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堂见瑞王面色平静,便略微放下心来,他怜惜瑞王三年前遭此劫难,失了双腿不说,还失了美满的婚姻。

娶个不愿娶的妻子,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妻子,二人皆算不得幸事,对于这一点,他是深有感触的。

此番,见他面色平和温润,并无失意之色,沈毅堂便安心了。

只复又微微抬眼,目光在瑞王面色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瞧着他的眉眼温润,眉长目秀,与他的刚毅英武截然不同,然而细细瞧着,眉眼间的神色似乎又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众人皆说,外甥似舅,他原也是这般认为的。

只是——

沈毅堂双眼忽而微眯着。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沈毅堂这日见瑞王气色恢复不错,便起身辞行。

只走了一阵,忽而又回过头来看着瑞王语出惊人的道着:“三年前袭击你的暴匪首领我已经暗中逮住了···”

瑞王闻言,只猛地抬起了头看着沈毅堂。

沈毅堂讥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好一个暴匪袭击,现如今这暴匪若是伏法,在加上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与位高权重的皇后娘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便是不需要任何人推波助澜,他那个位置怕也是坐不稳妥了吧···”

瑞王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随即,却又缓缓地松开了。

不过片刻,神色便已恢复如常了。

只依然有些失落。

只一脸苦笑的道着:“虽母妃与皇后娘娘多有不合,但父皇子嗣凉薄,我自幼便当他是兄长,从未曾肖想过那个位置,他一直是知道的,却为何···为何···”

瑞王只伸着双手用力的握紧了毫无知觉的双腿,面色似有苦楚。

“为何?”

沈毅堂只冷笑着:“自然是为了铲除异己,这皇家血脉间哪里又有丝毫的亲情可言,更何况——”

沈毅堂只眯着眼,冷声道着:“你又不是第一人···”

“是啊···”瑞王喃喃苦笑着,他或许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还留下了一条命,彼时那宇文家权势滔天,便是连父皇都为之忌惮,皇后娘娘在这后宫更是一手遮天,除了太子,唯留下了神智有异的三皇子,还有当年尚且羸弱不堪的他呢。

想到这里,瑞往只忽而抬眼瞧着眼前气势威严的沈毅堂,神色只有些复杂。

二人对视片刻。

沈毅堂忽而收了眼帘,神色平静的道着:“你原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他对你寄已厚望,或许在圣上的心中,你本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现如今,可是觉得造化弄人?”

瑞王闻言,却是忽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着:“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性子过于温吞,并不适合那个位置,我的心愿,不过是博览群书,有朝一日能够游览咱们大俞这大好的山河罢了,况且——”

瑞王说到这里,话语微微顿了顿,只看着沈毅堂的眼睛道着:“父皇最溺爱的人分明是你罢了···”

沈毅堂闻言身子微微僵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了,只忽而抬着眼,一脸审视的看着瑞王。

双眼眯起了。

半晌,只忽而道着:“你精心养着等着过来迎亲吧,走了···”说着却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瑞王只忽而在身后道着:“你知道母妃当年为何要强行替你与苏家定了婚约么?”

沈毅堂闻言,身子一顿。

却依旧步伐不停,直接去了。

瑞王见了,面上笑了笑,只忽而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渐渐地隐去了。

只垂着眼,看着自个的双腿,脑子里想着几日后的事情。

却说这边惜春堂,春生醒来时已是到了用午膳时分,刚迷迷糊糊的醒来时,便听到从窗外响起了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中间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

春生皱着眉费力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身子有些酸痛。

一时,只想到了昨夜,春生面色微红。

她委实没有料到,那人竟然如常下·流·淫·乱,然而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娘娘能够为她做到如此。

春生坐在了床榻上坐了片刻。

然而,只又忽而想到了什么,只咬了咬牙,一把用力的从身下扯出了一个软枕,想到昨日那番话,只忽而一个用力的将软枕扔到了床尾。

她就知道。

嘴上说的好听而已。

第265章

却说这沈家办喜事儿, 与皇家结亲, 自然是办得体面讲究, 提前几日府中便开始搭起了戏台,整日咿咿呀呀的在吟唱着。

沈家大房谢氏一手操办, 苏氏随着帮衬。

婚事的头几日,二房与四房家眷也随着一并赶来了。

春生起来后, 便瞧见屋子里热热闹闹的, 素素与司竹在侧, 不一会儿, 蝶依与香桃、小蛮几个也随着进来伺候着。

蝶依见春生诧异, 只抿嘴笑着:“是爷一早吩咐的, 往后咱们又可以伺候姑娘了···”

蝶依几个与素素二人早已经熟络, 春生歇了整日,用完膳后,便坐在廊下的亭子里瞧着香桃几个在院子里踢着毽子。

素素亦是个爱玩的,随着一道热闹着。

司竹向来文静老实, 只精心的随在春生身侧伺候着, 而蝶依则手中拿着针线, 边绣着边与春生聊天说话。

倒也不觉得无趣。

她现如今所住的是惜春堂,乃是那沈毅堂平日居住的院落, 那苏氏随着一道在府中帮衬着, 整日忙碌不堪,而一并妾氏也并不敢随意过来,是以, 倒也还算清净。

那边素素是个厉害的,一连着踢了几十个未见停歇,各种花样轮番上阵,竟引得许多丫头婆子纳罕的过来围观。

许是这惜春堂平日里清净惯了,难得瞧见过这般热闹的时候,不一会儿那般便围了许多人,年纪小贪玩的便也随着一道跃跃欲试了起来。

春生几个在亭子里亦是瞧得津津有味。

这边蝶依说道:“这二房倒是有趣,这二老爷此番来京,竟带了姨娘过来,二太太许是得在老家侍奉二老便罢了,这便算了,可那二少爷竟然也只带了名妾氏过来,将那刚迎娶的二少奶奶给扔在了老家,这父子二人倒是契合···”

“哦?”春生闻言,只扭头看向蝶依。

她这两日对沈家府中的事儿已经渐渐地开始了解了些,只那二房、四房在元陵老家,众人倒是提及得少,这会子听来,便有些诧异。

蝶依继续道着:“这二少爷整日不学无术惯了,可不就是随着二老爷的性子么?奴婢听闻新娶的二少奶奶性子羸弱,而二少爷屋子里的那几个妾氏又不是个省心的,整日里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啊,哎,这二房也是奇了,对了,姑娘,此番二少爷带来的妾氏您还认识了,便是与您出自一个庄子的寻欢,这说起来话倒是长了,当年不知怎地竟然跟二少爷勾搭上了,一看便是个心思活络的,传闻当年还曾勾引咱们爷来着,朝奚阁的那位许是了解她的为人吧,很快便放了人,没想到倒是有些手段,此番竟哄得将正经少奶奶扔下领了她过来···”

春生听着,只觉得唏嘘不已。

不由想起了那对双生姐妹花,打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春生是知晓她的为人的,姐姐寻欢打小自命清高,是个不甘屈于人后的,如此,倒也不算太过惊讶。

得知妹妹报喜现如今还随着在朝奚阁当差,春生便随着点了点头,这妹妹心思向来要单纯些。

说起这二房,不知缘何,春生便下意识的问着:“那四房呢?”

“四房?”蝶依闻言,抬眼瞧了春生一眼,便开口道着:“四房···是四太太领着三少爷与六小姐一道回的,这四老爷镇守边疆,自然回不了···”

顿了顿,只犹豫了下,又忽而道着:“这三少爷也已二十了,传闻···传闻此番回京,是四太太委托大太太帮衬着相看亲事的···”

春生闻言面上微微一愣,脑海中闪现一张黝黑却精神奕奕的脸,半晌,却是勾唇笑了笑,倒是未曾言语。

蝶依抬眼看了春生一眼,微微抿了抿嘴。

三日后,沈家五小姐出嫁,嫁给了当今深得圣上宠爱的瑞王。

据说这一日,半个京城都来瞧热闹了,沈家五小姐的嫁妆队伍排了整整两条街,说是十里红妆也并不为过。

五小姐虽乃是庶出,却是沈家嫡出三老爷唯一的子嗣,身份不尊却也并不卑,许是配那瑞王算是高攀了,可那瑞王现如今这般境地,倒是不好说了。

传闻瑞王曾与沈家大房的四小姐议过亲,而一年前四小姐已嫁给了太尉之子,现如今这瑞王又娶了五小姐,可想而知,这一日,府中该是怎样一副热闹的局面了。

然而,任凭如何热闹,与春生却并无半点干系。

新娘子上花轿,府中好些个丫鬟婆子去瞧热闹去了,便是香桃与素素几个一早便溜没了影,整个南院便又彻底的空了下来。

蝶依见院里空空的,便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前头听着好生热闹似的,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热闹,早起时爷吩咐了,说您若是闲暇,可以到前头去听听戏···”

沈毅堂自然得到前头宴客,临走时,要领着春生一道到外头瞧瞧热闹沾沾喜气儿,春生没去。

不用想,此番到访的定是京城有头有脸的的贵人,那官级,定是一级大过一级,到访的太太小姐定也是这京城上流贵族,而春生身份有异,委实不愿去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瞧着这南院空了下来,想了一下,便道着:“咱们到院外走走吧···”

来了这么些日子,一直居在了惜春堂,哪儿也没有去过,确实是有些闷着了。

说罢,便领着蝶依与司竹二人到院子外的园子转了转。

外头有些凉,走到了半道上,蝶依不放心,又返回去给春生取比甲去了,春生与素素坐在亭子里等她,刚落坐,却恰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琴音。

琴声悠长,悦耳婉转。

然而,明明是欢快的语调,可听着听着似乎却听到了一丝像潭水般平静无波的味道。

春生不由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起晚了,小短章奉上,二更较晚!

第266章

待绕过了这座园子, 前头便出现了一个池子, 池边是嶙峋假山, 岸上嶙峋山石,奇花异草做装点, 景致非常雅致。

那琴声便是从假山后头传来的。

春生扭头看着身后的司竹,随口问着:“后头这处院子住的是哪一位?”

司竹闻言, 想了一遭, 犹豫的回着:“回姑娘的话, 我昨个听莞碧姐姐道的, 这南院共设有三处单独院落, 一处偏院, 分别是咱们这惜春堂, 太太的筱笙殿,林姨娘的朝奚阁,还有后头一座南苑住着尹姨娘等人,瞧着这方位, 约莫是那林姨娘的住所朝奚阁吧···”

春生闻言, 只垂着眼若有所思, 半晌,便又抬起了眼, 朝着那边遥遥看了过去。

随即, 沉吟了片刻,只轻声道着:“咱们沿着池边走一遭吧···”

话虽如此,却是朝着假山那个方位缓缓而去。

待沿着池子绕了一阵, 假山后的视野便渐渐地开阔了,远远地,只瞧见假山后设有一座凉亭,亭中设有一架古琴,古琴前坐着一位女子,正在抚琴。

只见素衣淡容,穿了一身乳色衣裳,长长的头发披着垂落到了腰际,头上未见佩戴任何首饰,素手芊芊,手指轻轻地划过琴弦,音律便如流水般倾斜而出。

远远地,虽瞧不清面相,但是那一抬手一投足间,自成了一道绝佳的景色。

春生只觉得着一幕无比的熟悉,脑海中不由想到了曾经刚入沈家,头一回在那揽月筑撞见过的那一幕,便是与之一般无二。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只忽而听到那琴声“嗖”地一声止住了。

古琴前的女子淡淡的抬眸,越过池面,目光淡淡地瞧了过来。

春生亦是抬着眼,一那双瞳剪水般的眸子静静的迎着。

二人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均是一愣。

对视了一阵。

随即,那边女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而春生只抬着步子缓缓地走了过去。

却说这会儿前院已摆好了宴席,新娘早已经上了花轿送走了,然而宾客还在,沈毅堂在前头宴客,吃酒间,见席上的菜式不错,只指了席上的几道佳肴让人给惜春堂单独送了一份。

中途酒气上头,只觉得胸腔里烧得慌,与人招呼了一声,便又忍不住回了一趟院子。

因着前头设宴,分了一批丫鬟前去帮衬,余下的,因着院子里主子不在,又是难得此等喜庆事儿,厨房也随着改善了伙食,赏了许多精致的菜肴,余下的都围在厨房了。

是以,此刻惜春堂院子里却是静悄悄地。

沈毅堂这日吃了不少酒,只觉得有些上脸,脸红脖子粗的,被杨二微微搀扶着,其实神色还是清明的,不过步履已是有些踉跄了。

一进了院子,却并无丫鬟上前伺候。

绕过了正房,直径去了偏殿,却只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丫鬟守着屋子,屋子里并未曾瞧见春生的影子。

小蛮一见那沈毅堂被人搀扶着步履踉跄的走了进来,顿时一愣,又见酒气冲天的,分明是吃了不少酒的,小蛮心里有些发憷,只忙压着慌乱的心神手忙脚乱的打水沏茶伺候着。

沈毅堂歪在了太师椅上,只伸着手指捏着鼻梁,缓了一阵,便张口问着:“你们家主子呢?”

说话倒还算利索。

小蛮恭敬的给沈毅堂上了茶,闻言只立即回着:“回爷的话,姑娘方才···方才觉得在院子里闷得慌,便到院子外去散步去了···”

沈毅堂闻言,原本眯着的眼不由睁开了,似有些诧异似的,不过想着她能在外头走一走透透气也是个好的,喉咙里便低声“嗯”了一声。

又举着杯子吃了几口茶,缓了缓神,只歪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的,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着“去了多久”、“去了哪儿”之类云云。

小蛮一直规规矩矩的立在了身后,只恭恭敬敬的回着:“回爷的话,姑娘去了该有小半个时辰了,方才蝶依姐姐过来替姑娘取衣裳,只道着在后头园子里赏花来着···”

沈毅堂听了,倒是未曾在问了,只过了半晌,却是将杨二唤了进来,吩咐着:“去瞧瞧,人这会子逛到哪儿,这后院景致皆差不多,头一回出去可别迷了路···”

杨二闻言心里只撇嘴想着“哪是怕迷了路,分明是念叨着人罢了”,心中也是诧异,不过就离了这么一小会儿,又是特意派人赐了菜肴送了来,又是巴巴遣人去寻的,着实是腻歪得紧。

杨二心中这般打趣着,不过面上却不敢显露,忙巴巴去了。

不过片刻,便又立马回了,只瞧了那沈毅堂一眼,犹豫的回着:“回···回爷的话,这会子姑娘正在···正在朝奚阁与···与姨奶奶一处说着话了,您···您看···”

沈毅堂闻言只搜地一下抬眼看着杨二,只眯着眼问着:“你再说一遍,人现如今在哪里?”

杨二咽了下口水,只小声道着:“在···在朝奚阁···”顿了顿,又抬眼飞快的瞧了沈毅堂一眼,道着:“小的远远地瞧见两位主子正在一处说着话了,也不敢上前叨扰,立马便回来禀告了爷,爷···您看···”

话音未落,却见那沈毅堂只一脸神色复杂,立即起了身子,朝着门口走了去。

杨二立马跟上了。