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身旁的管事匆匆地去了。

恰好撞见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的往这头来了,后头跟着杨大杨二几个随从。

沈毅堂原本就是个玩得开的性子,这席间之事本就是他擅长的,只早些年风流不羁,性子过于随性洒脱了些,这几年却是沉稳了不少,一派四平八稳,波澜不惊的气派。尤其近年来,常年待在元陵,与元陵城中一众官僚早已混得熟稔。此番一出场,便见个个迎了上去,或是熟络招呼的,或是上赶着攀交情的,宛若众星捧月般。

那沈毅堂竟也是噙着一抹笑,熟稔的亲热攀谈,竟也左右逢源,与人谈笑风生。

这沈毅堂如今虽然在巡抚大人跟前只挂了个闲差,却是实打实的随着一同前往各处巡防公干,姑且不说办了多大的差事,仅随着巡防多地,到处监督官僚,体察民情,却是实打实的历练啊!

且观这沈家小爷尽管原先多为不着调,可这些年愈加进溢不少,又生在这样的人家,生得家人溺爱,又听闻便是连那九五至尊都对他宠爱有佳,这样的人,生来便是人中龙凤,未来定是无可限量的,想不让人捧着都难。

沈毅堂端着酒杯过来与长辈们敬酒,不骄不躁,应答有对,历来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便逗得一众老辈开怀大笑,便是连一旁的大老爷沈衝兆见了,亦是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他冷眼瞧着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爷,虽仍板着一张脸,眉间分明是满意的。他的这个弟弟,平时玩兴大,万事兴许懒得琢磨,可只要他兴致尚且在着,只要他乐意,这与人结识攀谈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地。

沈毅堂应酬了会子,见沈大老爷,二老爷几个都在,便借故提前走了。这院子里锣鼓声震天,台上唱戏的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扯得脑门子生疼,他不耐久待,转眼便出去了。

且说这前院热闹非凡,这后院却也毫不逊色,各家女眷纷纷被安置在沈家后花园里赏花,此番所到皆是官眷家的夫人小姐,皆是些内宅贵人。于是又安排了诗社,作画,品茶等一应娱乐之事供人赏乐。

这沈宅的景致一向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里边处处雕栏玉砌,一方嶙峋假山,一处水榭,九曲桥横,巧夺天工,沈家有爱花草之人,常年安排从东南西北各处寻了许多奇花异草。大多数是些珍品花卉,价值连城,有些看似悉数平常,却许是高崖悬壁之奇物,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总之,这沈家便是连府里的一花一草皆非凡品,可见其簪缨勋贵。

这日,又特意将里里外外整理修葺了一回,回廊下,庭院中各处摆放了鲜艳的花卉,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好不雅致。

院中一通幽古曲回廊上,几位小姐正在观赏池子里的红鲤,池面上小荷初露,池面上零星飘着几片碧绿的荷叶,池边一株垂柳落下,柳枝随着涟漪妩媚拂动,好不惬意。有人赏花,有人在赏画,大多数人却围在亭子里品茶作诗。

苏氏在张罗着,二房吴氏在一旁帮衬着,便是连老夫人也出来了,随着坐在亭子里瞧着热闹,大房的谢氏在一旁作陪,谢氏此番回来听说现如今这五房的苏媚初苏氏性子大变,现如今细细打量着,见果然沉稳不好,便随着夸赞道:“这五弟妹确实稳重不少,母亲往后便可放心了。”

老夫人闻言亦是往苏氏那头瞧去,见那苏氏正在与元陵知府夫人亲热聊着,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嘴里却是道着:“哪天等我的宝贝孙子生出来,我才能真的安心。”说着视线便投放到了别处,在回廊上几个小姐身上打转,最终在其中一个姑娘身上略作停留。

谢氏顺着看了过去,只见那名姑娘十七八岁,眉眼生得极好,温柔娴静,一派知书达理,一张标致好看的鹅蛋脸面相,明眸善目,言笑晏晏,一看便知是个性子温和婉约的。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素色褂子,头上佩戴一支赤金蝴蝶簪,耳上挂着一对红色珊瑚耳坠,虽并不算奢华富贵,却是更加衬托了几分婉约素雅之美,在一众姑娘们中虽不算最为打眼,却也别有一番姿态。

那位姑娘乃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谢氏不由深看了两眼,却是笑笑,并不作答了。

亭子里还坐着元陵城中一应贵夫人,其中身份最为尊贵又历来与沈家走得颇近的要数那江南巡抚大人府上的江夫人了。倒是此番还罕见的来了一方远亲,乃是那老夫人娘家的亲戚。

尹老太太乃是老夫人娘家的庶出表妹,祖上虽不算勋贵,却也是一方新贵,只嫁人后便随着夫家外放做官,一去便是数十年。两家来往并不算多,只前些年尹家复又被派回了江南,一家子悉数搬到了江南之地,这才渐渐走动了起来。

旁人见老夫人待这位尹老太太颇为亲近客气,一问这才知晓原是老夫人娘家亲戚,随即露出了了然神色。

却说苏媚初那头,既要操持着后宅一应事宜,又要与众人周旋着,还得时时刻刻留意着前院的动向,本就是头一回掌家操持如此大的宴会,却见她似乎得心应手得很,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这后院众人赏花的赏花,作诗的作诗,品茶的品茶,面上皆是钦羡满意之色。林嬷嬷瞧了不由深看了她一眼。

苏媚初这头刚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好,转身便被知府夫人拉着亲热的夸赞了一通,二人相聊甚欢,又见老夫人等人皆坐在了亭子里,便笑着携手一同过去了。

春生一直跟在她苏氏的身后,她原本一直跟在心柳后头,只一时那心柳被苏氏打发到前院办事去了,平日里与那苏氏形影不离的思柳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苏氏转身只瞧见了她,便指着她一道随行。

一时进了亭子,逮着那苏氏众人自是又来了一通夸赞,夸她能干,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又见那苏氏噙着笑,一一做答,举手投足间端着一派大家风范,顿时为之惊讶。这苏氏之前嫁到了沈家,只不知缘何后又送回了扬州娘家,哪家后宅的猫腻没有,大家面上不敢说三道四,私底下却是津津乐道的。

只是此番瞧见了却半点没有传闻中的不堪,尽管相貌虽不算绝美,但是那通身的贵气却是无人能及的,到底还是出自簪缨贵族之家,那行事,那做派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上的。

众人的视线自那苏媚初进来起便悉数落到了她的身上,只是春生却发觉有些奇怪,总隐隐觉得有道视线从她出现起,便一直落到了自个的身上。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春生只装作未曾发觉,可是那视线一直未曾收回,春生有些疑惑,一时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过去,却见有位年方四十出头的贵夫人一直盯着她瞧着,眼里露出某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春生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却觉得那道视线仍然一直锁定着她,许久许久才收回。

第115章

苏氏瞧见江夫人频频往她这边瞧来,一时有些讶异,只对她笑了笑,江夫人一愣,随即便也随着夸赞了起来,道着:“毅堂是个有福气的,能娶到这样一个能干贤惠的···”

那沈毅堂随着巡抚大人身边公干,与江夫人自是熟稔,沈毅堂又向来是个能说会道的,每每将江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自然是非常喜欢他的,且那沈毅堂同自个儿子走得近,江太太待两个一同亲近。

老夫人闻言,看了过来,笑道:“那个不成器的,整日不着调,唯有这件事儿是做得令我满意的。”顿了顿又看着苏媚初笑着道:“媚儿确实能干,上上下下没有不赞她的。”

老夫人说完,便见所有人都往苏媚初瞧去,均是笑看着她,那苏媚初被夸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老夫人旁边的尹老太太更是多瞧了她两眼。

春生默默地立在后头,这园子里的皆是沈家的宾客,均是有些来头的夫人小姐,她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媚初身后伺候着。

亭子里坐满了人,亭外各色花卉,沁人心脾,亭内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间或品着茶,众人吃喝说笑,别有一番滋味。

少顷,听到亭外浓荫下有几个小姐正在作诗,不多时便传了过来,让长辈们评评,老夫人见大家玩得起兴,便打发亭子里年轻的一辈纷纷一同过去玩会子,苏媚初对作诗不甚感兴趣,只回过头来对着春生小声吩咐道:“你去凝初阁走一趟,替我与辰嫣说道一声,让她将我柜子里的那一套嫦娥奔月紫袍玉砚台送过来···”

春生听了,抬眼看了那苏媚初一眼,立即收回了视线,只马上低下了头,道着:“好的,太太,我马上就去。”

说着便退了下去,走之前不知怎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之前那位贵妇人的视线随之扫了过来,二人的目光相撞,春生心里一惊,马上转回了身子。

春生绕过了游廊,绕过了假山水榭,拐到了前头小径,又走了一道路,这才出了园子,边走还边在回想着方才那一幕,那位贵夫人乃是众人嘴里的江夫人,只不知为何总在奇怪的打量着她,显然,那苏氏亦是注意到了,这才寻着法子将她打发了出来。

春生想了会子,仍想不到其中的关联,便也不做多想了,她横竖与那样的贵人扯不上劳什子关系,许是认错人了也不一定,这般想着,倒也渐渐了歇下了心中的心思,只往寻着路径往那凝初阁院子里去。

沈家府邸非常大,这日宾客繁多,各处皆是来往的陌生客人,个个穿戴金贵光鲜,春生唯恐冲撞了贵客,便寻了一条人少的小径,走了片刻,待绕过前边的亭子便快要到五房的院子了。

只春生将要走到亭子里的时候,见那亭子里坐了好几个人,皆是陌生的男子,看那穿戴皆是非富即贵,一眼便知定是府里的客人,春生伸头张望了片刻,一时有些犹豫。

她向来拘在书房里伺候着,极少外出走动,所见的男子不多,除了那沈毅堂及五房院子里的几个小厮外,便是那府里的几位管事了,而撞见外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了。一方面有些不习惯,另外一方面她隐隐对着这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并无甚好印象。

春生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便想着返回重新寻一条道,恰逢此时,忽然亭子里有人瞧见了她,只对着她招手唤道:“哎,哎,那个小丫鬟,你过来一下。”

春生一愣,只立在原地一时未动,扭头张望过去,便见方才冲她说话的那人站了起来,见她一动不动,微微拧着眉道:“还不快过来,怎地如此不懂礼数,回头看不告诉你们家主子好好教训你一顿。”

春生倒是不怕他告状,一来,他又不知她是哪一个院子里的,沈家如此之大,主子如此之多,府里的丫鬟数百人,哪里能够寻得过来。这二来么,作为沈家的客人,是断不会做出这等有失礼数之事的。

不过,到底是沈家的丫鬟,一举一动都代表的沈家的颜面,最初进府之际,便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过礼仪礼数的。

春生无法,只得走上前去,见亭子里坐了四个人,皆是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年纪瞧着与那沈毅堂相仿,大的比之年长几岁,小的兴许与之相左。春生不敢多瞧,粗略看了一眼,立即低下了头,只冲着几位客人福了福身子,道着:“公子有何吩咐?”

这几个待春生走近了,瞧见这个小丫头竟生得如此好看,几人大感意外,不由对视了几眼,又纷纷向春生看了过去。

这几个皆乃是那沈毅堂的朋友,沈毅堂方才到前头见客去了,便寻了人将他们几个安置在这里。前院人多,锣鼓震天,那听戏的皆是老一辈的喜爱,他们这些年轻的不好那一口,若是请几个嗓子伶俐的弹弹琵琶唱唱曲儿,砸吧几口小酒兴许还有几分意趣儿。

只是,这一遭,乃是那沈老太爷的七十寿宴,委实不该如此玩乐,便一时作罢了。这外头风和日丽,寻着一处僻静的地处下下棋,喝几口小酒,下下棋,便也有几分乐趣。

几人感叹着,若是再寻几个美人过来斟斟酒,解解乏便更好了,话音刚落,便瞧见果然出现了一个。

为首的那个问话的乃是那沈毅堂的狐朋狗友唐宴新,乃是京城忠勇侯之外孙,唐家早些年也是显赫之家,这些年虽是没落了,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有几分底蕴在的,堂宴新是几个中最为好色的,平日里总爱随着沈毅堂一同玩乐,两人臭味相投。

余下那三个乃是江南巡抚之子江俞膺,前任兵部侍郎之孙李韧,及同沈毅堂光腚长大的元陵知府之子瞿祁良瞿三儿。

这里头瞿三儿与沈毅堂相熟多年,他一向以沈毅堂为马首是瞻,两个较旁人多了几分情分。而近些年沈毅堂与那江南巡抚之子江俞膺走得近些,两个同处一处当值,同进同出,江俞膺是几个中最为稳重的,早些年虽有些胡闹,娶妻生子后便安分守己了。

不过几人相交了这么些年,均是些老朋友了,沈毅堂与这几个来往较多。

唐宴新远远地就瞧见那个小丫头,见她虽穿戴打扮素净,却是有几□□姿,远远地瞧着便猜想许是有一番姿容的,此番待走近一瞧,果然是个貌美迤逦的。

唐宴新见她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好看,虽打扮素雅,却是如何都藏不住一脸芳华。只见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水润润的大眼,那浓密密的睫毛,那可爱的小鼻子,唐宴新书念得不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只觉得比自个屋里新纳的小妾好看了十倍,一时瞧得他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春生察觉此人炙热的目光,只一时皱眉,见那人直直的盯着她瞧着,这样的目光何其熟悉,只瞧得她心下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唐新宴见她有些躲闪,心知自个目光过于直白了,不由假意咳嗽几声,便坐下了,只指着桌上的杯子对着她道:“还不快来给爷几个斟酒,爷几个乃是你们府里的贵客,若是怠慢了,小心回去受罚!”

瞿三儿几个素来知晓那唐新宴见了美人儿便错不开眼的软骨头样,几个见怪不怪,平日里在哪家府里,或是外头瞧见了戏弄一番亦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痴痴缠缠的模样,几个对视一眼,均是无语的摇了摇头。

春生一时替众人倒了茶,便福了福身子道:“几位爷请慢用,奴婢奉了主子的命,还有要紧的事在身,这会子主子正在等着了,奴婢便先退下了。”说着转身便走。

哪知那唐新宴却不信,以为是她的推脱之词,只伸手一把将她拦住了,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啊,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瞧你生得这幅模样,该不会是沈五爷院子里的吧。”

那沈毅堂吹毛求疵的脾性众人皆是知晓的。

唐新宴原本这般随口一说,哪知春生瞧了他一眼,道着:“奴婢正是五爷院子里的,奴婢奉了太太的吩咐,得回屋子里去取件东西,这会子主子正在后院等着奴婢前去伺候呢!”

众人听了,皆是挑着眉看了过来,那瞿三儿对唐新宴道:“看来是嫂子跟前的丫鬟,你快放了她去吧,这里是沈府,可千万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回头有什么私底下与五哥说便是了···”

唐新宴听到这里却是沉吟了片刻,忽然笑着道道:“既然是五爷院子里的便更加好办了,皆是自家兄弟,无事儿,你便待在这里伺候着吧,有什么事儿你们主子待会儿过来爷亲自与他说便是!”顿了顿又看了一旁的丫鬟一眼,对着春生鬟道:“你先在这里伺候会子,先让她替你们家太太跑跑腿吧!”

只一时拦着春生不让她走。

第116章

亭子里坐着的几个见状只对视了几眼,便瞧见那江俞膺微微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平日里哥几个在外头任凭如何胡闹那也不过是恣意逗乐罢了,外头玩玩而已,便是有的相好的看中了,送予了他又何妨,只是,这现如今这可是在沈府里,在沈老太爷七十大寿的寿宴里,委实不该如此肆意胡闹的。

虽说不过只是个小丫鬟,可是到底是沈家的丫鬟,那沈毅堂最是大方随性的,兴许不会计较,可是怎么地也是嫂子跟前伺候的,如此,算是极为无礼了。

只又瞧见那唐宴新两眼冒光的嘴脸,心知,此番怕果真是瞧上了。

那头,春生被唐宴新一把拦住了,眼看将要打发了旁的丫鬟过去替她走一遭,见了眼前这名男子如此行事做派,只觉得与那沈毅堂是如出一辙。且听他方才的语气,分明与那沈毅堂甚是熟稔,见他伸手拦着她,两眼炙热的瞧着她,春生心里头只觉得有些反感。

那沈毅堂她尚且无力反抗,难道这平白冒出来的陌生男子也不能够反抗么?

春生见他直直地盯着自个,心下厌恶,忽地,只眼睛一闪,冲着男子身后急急的行礼,恭敬地道了一声:“爷——”

趁着那人诧异转身的功夫,春生只匆匆地越过了他,转眼便灵巧的溜走了。

待那唐宴新回过头见身后并无任何人影,心知被那个小丫头戏耍了,只扭头一瞧,便见那小丫头果然已经跑到了亭子外,唐宴新只有些哭笑不得,不好追上去,只冲着她的背影道笑模笑样的放着狠话道:“你就逃吧,便是逃到了天边爷也有的是法子将你寻回来!”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亭子里几个见那丫头竟然从唐宴新手里逃开了,见状倒也觉得新奇,亦是随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道:“哦,不知你唐大爷寻我府里的丫鬟是要作甚?”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瞧见游廊那头沈毅堂正阔步走了过来,手里还一把掐着方才逃跑了的那个小丫头。

见沈毅堂过来了,众人一阵起哄。

瞿三儿立即起身,拍着唐新宴的肩膀冲着沈毅堂哈哈大笑道:“五哥,你可当真是好福气啊,府里嫂嫂贤惠能干,后头各式各样的小嫂嫂一个比一个美,便是连伺候的小丫鬟也比旁人府里的要知情识趣儿,这不,有人瞧了羡慕得紧,这便打上歪主意了。”

瞿三儿说完,见亭子里两人亦是举杯取笑了起来。

唐宴新见状也并不恼,哥几个向来调笑惯了的,见沈毅堂将那小丫头又给抓了回来,唐宴新心下一动,只瞪了那瞿三儿一眼,道着:“我是什么样的人,哥们几个哪里不知晓,不用你在这里尖酸挑拨——”说完,只腆着脸,对着沈毅堂道:“五哥,咱们哥几个,就像亲兄弟似的,向来有啥说啥从不藏着掖着,弟弟今儿个有事一求,弟弟瞧上了五哥府里的丫鬟,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五哥便送了我吧?”

说完只眼晶晶的看着他身旁的春生。

以往两兄弟瞧上了同一个头牌粉头,便是相互讨要也不是没有的事儿。且那沈毅堂注重兄弟感情,别说是一个小丫头,便是那怡春院的头牌,赶上兴致好的时候,亦是随手一挥,二话不说便送了去,是以,唐宴新才敢这般大刀阔斧的讨要。

却说春生,听完唐宴新的话,小脸一白,只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身侧的沈毅堂,却见那沈毅堂嘴角正噙着一抹笑意,春生见状心下一紧,心里一抹恐惧上头。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见那沈毅堂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腕子,半点也挣脱不开。

方才她只是声东击西,假意唤了声“爷——”,引开那唐宴新的注意力,一时蒙混了过去,却不想才刚跑出亭子,便见那沈毅堂正眯着眼大步冲着她走过来,却是绷着一张脸,一语未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又将她拖了回去。

春生心里有些害怕,瞧见那几个人与他关系熟稔得紧,言语间可见亲近,而她呢,她一次一次的惹怒了他,他定是对她忍无可忍了吧,此番···此番该不会气急败坏的真将她送了人吧。

想到这里,春生浑身止不住发颤起来。

沈毅堂看了那唐宴新一眼,只笑着问道:“哦?你瞧上哪个呢?”

与此同时,却是伸手钳着春生的手腕子,将她往怀里一搂,怀里搂着春生将她护在了怀里,眼里却仍然是笑模笑样的盯着堂宴新,等着他的答案。

唐宴新见沈毅堂如此说来,心中一喜,正欲抬手指着他身侧的春生,却忽然瞧见那沈毅堂只动作熟稔的将那个小丫头一把搂在了怀里,唐宴新一愣,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瞿三儿几个见状,一时也随着止住了调笑,只诧异的看了过来,见那沈毅堂虽是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几人心下一跳,一时均默不作声,不便再多语了。

瞧着那样的举动,那小丫鬟···几人哪还有瞧不分明的。

唐宴新被那沈毅堂盯得心里头直发毛,见那沈毅堂笑的如沐春风,可那神色分明是冷了下来,几人经常混在一块儿,沈毅堂是什么脾性的,几个皆是熟悉得紧,瞧着这幅模样,分明是动了怒的。

唐宴新一时有苦难言,他哪里就晓得,不过随便逮着了一个小丫鬟,竟然就是那位爷瞧上的人啊,又见那沈毅堂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唐宴新舔了舔嘴唇,讪笑道:“哈···弟弟开玩笑的了,不过是瞧着五哥府里的丫头生得伶俐好看,便忍不住多嘴逗弄下罢了,弟弟屋里才纳的小妾,这会子正热乎着呢,一时半会哪里丢得开手去···”

半晌,却见那沈毅堂挑着眉,对他冷“哼”了一声,随即便见他搂着怀里的小丫头转了个身子,只将人护在了身后,半点也不让人瞧见了去。

却说沈毅堂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在瑟瑟发抖,他心知她在害怕,她是怕他将她送了人么?哼,她还晓得害怕,当真是个半点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这才转眼未瞧见,便见竟然勾搭上了旁人呢?

沈毅堂多少有些气恼,他原先还怕她老待在书房里给闷坏了,闷出个闷葫芦的性子可不好,便想着让她四处走动走动,权当解解闷也好,不然总惦记着被他···欺负的那一茬。

可这几日院子里宾客繁多,到处都是外男,又想着若是全让旁人瞧见了去,总觉得将自个收藏多年的宝贝公诸于众似的,沈毅堂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随即,又讪笑的摇摇头,只觉得自个是魔怔了,怎地见天的娘们似的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时再次摇了摇头,便到前院去见客了。

哪里知道,心里若有似无的那一抹担忧转眼便实现了。

沈毅堂胸腔里火气只突突的乱窜着,头一次觉得唐宴新那厮无比的碍眼,瞧那一脸色眯眯的,十足的龌蹉样儿,一看便觉得不是个好人,若非几个相熟多年,他早早便一脚踹了过去了。

一时,微微地低着头,见怀里的人···此刻正···双手紧紧的拽紧了他胸前的衣裳,小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竟然无比的温顺乖巧,不过就那么一瞬间,沈毅堂便觉得胸腔里到处乱窜的躁意顷刻间消失个无踪影。

也不知怎地,只觉得这一刻,心头上被泼了一波热流似的,一阵一阵的在发烫,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一会子发酸,一会子发涩,陌生的情潮一时间竟然冲击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沈毅堂一直立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柔声安抚着:“好了,好了,莫怕,爷不会将你送人的,你是爷的人,爷怎么会将你送给别人呢···”

见他这样说,便觉得怀里的人一顿,沈毅堂不由将人松了松,心下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只将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只凑近笑着盯着她瞧着,见她好似还在发愣中,沈毅堂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好了,大伙儿都在瞧着呢,你先回院子去,爷这里还有应酬。”只顿了顿,似乎知晓她的顾虑似的,待她还未曾开口前便又继续道着:“你先回书房去,太太那头爷会差人去说的,有什么差事爷派人前去办就是,你只管回去便是,好好歇着,不要又想东想西的,爷等下过来瞧你,有什么话留着待会子爷单独与你说,嗯?”

一时,便随手指着旁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吩咐将人送回斗春院了。

却说,亭子里这几个这般瞧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哪个瞧见过这位爷如此小模小样的时候,平日里只有旁人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他只有享受着的份,哪里就瞧见如此···献殷勤的模样啊!

此番瞧着,分明是上了心的。

这般想着,便见瞿三儿几个皆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望向唐宴新,一副你死定了的模样。

堂宴新身子一跨,只觉得欲哭无泪。他哪里这般命苦啊,若是早知道,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老虎嘴里夺食,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有朋友在身边,写写停停,一章从早上写到现在,一直静不下心来,啊啊啊!

第二章马上进行!

第117章

却说见春生拐了道消失在了视线中,沈毅堂原本脸上的柔情瞬间便收住了,待一转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只黑着一张脸往亭子里走。

唐宴新见状立即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忙给他斟了一杯酒,谄媚的道着:“五哥,您···您请用!”

沈毅堂斜眼瞅了他一眼,只瞅得唐宴新心里头直打鼓,半晌,才见那沈毅堂接了一饮而尽。

唐宴新瞧见他接了吃了,莫名松了口气。

少顷,只陪笑着道:“这原也不该怪兄弟我是不,我冷眼瞧着不过就是个寻常丫鬟,哪里就知道是您沈五爷的人,若是知晓是你的人,我敬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往上凑啊!”

说到这里,只不住的奉承道:“还是哥哥有福气,后院一个两个如此拔尖,这会子怕是又得添个貌美的小嫂嫂了吧。”说着笑模笑样的恭喜道:“弟弟便提前给哥哥道声喜呢!”

唐宴新素来亦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他素来了解那沈毅堂的性子,此番见沈毅堂对那个小丫头明显是上了心的,若是知道自个还在惦记着,难免会存着疙瘩,便干脆一语道破了,省得后来又弄出什么龌蹉影响了兄弟间的感情便不好了。

果然听见自己这么一说,便沈毅堂脸色缓了缓,却是对着他扯了下嘴皮子质问道着:“方才是哪个道着即便是逃到了天边也有的是法子给寻来啊?”

沈毅堂亦是了解那堂宴新的脾性的,是个沾化好色的,若是知晓他对那丫头的心思,定是不敢这样不管不顾的往上凑的,只尽管知晓他并非有意,仍然是觉得有些恼怒,要怪就怪他倒霉,寻了谁不行偏偏就敢去撩拨她?他老远便听见了这样令人窝火的一句话,怎不让人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