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绸缎加身,金银玉器在侧,那通身的贵女气息,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之间,只觉得莫名尊贵,便是与一众世家太太打交道,言语间不骄不躁,不慌不乱,那身上散发的淡然稳重气质,是一众旁的世家女难以比拟的,其实年纪也并不大,却端得一副沉稳大方的姿态,让人为止侧目。

尹芙儿觉得比之以前愈加难以靠近了,却不想,这日竟然待自己这样亲热的,尹芙儿自是难以置信。

苏媚初命心柳将备好的礼拿了过来,心柳将妆匣子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众金银首饰。

见苏媚初送这么厚重的礼给自个,尹芙儿一直惊讶的道着:“表···表嫂,这如何使得?”

苏媚初拉着尹芙儿的手,笑着道:“几位嫂嫂都送了见面礼,我的如何能够落下,表妹就收着吧,往后住到了府里,莫要见外,就将这里当做自家一样,有什么缺的物件只管来寻我便是呢。”

尹芙儿见苏媚初待她这本和睦,一时欣喜感动,两人边走便说着话,苏媚初邀请她明日往这个院子一坐,尹芙儿欣然同意,两人言语投机,一时交好。

却说老太爷的寿宴结束了,便没有往日那样忙碌了,只沈家上下家眷借此齐聚一堂,又加上还有些宾客寄居府上并未曾离去,是以,沈家府里所到之处仍然是热热闹闹的。

这日一大早,沈毅堂便在前院陪客,后又被大老爷拉着一同到老太爷的书房里唠唠叨叨了大半日,无非是说道着当朝的朝局,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云云,每每如此,没得人打扰,便说得停不下来,每当此时,沈毅堂便翘着二郎腿,歪在太师椅上,边听着边打瞌睡。

有时被一个拍案的声音给警醒,或者被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气急败坏的骂声吵醒,也不算什么新奇事儿,老太爷与长子朝政一向不和,或者也不能够算作不和,朝堂之事儿事关国之根本,争之论之是在寻常不过的事呢。

不过,任凭在书房里吵得如何吹胡子瞪眼,亦或是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待一出了书房,便能达成了统一的战线,这点几十年下来尚且来如一日,算是较为可取的一点。

老太爷对子女教养非常严格,只对于这个老年得的儿子,虽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偏爱,又加上有着老夫人偏袒着,倒是对其放纵不少,且任凭这沈毅堂何如胡闹,如何胡作非为,这老太爷向来对其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只唯有一点,任凭沈毅堂如何反抗,却是如论如何都不为所动的。那便是,但凡事关朝局,事关当今朝中要事,但凡书房里家族谈论的大事,这沈毅堂必须到场听之论之,不得缺席。

沈毅堂小时候不耐烦听着这些酸儒式的弯弯道道,每每想着法子逃避,可是老爷子对于这一点显然有些不容拒绝的决心,是以,这沈毅堂为人虽多为不着调,却是打小十足十的受着这些朝堂论调耳濡目染长大的,这也就是尽管沈毅堂自小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但却每每胆大妄为犯了一件雷声大的祸事,可事情往往皆是雨点小般化为乌有了,便是有几件事甚至都闹到了金銮殿上,本以为定会惹得雷霆大怒,结果每每竟奇异般的以不痛不痒告终了。

这沈毅堂越发飞扬跋扈,可是今上却还是对其另眼有加,百般维护,这才养成了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的霸王性子,可是谁叫人生得那样的人家,便是在如何惹是生非,总是有人能为其保驾护航呢。

哎,这人啊,比不得,是比不得的。

这书房论事儿好不容易结束了,一转眼那沈毅堂几步便溜远了,这大老爷沈衝兆还有几句话要与他说的,跟着后头追都没追上,一时,只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却说这沈毅堂自是回了斗春院,他昨个儿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喝了些酒,晚间又陪着宾客听戏吃酒,一整日被那锣鼓鞭炮声吵得耳根不得清净,晚上回来便直接歇着了,一大早刚起又被请到了前头宴客,后又到书房议事儿,半点不得闲。

这会子好不容易得了闲,便忙不迭的往自个书房来了。

昨个儿他见那小丫头仿佛是被他吓着呢,其实,他本就是有意的,有意吓唬吓唬她,特意拉着她过去的,唐宴新那厮什么脾性他还不知道么,平日里如何胡闹他管不着。可是这回主意都打听到他的身上来了。他临脚过来,远远地便看到了那唐宴新将人一把拦住了,起先还以为是在调戏哪个小丫鬟呢,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老远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声“爷”,沈毅堂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待往里走,便见那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着,后头唐宴新还老神在在的出言不逊的警告呢,待仔细瞧清,不是书房里的那个下丫头又是哪个?

沈毅堂真是气乐了,一方面恼怒唐宴新那厮不长眼,另外一方面却是恼怒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想起平日里对自个为恐怖避之不及吧,这转眼之间又招惹上了其他男人,当真气煞人也。他是有心想要告诫一二,这才将人拉到了跟前对峙,却不想——

沈毅堂心下一动,果然是有点效果,人虽是吓着了,可分明老实些了,想到昨个乖乖地模样,沈毅堂身子有些发热,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往里走。

彼时,春生与莞碧两个恰好都不在书房里呢,这会子恰好赶上了午饭时辰,春生用托盘到厨房里端了两人的吃食,莞碧恰好到主屋走了一遭,一时两个结伴二回,莞碧问着:“你方才去厨房去了许久,是不是厨房里的几个婆子有缠着与你套近乎呢?”

春生道:“今日未曾,厨房里好像正在忙活着···”

莞碧闻言,一挑眉,道着:“哦,也是,主子爷这会子还未用饭了,我方才从主屋里过来,瞧见门口几个正巴巴的瞧着呢,也不知爷这会子回来了没···”

说完,见春生未曾接话,莞碧笑笑:“爷若是回了,晌午肯定得回书房寐会子,咱们两个用完饭后好还收拾一下吧。”

春生闻言,瞪了莞碧一眼,自那回与莞碧剥开心思交谈了一番后,莞碧有意无意总爱在跟前打趣儿一二,以往在跟前是绝口不提那位爷,生怕惹了她忌讳,可这会子显然是不管不顾了,日日在耳边念叨着,许是觉得她横竖抵抗不了,倒不如从了算了,指不定会是有一条新的出路呢。

日日给她洗着脑,不禁让她怀疑,是不是收着那沈毅堂什么好处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回了书房,进屋便见那沈毅堂穿了件凌白色绸缎式样的衣裳懒洋洋的躺在了榻上,湛蓝色的外衣随手搭在了一侧,手里还拿了早些日子春生往书房备用的团扇随意忽扇着。

见两人进来,那沈毅堂却是嘴里噙着笑,毫不避讳似地直直的瞧着春生,眼中分明是毫不掩饰的露骨。

春生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放慢了脚步,只有些迟疑的往里走,莞碧见状分别瞧了二人一眼,只与沈毅堂请了安,便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春生轻轻地拉着莞碧的袖子冲其摇了摇头,莞碧对她挤眉弄眼,将她手里的托盘夺过,转眼便出了屋子。

一时,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沈毅堂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着,如此直白的目光让春生觉得极为不自在,只埋下了头往里走,每走一步,便觉得那沈毅堂的目光随着她的步子在移动。

春生与他请了安,又给他上茶,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都未曾开口说话,空气中涌动着一丝尴尬,怪异,而暧昧的气息。

春生只觉得两道炙热的视线彻底黏在了她的身上,屋子里压抑的气氛让人受不了,只一时福了福身子,道着:“爷先歇会子吧,奴婢先行退下了。”

一时绕了贵妃榻就要出去。

却见那沈毅堂伸脚将她拦住了,只笑模笑样的道着:“你躲什么躲?爷让你出去了么,嗯?就在这里待着。”

第121章

沈毅堂伸腿将春生拦住了,人却躺在贵妃榻上,只晃了晃脚,懒洋洋的笑着吩咐道:“将爷的靴子脱了,过来给爷打扇,没瞧见爷这样躺着不舒坦么?”

春生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仍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慌忙收回了视线。

她半蹲着,将他脚上的靴子拔了放好,这边脚上的靴子脱了,那沈毅堂便极为配合的将另外一只脚撂了起来,春生正欲扶着,却见那沈毅堂逗着她玩似的又一把将脚放了下去,春生的双手抓了个空,不由一愣,待明白过来是在耍她,只抿紧了嘴,立在原地不说话。

却见那沈毅堂瞧了只哈哈大笑起来,只又笑眯眯的打量着她的眉眼,嘴里漫不经心的道着:“怎么,生气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太不经逗了,好了,好了,爷不逗你便是了。”

一面道着,一面又将腿重新抬了起来,只将脚抬到了她的手边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蹭了蹭她的大腿。

春生头皮一麻,只连忙往后挪了一步,见那沈毅堂若无其事,老神在在的瞅着她,眼里分明噙着一抹笑意,春生被那样黏糊的眼神瞧得脸一热,心里骂了一声“臭流氓”,只匆匆将他脚上的靴子拔了放在了一旁,人不由又往旁边挪了几分。

沈毅堂将手里的团扇递给了她,又指了指后头的矮凳,对春生吩咐着:“去将那个矮凳搬来,就坐在爷跟前替爷打扇···”看了四周一眼,只指着贵妃榻前的空地道:“唔,就坐在这里吧——”

春生犹豫地接过扇子,只一时皱着眉立在原地未动,低着头不说话,小脸隐隐有些不乐意。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一种局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如此若无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跟寻常一样,随意指挥着她做这做那,可是,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却实在是做不到像他那样若无其事,她无法当做一切没发生过似的,无法就这样坦然的面对着他。

诚然,她是奴才,他是主子,伺候好他,乃是她的本职,可是,很显而易见的,在那沈毅堂眼里,并不是她伺候着,他受着便足够了。

他仍是一步一步的,像是逗着小猫小狗似的,极有兴致的撩着她,逗着她,如此乐此不疲。

春生心下复杂,轻轻地呼出一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那沈毅堂嘴角噙着笑对她道着:“不动?莫不是不想坐在那里?难不成是想要坐在这里不成?”说着只拍了拍贵妃榻上的边沿自个身前的空处,勾着眼故意笑着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爷自然乐意,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一时调笑完,却见春生小脸一红,只忍不住抬眼瞪了他一眼,道着:“我···我没有···”说完便匆匆地绕了他往后头去了。

沈毅堂见状低低地笑出了声来,只觉得连日的疲惫一时皆消散开了。

春生拿着小绣墩挨着离得远远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沈毅堂嫌离得太远,有些不满意,让她离得近些,春生挪了挪,不过沈毅堂只觉得挪与没挪似的。

不过瞧她闷不吭声的,显然是不乐意了,他也并未勉强,只换了个姿势,手蹭着头躺在贵妃榻上,面对面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瞧着,见她乖乖是待在自个眼前,微微垂着头,小手执着扇认真的为他打着扇,屋子里一片宁静祥和,只觉得心也随着静了下来。

沈毅堂一眨不眨的看着,只觉得这张小脸怎么生得如此招人待见,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半晌,沈毅堂忽地想起了一茬,只认真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忽地笑眯眯的道着:“抬起头来让爷瞧瞧,嘴上的伤好些了没?”

春生忽地听他这样问,只一愣,脸一红,不由将头又垂低了几分,只下意识的咬了咬唇不说话。

沈毅堂不由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盯着仔细端详了片刻,挑着眉道着:“还有些痕迹,爷给你的药膏你用了没···”

春生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着呢,只连忙挣扎,将脑袋都扭到一旁去了。

沈毅堂见她害羞,小脸一时都红了,只吃吃的笑了起来,往春生方向靠近了几分,眼睛却是不错的盯着她,嘴里笑眯眯地道着:“你这个性子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有什么好躲的?”

说到这里,不由挪了挪身子,看向春生的眼眸不由又深了几分,只眯着眼,笑模笑样道:“昨个也不晓得是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埋在爷的怀里就不愿意起了,现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倒是害羞了,昨儿的事还没完了,现如今只有咱们两个,你就没有什么想与爷说的么,嗯?”

想起昨日那一遭,沈毅堂心中只有些隐隐发烫,他隐约觉得在那一刻,至少在那一刻,那小丫头是有些依赖他的。

她渐渐对他放下了防备,那么,往后便不是他总在一头热了,想到这里,胸腔里便止不住乱窜,一顿捣鼓不停。

沈毅堂只想逮着她,将昨日的事儿,两个再次摊开,明明白白的说道个清楚。

春生感觉他越靠越近,只下意识的往后缩着,又见他如此不要脸的颠倒黑白是非,只觉得竟然无言以对,他越来越近,春生心下一慌,下意识的摇头否认着:“我···我没有···”分明她是被他强搂在怀里的。

沈毅堂闻言哼了一声,见她死不承认,只当她并没有什么想与自己说的,便忍不住皱着眉道着:“这才昨日刚发生的事儿,你转眼就想赖账不成?好啊,既然你没有什么想与爷说道的,爷倒是有一桩事儿须得找你秋后算账——”

说到这里,只拧着眉毛,质问着:“你说,好好地,缘何招惹上了其他男人?见着了外男为何不避着?你是爷跟前的人,怎能随意与其他陌生男子见面说话?嗯?”

春生听那沈毅堂如此说着,小脸一白,只咬着牙将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他此话何意,是在责备她无事勾引其他的男人么?当真是笑话,即便是要勾引,她也不会去勾引那些同他一样的一丘之貉!春生心里这样气急败坏的想到。

沈毅堂见她不说话,又盯着瞧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无话可说,哼,小丫头片子,你给爷听着,你可是爷的人,是爷一个人的,爷不许你跟其他男人说话,不许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更不许跟其他男人有说有笑,记着么?若是如此,爷便——”沈毅堂慢悠悠,似是玩笑般的道着:“小心爷便将你给···送人了···”

春生一愣。

沈毅堂又问了一遍记着了么,见她仍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一时捏紧了她的下巴,脸也随着凑了过来。

春生怕他又乱来,只垂下了眼眸,双手不由捂紧了,半晌,才小声的道着:“知道了,我知晓了···”

沈毅堂又盯着她瞧了几眼,这才松开了手。

他其实心里头倍清明昨个的事情,只不过见她对他爱理不理的,便忍不住找找茬,再者,昨日那一幕,也给自个敲了个警钟,这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已经到了旁的男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惦念的年纪了,这才特意也给她提个醒,敲敲警钟,省得日后招了什么事儿又惹得自个不快。

一时,说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饿了,忆起方才她与莞碧两人手里端着吃食进来,准是也还未用过饭的,便对着她说着:“爷这会子饭还未用呢,你都不关心关心,你先让莞碧去吩咐厨房,就说将午膳传到书房里来用???”

沈毅堂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的小丫头放下手里的扇子一溜烟跑了出去,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沈毅堂一愣,随即气乐了。

自个这日好声好气,一路笑模笑样,伏低做小的说着话,却见她没事人一样,对他仍然爱理不理的,若是说重了两句,便还板起了一张小脸,这气性甚至比他这个主子还要大。沈毅堂一时瞧着她这样板着小脸的小模样觉得稀罕。却不想,这才刚一松口,她就迫不及待的溜了,究竟是有多不待见他?

沈毅堂顿时咬牙切齿,只那日杨二的话一时又适时的钻进了脑门里,他不由呼出一口气,强压着心里头上蹿下跳的火气。

吃软不吃硬,吃软不吃硬,吃软不吃硬,悠着点儿,不能动怒,不能动怒,早晚收拾了她。沈毅堂自己对自己说到。

厨房早早便将餐食备好了,只等着主子一声吩咐,便直接送过去,不多时,厨房便将午膳送来,下人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春生与莞碧两个立在后头伺候着,外头还有几个厨房的婆子丫鬟候在外头,随时等待传唤。

沈毅堂只冲着后头伺候的下人吩咐着:“再去添一套碗筷。”一时便指着春生道:“坐下,陪爷一道用饭!”

春生一愣,只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春生顿了顿:“奴婢已经用过了···”

沈毅堂挑着眉道:“坐下,用过了也得再用一次!”

不多时,厨房里的婆子眼明手快的拿了一道碗筷过来摆好。

第122章 |文学|城

莞碧瞅了瞅沈毅堂的眼色,只往后推了推春生一把,凑近她小声的道着:“莫要任性了,万不可再惹得那位爷在动怒了,还不快些好好坐下——”

一时,只由后推着春生坐好,又将桌子上的筷子拿了递到春生的手里,嘴上却是堆着笑对那沈毅堂说道:“这能够陪着爷一同用饭,乃是咱们这些做下人们的福分,春生方才在厨房里用了些饭菜,不过听闻爷回来了,只匆匆的吃了几口便特意赶了回来伺候!”

沈毅堂闻言,挑眉看了莞碧一眼,似笑非笑的道着,“哦?她还有这份心思,唔,既然如此,那倒是爷的不是呢,好吧,来,多吃点,权当爷给你赔礼,就当是爷打扰到你用饭了还不成么?”

说着只举着筷子夹了一道剔了骨的蹄髈肉放到春生跟前的小碟儿里,又吩咐后头伺候的丫鬟到厨房里再炖一盅汤送来,嘴里却是开口道着:“这道蹄髈肉是特意吩咐厨房特制的,剔了骨的,味道肥而不腻,你多吃些肉,身子也能够长得快些···”

一时说完,举着筷子转了个道,自己却是夹了一筷子别的菜式吃了起来,许是有些饿了,举起筷子便开吃了起来。

身子能够长得快些?

春生听到这样一句话哪里还吃得下去,又瞧见下边伺候的几个小丫头听了神色忸怩,见春生抬眼看过了,只纷纷垂下了头去,只嘴角分明还扬着尚且收回去的笑意,春生小脸不由一会儿发白一会子发红。

沈毅堂见她连吃个饭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瞪了她一眼,道着:“赶紧吃,难不成还要让爷喂你不成!”一时又夹了几道鸡鸭鱼肉放到了她的碟儿里,上面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了,只威胁着:“都给爷吃完,若是待爷用完了还不见你动筷子,待会子爷一口一口的亲自喂你,嗯?”

说完,也不管春生了,自个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这几日用了些酒,食欲不振,早起就匆匆地喝了几口粥便用不下了,今儿一上午又忙个不停,好不容易这会子有些饿了,又加上这会子心情爽快,便胃口大开。

间或抬眼瞧了一眼,见旁边那小丫头拿着筷子小猫一样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只觉得乖巧无比,沈毅堂不由吃吃了笑了起来,哼,还不是屈服在爷的威严下了么,他还不信就收拾不了她呢。

不过又觉得难怪老长不大,他都下去几个盘子了,那小丫头却一小口一小口,小奶猫似的,用不了多少。

沈毅堂见状,不时夹了几筷子过去给添了上去,顺便威逼利诱一番,又大声催着:“汤怎么还不送过来,厨房里是干什么吃的?”

一时间,惊得后头一众婆子丫鬟是诚惶诚恐,连连派人往厨房来回奔走,不多时,厨房又将一盅热乎乎的鸡汤送来了。

春生瞧着这一大盅鸡汤,及眼前碟子里怎么都吃不完的肉食,只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她平日里吃的偏素,间或混些荤的肉食,只这会子,眼前这成堆的的荤食,着实让人食之难咽。尤其是那一道蹄髈肉,大部分都是肥的,一筷子下去,那肥肉都散开了去,油腻腻的,根本就让人吃不下去。

而刚送过来的那盅鸡汤呢,上头还飘着一片油腻腻的黄油花子,光是瞧着,只觉得胃里翻腾。

春生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这沈毅堂素来在书房里用饭用得极少,方才,只觉得两个人独处一室,那气氛让人简直受不了呢,一听说他要摆饭了,只觉得心下一松,立即起身往外通传,只觉得一刻都难以待下去。

本以为便是在书房用饭,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定是比两个单独相处要来得自在些,却没有想到竟然赶上了这一茬。

本来与主子同处一桌用饭,这便是极大地忌讳,这回倒好,里里外外这么些人都瞧见了,指不定往后外头又该怎么说道了,她只觉得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了,自大上回从庄子里回来后,她便再也做不到一身轻了。

莞碧见春生一脸痛不欲生模样,她们两个相处了这么多年,自是了解她的习惯爱好,只偷偷瞅了那沈毅堂两眼,状似不经意的道着:“爷,那一道踏翠卷心菜味道极为爽口,奴婢听厨房里的婆婆说乃是咱们庄子里特意送过来的呢,据说今年庄子里的收成不错,菜式都是咱们庄子里的园丁自个亲自种植的,爷可以尝尝鲜!”

沈毅堂闻言,挑眉了挑眉,他向来喜欢荤食,不爱吃素的,这会子听莞碧这样说,倒是给面儿尝了一尝,许是吃多了油腻的肉类,偶尔尝了尝些青菜,竟也觉得极为爽口,便也随手给春生夹了一筷子,结果瞧见那小丫头碟子里的肥肉都被挑了出来,只皱着一张小脸,显得有些痛苦不堪,简直是为事精,比他这个做主子的还难伺候。又瞧着碗里对得满满的肉类,这才惊觉过来,许是不爱吃这些了。

原来是这样,这般想着,只笑着摇摇头,冲着春生道着:“你这样小丫头,也真是的,不爱吃你同爷说便是了,来来来,爷为你夹些爱吃的。”顿了顿又故意逗着:“想吃哪一道菜,自个夹便是了,还非得劳爷亲自动手不成。”

一时间,便又为她夹了几道青菜,见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沈毅堂不由笑了起来。

一时,那沈毅堂用完了,春生碗里还堆了一叠高高的,青菜倒是挑了吃了,只那一叠肥肉是在是用不下了,见那沈毅堂直勾勾的看了过来,春生只鼓起了勇气小声道着:“我···奴婢实在是吃不下了···”

沈毅堂挑眉,指了指那盅鸡汤,道着:“汤喝几口吧,爷特意吩咐厨房为你炖的!”

春生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看,见他言笑晏晏的,倒是并未曾动怒,只拿着勺子又舀了几口尝了几口,末了,只摇摇头,示意好了。

沈毅堂盯着她瞧了几眼,只伸手往她脸上掐了一把,道着:“你不吃,爷替你吃了便是呢。”一时只端着被春生动过的汤碗,只手拿着,三两下咕隆咕隆吃完了。

下人们瞧了,皆是瞪大了双眼满脸地不可置信,春生脸“刷”的一下红了,只一时亦是觉得难以置信。

用饭饭,只吩咐下人们将残席撤了,漱了口净了面,莞碧便上了茶,沈毅堂只命一众下人退下,自个寐会子午觉,只仍然留下春生伺候左右。

这一日,对于春生来说只觉得无比煎熬,无比的漫长,对于在沈毅堂来说,心情却是无比的爽快。

待众人退下后,沈毅堂歪在了软榻上,只瞅了一眼春生,道着:“这样不挺好的么,你乖乖顺顺的伺候爷,只要不惹了爷,爷自会对你千好万好的。”说着,只将春生从头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头饰上,只眯着眼问道:“爷送给你的簪子怎么不戴着,莫不是不喜欢不成?”

怪道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春生小心翼翼的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这日心情似乎不错,难得眉目慈善,只小声回着:“奴婢···收···收起来了···”

沈毅堂盯着她瞧了一眼,忽而笑眯眯起来:“收起来作甚,爷送给你你便戴着,得日日戴给爷瞧着,不要舍不得,只要你好好伺候爷,待讨了爷的欢心,爷往后定会有更好的送给你!”

春生闻言,只低着头没有说话,趁其不注意,一时没忍住,只撇了撇嘴。

一时间,吩咐春生给他揉肩,不多时,那沈毅堂只舒服的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春生见他总算是睡了过去,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时准备退下,哪知刚停了手,却见那沈毅堂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只挪了挪身子,将要醒了似的。

春生立马又捏了捏,这才渐渐地安稳了,只待她一松手,便又开始嘟嘟囔囔了,竟一时丢不开手了,只觉得苦不堪言,这是谁惯出来的臭毛病啊。

还是莞碧在外头听到里头动静小了,猜想定是主子睡着了,这才进来查探一二,见春生有气无力的还在伺候着替那主子在揉着肩,这才连连上去了。

沈毅堂是被外头伺候的杨二小心翼翼地唤醒的,他有些起床气儿,只板着一张脸盯着杨二,杨二只腆着脸道着:“爷,老太爷派跟前的管事过来请您,说是老太爷有急事儿唤您立即去书房,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都匆匆赶了过去,看管事一脸焦急的模样,许是有急事儿呢!”

沈毅堂闻言,只立即起了身来,问道:“其他几位老爷都被请了过去?”

杨大道着:“正是,不然小的岂敢惊醒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