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晔云起预备去药材铺走一遭,看看铺中麻黄的库存情况,若是有现成的祛风丸就更好了。桌上账册着实太多,他便命人先将账册封入箱中,然后送到大司徒府。

高益气因要动身前往渝山,提前告退,先行去整理此番出行所需之物。李补中陪着晔云起一起出了司药台,一同上了马车,往距离最近的晔家药材铺去。

马车才拐过街角,眼看前头便到药材铺了,忽然马匹受惊,高高扬蹄,马车猛地一震,停在当地,紧接着便听见车夫气急败坏的骂声:“不要命了你!”

晔云起掀开车帘,看见一位身穿医官服饰的青年男子伸臂挡在马匹前,满面焦虑之色。两名侍从上前,直接将他按倒在地。

“请问新任大司徒可在车上?!”

这男子挣扎问道,他虽不认得晔云起,却认得大司徒府的马车,待看见随晔云起从马车上下来的李补中,面上焦虑之色顿时转为恼怒,他径直朝李补中嚷道:“李奉事,此番太医丞奉命前往珉水救灾,司药台所调拨的药材十之七八是霉烂之物,致使病情延误,灾民妄死,你如何解释?!”

李补中看此人衣饰,不过是太医丞中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医官,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无礼,皱眉训斥道:“药材出库时,都是由你们太医丞的人当场查验清点。你们自己医术无道,治死了人,倒来反咬一口,真是无稽之谈!”

原来是太医丞的医官,晔云起摆摆手,示意侍卫松开他。

“你血口喷人…”年轻医官站起身来,愤怒之极,从怀中抓出一包药材,“这些药材,你自己看看!”

晔云起见这名医官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不似作伪,便伸手接过那包药材,边翻捡边缓声问道:“究竟是何事?”

“大司徒,不必理会这等人。”李补中忙朝他道,“出库的时候司药台和太医丞两边都有人负责查验轻点,然后在格目上签字。卑职将格目收得妥妥当当,不怕他诬赖。”

手中这包药材中有防风、川穹、当归、芒硝等物,应该是治疗恶寒发热,头晕目眩,外感风邪之症。即便不细看,也有一股霉味冲鼻而来,晔云起皱眉将这包药材递给李补中:“确是发霉了。”

“司徒不知,专有这等小人,故意弄包发霉的药材来诬陷司药台,为得就是将罪名推到司药台,他们便好脱罪了!”李补中道,“退一万步说,即便药材出了问题,也是在他们手上出的问题,或是运输或是保管,总之推不到司药台的头上。”

两边各执一词,晔云起一时间也断不了是非,只得对李补中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出了这等事,咱们这边也应该再仔细查一遍,尽职尽责嘛。”

“是是是,司徒说的是!”

李补中转向那名医官,皮笑肉不笑道:“要查是吧,走吧!”

“等等!”晔云起唤住那名医官,“你姓甚名谁,在太医丞任何职?”

那医官以为晔云起询问姓名的目的是为了让上司惩戒自己,反正他敢当街拦下马车,莫说革去官职,便是要下狱也不在乎了,当下朗声回答道:“在下姓任名广,太医员吏。”

晔云起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去了。药材铺便在前头,他也不再上马车,信步走了过去。在药材铺中耽搁大半日,说服了不情不愿的掌柜,挪出部分祛风丸先给司药台暂时支应着。忙完此事,待他回到大司徒府中,已近黄昏时分。

前堂中,白察察睡足了觉,精神饱满,一边剥橘子一边晃悠腿。叶景在旁抱剑而坐,静静闭目养神,面前是晔云起命人从司药台搬回来的箱子,听见外间脚步声传来,他即刻睁眼。

“公子,你回来了!”看见他,白察察立时跳下椅子,朝他奔过来。

晔云起微微一笑,摸摸他的脑袋,缓步进屋。

叶景有礼唤道:“公子,画像已送至司空府上,司空回赠了一篓醉桔,说是今年刚下树的,算是他的一点谢意。”

“我替你尝了好几个,真甜!”白察察忙补充道。

晔云起却是有件正事一直压在心里,没顾上看桔子,朝叶景道:“叶景哥哥,有件事要麻烦你走一遭。”

“公子尽管吩咐。”

“太医丞有一名太医员吏,名唤任广,你去打听一下他家住何处,入夜之后悄悄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他吩咐道。

叶景领命而去。

司药台送来的箱子是封上的,故而无人敢打开,白察察好奇得很,之前便用鼻子贴着箱缝闻了一圈,也没闻出来是什么东西:“公子,这箱子里装着什么?不是吃的对吧?”

“你打开吧。”

晔云起懒懒地往圈椅上一靠,支肘撑头,看着白察察从箱中将账册拿出来。

“这是什么?”白察察翻开其中一本,药材名他倒是认得大半,可密密麻麻的数字却看不懂。

“察察,从今日起,我开始教你看账册吧。”晔云起语气甚是温和。

“这是账册?!”白察察是一看书就要犯困,更别提费脑子的账册,连忙把烫手山芋放到他手上,“公子,你肯定饿了吧,你先吃点桔子垫垫,我去厨房催催…”

不待晔云起说话,他已一溜烟地跑得没影。

晔云起复靠回椅背,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账册,再看向箱子里的那一沓子,倦意上涌,澎湃如潮汐——司药台究竟亏空了多少?二叔究竟留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给他?爹爹究竟是让自己跳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坑?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司空府的书院之中,丹泽正在喝侍女送来的金桔茶,品了几口,才问道:“这茶是夫人亲手煮的吧?”

侍女抿嘴笑道:“正是,司空能喝出来,夫人知晓了定然欢喜。”

“夫人在做什么?”丹泽问道。平日里他办完公务回府,公良桐时常会前来陪他吃茶,今日却只让侍女送茶过来,不知是否与昨夜她怏怏回屋有关。

“夫人正在绣千山雪景图。”侍女回禀道。

千山雪景图是一副古画,传说出自青鸟澜南之手,画中雪漫千山,白茫茫一片,独有一只红色小狐狸在山坳间踏雪而行。丹泽一直很喜欢这幅画,公良桐便说要将此图绣成绣屏,摆在他房中。从此支上绣架,每日都要绣上好一会儿,丹泽见过几回尚未成图的绣布,绣工精细,针法奇妙,真真是心血之作,心下也甚是感动。

“哦…”丹泽略略一顿,“让她莫太伤神了,慢慢来,不着急。”

侍女应了,退了出去,正好遇上刚刚回来的朱殊北,屈身施了一礼,方才退出书院。

“公子!”朱殊北朝他施礼。

“来的正好。”丹泽笑道,朝桌上一指,“刚送来的果茶,还温着呢,你尝尝。”

朱殊北也正渴着,不与他客气,倒了一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如何?”丹泽问道。

用手背一抹嘴,朱殊北道:“晔二公子去了司药台那个烂摊子…”

“没问你这个,问你这果茶如何?”丹泽道。

朱殊北愣了愣:“…挺好的。”

“我喝着有点酸,正好,你替我都喝了。”丹泽道,“她亲手煮的,总得喝完才交代得过去。”

朱殊北自然知晓丹泽口中的“她”是谁,笑道:“行行行,我帮你都喝了,成全你的夫妻情深…晔二公子的事儿,你到底还听不听?”

“听!你说吧。”

“今日他去了司药台,我大概打听了下,晔盛给他留了不小的亏空…”朱殊北笑道,“看来他也是没法子,后来去了他们晔家的药材铺,预备赊些药材给司药台。”

丹泽也笑了:“看不出来,他竟肯调自家药材铺的货来补司药台的亏空,也算是个老实人。”

“对了,还有一事!”朱殊北道,“太医丞的一个小医官居然当街拦下了他的马车,为得是珉水的那件事。”

丹泽略略一惊:“后来呢?”

“后来让李补中给糊弄过去,还把人也带走了。我看那小医官眼下恐怕是凶多吉少。”朱殊北叹道。

闻言,丹泽目光复杂,出了一会儿神,才厌恶道:“罢了,此事我们现下也管不得。”

朱殊北轻叹了口气:“珉水那事他们是做得太过分了,连太医丞派过去救灾的医官都死了好几个,要不然那个小医官也不至于去当街拦他的马车。”

珉水位于渝山郡,所居住的都是被迫迁居的玄狐族人,此次瘟疫横行,死的最多也是玄狐族人。

“墨珑就快回来了!”丹泽目光冷冷道,“找个人把消息透出去,得让墨珑知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咱们既然要和晔家联姻,就得把晔家从这事儿里头择出来。”

“公子,你真决定了?!要和晔家联姻?”朱殊北问道。

丹泽莫名其妙地看他:“这事不是商量好了么。”

朱殊北担忧道:“我后来又想了想,晔二公子那性情,软绵绵的,丹青姑娘恐怕…肯定是看不上他。”

“看不看得上另说,顾全大局要紧。我现下拿不定主意的是,怎么才能让晔驰答应这门亲事?”自从白狐族失势,晔驰被迫辞去大司徒一职,带着族人移居林泉谷,对于得势的丹家,自然是恨到骨子里去了,只是都不愿撕破脸,维持着面上的和气而已。丹泽骤然去向晔驰提亲,他如何能答应。

朱殊北倒了杯金桔茶,摇摇头:“那个老爷子,我可猜不透。”

“还用猜啊,当年他走的时候,看我爹的眼神,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们嚼嚼连骨头一块儿咽下去。”丹泽长叹口气,“和他谈情分,肯定没戏。”

“不讲情分,无非就剩名利二字。”

“废话,我也知道。”丹泽拧眉道,“利,我肯定是没有,我还指着他呢;至于名,我还能把他请回来接着当大司徒?不可能!”

朱殊北寻思着:“这么多年,虽说这老爷子一直住在林泉谷,没回过拓城,但大司徒之位也从来没落到旁人手中,一直还是晔家的。晔盛在拓城,管的那三家药材铺,每年暗地里私吞了多少钱两,这老爷子还不是一直供着他,为得就是让他继续在大司徒的位置上呆下去。所以说,这位老爷子对于晔家在青丘的这点地位,看得很重。”

“这话说得对…”

丹泽陷入沉思之中。

朱殊北也不打扰他,接着喝金桔茶,灌了个水饱。

“有了!我想到法子了!”丹泽也行过来倒了杯茶,被酸得直皱眉,“他想要的,就是青丘大司徒的地位和权利。我自然不可能把他请来回当大司徒,然后把司农台还给他。不过,我可以给他点小的好处,比方说把太医丞、或者司礼台、行令台让给他一点。你说,他会不会动心?”

“不知道…”朱殊北忧心忡忡道,“让出去一点?公子,你就不担心晔家卷土重来?当初你爹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晔家排挤出去的。”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威胁最大的是公良家,对咱们来说,晔家眼下有用,等将来收拾了公良家,再把晔家压下去。”丹泽道,“我想着,就把司礼台还给晔家,掌青丘之礼仪,地位尊崇,面上好看,又没什么实权,还没油水。”

朱殊北忍不住笑道:“公子,我知晓你打什么主意!如此一来,重新修缮风雨神庙,你就不用往外掏银子,正好省下一笔,对不对?”

丹泽大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复走回书案前,提笔写信。

“这封信须得你亲自去送,记着态度要谦恭,他若在礼数上怠慢你,你也且忍一忍。”他交代道。

朱殊北笑道:“你也太小看人了,这点道理我能不懂么,放心吧。”

“对了,还须得备些礼品才行,既不能轻,也不能重…待会我让夫人筹备筹备。”

朱殊北一愣:“此事不用瞒着她?”

“不用!这亲事既然是公良律率先提出,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我去向晔家提亲都正合了他的意。不仅不用瞒着,还得大张旗鼓地去。干脆你明日再走,待礼品备齐,跟着马车一道走。”

“跟着马车走,那也太慢了。”朱殊北在天上飞惯了,自然不习惯和马车一块慢慢翻山越岭。

“我给你个神行符,一日光景也就到了。”丹泽安慰他,“回程时你先回来就是。”

朱殊北只得应了。

入了夜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晔云起已用过饭,又喝了汤药,凑在火盆旁,边看账册边等叶景。

白察察显出原身,蜷在他旁边睡觉,火盆之中的木炭偶尔发出噼啪之声,便会惊得他瞪眼竖耳观望。待晔云起轻抚两下,他才趴下来接着睡觉。白察察是林泉谷土生土长的猫,没甚灵根,按常理他要修得人身,少说也得花上四、五百年。晔云起捡到他后,见他羡慕人身,便拿了好些丹药喂他,才让他仅仅用百余年便得了人身。只是此举有些揠苗助长,白察察自身修为实在有限,为了维持人身颇耗灵力,反倒恢复原身更加轻松自在。

眼看滴漏已过了亥时,晔云起放下账册,推了推额头。这些账册看得他眼酸头胀,还是小事,要紧的是从账册中所显现的问题,叫他暗暗心惊。

司药台不仅仅是亏空的事,还有些匪夷所思之事叫人想不明白。若这些事都是二叔晔盛所为,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晔云起隐隐意识到拓城表面的繁华之下有一个巨大而幽深的漩涡,缓缓转动着,自己只要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被它卷进去。

碳火并未发出声响,白察察却猛然直起脖颈,盯着门口看。

片刻之后,门被叩响。

“公子,是我!”是叶景特地压低了的嗓音。

晔云起忙起身,白察察先他一步跳下地,用爪子拨开房门。叶景浑身湿漉漉的,背上还负着一人,迅速闪身进来,低声道:“快关门!”白察察连忙再把门关上。

“公子,你看看他还有救么?”叶景朝晔云起道。

晔云起帮着他将背上的人放下来,待看清那人,吃了一惊——此人正是任广,他面色发黑,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

叶景道:“我检查过,他身上没有外伤,像是中毒。”

晔云起凑近任广,细嗅他衣袍前襟上水渍的气味,还有他嘴里的气味,皱了皱眉头:“是中了毒,大剂量的虎狼草。”

“能救么?”叶景飞快道,“若是不能救,我就赶紧把他带走,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说都说不清楚。”

“不知他中毒多久了,我只能试试,并无把握。”晔云起皱眉看着任广,吩咐道,“察察,把我娘给我带的那些药匣子都拿过来!”他临来拓城之前,晔张氏为他准备了好些东西,其中便有好些对解毒和止血有奇效的药丸,当时他还笑话娘亲,说自己是去拓城上任,又不是去闯荡江湖、打打杀杀,何至于用到这些药,没想到现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白察察取来药匣,晔云起取出一枚解毒丸,用水化开,给任广硬灌了进去。

“我的灵力不足,不然还可以试着帮他化解些毒性。”晔云起皱眉道,“现在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若是中毒已超过两个时辰,只怕是…你在何处找到他的?”

叶景这才说出寻人的过程:他去了太医丞,寻了个小吏搭讪,方才得知任广已被太医丞革职。他暗暗吃了一惊,索性请这位小吏到酒馆喝了几盅,慢慢套话,这才知晓因珉水鼠疫横行,上月太医丞派任广等一行人前往珉水救灾,未料到不仅未缓解灾情,倒有三名医官也染上了鼠疫,很快一命呜呼,任广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一个。太医令判定任广玩忽职守、临阵脱逃,将他革职。叶景打听到任广的住处,去他家的巷中等了许久,未见他回来,索性越墙而入,才发现任广中毒在地。

“他会不会是服毒自尽?”白察察拿爪子去扒拉任广的眼皮,猜测道。

“这药入体,能疼得人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他既是个医官,通晓药理,没理由选这么痛苦的死法。”晔云起看向叶景,“他屋里可还有旁人?”

叶景摇头:“小医官,一个人住,听说房子也是租的,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屋子里头也很干净整齐,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

什么线索都没有,看来只能等任广醒来才能知晓真相,见他仍是一动不动,晔云起伸手去替他把脉。手探到他腕处,触感异常,晔云起掀开他的袍袖,这才发觉任广的手腕明显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因挣扎而几处破损,血痂点点。

第13章 第十三章

晔云起抬头与叶景相视一眼。

叶景叹了口气,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把任广带回来,迟疑道:“要不,我还是赶紧把他弄回去吧。”

任广的脉虽然微弱,但总算还在跳动,晔云起缩回手:“再把他弄回去,他可就死定了。”

“族长再三交代了,不让揽事,更不能惹事。”叶景犯难地看着他,“咱们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稳妥些。”

“哪里是我要揽事儿,明明是事儿要来惹我。”晔云起亦是无奈之极,手指向看了一半的账册,“你知晓司药台有多大的亏空吗?那么大的一个坑,不是我要揽事,我至少得弄个明白这坑是谁挖的吧?”

“公子…我是担心您会有危险。”叶景道,“明日下手的人就会发现他未死在家中,我又找太医丞的小吏打听过他,一来二去,很容易就会查到您这里,就他现下这模样,到时候不管死没死,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晔云起想想觉得有理,若是自己初到拓城,就摊上一个杀人灭口的罪名,着实不妙。可究竟有什么法子,既能保住任广的性命,又能把自己择干净呢?

“你说,究竟是谁想杀他?”他像是在问叶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景摇头:“珉水救灾之事,估摸着是要找个人来背黑锅。”

“太医丞现下归大司空管辖,此事与他多半是脱不了干系。”晔云起想起之前李补中的神情,显然原也是想将此事瞒着他,没想到中途撞出一个任广将此事捅破。

白察察毕竟还小,对他们说的话似懂非懂,对任广的兴趣倒是大很多,边嗅边转,围着他绕了一圈。“公子,我刚刚好像看见他眼皮动了下!”他突然唤道。

晔云起俯身查看,复又替他把了一次脉,心下稍宽:“应该是挺过来了!只是不知内脏受损状况如何?”

“公子,现下不是担心他的时候…”叶景提醒他。

晔云起明白他的意思,思量片刻,即道:“你现下再悄悄把他送回去,还把他放回屋里,原样摆好。然后回到他屋前,大声叫门,直至把邻里都惊动起来,再当众破门而入。”

“…”叶景听得有点发蒙。

晔云起解释道:“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成咱们发现任广自尽,当即把他救下。因为他拦车状告司药台,所以我身为大司徒,为了查明此事不能让他死。”

叶景面上表情毫无变化,显然还是没听懂他的用意。

晔云起深吸口气,无奈道:“回来我再与你解释吧!总之你记着,把这事闹得越大越好,让人人都知晓任广想畏罪自杀!对了,你身边带上两个人,闹腾开了就赶紧来府里禀报我,我换身正经衣衫出场亮个相。”

叶景从前跟随在晔驰身边时,从不问缘由,只听从吩咐做事,当然晔驰也从来不会像晔云起这般对他解释什么。往往许多事情,做的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直至整件事情结束之后,慢慢回想,才会恍然大悟。这些狐狸的心思还真是叫人猜不透,不管是老狐狸还是小狐狸。叶景心里默默想着,重新背起任广,迅速潜入雨幕之中。

雨打梧桐,点点滴滴。室内熏笼中,洒得是百合香,又暖和又清香。丹泽盖着被衾,睡意正浓。

陡然间,细雨声中,传来几声眉鸟的啼叫,示意有外人进入书院。丹泽倦倦地睁开眼睛。紧接着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直行到他屋前,随即响起敲门声,咚咚咚,甚是焦切。

“司空,铁吾军左中令求见!”家仆禀道。

丹泽披衣起身,脑子有点懵,铁吾军是拓城北军,掌拓城徼循,大半夜的,他们好好地巡城,来这里作甚?

突然一激灵,他快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家仆被他面色骇住,忙道:“蒙中令,身边还带了两名侍卫,一共三人。”

丹泽这才松了口气,拢了拢衣袍,问道:“他有何事?”

“说是为了太医丞一名医官的事情,特地来请示司空,还说此事与大司徒有关。”

与晔云起有关?丹泽楞了下,只得道:“让他们在偏堂稍候,我即刻就来。”

家仆领命而去。丹泽唤来侍女为自己更衣束发,衣冠整齐之后方才出去见了蒙中令,又由蒙中令一路引到东城一条小巷之中,直至到达任广家中,见到了晔云起。

路上,蒙中令已将事情向他大致禀报过——太医丞的小医官任广在家中服毒自杀,幸而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此人今日曾当街拦下大司徒马车,怒指司药台的药材有问题,大司徒为了详查此事,命人来寻他,不想却发现他在家中服毒。

进巷子之前,丹泽脑子就转了好几圈:这些事他日里就已经知晓了,他也知晓这小医官绝对不是服毒自尽,而是被人所害。只是大半夜的,晔云起非要把自己拽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无意间救回一个小医官,想向他邀功?不能够吧,晔家人何时会这么眼皮子浅。

直至晔云起朝他迎上来,一改眉眼弯弯的笑颜,面容严肃之极且挟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司空!司空来得正好,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云起何出此言?”既然要他当妹夫,丹泽对他称呼也极尽亲近,径直称呼其名。

晔云起上前复将此事对他说了一遍,与蒙中令所禀却略有些出入。蒙中令说任广乃是在家中服毒自杀,但晔云起熟悉药理,认为自杀断不会用虎狼草这等会令人痛苦不堪的药物,猜测是有人想故意谋杀任广。

“谋杀?”丹泽虽心知肚明,面上还得露出诧异之色,佯作皱眉,上前察看任广,“他不过是个小小医官,为何要杀他?”

“今日他当街拦下我的马车,指责司药台出库的药材有问题,与李补中发生了些许争执。幸而我一直惦记着此事,连夜让叶景请他过府询问,叶景才发现他服了毒。要不然他这一死,岂不是要让人疑心是司药台的人怀恨在心,暗下毒手!我身为大司徒,又怎么脱得了干系。”晔云起诚恳道,“太医丞在司空治下,你我二人倘若因此有了误会,岂不是正中了小人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