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想起了一茬,又继续道着:“对了,要说真有什么,便是昨夜,不知怎地,与爷一道前往京城,走了两日的三少爷忽然又返回了府中,只不知所谓何事···”

春生猛地听到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了三少爷,面上倒是微微一愣。

记忆中是个非常寡言有礼的俊朗少年。

便是上回,因着与他一道在书房中被那沈毅堂撞见了,这才引发了后头这一番血雨腥风。

后来,春生便一直被安置在了沈毅堂这卧房贴身伺候着,她的身上并未曾安排活计,无需四处走动,除了偶尔回到了书房到莞碧姐姐那里窜窜门,便极少出过院子里呢。

自那回以后,便再也未曾瞧见过了,便是后来时常去书房,一次也不曾撞到过。

是以,这么久以来,倒是未曾在瞧见过了。

春生闻言沉默了片刻。

身子还有些发软,不过脑子里却是清醒了些。

心中却是想着事儿。

也不知,娘亲那里,现如今是个什么章程,不知道舅姥爷是否已经过来了。

正出神间,恍然间,只听到外头有些喧哗声响起了。

起先,还以为是归莎姐姐安排厨房送吃食过来了,或者又许是徐大夫过来了,可听了会儿,觉得又有些不对。

蝶依便出去打探了一番。

哪知才刚走到了卧房的门口,却见那归莎姐姐匆匆的往里头来了,直走到春生跟前,面色不明的对着她道着:“春生,老夫人跟前的林嬷嬷过来了,说是···说是要请你前往世安苑!”

春生还未曾有何反应,倒是紧随着过来的蝶依闻言,有些心焦道着:“老夫人派人请春生作甚?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唤人?春生才将醒,如今着身子还须着呢,哪里起得来呀···”

顿了顿,只有些担忧的问着:“怎地是林嬷嬷她老人家亲自过啦,归莎姐姐,你可知···老夫人···老夫人唤春生是为何事么?”

旁日里,这种传唤的事,哪里需要惊动林嬷嬷这样的老人,便是传唤哪位主子,派着老夫人跟前的云雀或是莺儿过去请人,亦是合乎情理的事儿,若是传唤哪名丫鬟,随意打发哪个跑腿的丫鬟便也绰绰有余了。

如今这林嬷嬷过来,反倒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归莎坐到了春生跟前,伸手往春生头上探了探,查探着春生的身子,见人清醒了,烧也退了,便也放心了。

可随即,听闻蝶依那般问着,亦是有几分担忧的看着春生道着:“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林嬷嬷这会子已经在外头候着呢,只方才我回来途径前院时,听闻府里来了许多客人,这会子正在世安苑拜会老夫人呢,只不知好好地招待着客人,缘何要将你唤过去···”

春生闻言,心下却是一动,只费力的张着嗓子道着:“姐姐可知是来的是哪一方客人···”

归莎想了一下道着:“这却是不知,我方才听闻你醒了,便匆匆地赶回了院子,并未曾多问。”

春生沉吟了片刻,便要起身。

又见归莎与蝶依面上均有些担忧,只强自扯着笑道着:“既然是老夫人传唤,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外头林嬷嬷还在等着吧,可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我一连躺了这么久,正好想要下床走走,两位姐姐莫要担忧···”

说着,便掀开了被子,试图起身。

归莎挨得近,赶忙扶了一把,半晌,只轻叹了一声,“只盼着是件好事吧,你这身板,着实是经受不住任何的折腾了。”

说着,只与蝶依两人一同,伺候着春生更衣洗漱。

不多时,春生便由着归莎领着出来了。

一眼,便瞧见那厅子椅子上正坐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旁边有一名小丫头正端了盏茶过来伺候着,林嬷嬷的侄女绣心正与她一道说着话呢。

春生一出来,便直接往林嬷嬷走去,只朝着林嬷嬷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道着:“嬷嬷怎地亲自过来了···”

却不想,林嬷嬷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了,只走过来,拉着春生的手,一贯威严的面上,此刻竟然噙着笑道着:“老婆子我可受不得姑娘这般大的礼···”

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春生,见她面上虽点着妆,可气色瞧着委实过于虚弱,听说斗春院里的这一位病了,病得极重,便是将济世堂的大夫都直接请到府里住下了,老夫人闻言,沉思了片刻,问了两句,得知是发烧染上了些风寒,倒是未曾说些什么。

方才林嬷嬷等候时,又听侄女说着,好似病情确实蛮严重的,这会子见着了人,却是不假,。

 林嬷嬷寻思着方才在世安苑的那一番情况,一时,心中百转千回。

只拍了拍春生的手,一脸关切的道着:“听闻姑娘病了,前几日老夫人还特意寻了丫鬟问了好几遭,这会子瞧着果然还是有些虚弱,瞧瞧,如今这小脸都尖了。”

说到这里,复又看了春生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探究,一抹复杂。

又关切的问候了几句,并告知,是过来请她去世安苑的。

春生留意,林嬷嬷特意用了一个“请”字,说老夫人派她请她过去,而不是所谓的“唤”她过去,两者虽是同一个意思,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林嬷嬷行事向来周全,并未曾透露请她过去是为何事。

只见春生气色不佳,又见便将她身旁的归莎、蝶依一脸的关切担忧,便将两人点了随着跟在春生身旁伺候着,将人领去了世安苑。

第173章

老夫人的世安苑,春生随着来过几回,以往做跑腿丫鬟那会儿,往世安苑跑过几回腿,后来到了书房里伺候着,亦是随着往世安苑送过几回东西。

但是,若要说起真正的进入里头屋子里,不过就那么两回罢了。

一回是刚进府的时候,那会子春生还小,不过才九岁的年纪,还是个小丫头,被挑选进入了斗春院伺候,特被林嬷嬷领来给老夫人相看。

至于这第二回嘛,便是早些日子,因伤了沈毅堂的手,被老夫人唤去对质。

却不想,这第三回,如今···怕是最后一回了吧。

春生随着林嬷嬷进入了屋子里,一进到厅子里,便瞧见里头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只瞧见老夫人正坐在正前方的一张软榻上,头上已是泛起了一头银丝,额间戴着一条绛紫翔云抹额,虽已至于年迈,所幸精神还是不错,正笑容满面的与着众人说话。

旁边坐着的正是老夫人娘家亲戚,便是在这沈家一连住了好些日子的尹老太太,尹老太太的孙女尹芙儿正站在身后亲自伺候着。

挨着尹老太太下边的交椅上坐着的是沈家二房太太马氏。

而老夫人右侧,紧挨着老夫人坐着的却是春生数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巡抚夫人江氏江夫人,见到那江夫人出现在此,春生心中微微一愣,倒是有些诧异。

不过随即,便又瞧见了江夫人下手,那名容貌淡雅,气韵淡然的年轻妇人。

只见一身素衣淡容,却丝毫难掩其不慌不乱,不急不缓,淡然处之的温婉气度,那名年轻妇人,正是春生的娘亲林氏,林嘉云。

春生一进屋,视线在屋子里快速的扫了一圈,便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林氏身上。

林氏亦是看着春生,在她的面上细细停留了片刻,只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春生便已安心。

只不徐不缓的随着林嬷嬷往里走。

林嬷嬷直接将春生带到了老夫人跟前,恭敬的道着:“老夫人,春生姑娘已经带来了···”

春生便随着以往的礼教,跪着与老夫人磕头请安。

她感觉到,自自个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视线便悉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才刚跪下,便听到老夫人笑着叫起,只笑容满脸的道着:“好孩子,快些起来吧。”

春生闻言双目微闪,一旁的林嬷嬷亲自扶着她起来。

春生顺势起来,一抬头,见瞧见对面的老夫人正含笑着看着她。

此情此景,不禁令她回想起刚入府时,第一眼瞧见老夫人时,便是对着她们这群刚入府的小丫鬟,亦是一副眉目慈善的模样。

上回老夫人对她那般言辞厉色,不过是因着她伤了她的宝贝儿子,这才恼怒了罢。

其实,府里人相传,老夫人历来面目慈和,和蔼可亲。

见老夫人一直对着她笑着,春生便也随着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只见老夫人忽地微微眯起了眼,颇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却见坐在老夫人下手的江夫人,瞧见了春生,忽地起身,直接冲着春生走了过来,嘴里欣慰的道着:“就是这个孩子罢,快,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春生微微一愣,见江夫人似乎是在与她说着话,正向她走来了,她忙朝江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着:“奴婢···奴婢见过江夫人,夫人万安。”

江夫人见春生认得她,颇有些惊讶,随即更多的却是一脸的欢喜,只亲热的拉着春生的手问着:“你缘何认得我呀?”

春生见这江夫人对她如此热情,一时有些诧异,只不知其中的缘故。

往母亲林氏那边瞧了一眼,见林氏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才不慌不忙的回着:“回江夫人的话,奴婢曾有幸在老太爷寿宴之时,远远地瞧见过江夫人的尊容,觉得夫人气韵不凡,通身尊贵,便觉得记忆犹新。”

春生说完,脸有些微微发热,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江夫人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了然。

那次,她亦是有些印象,只觉得她的眉眼,生得极像一位故人,便一直盯着瞧了许久,后来还派着丫鬟过去打探了一番,这才晓得竟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便未曾在意。

却不想,这里头果真是深藏着这一番渊源的。

江夫人思及至此,顿时笑呵呵的道着:“你瞧瞧,这张小嘴,竟生得这般巧,这说出来的话还当真是叫人喜欢呢。”

说着便拉着春生,不错眼的上上下下的大量着,嘴里直赞着:“嗯,不错,瞧瞧这眉眼,这神色,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说着便又返着身对着身后的林氏道着:“云儿,你瞧瞧,跟你小时候简直是生得一模一样呢,尤其是这张小嘴,跟你打小一样,会哄人得紧···”

顿了顿,却又是一直不错眼的盯着春生的眼睛道着:“不过,这一双如秋水般的双眸,却是与你娘生得一般不二啊,只可惜,你娘她···”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叹。

林氏闻言,这才慢慢的走了过来,只笑着走了过来,轻轻扶着江夫人,唤了一声着:“宣姨···”

江夫人不过是想到了往事,忽然间感叹了一番罢了。

瞧了瞧林氏,又瞧了瞧春生,一手拉着一个,脸上又溢出欣慰的神色。

只高兴的道着:“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你们都给寻到了,看着你们母女俩个现如今都好好的,我这悬了十多年的心啊,这才送算是能够安心了,若是将来哪一日去了,到了地底下,见着你的母亲,总算是能有个交代咯!”

林氏只扶着江夫人,道着:“宣姨这是说的哪里话,可不许这样说,母亲定会保佑咱们一直平平安安,保佑您长命百岁的,她才不要那么早的见到您呢。”

江夫人听了,面上一乐,随意,亦是满脸动容。

林氏准眼又见春生一脸迷糊诧异,只笑着道着:“这位是你外祖母的故人,母亲唤作一声宣姨,母亲打小便赖在宣姨府里长大的,凭着辈分,你该唤一声外祖母才是。”

春生心想,便是现如今,林氏在与她说出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来,她都不觉得惊讶了,早早便已经做找了准备了。

母亲早早便已经将她的家世说道给她听了。

却也不曾料到,竟然与这巡抚夫人亦是有着这样的渊源。

春生顿了顿,稍稍缓和了一下心境,半晌,只笑着看着林氏道着:“这般年轻的外祖母,这···这叫女儿如何唤得出口啊···”

春生话音刚落,便瞧见江夫人呵呵大笑了起来,只伸手点了点春生的额头道着:“你个小泼猴,简直与你娘亲小时候一个脾性。”

说着只恨不得将春生搂在怀中揉一揉才好。

这才知道,原来这巡抚江夫人,原名周映宣,原与春生外祖母蒋婉柔自小便相识,可谓是手帕之交,两人情同姐妹,祖籍皆是在那扬州,两家府上颇有些交情,是以,打小便是同进同出的交情。

后来这蒋氏嫁给了春生的外祖父,便随着蒋家一同搬去了京城久居,而那江夫人不久后亦是随着嫁到了京城江家,两家人便又随着亲近了起来。

却不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彼时,江夫人随着夫君南下离京任职,林家所发生的事情,后来传到了江夫人的耳朵里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这么些年,江夫人觉得有愧,始终在四处寻着林家流露在外的独身嫡女,一直未曾放弃。

那次,在老太爷的寿宴上,一时瞧见了春生,便觉得她生得像是那位故人,眉眼生得与那蒋氏一般无二,而那年纪与当时的林嘉云恰好年纪相仿,春生与那林嘉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夫人曾派人前去打探过,却得知竟然是那沈家的家生奴才,想着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不大符合,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却仍是派人前去将春生一家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

得知她那娘亲身份不明时,便又起了些心思,后恰逢听闻身旁的丫鬟无意间提及到在那果脯铺子撞见了那个小丫头,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其母便就在这元陵城中,便一时突发奇想的前去探了一探,却不想,皇天有眼,当真是那个丢失了十数年的故人之女啊!

江氏生有三子,始终未得一女,林嘉云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因喜爱得紧,原本是想将其收为义女的,后来便又琢磨着想要待其长大了,便娶回来做儿媳的,却不想,当真天意弄人。

这边几人重逢,道尽往事,道尽相思,一派温情。

却见那头沈家几位瞧着,各人瞧着各怀心思。

却说,这日,在这世安苑中,众人本是特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却不想,这才没来多久,就听到外头管家亲自过来禀告,说是巡抚夫人特意过来探望老夫人,一并随行的,还有那扬州太守江守望江大人。

巡抚夫人是探望老夫人的,而那扬州太守自是特来拜会老太爷的。

第174章

巡抚江家与沈家颇有些交情。

此番江夫人来探望老夫人的同时,实则却是为着另外一件事情奔走的,便是替春生一家赎身的事情。

而那扬州太守特从扬州赶来元陵拜会老太爷,却不想亦是因着这同一件事情。

沈家这才知晓,原来,沈家某庄子上家生奴才陈家家中的一名妇人竟是那江夫人失散多年的义女,而那名义女却是那扬州太守蒋太守同胞妹妹唯一的嫡女,那名义女便是这蒋太守嫡亲的外甥女。

那名义女便是春生的母亲林嘉云,十多年前从人伢子那里被买进沈家为婢,后因在府中犯了事,被打发到庄子上配了人。

起先众人听那江夫人将那义女的遭遇娓娓道来,江夫人声情并茂,众人听了只觉得如同在街头巷尾听那老人家说书似的。

没有想到,这名普通的婢女身上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身世,竟然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老夫人当场便应下了,莫说是江夫人亲自前来奔走的,便是私自贩卖官宦人家的子女为奴为婢,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大俞朝严明禁止的事情,有悖礼法。

老夫人当场便命管家将那陈家一家子的卖身契寻了出来。

众人却没有料到,那名妇人便是早年被打发到庄子上曾被毁了容貌的碧云,如今随着一同站在江夫人身侧的林氏。

而林氏生有一女,其女名唤陈春生。

现如今正在沈家府中当值,便是那斗春院沈家五爷沈毅堂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而要说起这名陈春生,却乃是这斗春院甚至是沈家府中的一名红人。

据说这陈春生乃是被沈家霸王沈毅堂瞧上了的人,被一直娇养在了沈毅堂的正屋里,鲜少外出走动,府中上下见得不多。

虽许多人虽未曾瞧见过,但却皆已早早听到过她的名讳了。

老夫人当时在听到那在府中当差的丫鬟唤作“陈春生”时,倒是微微一愣。

沈毅堂曾当着老夫人的面说过,陈春生是他房中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要抬举她的,不过年纪还小,一直娇养着,待一旦到了年纪,便要热热闹闹的纳进府中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