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殊北是丹泽的贴身心腹,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虽是主仆,但情分便如兄弟一般。晔云起从前也曾见过他,只是多年未见了,自然丝毫不敢怠慢他,连忙起身还礼,笑道:“多谢司空关切,哥哥辛苦,哥哥请坐。察察,快奉茶!”

晔云起的年纪与丹泽差不多,但从狐族辈分上算,丹泽与晔驰同辈,对朱殊北,同叶景一般称呼哥哥,倒也无甚不可。

第6章 第六章

白察察已换了人身,听到吩咐,忙溜出门去寻茶水。

“公子不必客气。”朱殊北朝晔云起道,“深夜来访,原是我太冒昧了,但有些事情,司空再三要我提醒公子留心,差点就来迟一步。”

“…嗯?”晔云起不解,“来迟一步?”

叶景上前,轻声禀道:“方才外头来了一伙小贼,幸而得他相助,现已退敌。”

眼底虽有讶异之色,晔云起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朝朱殊北道:“多谢哥哥出手相助。”

“公子客气,我担心的是,这伙小贼虽不足为惧,但他们来历不明,身后必有指使之人。公子万事小心才是。”朱殊北身子略略向晔云起倾去,诚恳道,“司空特地让我来,便是要我转达公子,公子掌大司徒印,日后在拓城若有什么难事,只管向司空开口,绝不会坐视不理。”

听了他的这番话,老实说,晔云起还真有些不习惯。白狐族在青丘早已失势,要不然也不至于避居林泉谷近两百年,只不过旧制难废,大司徒之位才保留了下来,但也只是个空衔而已。可现下朱殊北夜半到访,言语间情真意切,倒像是丹泽还真把这个大司徒当一回事。而他话中的背后指使者,意指何人呢?

“多谢哥哥提醒,我记下了。我也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晔云起试探道。

“公子有话只管说,我若知晓,定不瞒你。”朱殊北立时道。

“我二叔此番回乡,除了旧疾难愈,不知是否还有别的缘故?”

闻言,朱殊北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欲言又止,转头看了一眼门。叶景会意,将门关好。

“令叔走得匆忙,临行前也并不曾告知司空。”朱殊北压低了嗓音对晔云起道,“事后才得知些许消息,司天台的一名小录事曾去过大司徒府,听说还替令叔占了一卦。”

“司天台?”晔云起微微皱眉,“占了什么卦?”

朱殊北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一名小录事,提过来一问便知,为何他要说不得而知?晔云起心思一转,问道:“拓城之中,何人掌司天台印?”

“公良凤。”朱殊北轻声道,眼神意有所指。

晔云起已然会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

朱殊北来意达成,也不再多耽搁,起身告辞。叶景将他送出,接着把逮住的黑衣人押到了晔云起面前。此人在外头已受过侍从的拷问,脾性倒是甚硬,一言不发,连眼皮都不肯抬一抬。

“…看上去是玄狐族的人,但也说不定是冒充的。”叶景拉扯下黑衣人的衣袍,示意晔云起看后颈处的玄鸟图腾。传说中玄鸟引路,带领玄狐族先祖穿过烈焰焚烧的九座高山,所以玄鸟为玄狐族图腾。

晔云起端详片刻,然后取了桌上的油灯,凑近玄鸟图腾——被烛火烘烤片刻,原本黑黝黝的图腾渐渐亮起,玄鸟似振翅而飞,栩栩如生。“他的确是玄狐族的人。我记得这玄鸟图腾须得用将紫矿、白皮捣碎,倾入沸水之中,再加入胡桐泪,反复煮沸十余次,再经过滤,压制,熏炙,反复六七十次,方才能纹出灼灼图腾,最后还需经过玄狐族大祭司的祈福。他身上的这只玄鸟,并非作伪。”

“墨珑应该还没有回到青丘。”叶景皱了皱眉头,“人未到,便出杀招,三百年过去,他的仇怨一点未消。”

黑衣人仍是不做声,目光僵冷,除了还喘气,与一个木头人相差无几。白察察气不过,端了一杯热气升腾的茶水,又生怕太烫,用嘴吹了吹,然后壮起胆子,尽数泼到黑衣人脸上。可惜,黑衣人连眼睫毛都未曾动过一下。

晔云起瞧了他半晌,无法可施,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摆在桌上的兵刃。一柄长刀,三尺来长,样式倒是寻常得很,烛火映照下,可见刀刃森森,甚是锋利。

“刀倒是一柄好刀。”叶景道,“价钱怕是也不便宜。”

晔云起凝视片刻,突然吩咐道:“察察,把灯灭了。”

白察察虽不解其意,动作倒是很麻利,飞快在屋内转了一圈,只听得噗噗噗几声,桌上的、壁上的几盏油灯尽数熄灭。

屋内暗沉一片,唯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华。晔云起拿起长刀,行到窗边,月光之下,刀身显现出点点如萤火般的黄点,细细密密。

叶景微微一惊:“火萤矿!”

吩咐白察察复燃起烛火,晔云起将刀放回了桌面,笑了笑道:“这刀何止是不便宜,火萤矿是丹家的私矿,产量极少,都留着自己用,市面上可买不着。”

“这么说,背后指使之人是丹泽!为了混肴视听,他还故意派朱殊北来向咱们示好?”叶景背上起了一身薄汗,试想若是方才朱殊北骤然对晔云起出手,自己纵然胜得了他,却也难保晔云起安然无恙。

晔云起不言语,皱着眉头思量。白察察好奇图腾,见黑衣人如泥雕木塑一般,胆子也愈发肥,扒着他的后衣领使劲端详。

叶景推测道:“这伙贼人可能就是朱殊北带来的,他事先应该没料到我也跟着来了,见他们无法得手,索性跳出来,送个顺水人情给我们!”

“丹家想杀我?”晔云起托着下巴,“这些年我们晔家就守着药材生意,两家相安无事,他没道理起杀心。”

“谁知晓呢!丹家的肠子长得曲里拐弯,谁能知晓他们的心思。”叶景很干脆地摇头。他虽从小跟在晔驰身边长大,但身为狼族,天性爽直利落,这么多年仍不习惯狐族弯弯绕绕的心眼。

晔云起盯着黑衣人,怔怔出神,朱殊北的话在脑中绕来绕去。丹泽若是想要示好,着实没必要安排这出偷袭的戏。可若不是丹泽,又会是谁?

是墨珑故布疑阵,为了挑拨白狐与赤狐的关系?

…或者是公良氏?

叶景朝黑衣人努努嘴,问道:“这贼人如何处置?”

总不能把他一直带到拓城吧?晔云起也有些为难。白察察从黑衣人后衣领往下看,隐隐看见肌肤上还有别的纹路,疑心也是图腾,双手一用劲,索性将黑衣人整件上衣都扒了下来,他立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公子,你看…”

晔云起绕到黑衣人背后,一望之下,触目惊心——黑衣人整个后背,包括胳膊,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条伤痕,横七竖八,重重叠叠…

“谁将你打成这样?”他连忙问道。

黑衣人仍是不吭声,只是双目中的冰冷又凝结了几分寒意。

叶景细看伤痕,皱眉朝晔云起道:“是长年累月里被打出来的,非一日之功。”

晔云起沉默了良久,伸手解开缚住黑衣人的绳索,道:“你走吧。”

“公子!”叶景觉得此举不妥,想要阻拦。

“叶景哥哥…”晔云起道,“晔家与墨家仇怨已深,不宜再雪上加霜。我初掌大司徒印,就绑了玄狐的人,待墨珑一回青丘,首先就得找我开刀。到那时候怎么办?把丹泽推出来,他也不认呀!”

叶景想想也是,长叹了口气,踢了踢黑衣人:“听见没有!我家公子可是好意,不想再和你们玄狐结怨。”

绳索落地,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起身,转了转手腕,连看都未看旁人一眼,径直出门走了。

“喂!你这贼人…”白察察见此人这般无礼,忍不住大声喝斥。

晔云起拦住他,摇摇头。

外间的侍卫们不知情,将黑衣人拦下,叶景见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了他。“放虎归山,这一路上怕是不得安生了。”叶景暗自心中苦笑。

晔云起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他道:“放心吧,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不会再卷土重来。”

“他们的目的?”

晔云起拿起桌面上的刀,收刀入鞘:“要么就是想嫁祸给墨珑,要么就是想嫁祸给丹家。”

“公子知晓是何人所为?”

“若是想嫁祸给墨珑…直接找了玄狐族人来偷袭,也太明显了些。”晔云起摇摇头,“就算是丹泽,手段也不会如此拙劣。”

“公子以为是何人?”

“想嫁祸给丹家——你以为会是何人?”晔云起反问他。

“墨珑?”

“是有可能,但还有一家。”晔云起提醒他,“你想想方才朱殊北话里话外,让咱们提防的是谁?”

叶景恍然大悟:“是公良律!”

“不错!公良半青丘。”晔云起叹口气,“看来,丹家和公良家并非如外间传闻那般不分彼此亲如一家。”

叶景觉得头有点大,愈发想不明白:“公子的意思是,公良律故意用玄狐,想让咱们一开始以为指使者是墨家,然后故意再用火萤矿锻造的刀,让咱们以为是丹家…若是咱们没发现刀上的玄机呢?”

“有你家公子我在这里,怎么可能看不出!”晔云起晃晃头,手指向窗外,“你想,他们本可趁着雨势偷偷潜入,却偏偏要等到雨停之后才出手,明摆着就是为了让咱们发现刀上的异处。”

此时,叶景方才恍然大悟,朝晔云起笑道:“公子,亏你精细,要不然咱们可就被他们戏耍了去。”

“那是自然!”晔云起对自己也甚满意,晃头道,“要不怎么说,猎手再狡猾,也敌不过好狐狸!我可是我爹爹亲生的儿子。”

直到天蒙蒙亮时,朱殊北才回到拓城之中,扑扇着翅膀,停歇到丹泽的窗外。自从公良桐怀孕之后,丹泽便搬到书院中歇息,一则是为了让公良桐安心养胎,二则他自己也确是需要喘口气的空隙,因公良桐不仅是他的夫人,还是公良律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

正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的时节,朱殊北回来时又穿过几片雨云,浑身湿漉漉的。利爪扣住廊木,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梳理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叩了叩窗棂。

很快,一只手推开窗,让朱殊北进屋,随即复关好窗子。

“没事吧?我听昨夜里雷打得紧。”丹泽散着发,趿着鞋,显是刚刚从床上下来。看见朱殊北安然无恙地回来,他稍稍安心,取了套干爽衣袍给他。

衔着衣袍飞到屏风后头,片刻之后,恢复人身的朱殊北边整衣袍边出来,朝丹泽叹道:“好险,幸而昨夜里我去得早!”

“怎得?”

“有一伙贼人偷袭晔云起,身份不明,可拿的长刀是火萤石所淬。”朱殊北道。

丹泽皱眉,恼怒道:“想栽赃给我?!”

朱殊北接着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当即现身相助晔云起,将贼人赶跑。”

“他可有疑心?”

朱殊北回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客气得很,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

丹泽面色仍是不大好看,沉默了好半晌。

“公子,那伙贼人…”

丹泽冷笑:“除了公良律,还会有旁人么。火萤矿场里头就有他安插的人,这些年火萤石的产量一年比一年低,你道是什么缘故。”

窗外传来一声轻啼,正是栖息在竹林中眉鸟发出的示警之音,意思是有外人进入书院。早在丹泽大婚之前,朱殊北便精心培育了这些眉鸟,叫声清扬婉约。平素在竹林中随意啼叫,可增雅趣,若有外人进入书院,便可示警。

丹泽看向朱殊北,见后者已绕至屏风之后,他也复上床躺好,合目假寐。

外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会儿之后,门被轻轻推开,公良桐接过侍女手中的小漆托盘,吩咐侍女在门外等候,自己蹑手蹑脚地迈进门来。

端着托盘行至床边,公良桐见丹泽仍在睡梦之中,抿嘴一笑,轻轻放下托盘,捡了一束丹泽的头发去轻挠他的下巴。

下巴瘙痒,丹泽顺势睁眼,佯作刚刚醒来,睡眼惺忪道:“…夫人,你怎得起这么早?”

公良桐笑道:“快起来,厨房的人煮了乌鸡粥,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来吃一碗。”

丹泽伸了个懒腰,撑起身子:“怪道这么香…”他伸手去取家常袍子欲披上,却被公良桐制止住。

“昨夜里一场雨,又冷了好些,改换厚实些的衣衫才行。”说着,她便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去。

丹泽忙道:“不用,我不怕冷。”

“…我记得上月府里头才送进来一批珍珠绒的衣袍…”公良桐压根没理会他,径直转到屏风后头去翻衣箱。

丹泽背脊微僵,紧紧盯着屏风,语气仍是很柔和:“让小厮去找找便是。”

屏风后头传来公良桐温柔的抱怨声:“自从你搬到书院来住,总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自己也该想着添减衣服,这些事儿小厮们如何想得周全…”

“夫人说得是。”丹泽瞥眼看见房梁高处隐着一个黑影,含笑起身趿了鞋,“走,我陪夫人到花厅用粥。”

公良桐取了件绒衣给他披上,又命侍女进来端了粥,丹泽方扶了她出了门,一路往花厅去了。过了半晌,朱殊北轻巧地从房梁上跃下,摇头苦笑,闪身出门。

第7章 第七章

接下来几日,未再起风波,晔云起平平顺顺地到拓城,住进了大司徒府。只是他常年未出过远门,加上早已习惯林泉谷的和暖气候,乍然到了寒冷潮湿的拓城,到达当日便受了风寒,咳了一整夜,次日起身时精神倦怠。

饶得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勉强撑着,一封封地写拜帖,再让白察察送到各府,还有打点好的礼品等物,也都得一一送出。拓城礼节繁琐,他还得认真回想哪些人是自己素未谋面的,让白察察除了拜帖,还得再带上一只锦鸡。

因为按青丘的相见之礼,素未谋面者,初次登门必须送一只锦鸡,若一时抓不着活的锦鸡,也可以上街买一只风干的腊鸡。主人家收下拜帖与锦鸡,隔日回帖,同时也送上一只锦鸡。收下锦鸡之后,方可正式上门到主人家拜会了。当然,有时候为了表示对主人家的殷殷敬意,就算见过面,也会随拜帖附上一只锦鸡。

公良律,晔云起素未谋面,这只锦鸡是无论如何免不了的。

“咳咳…”他写完最后一封拜帖,头昏眼花地搁下笔,长舒口气。

白察察煮了驱寒的药汤,小心翼翼地端进来:“公子,你趁热喝吧。”晔家经营药材多年,大司空府中寻常药材都是现成的,也不必再到外头去抓药。方子是晔云起自己开的,他好歹学过几年药理,虽当不成名医,但治风寒这等小病足矣。

晔云起喝了汤药,将拜帖交给白察察,其中须得带上锦鸡的特别再三地嘱咐清楚,这才让他去了。白察察带着两名侍卫出门去,自觉身负重任,肉嘟嘟的脸认真而严肃,连行路的步子都比平日要稳健。

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周遭冷浸浸的,晔云起没奈何,只得让侍卫寻了火盆来。虽说才入秋不久,这时节就用火盆着实早了些,恐怕会被府中原来的仆人背地里嘲笑,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烤着火,身上慢慢暖和起来,大概药汤也起了效验,咳嗽不似夜里那般频繁。

日未过中,府里头总管事胡文便呈了一沓子拜帖来给他,又回禀收了七、八只锦鸡,都关在后厨院中的鸡笼里头。

晔云起接过拜帖,望向胡文,见他也穿着夹棉袍子,道:“拓城是比咱们谷里冷了许多,大家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适应。胡爷,晚间炖上一大锅羊肉汤,再买几坛子酒,让大家都驱驱寒气。”胡文当大司徒府的管事已有数百年,服侍过好几任大司徒,包括晔云起的爹爹和爷爷,可谓是铁打的胡文,流水的大司徒。晔云起唤他一声胡爷,那是应当应分的。

胡文笑道:“公子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早起我便已吩咐人去买了一只羊回来,半扇炖汤,半扇烤肉,保管让大家都暖和起来。”

“胡爷想得周到。”

说罢,晔云起等着胡文退出去,等了片刻,胡文却并无离开之意。

“胡爷,还有事儿?”

胡文笑着,倒来问他:“公子,可是忘了什么事?”

晔云起一怔:“嗯?何事?”

胡文笑得谦卑:“是这样,大司徒府上上下下都需要花销,令叔走得匆忙,所以…不瞒公子,今早买羊的钱两,还是我先垫上的呢。”

晔云起方才恍然大悟,忙道:“是我疏忽了!”他起身取了二十枚银贝给胡文。“临走时二叔也未向我提过府中的开销用度,故而疏忽了。”

“小人晚间把府里头用度开销的账册拿来给公子过目。”胡文接了银贝,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正碰上进门来的叶景,叶景一眼瞥见他手里头捧着的银贝,面无表情。直至听他脚步声走远了,叶景才哼了一声,他跟随晔驰多年,包括晔驰任大司徒之时,自然与胡文打过不少交道。

胡文将大司徒府内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条,不可谓不称职,只是独有一个缺点,贪财得很。他知晓,就算晔盛未曾留下银两,城外还有一片归白狐族的农田,大司徒府就靠着收佃租,维持日常用度绝对绰绰有余。

“公子,这可是头老狐狸…”他提醒晔云起道。

晔云起叹了气:“我知晓,不过咱们初来乍到,外敌未明,后院就不能起火。”

“公子言之有理。”叶景对晔云起确是刮目相看。

紧接着,晔云起笑道:“不瞒哥哥,临走时爹爹给了我好些钱两,我便是可劲儿地花,用到我嫂子生产,再坐完月子都绰绰有余,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回谷了。现下多给胡爷些钱两,咱们在府中吃好喝好,岂不是好。”

族长给他这些钱两,只怕不是为了让他可劲儿地花,叶景想着,但没说出口来。

“公子,拓城三大药材铺的掌柜都来了,我让他们在偏厅候着呢。”他禀道。这些药材铺是晔家的生意,掌柜的都是从林泉谷出来的人,晔云起从前便曾见过数次,故而他们便可直接登门求见,不必再抱着锦鸡下拜帖。

原是想着等再几日,自己正式就任大司徒之后再到药材铺里去看看,没想到掌柜们来得这么快。晔云起有点舍不得火盆,搓了搓手,方才起身。

“公子,恐怕还得换件衣衫,他们可都是大掌柜。”叶景以前看族长对这几位大掌柜都甚是客气。

晔云起点了点头,依言换了身待客的衣袍,这才往偏厅去。这一去,待他再回到火盆边,已是近黄昏时分,不光身上冷,心也凉了大半截,并且知晓很快连自己的钱袋都要空荡荡。

三位大掌柜之所以急匆匆来找他,原因很简单,就是来要钱!晔盛临走之前,不光带走了药材铺里头的名贵药材,连值钱的细料都一并带走。眼下药材铺里头的药材已有好多味配不起,他们就等着晔云起拿银子来救急。

“叔啊!他可真是我的亲叔啊!”晔云起看着早已熄灭的冷冰冰的火盆,不由仰天长叹。想起临走前他探望晔盛之时,晔盛始终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万万没想到背后给他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叶景唤白察察去重新生个火盆。

“这么大的篓子!我爹不能不知晓吧?”晔云起看向叶景。

叶景没言语。

晔云起已经自己想明白了:“难怪爹爹给我这么多银两,他早就知晓这边闹亏空,想让我为二叔遮掩过去。”

“公子,银两够么?”叶景听他们在侧厅向晔云起算了半日账,担忧问道。

“得填进去八万多两,勉强倒也够了。”晔云起赌气般道,“填吧,都填进去,银两一花完我就回谷,管他什么大司徒!”

知晓他说的是气话,叶景叹了口气,没接话。

“拓城这三家药材铺都是晔家的生意,这些年都交给二叔打理,如此说起来,他这些年也暗暗贪了不少吧。”晔云起不解地望着叶景,“我爹爹为何要这般纵容他?”

“…想必,族长有族长的难处吧。”叶景看见晔云起的眼神,忙解释道,“不是我想要瞒着公子,实在是我也不知情。”

白察察端着火盆,一溜小跑进来,朝晔云起兴奋道:“公子,灶间炖了羊汤,可香了。”

晔云起哪里还有胃口,懒懒挥挥手:“你们吃去吧,我想躺躺,莫来打扰我。”

白察察不明就里,还欲再问,被叶景拦住,拉着他退出房间,掩好房门。

收到晔云起的拜帖时,丹泽正陪着公良桐在园中散步,后院有几株桂花,细细小小的黄花落了满地,香气盈盈,很是叫人舒畅。

园中亭子间早有侍女摆放了果点,石凳恐凉,都铺上锦垫。丹泽扶公良桐坐下,这才打开拜帖细看。

拿了一枚酸梅含入口中,公良桐佯作不在意问道:“谁啊?”

“晔云起到拓城了,这是他的拜帖。”丹泽把拜帖搁到一旁,自取了蜜桔来剥,一副没当回事的模样。

“原来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