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司竹先行下马车, 随即素素掀开了帘子正欲下去。

却见她似乎一愣, 动作一时停住了。

“怎么了···”

春生见状随口问道。

素素回过身来看了春生一眼, 眼底有丝犹豫,嘴唇蠕动了下, 许久没有吱声。

半晌,这才小声的道着:“是沈家的人···”

春生听了微微怔住, 双目微闪。

不过这么几个字, 春生便已经领会其中的意思了。

片刻后, 这才神色淡淡的道着:“没事, 走吧, 咱们下去吧···”

素素闻言, 又深深瞧了春生一眼, 见她面色正常,遂放下心来,率先下了马车。

又站在马车外替里头的春生撩开了帘子。

彼时时间还尚早,春生特意赶早过来的。

江家初回京, 江家老爷子六十大寿, 虽说一切从简, 不会大办,但是江家目前颇得圣眷, 自有的是人上赶着结交。

这会儿宾客还不多, 但管家小厮早早的便迎在了门外,笑脸相迎。

春生一挑开帘子,瞧瞧见对面的马车上亦是有人着她的动作。

一身锦衣华服披身, 金银玉器傍身,气派十足。

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块。

四目相对。

春生目光平静。

对面的苏媚初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了神色,对着春生微微颔首。

春生亦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下马车。

这还是自上回在静园后,两人头一回会面。

春生知道,只要她与那沈毅堂还有纠缠,势必往后这样的会面定是少不了的。

其实,这样的场所,凭着沈家与江家的关系,那苏媚初会到场,春生并不会觉得意外。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碰见罢了。

二人神色都还算是平静。

还是苏媚初先与春生打的招呼,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淡笑着道着:“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比我先到,不过瞧见那人是你,倒是并不稀奇了···”

这春生与江家的关系,苏媚初自然知晓。

说话间,目光往似乎往后瞧了一眼,像是在瞧那沈毅堂是否一道随行。

要说这春生与江家关系匪浅,这苏媚初却也并不差多少,苏媚初与江家大太太姜氏也就是那江俞膺的发妻相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早在三年前,姜氏随着江家大爷入京,便与那苏媚初一见如故。

此番乃是姜氏打头一回亲自主持打点这样重要的寿宴,苏媚初经验十足,自然帮衬着出谋划策,这日自然要早早过来聊表支持了。

春生听了听那苏媚初的话,亦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实,春生与那苏媚初二人之间并无嫌隙。

当初春生在沈家做丫鬟时,便有传言,说是那正房太太对春生另眼相待,当时沈家老太爷寿宴时,还亲自将人调派到了身侧当差,似有意提拔。

苏媚初从未为难过春生,她们二人之间并无过节,便是后来春生被那沈毅堂收房了,还是亲自安排在了爷的正屋里头,都从未见那苏媚初刁难过她。

从她的言行举止间,依稀可见,苏媚初应当是乐意将春生留在府里的。

这一点,从上一回苏媚初到访静院便可得知。

那一回在静园,春生不觉得那是挑衅,相反,她觉得那苏媚初是真心实意的。

二人私下并无仇怨,相反,因着林氏的缘故,二人似乎还算得上是较近的亲戚了。

因着这一层缘故,两人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

不过,却也并无深交。

见街头开始有马车行驶过来,苏媚初便对着春生道着:“怕是有宾客到了,那咱们先进去拜访长辈们吧——”

春生点了点头。

管家对沈家五房太太自是认得,早早的便恭敬的迎了上来,倒是瞧着春生,似有些面生。

春生立马递了拜帖。

管家见了,当即恭恭敬敬的道着:“原来是春生姑娘,快请,夫人昨个亲自交代了,春生姑娘乃是贵客,快快里边有请——”

这边两行人方进了府里,便瞧见那头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贵妇从里头过来了。

瞧见那位贵妇二十五六岁年纪,头戴蝶恋金钗,身子略微丰盈,银盘脸,面白唇红,面容十分出挑,性子爽快利落。

此人便是江家大太太姜氏。

姜氏边走着,一边笑着迎了上来,与那苏媚初似乎十分熟稔,只笑着道着:“你可算是来了,来,快来替我瞧瞧,看哪里还是什么不妥的地方——”

苏媚初目光四下瞧了一眼,便笑着道:“瞧着有模有样的···”

那人听了便稍稍松懈一口气。

一时,便又瞧见了身后紧随过来的春生,见有些面生,微微有些诧异。

见十六七岁年纪,可是却生得貌美绝色,那样的音容相貌,便是连风姿卓越的姜氏瞧见了,都有些微微失神,只见袅袅婷婷,美若天仙。

又并非空有相貌,施施然的走过来,那一举手一投足间,竟是端得一副优雅姿态。

又见穿着一身佯红色的锦缎,衬托得整个人娇艳夺目,令人观之难忘。

姜氏正愣神间便见春生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嘴上笑着道着:“小女子春生,见过太太···”

顿了顿,又似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着:“合该唤一声‘小婶婶’的,不过这般年轻的婶婶,春生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唤出口,还望太太见谅!”

姜氏虽未曾瞧见过春生,却绝对多次听到过她的名讳的。

姜氏闻言,只立马拉着春生的手,一脸欢喜的道着:“呀,原来是春生啊···”

一时,只忍不住又细细打量着春生的眉眼直赞着:“生得可真俊啊,啧啧啧,怪道母亲时常在咱们跟前提及你,但凡瞧见哪位俊俏的小娘子,总勉不了要道上一句‘咱们春生如何如何’今日一瞧,果然令人惊为天人啊!”

春生这般被夸,只有些不好意思。

姜氏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来来来,快些进屋里说话,母亲自前两日收到了你的信件,日日都在挂念着呢,方才我出来时还在念叨来着···”

一时亲热的拉着春生,又对着苏媚初道着:“来,媚初,你也一道···”

姜氏并不知春生与沈家的渊源,当时春生在元陵入住江家时,姜氏已随着夫君一同前往京城了。

虽与苏媚初相交甚好,却不并不曾讨论过这样的事儿,是以,并不知情。

这边春生进了屋直接去拜见江夫人,纵使时隔三年未见,然彼此皆是甚为挂念着,书信往来亦是从未曾断过。

一时见了面,江夫人便有些眼红了。

夫人膝下无女,只将林氏收坐了义女,将春生当做孙女般疼爱着,又怜惜春生的身世,及在沈家的遭遇。

此番见了,只拉着春生不住眼的瞧着道着:“好好好,回来了便好,往后可不要在四处跑了···”

这边江夫人直拉着春生不住的说着话,问这两年所发生的事情,问林氏夫妇及晋哥儿的事情。

春生便一一道来。

春生只忙道着:“晋哥儿前两日变天受了些凉,染了风寒,待病好后定特意领着来与您磕头问安···”

又见这两年遇到的好玩的、有趣的事娓娓道来。

春生言语幽默,时而又带着些狡黠,就像是在家里对着林氏,对着张婆子似的,带着些亲近,只逗得江夫人乐呵呵的直笑着。

这边二人聊的不亦乐乎。

外头宾客开始渐渐地入府了,一时宾客满盆,好不热闹。

男女分开设宴,男子在前院吃酒看戏,言笑晏晏,女子这边亦是设了戏曲及茶宴,可听戏,吃茶,吃点心,聊笑。

姜氏一直在外头宴客,苏媚初随着帮衬,见客人到了不少,姜氏见江夫人那头还未曾有半点动静,心知怕是聊上头了。

这日所到之人,皆乃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小姐,便是与那皇家沾亲带故的都大有人在,可比不得以往在元陵是那般随意,自是怠慢不得。

姜氏只得亲自去请人。

不多时,便瞧见江夫人被人扶着姗姗来迟。

只见江太太身着一身翔青色的锦缎褂子,鬓上佩戴了简单的金钗,头上偶有几根银发,虽年乃五旬有余,然而保养得甚好,瞧着还不到五十岁了。

穿戴不算奢华,举手投足间透着一副世家夫人般的尊贵祥和,许是见多识广,极有涵养,只见面带浅笑,和蔼可亲。

江家老爷子常年外放为官,鲜少回京,在场好些夫人还是头一回到江家拜宴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放到了江夫人身上了。

然而当江夫人坐在了椅子上,待方才扶着进来的那道身影转过身来时,瞧见了春生的面色,顿时,所有人为之惊艳。

第246章

众人只瞧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袅袅婷婷的立在江夫人身侧, 生得一脸绝色, 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悉数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不卑不亢, 眉眼低垂,面上挂着浅笑, 神色娴静。

又见她穿了一袭佯红色衣裙,腰间挂着上好的羊脂玉佩, 手腕子上套着一对金镶玉手镯, 穿戴虽简却奢。

施施然的立在那里, 无论是颜色还是涵养, 皆乃是上上乘, 自成了一道绝佳风景。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 众人各自纳罕, 心下无不赞叹。

江夫人视线落在众人面上,片刻后,面上含笑的对着春生道着:“来,春儿, 快些过来见过诸位夫人吧···”

春生闻言, 对着江夫人微微一笑, 随即,双手置于腹间, 朝着众人屈膝福了福身子, 嘴里道着:“春生见过诸位夫人,诸位夫人万福金安···”

盈盈施礼,举止优雅, 从容不迫。

当即,便立马有人将春生从头到脚的直直打量着,忍不住开口问着:“江夫人,这位乃是···”

众人皆知,这江家育有三子二孙,膝下未曾有女,而孙辈的年纪尚小,从未瞧见过府中有这般大小的小娘子,众人纷纷猜测许是乃是江夫人娘家亲戚那边的小辈。

却见江夫人笑着对着众人道着:“春儿乃是故人之后,曾乃幼时闺蜜之后,哎,只可惜故人去得早···”

江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似有遗憾,不过转眼却又忽而一笑,只拉着一旁春生的手拍着道着:“不过所幸咱们春儿聪颖伶俐,又蕙质兰心,我呢向来喜欢女儿孙女,可惜我这个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臭小子,这不,便认作了春儿她母亲做义女,成全了我这个女儿梦,这认了义女便又得了个这个乖巧伶俐的孙女,可谓是全了多年的愿了···”

江夫人面上一直笑呵呵的,一口一个咱们“春儿”,显然对眼前这位“孙女”非常满意。

惹得众人纷纷附和道“江夫人好福分”“孙女好孝顺优秀”之类的。

此番前来拜宴的皆乃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大抵皆是与江老爷同级或者下级官僚的家眷,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要数侯夫人秦氏了。

这侯府袁家世袭爵位,自是尊贵无比,只是爵位承袭三代,到了现侯爷这一代,已是到了第三代了。

偏偏侯府世子平庸,次子纨绔,侯府后代堪忧。

如今,袁家瞧见现如今这江家颇受圣眷,又因着江老爷庶弟的次女配给了袁家世子做妾,因着这样一层关系,两家算是有些渊源。

如此,这一日,秦氏便“屈尊”来参宴了。

秦氏本有些兴致泱泱的,只垂着眼,手中端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吃着茶,偶尔与一旁的傅夫人耳语几句,其余一些品级低的家眷,她并未曾放在眼底。

偶尔有人恭维,她也不过是随意敷衍一二,这里秦氏身份最高,自得端得一副居高位者的做派。

直到春生出来后,秦氏这才半眯着眼,只将春生从头到脚,又上上下下的仔细瞧了又瞧,这才终于咳了一声,直接看着春生问着:“我听着口音吴侬软语,还挺好听的,像是江南一带的,不过与江夫人的好似又有些不同,你是哪里人啊?”

春生抬眼,见这位开口说话的夫人坐在上首,定是身份尊贵,方才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可这会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春生心里生惑,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的回着:“回夫人的话,春生乃是元陵人。”

话音将落,便见秦氏似有些诧异的看着春生,瞧了春生片刻,忽而开口问着:“你是元陵人?这元陵可是个好地方,元陵的沈家你可曾听说过?”

顿了顿,又似试探着问着春生:“今日这元陵沈家的沈五爷及苏太太一并来了,你可是识得他们夫妻二人?”

春生猛地听到有人问到沈毅堂及苏媚初,面上微微一愣,抬着眼,对上秦氏微眯着的目光,半晌,只捏着手中的帕子如实的点着头:“嗯。”又补充了一句:“识得。”

不过,却并未曾多言。

一旁的江夫人见状,看了春生一眼,却忽而笑着对着秦氏道着:“这个如何不识得,说起来这个世道还真小,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呢···”

江夫人说着抬眼瞧了春生一眼,神色和睦的道着:“春生的母亲出自扬州蒋家,其舅便是扬州太守蒋老爷,这要认真说起来,咱们春生可与那扬州蒋家、苏家,与元陵沈家皆是亲戚了···”

江夫人话音将落,便瞧见在场的人纷纷诧异。

要知道,无论是这元陵的沈家、江家,还是苏州的蒋家、苏家,皆是簪缨世家,本以为这小娘子只是江夫人故人之后,却不想,竟然有这样的来头。

且不说身份尊不尊贵,便是能够与这样一家世家攀上关系,那能耐便已是非比寻常了。

虽说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莫非王土,地方世家便是在如何显贵自是不可与京城同日而语,可是其中不乏有些像是沈家这样的天子近臣,要知道,这沈家如日中天,便是连满朝权贵皆不敢随意开罪了。

听江夫人这般说来,众人再次看向春生的目光已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正在这时,在外头打点的姜氏与苏媚初相携进来了,姜氏一进来,便笑着对着江夫人道着:“母亲,前院的戏台子正在唱戏了,母亲要不要不去转一转···”

说着,便又对着众夫人道着:“这会儿外头唱的可热闹了,特意请的京城梨园里的名角儿,诸位夫人要不要移驾戏园,且去听上一出?”

众人纷纷起身移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