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到这样的是非里头来,她终是不想的。

毕竟,若是真的深究起来,她才是介入者,不是么?

一时,只将请柬拿在手中打量了片刻,便随手放在了一旁。

第214章

七日后, 春生与蒋钰瑶一同去苏家参加赏荷宴。

蒋家因着老太太刚过世不久, 尚且还在守孝期间, 府中节日与重要的日子均是一切从简,也基本谢绝了一切宴请。

只因与苏家关系亲近, 此番赏荷宴便点了小辈去露个脸。

苏家乃是扬州的名流世家,大俞开朝时第一位科举状元便是出自苏家, 祖上曾出过正二品大理院正卿, 出过一方太守, 曾乃是苏州颇有名望的名门望族。

苏家历来从文。

只是这物极必反, 一个朝代, 一个家族终归不可能永远长盛不衰, 苏家曾差点卷入一场夺嫡风波, 所幸及时抽身,保住了整个家族的性命,却也因此受到了些许牵连,曾黯淡了数十年。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到底有着上百年的家族底蕴, 熬了几十年, 复又起复,到了上一辈竟然出了一名武将, 便又开始了家族振兴之路。

这些皆是在去往苏府的路上, 蒋钰瑶有意无意说道给她听的。

其实春生对于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不过见蒋钰瑶说得津津有味, 便也开始认真的听了起来。

其实关于扬州苏家,曾在元陵府中当差的时候,便已听到旁人议论了个底儿朝天。

能够与沈家联姻的,定是簪缨望族,这皆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并不足为奇。

蒋钰瑶起初还有些生涩,不过与春生熟络了起来便渐渐地放开了,快十六岁的人的,竟还有些小孩子气儿,单纯可爱得紧。

两人均是作一身素净装扮。

春生穿了一身简单的玉色衣裙,头上仅配了一只玉钗,瞧着过于素净了,不过那面料细瞧下来却是柔滑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可浮现若有似无的金色纹理,有眼力劲儿的人一眼便知定是上等的雪缎,虽简却并不寒酸。

蒋钰瑶明显要比春生精细些,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薄莎裙,描了弯弯细眉,面上上着淡妆,头上戴了一只精致玉簪,素净下却明显透着着精细之处。

二人入府时,便立即有专门的丫鬟过来引路。

整个府邸大得没边,七绕八绕的,远远地便闻到了淡淡的荷花香。

赏荷宴,顾名思义,定是观赏荷花准没错了。

果然,没过多久,待绕过了假山,便瞧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座诺大的池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池皆是盛开的荷花,池子四周皆是浓密的垂柳,远远地瞧着一片红红绿绿,美不胜收。

蒋钰瑶在一旁适时的道着:“这一池荷花美吧,这可是苏家有名的景致。”

春生瞧了一会儿,便如实点了点头,道着:“嗯,确实很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样的美称到底不是白来的。

她虽也是江南人士,但是元陵的风土人情与苏杭到底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譬如,这穿戴的风格。

譬如,不远处的亭子里,男女之间虽分开设宴,可这未出阁的女子尚且可与男子出现在一处吟诗作画,相互鉴赏,民风显然比元陵要开放许多。

丫鬟直接领着春生二人往苏夫人那边去了。

两人许是来得较晚,一路被引着过去时,便发觉好些人都顺着往她们二人这边瞧了过来。

春生虽并不曾参加过这般贵人之家的贵族宴会,但原先在沈家时,随着那苏媚处曾操持过老太爷的寿宴,这两年游历时也曾见识过一些市面的,倒也并不觉得唯唯诺诺。

只目直视,从容不迫的随着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四周隐约安静了许久。

春生与蒋钰瑶来到了亭子里,这才发现亭子里设了茶宴,摆放了许多点心,长辈们吃着茶,正在鉴赏晚辈们写的咏荷诗呢?

春生与蒋钰瑶拜见了苏夫人,便瞧见那苏夫人竟亲自起身迎着,一手牵着春生,一手牵着蒋钰瑶,拉着二人亲自在她身边坐下,嘴上笑呵呵的道着:“总算是来了,快来坐下,歇歇凉···”

只忙吩咐着丫鬟们端茶过来,竟然亲自端着递给了春生。

在场的各位夫人瞧见苏夫人对这二人如此亲近,纷纷有些诧异,皆乃知晓其中一个是那蒋家的二姑娘,至于那另一位么?

春生生得这般绝色,几位夫人均是好奇的打量着,便是外头的有些公子小姐也纷纷探着眼往里头瞧着。

下头的几位夫人纷纷对视几眼。

便瞧见其中一位官员夫人只笑吟吟的道着:“这位小娘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得紧啊,怕是得将这满池的荷花都给比下去了罢,苏夫人,您府中何时添了这样一位貌美的千金,竟然藏得这样深,往日里竟也不见请出来?”

说着便紧着夸赞着,又问春生的名讳,芳年,旁敲侧击的问着有无婚配之类的。

苏夫人闻言笑着道:“我可没得这样的福气,府中若是真的添了这样水灵的小娘子,如何会藏着,怕是恨不得日日带在身边才好啊,这乃是家姐的亲外孙女,亦算作是我的外孙女吧···”

说到这里,只忽然侧过头瞧了春生一眼,只忽而笑着道着:“我这外孙女自幼在元陵长大,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嫁来咱们扬州,那我倒是欢喜得紧啊···”

见苏夫人这般说着,便瞧见下头有几位夫人顿时双眼一亮,双眼顿时不错眼的盯着春生瞧着。

春生抬眼瞧了在座众人,只面上扬着淡淡的笑,伸手捏着手中的帕子,微微捏紧了。

倒是其中一位夫人盯着春生,忽而好奇的问着苏夫人,“咦,蒋家原先的两位姑娘一位留在了扬州,一位不是嫁到了京城么,怎么没听说哪位去了元陵啊,便是嫁到了京城的那位,得的千金也不过与苏家的大姑娘媚初姑娘一般大小么,没见说何时得了个这般大的孙女啊···”

这位夫人这么一说,便见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眼中有些好奇。

苏夫人见状,面上的笑意不由淡了淡,许久,只笑着道:“这乃是我二姐嫡亲的孙女。”

苏夫人话音一落,便见四周陡然一静。

当年那蒋家二小姐的事儿,在整个扬州可不算是什么秘密。

为此苏蒋两家差点闹得水火不容,据说,那位二小姐可是被生生的赶出了蒋家,此事,在当时可是被闹得沸沸扬扬的。

一时,众夫人面上的表情忽地变得微妙了起来,已是不如原先那么热情了。

苏夫人见状,随即便道着:“好啦好啦,听咱们这些个老家伙说话定是会觉得无聊罢,钰瑶,领着你春生姐姐去赏荷花去吧,外头的小姐们正在赏花作诗了,你们也一同去热闹热闹吧。”

钰瑶早早便坐不住了,听了,立马领着春生出了厅子。

待一出了厅子,春生面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殆尽。

她原先还以为这苏夫人是要想着法子将她给嫁出去的,只今日这般看来,怕是她想的过于美好了些。

钰瑶邀请她一块儿过去赏花作诗,春生只摇摇头,嘴里笑着道:“我并不擅长此道,钰瑶妹妹你去玩吧。”

钰瑶大概亦是晓得她曾经的出生,便点了点头,不做为难。

春生只身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立在荷花池旁,静静地瞧着池子里美丽的盛开的花朵。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一时想起了那苏媚初。

她与那苏媚初的交集虽并不多,可是不知为何,春生心中对她的印象,却并不算太坏,她是正房太太,只要她想,原先在沈家时,她便是有一百种法子来膈应、惩治她的。

然而她却并没有,甚至,在她与沈毅堂在一起的那几个月里,她甚至没有过来找过她一次麻烦。

想到这里,春生的神色只有些复杂。

在池里边只立了许久,正欲转身,只忽而听到身后想了一道男子的声音笑眯眯地响起:“前头那么热闹,姑娘怎么不过去一起玩玩,一个人站在这里多无聊啊?”

春生闻声转身,便瞧见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了春生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面白,相貌中等,体型微微偏胖,不算难看,但也不算多么好看,只笑起来双眼笑眯眯的,有股子纨绔的味道。

春生见识过的纨绔多了去了,沈毅堂乃是她所瞧见的第一人,可是,奇怪,沈毅堂最初的时候虽并非她所喜,却并不觉得恶心。

可往后所见到的每一位纨绔子弟,总会令人有种色眯眯的感觉,无端令人恶心厌恶。

春生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视线,只觉得多瞧一眼,都会令人心中难受似的。

当做未曾瞧见似的,直接绕过了此人,便要离去。

却见那人身子往春生跟前一档,只笑眯眯的道着:“姑娘是要到前头去嘛,我正好与你一道好么?”

嘴上虽是这般说着,身子却是拦着春生,不让她走。

第215章

春生停下脚步, 嘴里淡淡的说了一声:“请让开。”

却见眼前之人面上的笑意愈加深了, 只用扇子挑起了春生的下巴, 轻佻的看着春生,嘴里油腔滑调的笑着:“若是本少爷不让呢?”

然而下一瞬间, 只见原本那位嚣张的少爷忽然间用双手捂住眼睛,痛苦的一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嘴里发出痛苦的忽痛声儿。

春生淡淡的瞧了一眼, 几步绕过了那人往后去了。

这两年遇到过这类人多了去了, 便已处理的得心应手了。

身后还在不断传来似痛苦, 又似恼怒的告诫声, 嘴里趾高气昂的道着:“你个小丫头片子,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小爷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因着这边位置偏, 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倒也无人发觉。

春生未作理会,只匆匆的离开了。

却不想,在前头小径上与一端着托盘的丫鬟撞了个满怀, 托盘里的点心都给了撒了一地。

那丫鬟忙不迭跪下与春生磕头认错, 只埋着头, 一脸紧张的道着:“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姑娘的,求姑娘开恩, 绕了奴婢吧···”

春生见状, 微微皱眉,嘴上淡淡的说了声无碍,正要弯腰将地上的丫鬟给一把扶着起来。

却见跪在地上的那丫鬟只忽然间猛地朝着地面死命磕头。

身子一时竟战战兢兢的。

嘴里不断惊恐的求饶着:“姑娘, 您行行好,就绕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冲撞您的,奴婢给您磕头,给您认错,求您,求您绕了奴婢吧···”

小径上皆是石子铺成的。

那丫鬟只匍匐在地面上,不断用力的磕着头,没多久,那小径的石子面上便已然开始沾上了丝丝血迹。

因着这边动静较大,又紧挨着那头正在赏花作诗的人群,没一会儿,便将人给惊动了,所有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瞧了过来。

脚下的人还在不断在磕头求饶着。

春生见状,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头蒋钰瑶见状,立马赶了过来,只忙问春生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春生见状,只淡淡的道着:“我也还未曾弄清楚状况,分明是我撞人在先,只不晓得缘何被撞之人忽然间拼命向我求饶,钰瑶,难道我瞧着像是那般凶神恶煞之人么?”

春生这般说着,却见脚下的丫鬟身子一顿。

钰瑶见状,微微沉吟了片刻,只立马对着趴在地面上求饶的丫鬟道着:“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若是扰了前头贵人们的兴致,看谁绕得了你···”

原本正在磕头的丫鬟闻言,只战战兢兢的停住了动作,嘴里感激道着:“多谢姑娘饶命——”

一时抬起了太,只见额前早已被磕破了皮,渗着血,一时,瞧着有些吓人。

那丫鬟抬头,一时瞧见了春生,却是像见了鬼似的,身子不由往后一倒,只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春生道着:“你是···你是春生姑娘?”

春生不由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却见那名丫鬟面上的神色忽然间由畏惧变成了愤恨。

只忽而伸着手指头指着春生言辞厉色的道着:“你怎么寻到咱们苏府来了,难道你将咱们小姐害得还不够么?咱们小姐待你不薄,你···你竟然背着咱们小姐勾引姑爷,你···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那丫鬟一时变脸太快,而嘴里道出来的话令人过于诧异,钰瑶尚且还是个小姑娘,听到“勾引姑爷”“不要脸”这样的词儿,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不知何时,那些原本正在赏花作诗的人纷纷走了过来,皆是些官宦小姐,见状不由纷纷议论了起来。

原本因着春生貌美,只觉得被一把给比了下去,便有还些小姐私底下在偷偷地打量着,这会儿在面上一个个均是露出了鄙夷之色。

又见春生穿的素净,一身寒酸样子,原本心中的钦羡荡然无存,只剩满身的优越感。

春生扫视了一下四周,见人都往这边围了过来,瞧着热闹似的,眉头微微皱起。

只随口问着那名丫鬟:“你是何人?你如何识得我?你此番如此言辞厉色的指控我勾引你们的姑爷,可是有何证据不成?”

那名丫鬟闻言,只满脸愤恨道着:“我乃是苏家大小姐跟前的丫鬟,三年前随着咱们小姐一同前往那元陵姑爷家侍奉小姐,我如何不认识你,你可是那沈家世代的家生奴才,你都背着咱们小姐爬上姑爷的床了,这难道不是证据么?”

那丫鬟话音将落,却见四处一片哗然。

纷纷指着春生议论纷纷了起来。

春生却是只冷笑着道着:“哦?你说你曾在元陵沈家侍奉过你家小姐,那么想必你对那沈家定是熟悉得紧了,那你可知你家小姐住的是哪座院子,沈家府里头还有哪些主子?你既然口口声声的说认得我,那我问你,你可知我是何时入的沈府,在沈家哪个院里当的差,每日当差乃是做的何事不曾?我不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么,咱们在同一处府里当差,所有的一切,想必你自然是一清二楚吧?”

春生如此咄咄逼问,只见那丫鬟面上有些慌,嘴里却是狡辩道着:“你···你问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你休得要转移话题,当年在沈家,咱们小姐乃是沈家五房的当家太太,而你却只是名小小的跑腿丫鬟,咱们小姐待你不薄,却不想,你却恩将仇报,不过是凭着自己尚且有几分姿色,小小年纪背地里竟然做出那种恬不知耻的勾当,你不但爬上了咱们姑爷的床,竟还日日勾得咱们姑爷迷住了眼,疏远了咱们小姐,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现如今你还跑来咱们苏家做什么,莫不是害得咱们小姐害得不够,还要跑上门来耀武扬威不成,我与你说,咱们苏家可不是当年的沈家,岂会令你为所欲为——”

春生闻言,只眯起了眼。

四周议论纷纷。

一时,这边的动静实在弄得太大,竟然将里头厅子里正在品茶聊天的长辈们都一把给惊动了。

只见苏夫人领着一行人正往这头赶了过来,四周的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苏夫人走近,便瞧见春生正在与府上的一名丫鬟起了争执。

春生立着,那名丫鬟跪坐在地面上,额头渗着血,一脸的狼狈。

苏夫人不由眯起了眼,还未问其缘由,张嘴便是训话丫鬟,神色严厉的道着:“绣芝,还有没有礼数,还不快些退下,咱们苏家的脸面今日都让你给丢尽了——”

那名唤作绣芝的丫鬟闻言神色有些惊慌,可是面上又含着委屈,只鼓起了勇气道着:“夫人,您可知,这个唤作春生的便是当年背着小姐勾搭姑爷,害得咱们小姐受了莫大委屈的那个贱蹄子啊?”

绣芝只伸着手指头指着春生,言辞凿凿的指控着。

苏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只抬着眼神色复杂的瞧着春生。

许久,只叹了一口气,却是眯着眼严厉的看着绣芝,道着:“胡闹,春生乃是咱们府中的客人,岂能任凭你一口一句“贱蹄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顿了顿,仿佛语气又是一松,便又叹了一口气,嘴上只道着:“你家小姐乃是春生的表姨,她如何会做出那些个对不起她表姨的事儿,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快些退下——”

绣芝满脸委屈唤着:“夫人——”

苏夫人双眼随即一瞪,面上泛起了一丝恼怒,只复又厉声道了一句:“退下——”

绣芝身子一缩,满身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瞪了春生一眼,便要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