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心头一跳,一时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你说,欺瞒之罪,用侍婢来骗娶睿王侧君的身份,该当何罪呢?”像是在商量一件极为简单的家务事,她问得极为随意,眼神却深邃如海。

“请问将军,论公论私?”沈玠微微扬起了唇角,笑得淡漠无温。他知道,这是她对他第一次的考验,以一个妻主的身份。

舒妙烟淡淡瞥他一眼,又睥向一旁摒声静气等候答案的邵家家主,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私。”

私了?沈玠眼角微挑,那他还真得好好考虑才是——这次沛城之行,目标就是怀王,她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邵家的……打草惊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如此——”见远处的邵家家主明显松了一口气,正紧张地看向他,他不由低低一叹,斟酌了好一会,淡道,“一个仆婢,想要与我同侍一妻,身为邵氏家主却故意纵容为之,明显是没将我沈家放在眼里,我若是就此放过——”

“想来祖母定会怪罪于我,”他转头瞥了眼沈绯,对方正怒冲冲地摆了个绝不同意的表情,当下只得勉强地轻咳一声,肃正地敛起了神色,温温道,“这一点还请将军为我做主。至于从将军的立场而言,邵家虽说骗的是将军,伤的也将军,但我以将军未来正君的身份,自然是要讨个公道的。不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伤了将军,我也不至于滥荼无辜,这笔帐我沈玠已经记下了,将来——”

“总有我找他讨回公道的时候!”他的眼里涌动着一些摸不透的情绪,像是暗不可见的湖底隐流,令邵家家主的脸色瞬间便灰白一片。

舒妙烟但笑不语,她稳稳地走向沈玠,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我们走罢,还有要事需办,别为这些无足轻重之事费神,”她的掌心恢复了暖暖的温度,说出的话语却叫他心口一冷,一瞬的挣扎后,她的手却握得更紧,而身后,突然响起了一片凄厉的惨叫。

“对我舒妙烟的人出言不逊,这便是代价!邵文蓝,管好你的人,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血色的腥红密密地溅上了白色的灵幡,那漫天的海棠花海里,浩瀚的素麻丧色被染上了几分狰狞绝艳的色彩。

那是几个——先前对他口出不敬的人,此时已安静地闭上了眼,再无呼吸。

沈玠眉头一动,紧紧地咬住了唇。

咫尺距离[VIP]

之前出来的时候虞米很是细心地准备了一辆马车,舒妙烟直接将沈玠牵进马车坐好,默默坐在他身旁坐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玠的脸色倒是平静的,但是细看之下,他是生气的,而且不是一点点的生气。于这一点他其实很是有些懊恼,这次出来以前可谓是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是面对她一次次对邵含雨的忍让,他还是无法控制心里的满腔怒火。

诚然,他是明白她的想法,原本是可以迅速制住邵家甚至直接揪出邵含雨的,但正因为邵家家主提到了沛郡的怀王,那个在她手下死里逃生的人,那是她多年来难得一遇的对手,这样的人,她难免是需要多费些精神力气去对付。况且,那怀王居然要娶的是邵含雨,她这会心里怕是不比他好受。

就算她已经对邵含雨不再有心,但到底他也是她曾最爱的男人,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依旧是与她最为亲密的男人,眼看着他嫁给自己的对手,——那种滋味恐怕与他眼看着她去纵容邵含雨没有什么区别。

但知道归知道,做到却是另外回事。

他极力收敛了怒意,尽量不让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心里悄然涌上一阵悲哀。这样的事情,他恐怕不只会应付一次,这一次是邵含雨,下一次又会是谁呢?以她的身份地位,永远会有远数的邵含雨前赴后继,而他,只能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旁,——即使心里再酸再痛,也要面带微笑。

“子瑜,要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你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尽量少爱她,这样你才会有更多的力气陪伴她。”这是师父临行前对他再三的忠告,此时想来,竟是那么的贴切。

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告诉自己,究竟嫁给她是为了完满小时候那个单纯的小竹笋的心愿,还是在不经意间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她早就忘了小竹笋,待他的温柔与关心也不过是善意的客套,笑容也好,温暖也好,都不过是应付一桩标准的政治联姻罢了。

他恨她脸上虚伪的笑,那种掩饰的表情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多余,可是,他同时又比谁都清楚,她这个人,哪怕是面对自己,也不可能全然卸下伪装。

若不是如此,谨帝又怎会对她另眼相看?那重中之重的兵权放在她身上,与其说是制约,不如说是保护……

“除了上阵杀敌,我从不杀无辜之人。”舒妙烟带着淡淡疲惫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并未回过头,依旧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握着他的手却缓缓加重了力道。

沈玠一怔,这算是在和他解释?还是示好?思绪一转,他直觉地反驳,“那些人以下犯上,又敢当着邵文蓝的面这么嚣张的,根本不可能是无辜之人。”

“不错。”舒妙烟将眼光从窗外收回,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淡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以为……你是聪明的。”

沈玠心中一凛,蹙起眉尖,“你的意思是……”难道她指的是邵含雨?

像是看个慒懂的孩子,舒妙烟温和地看着他,语气听上去极为耐心,“你是不是又在想,我是个百折不挠的笨蛋?一次次地相信他,直到现在还以为他是无辜之人?”

沈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道,“原来你还知道。”

“唉……”舒妙烟叹了一声,“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他无辜了?但是邵文蓝既然说她是无辜的,那怀王又以为可以用邵含雨来牵制我,我又怎能不如了她们的意?邵文蓝既然能这样说,那她便是有了周全的准备,我不忍这一时,又如何去证明邵家的‘清白’?怀王与我积怨已久,我都灭了她的国,她抢我一个男人——”

“哼,那算是你的男人吗?”沈玠淡漠地打断她的话,“据我所知,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男人罢?”

舒妙烟一怔,继而一窘,这男人也实在是太不知道给人留面子了……她是见了鬼才和他解释这么多。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种话说出来脸都不红的?”

沈玠瞪着她,脸不红气不喘,“我不是男人你娶我做什么?不过是说个事实罢了,有什么好脸红的。”

“你你,你还理直气壮了?”舒妙烟气极,伸手一把将他拽到身前,咬牙切齿道,“好好,我是没有男人,那又怎么样?”

他这副样子,哪里像个云英未嫁的闺阁男子?难道说他和舒妙泉曾经——这点朦胧的认知令她心里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只恨不能揪住他问个清楚,“我还没有问你,你扮作虞三也就罢了,为何要……做那样的举动?难道你在舒妙泉面前也是这样的?”她可以不计较他扮作虞三掩饰身份,但想到他那般娇娆流媚的故意挑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他换了个身份就变了个人,可以不顾贤德失了仪态了?

沈玠的脸这下倒真是红了,还好隐在面纱上看得并不真切,当下低头挣了挣,手腕却被她捏得更紧,急道,“你放开,你这个无耻的女人,别趁机吃我豆腐。”他那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试试她的定力罢了,反正丢的是虞三的脸……

“我吃你豆腐?”舒妙烟眯起眸子,嗤笑,“你有什么豆腐好吃的?你之前那么想投怀送抱,我这些不过是成全你罢了。”

“更何况,再过两个月你就是我的人了,夫德第一句是什么,你背来给我听听!”

“夫德?”沈玠错愕地抬起头,一向清冷的眉眼难得地漾起了几分窘色,低头扒拉着她正抓牢着他的手,显然没有半点作用,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舒妙烟显然不信,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千安,凉凉道,“千安,你提醒他一下,我难得娶个夫,若是连夫德都不知道,这样留在府里我可不放心。”

千安紧了紧眉头,极认真地点点头,“邵公子,夫德的第一句是妻为天,夫为地,一旦入得妻家,人事身心都是属于妻主的,万万不可反抗忤逆,不然轻则休弃回府,重则送官严办。”说完他极为严肃地看着沈玠,似乎正在等候他的反省。

沈玠紧紧盯着千安温文的眉眼,好一会,他清咳一声低下头,软软道,“将军,我这不还没嫁么……等出嫁之前,我一定好好背。”

“哦?”舒妙烟顺势撩起了他的一撂发丝,眯起眸子扬起道清凉的弧度,“可是你跟我出来了,一时半会也回不得京,不如就让千安教教你好了,实在不行,我从州上调个教习公公随着你,可好?”

“不……”沈玠本能地反驳。

“那这样可不行,不如我让沈都尉先送你回府?”

“不要……”

“你身体不好,这会跟着我上路也确实不便,而且你我到底还没成亲,这样于你声名不妥——”

“没成亲又如何?你不是一样带着邵含雨?”沈玠冷下脸,原先脸上的七分窘色此时全然转成了腊月的寒霜,冷得像是风一吹就能结成冰,“你不想带就不带,我还不能自己去吗?”

舒妙烟愣了愣,也火了,“是,你有能耐,怎么,你上一回跟着舒妙泉出来,这回打算跟谁一起?”

沈玠语结,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她这算是质疑他的清白?

“舒妙烟!你不想娶我就别娶,别以为我稀罕着要嫁给你!”他何尝受过这种气,这些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然崩塌,气度也好,风范也好,根本是哪样都顾不上了,狠狠地推开她的手,便要往马车外面冲,“我走,以后再也不见你,你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舒妙烟倒是冷静了下来,眼见他那双眸子里正强忍着泪水,明明就要掉下来,却依旧倔强地睁大着眼,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就要下车,那样子简直像只倔强又口是心非的猫儿,——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柔软情绪,她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胳臂,一用力便将其带进了怀里,在他极度震惊以及慌乱的片刻,缓缓低下了头。

彼此的呼吸气息紧密可闻,淡淡的桃花香,轻浅的急促呼吸,隔着面纱,她的唇瓣近在咫尺,那暖暖的温度,像是一根薄薄的羽毛刷过心弦,沈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这一刻,心跳如鼓。

没有预料中的吻,而是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慢滑过了唇瓣,她扣在腰际的手渐渐加重了力度,温热的呼吸有些压抑地从唇际移到了耳侧,熏得他由耳到心,浑身都烫灼得无所适从。

“子瑜,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可当真不愿嫁我?若是不愿……”她顿住声,握在他腰际的手放松了力道,似是下一刻便会毫不留恋地放手而去——

沈玠呼吸一紧,从未有过的极度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他听得出来,她绝对不是开玩笑,她也绝对可以做到!

赌气的话谁都会说,可是真的不嫁给她,那要嫁给谁?还有谁能这般轻易挑起他的情绪,激荡他的胸怀?——

人在危险时刻,本能的反应总是最真实,他的思绪依旧有些茫然无措,手臂却已经无意识搂紧了她的颈畔,而下一刻,耳边响起了她愉悦的轻笑,“很好,这样就对了。”

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立时无地自容地想要退开,不料这一次她却直接撩开了他的面纱,轻轻地吻了下来。

如蜻蜓点水般,带着怜惜和淡淡的凉意,转瞬即逝。

“将军……”他低低唤了一声,心头莫名涌上一些失落。

“子瑜,你先休息一会,时辰也差不多了。”舒妙烟握住他的手心,唇边笑意浅淡如水,却有着不再掩饰的温柔。

沈玠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直至确定那里面没有别的情绪,这才慢慢地放松了身体,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她准确地算出了他要昏过去的时辰。

马车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沈绯压低的声音忽然在车窗旁响起,“将军,玠儿可是又睡了?”

舒妙烟朝她点点头,低头抚上腿侧安静的睡颜。

“到底是个男儿家,真是个要强的性子。”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困惑,“沈都尉,他在你们府里都是这样的?”

沈绯轻咳一声,眨眨眼,“将军有所不知,能让玠儿这么激动的,大概全天下也就只有将军一个人了。”

舒妙烟失笑,心下却泛起一丝狐疑。这沈玠待她,绝不像是一般的感情,难道说竟是有什么是她不曾知道的?

云雨楼——她似乎应该去查一下沈玠的底细,可是掌握士家资料的正是沈玠本人,他若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又当如何去查出来?

脑中灵光一闪,她抬手叩了叩车壁,“沈都尉,不如将府里两位贴身侍候子瑜的小厮唤来罢,这会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沈绯迟疑了一下,“这……”她倒不是不想唤,而是沈玠之所以不带小厮,不过是为了多些与她亲近的机会,这点小心思,她又怎能破坏了去?

“好,我这便传信回去。”传信归传信,至于那两人什么时候赶到,那可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将军,那邵家的事就这么算了?”沈绯思而再想,还是将脑袋凑到窗口问了一句。

舒妙烟神情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又低头向看身边睡得正香的沈玠,淡道,“不是不动她们,而现在没到时候。那人既以为用邵含雨可以胁迫我,我倒不如将计就计——”

“将军的意思是……”沈绯恍然大悟。四下一看,果然乔安眉已经没有踪影。

“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我可不想这趟差事耽误太久,”舒妙烟淡淡一笑,“相信安眉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

如果邵家家主的话是真的,那找到了邵含雨,自然也就找到了怀王。新仇旧帐,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初到蓉城[VIP]

天刚破晓之时,乔安眉就带了消息回来。

舒妙烟练完一套剑法正准备回房小憩,一低头看到乔安眉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连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下,看上去极为疲倦的样子。

她虽然低着头,那眼睛却骨溜溜地盯着千安手里的茶水,毫不掩饰地咽了咽口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舒妙烟忍住笑,顺手将擦汗的帕子扔给千安,示意他将茶水递过去,“来,先喝口水。”

乔安眉也不客气,爽气地接过一饮而尽,而后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主子的茶水就是好喝。”她是真渴了,一整夜的提着轻功赶路,能在这会赶回来那是用上了至少八成功力,别说喝水,就连如厕都没时间顾上。

“千安泡的茶自然是好的,走罢,我们到房里说话。”舒妙烟意味深长地睇了眼千安,走了几步,身形忽而微微一顿,“你先去照看沈公子那里罢,有什么事马上来报。”

千安点点头,暗暗瞪了眼乔安眉,转身往对面厢房走去。这时辰正是沈公子将要配的时候,主子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些年来,除了邵公子,他还真是没见主子待别的男子这般体贴过。

不过,饶是他跟了舒妙烟多年,也并不能肯定她如今到底待沈玠究竟是怎么个态度,是真的上了心呢?还是做给那沈都尉以及虞三公子看的?还真是——捉摸不透。

房内,千柳正在整理衣裳,见舒妙烟湿漉漉地进来,连忙问道,“主子,可要沐浴?”

“不急,”舒妙烟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递给他,指指门边的椅子,“安眉,坐。”

乔安眉一屁-股坐下,又谨慎地往窗外张望了一圈,开始汇报,“邵文蓝连夜赶去了蓉城,属下一直跟着队伍后面,那队伍里面有个瘦蔫蔫的女人一直在悄悄的哭,看上去很是伤心的样子,一路上邵家众人对她很是照顾,从邵文蓝的态度来看,那人极有可能就是邵公子。”

“快要到蓉城的时候,邵公子突然晕倒,队伍就停了下来,邵文蓝坐立难安很是紧张,直等了有大半个时辰,那邵公子也没有醒来。邵文蓝思虑了良久,朝天上放了六道碧色的焰火,不一会,就有十几个戴着碧色腰带的女人赶了过来,其中一人不知给邵公子喂了什么,邵公子就醒了,——”

“六道碧火,肯定是怀王的人,以属下所见,邵公子应该是被怀王所制,身不由己。”

“之后,那些人同邵家众人一起进了蓉城的邵家主院,就再也没出来。属下在别院四周打探了一下,那院中机关重重,别有洞天,极有可能就是怀王落脚之地。”

一口气说完,乔安眉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舒妙烟的反应,抬头见她依旧默默然拿着软帕拭着那把寒光逼人的凤阿剑。

她额上的头发因为才练完功已经湿透,饱醮着的汗水顺着额际周而复始地落在才被擦净了的剑身上,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极富耐心地擦拭着,半点也没有厌倦的意思。

“主子……”乔安眉想了想,说出忍了多时的话,“邵公子就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到底还是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值不得同情。”在她看来,以舒妙烟的行事作风,若不是顾虑着邵含雨,不至于如此被动。

舒妙烟闻言一顿,拧着眉头搁下手里的剑,“安眉,你有没有注意那院子里,有没有药味?”

“有。”乔安眉肯定地回答。

“药味里面有没有夹着硫磺味?”

“硫磺?”乔安眉被问得有点懵,仔细想了一会,认真地点点头,“还真有。”

“那就对了。”舒妙烟唇角一弯,收剑入鞘,“千柳,备水沐浴。”

乔安眉云里雾里,踌躇了一下,不死心地跟着她走到屏风后,“主子,你发现什么了?”

舒妙烟一边脱着身上汗湿的衣服,一边偏头瞅了她一眼,“此时已入了初冬,寻常人家不可能再备着硫磺驱蛇虫鼠蚁。但怀王中了我的极乐针,如今已经离不得硫磺,——这般倒好,也不用赶去沛城便能寻着她的下落,倒是省了事。”

“哦……”乔安眉这会反应了过来,有点奇怪她对于邵含雨全然忽略的态度,迟疑了一会,道,“那邵公子怎么办?”怀王对邵含雨,明显是有所图,这般落在她手里迟早要丢了性命,到那时,可就不是一场假的葬礼了……

舒妙烟正帮着千柳将热水往浴涌里倒,听到这话不由神情一冷,转头神情莫测地睥着她她许久,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脚底僵硬,扑通一声跪下,这才淡淡收回了眼光。

“你倒是挺关心他。”冷冷的语调,听得人心里发毛。

乔安眉顿时心口一凛,情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当下愁眉苦脸地低下头,“属下知错,属下不过是随口一问,还请主子莫要怪罪——”

舒妙烟轻轻哼了一声,眼角扫过她脸上的倦容,淡道,“去吧,补个眠,等下要上路。”

“是,属下告退。”乔安眉答得飞快,一阵风似的逃出了房。

直至乔安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外,舒妙烟才转过身,缓缓坐进水里。一时间,温热的水汽弥上了她的眼睫,湿朦如雾,看不清任何情绪。

直到身下的水已透出些凉意,她才略微动了下身形,低唤道,“千柳,再加些热水。”

“是,主子。”千柳拎了几瓢热水注下,又等了许久,见她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皱起了眉,提醒道,“主子,沈公子还在等着和您一起用早膳呢。”

“呃。”舒妙烟动了动,眸中闪过一道极快的光芒,极为利落地翻起了身,一时溅得千柳身上衣裳湿了个透。

千柳低头看看贴在身上的湿衣裳,默默无语退出屏风,认命地去寻衣服换。

——————

第二天傍晚,夕阳落山之前,舒妙烟等人赶到了蓉城。

一路上舒妙烟都陪沈玠坐在了马车里,两人相处得极为安静。自从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却又默契地极力维护着合适的距离,表面看去,竟像是情投意合的一对鸳侣一般,极为和谐。

原本针尖麦芒相对的两人突然休了战,还安静得很不寻常,倒让沈绯和虞米等人一路上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这枯躁疲乏的一路,若是能有两人唇枪舌战不时来调剂一下,那该是件多么美妙的趣事。只可惜,这两人如今默契得非常,想要看戏,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然,真正的情形如何,那个中真正的滋味——怕是只有她二人自己才能体会,真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马车一路颠簸,在城门前却突然刹住,沈玠被震了个措手不及,身子一倾,被一旁舒妙烟稳稳扶住。她一手揽在他腰上,另一只手还拿着书,连视线都没有移开半分,那样子看得沈玠眼角都挑成了一条直线,却只能轻哼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坐稳。

待腰上的手放开,他往窗口挪了挪,刚动了半寸,却被她一把拽住胳臂,再也挪不动半分。

“我看看外面什么事。”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质问变成了解释,沈玠暗下佩服自己的涵养又进了一层,和她在一起,绝对是最好的修身养性。吵架,那是多费力气的事情,对象是她,那就更没有意义了。

“男儿家好奇心太重了不好。”舒妙烟依旧不动声色,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沈玠懒得理她,远远地撩开车帘一角,正看到一队驮着货物的镖车被拦在了城门外,其中一辆镖车被撞翻在地,洒落了一地的药材,想来这就是是刚才马车急刹的原因了。

那镖车的头领正在与守门的士兵在争吵,面红耳赤极为激动,说到动情之处,那头领的拳头都快砸到对方的脸上去,眼看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一旁突然闪出一个红衣铠甲的军卫牢牢将她钳住,而后目无表情地指了指那队商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玠看着那长长一列堵在门口的镖车,不由皱了皱眉,这样子交涉下去,他们如果继续等着,进城怕是天都黑了。

“将军,车被拦住了,这时辰不早了,我们要早点进城安顿。”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人,这么大的动静,她倒是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拿着本兵书锁眉深思,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哦。”舒妙烟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瞄了一眼,对一旁的千安吩咐道,“去和安眉说一下,我饿了。”说完又低下头埋进了书里。

乔安眉英朗的声音立时自窗口响起,“主子,属下这就去。”明显是正等着她这句话。

沈玠也不再多说,将身子往塌上一靠,眯起眼睛耐心等候。不一会,马车就慢慢地动了起来,一路大摇大摆地从那镖队旁驶了过去。

“恭迎镇南将军!”车外传来守门士兵恭敬的行礼声,整齐而响亮。

沈玠瞅着跪了一地的红衣兵士,慢吞吞地放下车帘,吐出四个字,“滥用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