱子出了卧室,这回他没拦我,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我离开。

当我手推房门就要开门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你会回来的!我等你!”语气很坚定,不像告别,倒仿佛在说着誓言,我咬咬牙,吃力的推开房门。

“小雨,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悲剧了,我们就不要加入了......”幽幽如水的声音再次传来,在这个秋寒的夜里震荡我的心怀。

我走出房门,下了楼,魏然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看了看我明显哭过的脸,没说什么,带我到一家宾馆安顿下来后,走了。我倒在床上,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的比赛,我发挥得很不好,几天没练琴了,手和胳膊都僵得要命,几处谱子也险些忘掉,幸亏平时功课做的足,基本功扎实,勉强滑了过去,不然真的要出差错,那就彻底完了。但是这样的发挥实在不理想,评委们的神情都很冷淡,恐怕进入下一轮都有难度。

出了赛场我觉得很灰心,想着近百号人的乐团每日汗流浃背的陪着我合乐,黄老师那么大的年岁陪着我讨论细节,还专门为我做了新曲,心里沮丧得无以复加。看见门前的大理石柱子,真想狠狠的一头撞上去。

人群散尽后,我走向远处的地铁入口,过马路时险些被车撞了,还好是位女士驾着车,车开得慢,糟了顿白眼儿,如果是男士,恐怕就要听到难听的话了。我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想缓和一下,感觉有个人走过来,坐在了身边,我看过去,是贺佳。他担心的看着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的回去?”

他怎么在这里?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说:“我一直在外面等,想看看你比得怎么样?看来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恐怕连下一轮都进不去了......”我把脸埋进支在腿上的手里,倍觉黯淡。这就是我准备了将近半年,专门从学校请了长假,不管自己手里的学生,不管同事的辛苦,野心勃勃、信心百倍要参加的比赛!

信心的建立要许多年,垮塌却是瞬间的事。

“结果还没出来,或许还有希望。我陪你换换心情吧,要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大观园去过吗,还是去北海,你想去哪儿?”贺佳温柔的声音更让我难过,他为了支持我,还专门从这里买了房子......

“回宾馆。”说着我直起身。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没有人打扰的静静的呆着。

“小雨,回去吧,住宾馆休息不好、吃不好、又不安全,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就算你还生我的气,也不能这么怄气。”贺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没有底气。

“不必了,如果进不了下一轮,北京也不用待了。”语气有点儿狠,带着不甘。

贺佳笑了:“总算有点生气了!”好像终于放心了似的。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他顿了顿:“一会儿的飞机。没办法,实在脱不开身。”

是呀,他总是很忙的,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千里迢迢追到北京来看我,还要怎么样呢?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感受着北京的秋天。

“唉,你俩坐这儿喝西北风呢?”是魏然,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便道上,皱着眉看着我和贺佳,然后走了过来,冲我说:“你怎么搞的,那点儿成绩刚刚过线,下一轮你再这样就枪毙了!”

我看着魏然,有些不敢相信:“我过了?”

“成绩还没公布,托人问的,进入下一轮的人里你现在排名倒数第八,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晋级,其实也不错了。”

心里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我暗自攥紧拳头:下一轮,一定要把握住!

魏然看着我,又看看贺佳:“走吧,请你们吃饭。”

“不了,我要走了,你们去吧。”贺佳的语气淡淡的。

我下意识的侧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脸上是平静的微笑,似乎有些淡漠。

“我得走了,再不走,飞机就飞了。”他看着辽远的天空说着,说完,利落的站起来,跟魏然握手告别,然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再见。”转身上了那辆等候已久的车,毫不留恋的走了,背影很潇洒。

我怔怔的看着远去的车影,居然想哭,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魏然坐在了我身边,那是刚才贺佳做过的地方,担心的看了我一眼:“想不想跟我说说心里话?”

我被他逗笑了:“你怎么变成知音姐姐了?”

“这可是我的长项。”他说着笑话,却是落寞的神情和语调。

我垂头看脚下的落叶:“魏然,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东西,爱情也一样,过了保鲜期,就只能等着腐败了。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之间真的会有爱情吗?如果真的结了婚,两个身份、家庭、地位有着那么大差距的人,最终还是会变得彼此厌弃,不如在彼此相爱的时候分开,还能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对吗?”

贺佳舅舅的话是对的,这些天萦绕心头,时时让我难受,恐惧。

“嘿,你这话像我的风格,谈恋爱的都是最爱的人,真正娶回家的,绝对是不喜欢的,因为爱是自由的,婚姻却是一种惩罚手段。咱俩看来有成为知己的发展趋势。”魏然笑嘻嘻的说着。

“我是说认真的。”我咬咬牙,艰难的说。

魏然许久没说话,静静的陪着我坐着,我以为他是在陪我伤心,可是半晌他说:“小雨,你知道贺佳为你顶着多大的压力?你还在这里说这些话。他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没意思死了。”

“怎么讲?”我诧异的看着魏然,他也正看着我,标准的丹凤眼狭长而懒散,仿佛在替贺佳不值。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魏然认真的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终于抿了抿嘴唇,说:“贺佳的舅舅,是瑞安的第二大股东,也是元老,连贺佳的父母都让三分,不敢得罪的人,瑞安高层都称他是‘舅太岁’。号称儒商的贺佳,为了你的事儿,能和他当面翻了脸。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觉得你配不上他最器中的外甥。”

“还不只如此,贺佳现在推行的整改涉及到家族利益纠纷,本来这位‘太岁’是支持他的,可是现在借口他选的未来‘总裁夫人’不入眼,觉得这个外甥没有眼光、没有大局意识,处处都跟他对着干,其实也是想夺他的权。现在所有的人都仗着‘太岁’的势力在打压他。他现在是四面楚歌,孤军奋战。”

我的心里豁然明白了,想起这次国庆回去,贺佳说他舅舅回来了,在生他的气,带着我住酒店;想起那天在陶然轩贺佳父亲身旁那位始终面目严厉的中年人,看我时凌厉的目光,还借着《梁祝》向我发难。

想起国庆这几天他天天繁忙,除了晚上回去,几乎不得见面;想起了那天清晨在公园,贺佳疲惫的对我说:“小雨,内忧外患,我快撑不住了”语气那么脆弱......

心忽然一下子就皱缩的起来,原来,他真的很难,而我却一直在给他添乱......

“那他的父亲呢?不帮他吗?”我想起那位面目慈善的老先生。

“贺老爷子对儿子一贯的教育方式是放手不管,有本事就当总裁,没本事就被淘汰,回去做经理。只要局面还能控制,他就不出面,就要看儿子怎么被人欺负,怎么在困境里熬炼。贺佳刚刚三十岁的人能掌控瑞安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其实全靠他父亲这种 ‘放养’式的培养,这对父子,不佩服都不行!他这次也是这样,就是要看看儿子能挺多久,看看他怎么把那些姑舅姨姨弄服帖,再看看贺佳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说完,魏然颇有深意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看着他,呆呆的问。

“瑞安集团里没人不知道,整个G城半数以上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周雨心的灰姑娘挑起了瑞安集团高层的权利之争,你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说这话时,我都快哭了:这几个月来,我呆在北京,把他一个人丢下,不闻不问......

“不知道也就对了,你要是知道了也就不是你了,或许贺佳就喜欢你这股傻劲儿。”魏然看着远处,感慨的说着。

我闭上双眼,隐忍着眼中萌生的泪水。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原来他为了坚持这段感情,承受了这么多!

这些事他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起过,而我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总是用坚定的言行告诉我:我们是要结婚的,而且日期大致都定了,他买了靠近我学校的房子,让我选装修效果图,我们一起选的结婚对戒他一直都戴在无名指上,一起憧憬着未来的家庭生活......

这些都让我一直以为,他的世界对我们充满了祝福。原来这些美梦的背后,却是他独自撑起一把伞,保护着我的幸福。

直到陶然轩的那个晚上,他的舅舅与父亲与我讨论《梁祝》,我才隐约感觉到伞下飘进来的风雨......

手机传来短信声,是贺佳:好好比赛,周末来看你。

这个时候,飞机该起飞了,他应该是给我发完短信就关机了。是什么让他对我如此执着,我真的值得他为我付出如此之多吗?

可是,贺佳,要如何告诉你,我已经胆怯了:我害怕再遇到你的父亲和舅舅,害怕你身边的亲人再用那样倨傲的态度和刻薄的言语对我,害怕那晚你在他们面前对我的冷酷和陌生......

我们之间的爱会坚持多久?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与困难,贺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挺不住了”,会不会选择放弃我?就算到时你依旧坚持,日后呢?总有一天你会厌倦,会后悔的吧......

还记得你说过:“喜欢平淡的生活,最害怕那种折腾得死去活来、一波三折的感情,会减寿的。”我们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控制,变得多灾多难了?其实根源不就是我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

还是见好就收吧,贺佳,和你有过美好的日子和回忆,拥有过你那么温暖的怀抱,我应该知足了。

我给他回短信:我们,算了吧心里的那个地方,比想象中疼......

“魏然,你有钱吗?我想跟你借钱。”我哽咽着说,眼泪掉了下来,最近总是在哭,泪水为什么没有干涸的时候?

“借多少?”

“我想买处房子,我想有个住的地方......”

魏然不说话,静坐好久,才说:“借钱是要还的,你能还得起吗?”

“短期内肯定还不了,我还想出国留学,也会找你借钱的,利息不要太高。”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就按银行利息算。你的工作怎么办?”

“调动吧,黄老师早就让我去乐团。”我幽幽的说着,想起那张“调动申请表”,我和贺佳为它不止一次的争执过,还真的派上用场了。许多事情当时不觉得,原来却都是注定的。

“现在,调动不好办。”魏然意味深长的说。

我想起昨晚贺佳坚定的话语“你会回来的!我等你!”,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

人在消沉的时候都会干什么?或者选择宣泄,或者选择遗忘,我决定忘记一切。不就是失恋嘛,和李威结束七年的感情都能走出来,更何况短暂的不到半年的贺佳,他不是说过我的“再生”功能强大无比吗?

可是事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一次,被我割舍的,好像是心......

于是我选择了忙碌:又回到了乐团,开始集训,因为异常刻苦,状态提高得很快。

那张“调动申请表”被快递寄给了周洲,他在教育厅,以前是艺术学院的副院长,这件事儿对于他来说应该很好办。魏然在帮我打听房子,“我要二手房,不用装修直接就能住,越小越好,越快越好,最好离地铁近点儿。”这是我的要求,我急需一个安定的地方,住宾馆太贵了。

黄老师知道我申请调动的事儿,非常高兴,我说还想留学,他痛快的帮我联系,目前有三个方向:英国、美国、俄罗斯。

我拿不定主意。要不,去英国吧,贺佳以前也是在那里留学......不行,正因为这样,更不能去。

今天是周末,贺佳走时不是说周末要来看我吗?他会来吗?自从他走后,我们之间就又断了联系,心里空落落的,可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吗......

地铁站里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的人影在我眼前多了又少,散了又聚,浮光掠影一般,我独自站了好久,错过了不知多少班车,恍惚了。

最后来到了国家大剧院前,依旧是那么美丽的建筑,这里寄托着我的梦想,他也曾在这里许诺,会向我求婚。

双手揣在上衣外套的兜里,攥着的手机都有些发热了。这是身边留下的唯一与他有关的东西。其实他也没送过我很多礼物:一个手机时时贴在我的脸侧耳边;一身华丽的衣装,遗落在他房子的衣柜里;一枚璀璨昂贵的戒指,藏在他北京房子的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有那处房子,在乐团的对面,这几天我从乐团出来,时常一不留心就走错了路,穿过马路进了小区门,然后怔住,折出来......

他呢?一定也会想我的,是怎样的情怀呢?最近还那么忙吗,不开心的事儿多不多?

瑟瑟的秋风,吹起披散的长发,发梢撩在脸庞,有些微疼痛,我的心境也无限苍凉。

妈妈,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用爸爸的名字给我起名叫“周雨心”了:因为真的割舍不掉的感情强迫自己忘却反而是在凌迟自己的心,不如就时刻提醒自己吧,这样,虽然心被苦涩折磨得近似在流血,但起码还有一份温暖的回忆在心里甜蜜着。

回到宾馆,这一晚我坐立难安,可是门整晚都没有被人敲响,也没有电话来,他终究没有打扰我的清净。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还有那种尘埃落定后,空落落的萧瑟,满怀伤感。

赛程一轮轮的推进着,我的发挥渐入佳境,顺利的晋级每一轮。这天我接到了周洲的电话,告诉我,调动的事情学校不批,档案调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问题不在学校,你去找找贺佳吧。”周洲说。

我明白了,心又被揪扯了起来,他这是何必呢,我可以辞职的,那时他用什么阻拦?

他的执着,让我的心里浮起一丝暖色,荡漾在冰冷灰化的心泉里,在这个已经变得寒冷的深秋,终于让我有了些知觉。

魏然带我看他选的几处房子,都是单身贵族的旧舍,小得仅能容下一个人,多一只脚就快转不开了,但是对我来说正好。我选定了一间,多付了些钱,主人把家具和电器也留了下来,我从宾馆搬出来,终于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魏然带着女朋友来帮忙,我很意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引荐他的女朋友:肖锦程。魏然叫她 “肖肖”,标准的职业女性,从容大气,素净干练,对魏大公子不卑不亢,不娇不嗲。肖肖在我见过的魏然的女友中不算漂亮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他们的交流看得出来很契合,魏然在她面前,没有了在别人面前的嘻嘻哈哈、放浪不羁、喜怒于形,变成了言语不多、成熟稳重的另一个人。

缘分真是奇妙,我想象过无数遍魏然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温柔可人、也许娇俏天真、也许特立独行、也许清新脱俗,可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组合。

“听说你要出国,其实不用急着买房子,住的时间少,用处不大。” 肖肖拽着床单的一角,对我说。

“房价涨这么快,总不会赔钱的。”说完我愣住了,这话贺佳以前也说过,那时他兴冲冲的带我看新买的房子,窗帘是鹅黄色,很暖的颜色。

肖肖没有注意我的失神:“其实女孩子自己有一处房子也不错,尊严和骄傲都是建立在独立的经济基础上,不然女人在男人面前会很劣势。”

肖肖低着头,只能看到浓浓的眉,她的眉是那种很有气势的走向,带着飞扬的弧度和棱角。

“我也这样觉得,可是没你说的好。”

她笑了:“我看见你给他打的借条了,魏然还说要收你利息。”

我也笑了:“他的钱都是用来周转的,不借给我还能用来赚钱,借给我就只能收‘租子’了,其实吃亏的是他。”我知道,那几个利息还不够魏然请客吃一顿饭的,他和我算利息是在帮我建立尊严。

“你是个懂事的女孩儿,怪不得魏然喜欢你。”肖肖忽然毫不避讳的说,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她,她带着友善的笑容看着我。

尴尬的咬咬嘴唇,一时语塞,我很想和她搞好关系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直接的说这些话。

“我和魏然就要结婚了,过完元旦就会举办婚礼,到时你来当伴娘吧,我的朋友同学都是已婚人士,作为我们这一拨人里的终结者,伴娘真的很难找。你比我小,以后当我妹妹吧。”肖肖的话语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暖,让我几欲落泪,我想起了阿敏,他也说过我是他的妹妹。

我认真的点点头,她开心的笑了,毫无芥蒂。许多事憋着是隐患,说出来也就不是事儿了,我知道为什么魏然会选肖肖了,他们都有着洒脱、坦荡的胸襟。

魏然也要在元旦结婚了,周洲和楠楠的日子也定在那时,还有安子,身边的人都有了归宿。我呢?要出国了......

门铃响时我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客厅和卧室里的每一处灰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所房产证上写着“周雨心”的小房子,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我爱不释手、无限欣喜。

一大抱娇艳欲滴、嫣红的玫瑰挡住了整个房门,数不清有多少朵,没有洒香水,散发着自然的清新,肆意怒放的花朵,沁人心脾的馨香,我被镇住了。“周雨心小姐是吧,您的鲜花,请签收。”鲜花的后面传来声音,送花人被花完全遮住,看不到人影。

弄错了吧,我在北京没几个认识人,除了魏然也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更何况今天是搬家的第一天。

“哇,好漂亮的玫瑰!”肖肖惊叹,眼前的阵势也让她吃了一惊:“快接过来呀,看看谁送的?”她兴奋的说着接过玫瑰,迫不及待的找到花束上的卡片,轻声的念了出来:“亲爱的小雨:乔迁快乐。爱你的:佳。”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肖肖,怀疑自己听错了。

肖肖看着怀里的玫瑰,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娇艳的花瓣,仿佛在抚摸婴孩的脸,摇头叹息:“真浪漫!谁说男人送花俗气了,我还真喜欢这种老套,多美的花,看着都觉得幸福。”

她把花摆在客厅里最显眼的地方,转身去了阳台,留我一个人面对着那束开得无边无际的红玫瑰。这是他第一次送我花,客厅很小,那束花摆放在局促的空间里,仿佛占据了整个世界,空气中荡漾着玫瑰的芬芳。

我拿起粉红色的花笺,飞扬的字迹是贺佳的,眼前又迷蒙了,泪水掉在纸上,氤氲了他的笔迹,扩散的淡蓝色水渍像窗外阴沉的天色,黯淡了整个世界。

魏然回来看到那束花,浅浅的笑了:“贺佳这家伙浪漫起来还够可以的!对了,小雨,你现在的债主是贺佳,他替你还了欠我的钱,我把你的借条给他了,以后每个月给他还利息吧。”

肖肖和我正在整理着刚洗出来的窗帘,我错愕停下,带着愤怒和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怎么不和我商量?你缺钱吗?如果是,我可以跟别人借,逗我玩儿吗?”

魏然坐进沙发里,认真的看看我,说:“逃避不是办法,你以为假装忘记和不予理睬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这是不负责任!”

“不要你管!”

“我其实也挺不想管的。是贺佳知道了你买房子,直接找上我的门,问你哪儿来的钱,脾气大得不像话,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那样的待遇。”魏然皱着眉头,撇撇嘴,很郁闷不停左右看,仿佛这样能撒掉一些怒气,接着说:“我一个大男人夹在你们中间,难受死了,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

魏然冷硬的态度,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咬着嘴唇,执拗的看着他,带着怨恨。

魏然看看我,叹了口气:“你一向不是很看得开的嘛,怎么到了这件事上这么死脑筋!你在坚持什么?为了你可笑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