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旁的秦嬷嬷见择选之人皆是相貌偏中等往上,算不得绝色,但性子瞧着老实稳重,心中不免有一丝猜想,暗道:只怕是往那新人屋里准备的。

这林嬷嬷选好了人正准备带回去复命,便见老夫人屋里的莺儿跑来,俯身对着林嬷嬷耳语几句,便见那林嬷嬷面露诧异,随即深思片刻,便又重新返了回来,直接点了站在第一位的姑娘,中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还有春生三人,一同带走了。

后面剩余的十几人,待到晚间,便见那府里五房林姨娘身旁的玉迭姑娘过来挑选了两人带走了。到了第二日这秦嬷嬷便把剩下十余人的名册子递交给了杨管家,杨管家照着府中空缺的位置安排,安排了一个往送往五房的通房袭云屋里。

剩余十人每两房各送两个,还留有两个安置在厨房里。至于这其中,或有人沾亲带故,暗自周旋更好的去处,便各自暗中打点好了各自的去应对,总归有那么一点半点的龌龊在里边,纯属常态,暂且不作多表。

却说这林嬷嬷命春生等人收拾好包袱,便立即带了人往老夫人的院子世安苑去。

待出了脩礼堂,走过一段悠长竹林的小径,便见外边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原来之前在脩礼堂外瞧见的景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外边亭台阔步,十步一亭百步一水榭,精致的亭台阁楼,清幽的碧池水廊,假山怪石,花坛盆景,处处只见佳木葱郁,奇花闪烁,直教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又见那重廊叠嶂中,层楼高起,几处楼台玉宇映入眼帘,众人一路东张西望,眼睛似乎忙不过来,被眼前高宅大院里雕栏玉砌地气派给震住了,只觉得内心激荡,瞠目结舌,内心深处无不向而往之。

春生抱着包袱跟着走在后头,亦觉得如此,便觉得如《阿房宫赋》中描述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地景致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路经一处石拱桥,又绕过一座假山,一路走来,不时瞧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小厮,或是衣着光鲜亮丽的丫鬟,见到林嬷嬷皆是恭敬的俯身招呼。待又绕过一座园子,终于来到世安苑,便见眼前两边是游廊,中间是穿堂,中间放着一座牙凋三阳开泰图插屏,待绕过插屏,前边是有三四间厅子,后边是正房大院,院里东西各有厢房若干。

一时还未入得正房,便见外边游廊上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手中捧着东西不时走过,正院门口有一穿着桃红色前襟系扣收腰背心的丫头站在阶上等着。

见林嬷嬷带了一众人过来,立马急急的迎来,道:“嬷嬷可是来了。”便又凑到林嬷嬷耳边小声耳语道:“爷前脚才刚走,老夫人眉眼带笑,瞧着心情不错。现下云雀姐姐正在里头伺候,我出来之际听闻老夫人问了句‘紫鸢回来了不曾?’,云雀姐姐答道‘回老夫人,嬷嬷去了有一会了,想来这会子应该快回了。’便听老夫人‘嗯’了一声,似乎对此事尤为上心。”

这此事便是指此次挑选丫头之事。

原来这丫鬟唤作百灵儿,是院子里伺候老夫人的二等丫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林嬷嬷拉着百灵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了声“好孩子”,便领着众人进入了正院里。

春生等人皆低着头跟着后头走,屏住呼吸,不敢四处张望。只知道走了一段,便见林嬷嬷停住了,只听见林嬷嬷的声音亲近中含着一丝恭敬,道:“老奴来得晚了,让夫人久等,还望夫人责罚。”

须臾片刻,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声音,笑着道:“你这浑人,我怎舍得责罚你!”便见沈老夫人歪着身子欲从软榻上坐起身来,那林嬷嬷瞧见了,立即眼明手快地上前搀扶,原本伺候在身侧的云雀退至一侧。

这林嬷嬷原是沈家府中老人,自老夫人嫁入沈家一直侍奉左右,兢兢业业伺候四十余载,可谓是尽心尽力,终日换老夫人一声“夫人”,四十年未曾改口,甚得老夫人欢心,是以与老夫人异常亲厚,感情不似一般主仆。

林嬷嬷服侍老夫人坐好,便伺候在一侧,道:“夫人,丫头们皆已按照您的安排选好带了。”便又对下边一众人道:“还不快快向老夫人请安!”

话音刚落,便见春生等人立即按着秦嬷嬷教导的规矩朝老夫人方向一齐跪拜,道:“拜见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笑道:“不错,不错,都抬起头来给老婆子我瞧瞧!”

老夫人语气和善,众人抬起头来便见一眉目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六十余岁,身穿一件暗红色软绸褂子,上面绣有如意富贵吉祥纹格,华而不显。鬓发如银,额头绑着一块青色抹额,简洁端庄。身体微微发福,心宽体胖,却身心硬朗,只见红光满面,眉眼带笑,一看便知是位和睦安宁的尊贵太太。

第20章 入院

老夫人身体前倾,仔细打量一番,见下面一排丫鬟个个皆是眉眼整齐,端正伶俐,左边那四个瞧着忠厚老实,该是个安分守己的,便暗自点头。又见右边三个齿白唇红,相貌明显更胜一筹。忽然见其中一人,削肩细腰,体格丰盈,满面含春,目含秋波,倒是微微诧异,便指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见老夫人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地道:“回···回老夫人,奴婢···奴婢名唤艳儿···”

老夫人又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叫艳儿的丫鬟见老夫人语气和善,倒也不似初始那般紧张,怯怯道:“回老夫人,奴婢的爹叫李兴德,原是广源街上兴源斋的掌柜!”

“哦?”老夫人听后笑了笑,侧头问一旁的林嬷嬷:“可是咱们府里的那个点心铺子?”

林嬷嬷屈身回道:“是的,夫人,正是咱门府里百年的老字号兴源斋。”说完又指着一旁几子上的糕点向老夫人低声道:“咱门府里常用的奶香桂花糕,六月荷花酥,枣泥山药糕等皆是出自这兴源斋。”

老夫人听罢倒是点了点头,觉得这丫头家里头还算是正经稳当,复又看了一眼那名叫做艳儿的丫头,只心中觉得此丫头人如其名,实在是长得过于娇艳了点。随即,便又想起自家那个混世魔王,便是无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将将淌了过去。

这老夫人本是出身贵族世家,原是位诗礼簪缨之族的贵夫人。她见多识广,极有修养。她嫁到沈家四十余年,见证过两朝换代,培养子成才女成贵人,更是几次躬逢接驾盛典。本是位睿智,见识卓越的尊贵老人,这到了晚年,福寿双全,便放下了家族的家政大权,尽情归到这元陵城中颐养天年。

这老夫人心如镜,胸如海,教养子孙素来娇而不纵,唯有对这晚年得来的宝贝幼子沈毅堂宠爱得没边,可谓是掏心掏肺当做“命根子”般珍视溺爱。

这沈国公管教极为严厉,家中的儿女无不畏惧,偏那小儿子敢处处触其逆鳞,小时候沈毅堂顽劣,且性子极为倔强,又爱惹是生非,常常被沈国公追着满院子棒打,偏偏下人们一个个不敢上前阻拦。有一回直打得这沈毅堂足足榻上躺了半个月之久,直把这老夫人心疼得日日掉金豆,五十来岁的老夫人直扬言要与之和离,把这沈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后保证再也不会动人了这才作罢。

原来这日,这宝贝儿子沈毅堂沈五爷原是在屋子里陪着老母说话逗趣,这老夫人年迈,最喜欢儿孙满堂,儿孙绕膝的情景。这日这沈毅堂过来陪她解闷儿,直把老夫人喜得整日里没合过嘴,道:“不枉费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总算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这沈毅堂自幼与老夫人亲厚,又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总算没同小时候那般泼滚撒娇,却也是极为亲昵的偎在一旁,直道:“天地良心,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太太您啊,我原在京城便是日日把卿思,夜夜与您共赏同一轮明月,只盼着能够寄托儿子的思念之情,时时刻刻能常伴您左右啊!”

这老太太见他尽说些个没皮没脸的混账话,想装作恼怒,却终是忍不住被逗得开怀大笑。

这沈毅堂妙语横生,逗得老夫人心情大好,两人有说有笑,屋子里一派和睦。后这沈毅堂无意间听闻屋里那林嬷嬷原来是去挑选丫头去了,忽地来了兴致,欲要亲自前往挑选,直道:“这自家院子里的人,怎么的也得过了自个儿的眼才行,别说是一个两个丫头,便是那一花一草也得合了爷的意方能入爷的地儿。”

说着便起身欲前往那脩礼堂,亲自相看,最后还是候在院子外头的杨二颠颠的跑进来说是外院有人拜访,这才作罢。走之前还特意点了屋子里的一丫头,直到:“快去,让林嬷嬷挑几个合意的送去爷的院子里。”

这才禀了老夫人去了。

直把这老夫人气的牙痒痒,直道:“这个小混账东西,成天惦记着这些莺莺燕燕的,也不知道这骨子的东西到底随了谁地!”

虽是佯装恼怒,却也被弄得苦笑不得,到底还是唤了莺儿去告知林嬷嬷紧着这位爷的要求来。

于是便有了这世安苑里的这一幕。

这老夫人瞧着唤作艳儿的丫头过于艳丽,但是另外两个倒是瞧着还是不错,长得精致可人,灵气脱俗,较为顺眼,尤其是那个小的,小脸灵秀,低眉顺眼,小小年纪身上便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在里边,让人瞧了莫名生出探究之欲。

罢了罢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自家这位格外挑剔了点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便随他去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点事儿。

林嬷嬷察言观色,见老夫人如此,便问道:“夫人,这几个丫头可是合意,如若不然,那脩礼堂还有十余个,也还有些不错的。”

便见这老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就这几个吧,瞧着都是些聪慧的。”便对一侧默默伺候的云雀道:“云雀,你领这几个送去凝初阁,这几日那边院里手忙脚乱地,手底下缺人使唤,便让那赵婆子好生教导着。”

又对这头的林嬷嬷道:“紫鸢,剩下这几个你便亲自领往那斗春院里罢,年前自那秋雁丫头配出去以后,院里还未添人的,此番擎昇这孩子会在这元陵城中久住,便一并给收拾好。”

擎昇便是沈毅堂的字,擎,寓意顶天立地,昇,乃兴盛之意。

待出了这世安苑,众人皆默默地吐出一口气,直觉着憋了一辈子终于活过来了。这世安苑有种莫名的贵族严谨之气在流淌蔓延,无论是屋子布局,里边的饰品摆件,皆是华而不显,奢而不糜,处处透着真正大家子低调地古朴气息。

便是那老夫人,瞧着和善可亲,可是那一双睿智的眼睛总是能一眼望进人心,让人不敢小觑,不敢与之对视。

到了外头,众人轻松之余不免又有另一番紧张,那唤作艳儿的美貌姑娘忍不住做娇憨状,好奇的问林嬷嬷:“嬷嬷,咱们这去的斗春院是哪里啊?”

林嬷嬷瞥了艳儿一眼,见后边两个皆是安安分分,唯有这个心思活络,顿了顿,方道:“这斗春院是五房主子爷居住的院子,爷院子里规矩多,你们过去得处处谨言慎行,精心伺候。”说到这里,林嬷嬷又看了那艳儿一眼,道:“下月爷大婚,到时候五房奶奶便要入门了,这几日府中事物繁多,可得紧着心,切莫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这爷的院里可不比别处,犯了错可不是几通板子这么容易混过去的。”

林嬷嬷说的不动声色,便见那艳儿听得起意,只面上瞧不出什么,且不知内里是个怎样地。

却说这边春生听到林嬷嬷提到那“五房”二字,心中一愣,心中暗道:不会是那人的地方吧?便又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一遭,心中直觉得倒霉,怎地好巧不巧,府中那么大,却偏偏派到那等荒淫无耻的无赖院子里。随即又想到这院子唤作“斗春院”,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地方,只怕是院如其名,果真是满园春色,处处与之斗之,玩焉。

春生想到往后要去伺候那人,原本就不乐意入府的心愈加觉得烦闷了。

府中偌大,林嬷嬷带着春生等人绕了许久,便见前方出现一个六房大院子。院子威武大气,正面六间上方,皆是雕梁画栋,后边耳房无数,院子后头树林山石俱在,两边穿山游廊林立,一眼便区别于闺房院子,刚正大气,一眼便知是男子的居所。

只是来往之间,便见许多艳妆丽服丫鬟随处穿行,游廊台面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还未到院子口,便见一个约莫□□岁,穿着绿色花褂,生得胖头圆脸的小丫头见了来人,直大声道一声:“林嬷嬷来啦!”便声势浩大的往院子里跑,弄得春生等人一头雾水。

少顷,便见从里头出来一个穿着淡紫色缎子夹褂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岁,鹅蛋脸面,生的一双杏眼,眉目清明,笑容端庄得宜,举止大方,顾盼神飞,算不上绝色,却极为耐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非常舒服。

此人见了林嬷嬷非常客气,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直到:“嬷嬷怎地来了,快快请屋里坐。”一路把林嬷嬷迎了进去。

春生等人跟着后头走着,那胖头圆脸的小丫头一路一直瞪着一双大眼圆咕噜地直盯着春生瞧,眼中似是新奇得紧。

惹得春生一头雾水。

第21章 主子

林嬷嬷待此人也较为亲近,两人似乎有些交情,语气熟稔,那姑娘似乎是院里掌事的,见林嬷嬷领了几个丫头过来便知其意,直接领了众人前往一偏殿中,命人备了茶水,直道:“嬷嬷快吃杯热茶。”又仔细打量了春生等人一番,由衷赞美道:“这些皆是新送来的姐妹们吧,一个个长的可真俊啊。”

林嬷嬷笑道:“没错,前儿秋雁那丫头不是给配出去了么,院子里还一直未添人的,老夫人一直惦念着生怕爷跟前缺人使唤,这不,府里这才刚选了一批丫头入府,老夫人便特意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命我给亲自送过来。”说到这里,林嬷嬷环视一周,问道:“爷这会儿可是回来了不曾?”

那姑娘由衷道:“有老夫人处处惦记着爷,可真是咱们爷的福气。”又道:“爷自晌午走后便一直不曾回来,前头爷跟前的杨二回爷屋里取走了一套珍藏的墨宝后便匆匆地去了,好似听到他嘴里唠叨着‘爷催得紧,这会子兴致来了正与那位斗画来着’,听着,约莫是在那揽月筑吧···”说到这里,那姑娘便停住了。

林嬷嬷听了若有所思,又坐了会子,与那姑娘聊了会子家常,后来两人似乎聊到些体己话,便又出去唠了一会,待回来之际,便听那林嬷嬷道:“那这几个小丫头便交与你了,老婆子我得回去与老夫人交差去了。”

那姑娘直道要林嬷嬷再多坐会子,林嬷嬷说下回有空闲在过来,那姑娘便依依不舍送林嬷嬷到院外,待人走远了这才回来。

春生三人皆有些拘谨的站在屋里,春生耳观鼻鼻观心,倒是那唤作艳儿的姑娘似乎满脸的新奇,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四处张望,那管事的姑娘仔细打量着春生三人,又别有深意的看着那艳儿一眼,挨个问了她们三个的名字,待听到春生的名字时,脸色微变,心中微微一愣,心道:好一个陈春生,当真是个好名字!

便又细细把春生端详一番,见她凤眉明眸,玲珑腻鼻,肤若白雪,心诧异道:好个俊俏的小姑娘。若非此时年纪尚小,身子还未张开,难以引人注目,轻易让人忽略了去。若是彼时待他日长成,还真不知会是怎样个光景,又身处在这斗春园里,将来只怕是···

那姑娘神色复杂的瞧了春生一眼,便对敲打大家道:“能来到咱们这个院子里那可是天大的体面,有好些人便是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能进得来,咱们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往后言行举止,举手投足皆是代表着五房咱们主子爷的脸面,咱们做下人的便要安分做人,以身作则,谨言慎行,尽心竭力的伺候好主子爷,切不可惹是生非乱了院子里的分寸。”

春生等人听了立即点头称是。

那姑娘又道:“我叫夏铭,比你们年长几岁,大家可以叫我夏铭姐姐,往后皆是同一个院里的姐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先带大家去里头稍作安置,回头等爷问完了话在安排活计。”

原来这夏铭正是这斗春院里的大丫鬟,原也是府中的家生子,她入府入的早,□□岁便被送进来了,早先是留在老夫人院子里做些杂活。后来年纪渐大,老夫人观她老实稳重,做事又尽心竭力地,又恰逢五爷院里的袭云被开了脸提做了通房,便被拨过来提了二等丫鬟。

她长得虽并不十分绝色,但也大方得体,且处事周全稳妥,这沈毅堂瞧她行事规矩正派,遂待她不似一般丫头那般调笑作乐,反倒是把院子里一些事情分配给她任她打理,似是十分信任,如此,过了两年,便又升了一等丫鬟,府里除了老夫人院里,这夏铭算是丫头里边头一个,好生体面。

夏铭领着她们几个进入落脚的偏房,沈府家大业大,屋子陈设华丽讲究,尤其是这斗春院中布置尤为精致新颖,便是那丫头的住处,也同样别致精致。

待进了屋里,便见里边陈列简约,器具不多,却摆放颇为讲究。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案上摆放着五彩花瓶,并茶壶茶杯,寝室里边有张暖床,被褥崭新干净。

夏铭道:“往后你们便住在这里吧,这里有两间房,你们两人一间,剩余一人···”夏铭思索片刻,见另外两人年纪相仿,便对春生道:“你住另外一间,与香桃丫头一间,且随我来!”

屋外窗子处有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着,见夏铭带着春生出来,便悄悄地溜进了屋子里。夏铭领了春生进去,便见那个胖头圆脸丫头双手散开撑着下巴,巴巴地盯着她俩,一双大眼圆咕噜的,天真且烂漫。

夏铭走进,似乎对她格外宠爱,伸手点了点香桃的脑门道:“你不是吵着嚷着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么,夏铭姐姐专门给你找了一个伴儿,陪你一同吃饭,做活,睡觉可好?”话里有商有量的。

便见那唤作香桃的小姑娘眼睛一转,直盯着春生瞧,眼里似乎有好奇,偏又不说话,只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望着。

一时,这边还没动静,便忽然听得那边院内一阵喧哗,又是说话声,又是调笑声,不一会便听见外头一小厮高声问道:“夏铭姐姐哪里去啦,爷正找她问话呢?”

这一声惊得屋中三人皆回过神来,便见那夏铭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春生道:“快,快放下手中的包袱,跟我一起去回爷的话!”说着便快速出了屋子到旁边那屋里通知另外二人。

这边春生走到窗边,将窗门悄悄掀开一道缝隙朝外看去,只瞧见外头忙作一团,打水的打水,伺候的伺候,声势浩大,丫头婆子鱼贯而出,簇拥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进了那正屋里。

原来,是这院里的主子爷回来了。

第22章 红裳

夏铭领着春生三人进了正屋里头,中间厅堂极大,正中间设有一案堂,案上悬挂着一副松柏大画,画风清奇,两边各有一副对联,笔迹苍劲有力。地下摆放着一套几子,旁边设有楠木交椅,堂屋陈设清贵大气,一看便是男子住所。

又见左右两边各设有次间,稍间,耳房数间,布局讲究错落,陈设华美奢侈。西边次间用一仿古黄梨花橱窗隔开,里边应当是休息厅间或是待客宴厅。又见东边厢房是一套间暖房,中间用云母屏风隔开,外边该是丫鬟夜里侍奉的次间,里边是主房卧房。

这才刚进来,便听到从西边的屋子里传来男女的嬉闹调笑声,只听见一女子软糯的声音,娇笑道:“爷,您且抬一抬臂膀···”

不一会便又听到一男子慵懒的声音,透着股子浪荡味,道:“小红裳,你今儿个身子熏了什么香,怪好闻的,且让爷猜上一猜···”似是凑近了,随即便听到一女子娇羞的嬉笑声,道:“爷,别闹了,外头有人瞧着呢···”

“便是瞧见了又如何···”男子声音透着股子漫不经心。

中间仅仅隔着一道橱窗,里边的嬉笑打闹外边皆听得一清二楚地,好似就在跟前似得。春生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羞红了脸猛地低下了头。

春生不过才九岁,哪里见识过此等打情骂俏的场景,只觉得满脸赦然,心道:好个色中恶胚,瞧着长得人模人样的,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浪荡纨绔子弟。

又悄悄抬头,见这屋子里的婆子丫鬟虽也有些羞涩,但更多皆是习以为常,直觉得这只怕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吧。又无意间见那叫做艳的艳儿姑娘正红着脸偷偷地往里瞧着,春生连忙收回了视线,只觉得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似的。

待在外头静候了片刻后,便听到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了些,不一会,便听见屋子里有人问道:“可是夏铭在外头?”

外头夏铭恭敬答道:“回爷的话,正是奴婢,前头老夫人跟前的林嬷嬷奉命送了几个丫头过来侍奉爷的,奴婢刚带她们过去安置了,这会子在外头候着正等爷问话呢。”

半晌,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带进来给爷瞧瞧···”

夏铭走在前头,春生三人后头跟着,进去一瞧,只见里头一紫檀黄梨花软榻上正歪着一名男子。穿戴刚换好的一套崭新玉色常服,丝绸质地,领口袖口绣有金线刺绣,腰间佩有上好的羊脂白玉,衬托的整个人风流不羁。

一旁有一个娇俏丫鬟背对着正整理着屏风上换下来的服饰,那丫鬟穿着一件半新藕色贴身菊花绣纹褂子,头上插着金钗子,手上套着玉镯,扭着一水蛇腰。待一回头,便见一面容较好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生得容貌艳丽,眼如水杏,眼角轻挑,脸蛋上擦了厚厚的粉脂,生得一股子娇媚气质。

那女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领头的夏铭,又往后看了几眼,见春生几人生的皆是花容月貌,杏眼一眯,又左右瞧上一番,最终目光落到那艳儿身上,忽地下巴一抬,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挑衅。又把头扭开了,似是不把她们几个放在眼里。

转眼,又见她来到那软榻边上,蹲在那男子脚边直径抱起他的腿体贴道:“我的爷,今儿个忙碌了一整天脚都酸了吧,红裳帮您揉揉腿!”

说着便跪在那男子的腿边,抱着他的腿将他脚上的靴子给脱了,开始按摩穴位。

便听到那男子低笑道:“还是咱们家小红裳最贴心···”话语轻佻,两人打情骂俏,完全不顾旁人在场。

说话间,便见那女子抬眼瞥了这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甚是得意。

下边众人见那唤作红裳的姑娘旁若无人的抱着一男子的腿放入怀中,那胸脯子鼓鼓地,眼看就要挨到那脚上了,只觉得脸红心跳,眼神躲闪,纷纷低着头不敢再看,耳尖通红通红地。

那春生见了,想起上回自己也是这般抱着这男子的腿捶打按摩,只觉得脸上一白,心中一片羞愧耻辱。

躺在软榻上的沈毅堂眯着眼挨个打量跪在脚边的小丫头们,见新来这几个皆是生嫩好颜色,便是比起京城宅子里头的也并不差多少,大为满意,心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这太太屋子里的林嬷嬷最懂自个的心思。

他素来游历花丛,花天酒地惯了地,见惯了各式各样地美人,平日里眼光挑剔又毒辣,能入他眼里的定是个好的。见下边三个,一个娇艳妖娆魅惑人心,一个低眼垂眉羞涩惹人怜,便是那个小的也瞧着伶俐可爱得紧。

便挪了挪身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挨个又瞧了个遍,见中间那个丫头身段丰盈,身姿婀娜,面白唇红,粉面含春,一双大眼水盈盈的,惹人怜爱,心中不由一阵意动。

其实自来元陵已有好长一段时日了,这回从京城过来元凌,身边将将只带了林氏一人过来,因着这段时日与林氏关系好转,便小意温存日日只呆在她屋子里,虽对她百般怜爱,但是日子久了,也终是想尝尝鲜。在加上现下林氏已有孕在身,念着怕她闹性子,连袭云屋子里头都未曾踏进去过。他已忍了,素了有一段时日了,此翻见了眼前这般新鲜好颜色,只觉得心痒难耐。

便凑近指着中间那个笑着问道:“来,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儿啊?这会子多大啦?”

那艳儿悄悄抬眼,见眼前男子英气俊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通身的雍容贵气,只觉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又见那沈毅堂含笑打量着自己,一时痴痴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娇羞道:“奴···奴婢唤作艳儿,已满十四了···”

第23章 春生

那沈毅堂见她媚眼如丝,眸波流转,盈盈如水,怎一个艳字了得,越看越是满意,遂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勾着嘴角道:“好一个艳儿!”

见艳儿衣裳领口绣有蝶样花样,便重新改了名字,取名蝶艳,又询问其家境,得知她乃兴源斋掌柜李兴德之女,家室尚可,便提为二等丫鬟侍奉茶水。

府里的丫鬟一般皆是从跑腿打杂或是三等丫鬟做起的,便是那有头有脸的管事人家的也不过是因着体面慢慢提拔的,哪有一上来便是直接提拨二等的,还是在正院里头。便是有,那也是立过功劳或是有过人之处的,又或是···留着准备将来搁在后院里头的。

这边红裳听到沈毅堂把刚来的小丫头提拔了二等丫鬟,一时愣住。随即,心里百般千般的不是滋味。想当初自个可是在这府里头熬了多少年才熬出了个二等丫鬟位置,虽然现在与那夏铭一样是院子里一等大丫鬟,可那也是刚好碰巧遇上了年初这之前的大丫鬟秋雁给配出去这等机缘才得来的,不然指不定还得呆在二等的位置上在熬个三两年。

自个辛辛苦苦挣来的体面,凭什么人家一来便不费吹飞之力一通享有了。这红裳想不来,见那艳儿长得妖妖娆娆,风骚妖艳,一股子狐媚样,直觉得定是那贱人卖骚勾引爷们,才刚来便忍不住搔首弄姿,卖弄风骚,红裳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眼,又是嫉妒又是嫉恨,只气得咬紧了牙门,满身的怒气唯有往肚子里咽。

一时众人静默,几经心思。

那沈毅堂见第二个丫头面目清秀,肤色白皙,性子羞人答答,唯唯诺诺,便取名蝶依,封为三等丫鬟。

轮到春生这里,沈毅堂听到她的名字明显一愣,皱起眉头道:“春生?”

春生垂着头道:“是的,奴婢陈春生。”

这沈毅堂微微皱眉,心道:春生,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咋一听来,不正是为他这斗春院而生的么?如此涟漪之事,倘若对方是个十四五岁的怀春少女且别有一番滋味,不也是个涟漪趣事?可是,沈毅堂打量着眼前唤作春生的小娘子,见她看上去不过才□□岁,小胳膊小腿,堪堪一小儿,若说她是为他而生么,怎么都觉得有丝别扭在里边。

沈毅堂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又见春生低着头,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光影里。方想让她把头抬起来,却见她侧着脸,眼眸低垂,睫毛冗长浓密,一眨一眨地,像把小扇子,直弄得人心痒痒地。又见她乖巧地跪在脚边,一时低眉顺眼极了。

沈毅堂觉着自己定是有些魔障了,竟对着个□□岁的小娃儿心中一阵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咳嗽两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道自个又没有恋童癖,定是近来旷了许久才导致这般错乱,虽心中这般想着,却仍老大不自在,遂摆了摆手道:“如此,那便还唤作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